第六章
她低声回道:“那日从牢中回来,我便明白梅三已经不在了。我们自六岁起便由老爷亲自指点。我与她同寝这么多年,自是一眼就能看出真伪。”
她不过是顺着公子的意思,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不明白而已。
汉秋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而是继续说了下去:“当年我们十人是老爷精挑细选出来的,入了府便在老爷的教导下,一心忠于公子。我们自幼在学习琴棋书画之外,还要习得如何对男人使用色相,如何套得朝中讯息,如何使用各类暗语密报……我明白,我们就是为了成为莲府的工具而存在的。而同时,我们与公子年纪也相仿,若说是一同长大,或许也不为过。”
“我们十人,无论如何也陪伴了公子这么多年。”
她看着晏徊,轻声接了道:“但是,公子在把我们送走的时候,从来没有一点儿犹豫。”
他带她赴宫宴,便是已有做顺水人情将她送走之意。『**言*情**』
“第一个被送走的是渔问。她是个寡言的姑娘。她被送去内务府总管府上的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送去填房做妾的。”
“接着便是广散。性子活泼,公子书房窗外本是一片朱槿。是她改为了丹杏。她爱慕公子的心思,府中的人几乎都明明白白。只是,”汉秋的眸色微微转深,“公子不在乎。他只需要她的忠心,不需要她的爱慕。”
“若她的爱慕能让她加倍忠心,他便留着;若她的爱慕有损他的工具,他便斩断。就是这样。一清二楚。”
“原先与公子关系最为贴近的是夕箫。她自小便是公子的贴身丫鬟。她被送去了翰林院潘学士那里。那位潘大人的年纪,说是做她的父亲都还有余。夕箫在公子的房前跪了一夜都未能转变他的心意。”
“我说了这么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晏徊没有回答。
汉秋只是轻轻地叹息。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她卷着柳条,侧过头去低低地叹道,“欲留不住啊。”
似乎是有清泪落在柳叶上。
夕阳流水,红满泪痕中。
……垂杨直解惹春风。
何曾系得行人住。
晏徊在斜阳柳色中,走下安澜桥。
她的意思,她明白。
这是对她的规劝。也是一记忠告。
只是,她望着绕岸夕阳疏柳,慢慢地垂下眼。
这对她而言……已经太晚了。
次日,汉秋便坐了软轿自莲府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莲徘对此事只字未提,只是那日在写折子时,若不经意一般对她说了一句:“以后府中的事,只怕是要你多费些心了。”
她回道:“公子言重了。不过梅三分内之事。”
再无多言。
注:夕箫,来自《夕阳箫鼓》;渔问,来自《渔樵问答》。
汉秋言柳,因“柳”与“留”谐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