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龙之首 第8章 醉枕美人膝

作者 : 温瑞安

这次李师师也顿为之粉脸变**急地道:“他……他来了……怎地在今天也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竟说来便来

她一面急一面望着孙公蛭眼里流露出一片催色令人哀怜也令人爱怜。

孙公蛭神争冷峻冷晒道:“——你要我先行离开、是不?”

李师师楚楚动人的点了点头。

孙公蛭一笑、抄起桌上的酒壶也不倒酒仰脖子一气干尽饮净然后崩的一声咬下了壶嘴抛下一句话:

“好你要我走我便走我也不碍着你的事——反正在这儿偷鸡模狗的又岂止我一个!”

说罢他捞起焦尾风琴猛回往窗外盯了一眼。

戚少商机伶伶的打了一个突。

此际他跟那人次正式对望。

戚少商心下一粟以为对方必自窗口掠出正要找地方回避忽听孙公蛭冷哼一声一手挟着琴一手打开了门大步而出:原在门个候着的李姥因为门前一空几乎没跌撞趴了进来。

戚少商只觉与那人一记对望、就似是大日如来遇上了不动明王打了一个星火四溅的交锋但又似是同一家、同一门、同一血脉的唇亡齿寒尾呼应。

他极憎恨这个人。

——好像这人能做到他不能做到的事。

他也觉得此人甚为亲近。

——他和他之间仿似没有什么分别!

这感觉很复杂他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孙公蛭仍然出乎他意料之外。

他听说皇帝来了竟不从窗掠走而大摇大摆的取道大门:

——莫非他不伯跟皇帝遇个正着!?

他这一走才跨出大门李姥几乎跌将进来同时熏香阁中的绸帘急摇颤不已。

李姥慌忙的说:“……··妞鸾铃在龙头殿摇响了……万岁爷马上就要一一”

话未说完有人阴声哈哈一笑霍地拉开了多层云布的绸帘先是两名力士、接着是四名侍卫再来是三名太监然后是六位宫娥侍奉着一身着锦绣黄袍、须稀疏的人行了出来。

戚少商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阁里有机关!

——敢情是皇帝在艮宫暗修潜道乃直通李师师的熏香阁。

赵佶在上回遇弑之后果然小心多、

——但他仍色胆包天不是绝足不登而是暗令民工为他挖一甬道神不知、鬼不党的直抵李师师香闺。

对赵佶而言这可更方便了。

但要挖掘这一条通道叉不知得花多少民脂民膏伤了多少人心人力!

戚少商这一念及此心里有气却听赵佶笑道:“爱卿可想煞朕不?朕明不上朝了今儿就跟你颠三倒四来了偏给你一个惊喜。”

师师这时已回复镇定盈盈敛袄拜倒:“涉女子敢请万岁爷福安。”

赵佶打侍从离去呵呵扶起师师笑道“卿卿还跟我来这

说着就笑兹兹的要跟师师亲热。

师师欲拒还迎委婉相承正要熟好之际师师忽说:“妾身今日恰逢月信精神乏陛下来得不凑巧今晚恐未能待寝。陛下忽如其来可把奴家吓了一跳。”

赵佶神色一变他本业如渴如饥而今大为扫兴只说:“这有何难朕即命大医院备下药方停了信期不就行了?你怕的不是朕来的突然吧?”

李师师矫笑婉拒道:“这怎生使的。只怕这一停讯净了妾身子但也使妾人老色衰陛下就不再要妾身侍奉了。”

她只避开了皇帝说来就来的事不说。

赵佶笑着拧她:“哪有这样的事……卿卿今晚不便但朕就是兴勃不如你跟我……”

师师只娇笑不依。

戚少商看得眼里冒火心里火正想离去忽尔场中对话却有了变化。

许是李师师一再推拒引起赵佶不快只听他冷哼一声便道:

“师师你也别大乘风得意飞得高朕是怜你惜你你的作为朕岂不知?”

师师整衿欲言恭谨的间:“陛下龙颜蕴温不知所指何事?”

赵佶直问:“前时我召你入宫册封妃嫔你为何一再拒绝领旨下怕欺君之罪么!”

李师师幽怨的一叹。

赵佶果问:“有话便说无妨。”

师师不敢抬头:“我怕陛下一怒斩妾。”

赵佶笑道:“哪有这种事!你尽说无妨朕岂如小气妇人。”

师师仍是不敢抬眸:“妾不欲使陛下气恼。”

赵佶嘿声道“朕若恼你早恼下了。朕那日遇刺暂退伏榻下才知那是个隐蔽藏人好所在。”

师师心头一震强自镇定的道:“陛下的意思是……”

赵佶道:“没啥意思。朕那次匿于榻下对你跟刺客交手护朕很是感动但却令朕联想起一词……”

师师便问:“什么词?”

赵佶信口念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城上已三更。向谁行宿?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师师这会脸色微白强笑道:“那不是妾作《少年游》?陛下当时听了还给妾身几句勉励令委鼓舞万分迄今未忘感恩不尽呢!这词又出了什么漏子了?”

赵佶冷笑道:“这词就是写的太好了你随意唱了曲文却记在朕心里了。回宫一想寻思那不像是你手笔即景抒情清新流畅似出自男儿气跟女儿家手笔是分明不同的。可是那晚朕为爱卿送来潮州甜橙卿用玉剪挑开亲手剥喂朕口这等细节正是词中所述莫非爱卿把与朕之恩爱细节都一一说予人听?还是词风大变辞貌大异写出另一番风格来?抑或是卧床榻下正好有人朕与卿缠绵恩爱之时让人听去不成?”

李师师听得忙斟酒敬酒赵佶不饮却一拍案毕竟是龙颜大怒天威莫测师师唬得连酒也滥出来了染湿了翠袖。

只听赵佶脸下一沉道:“那次你也推说正值娘娘华诞劝朕理当夫妻恩爱一番……朕还夸你识大体嘿!”

李师师只凄怨的说“万岁爷您不信妾了。您要不信妾妾身一头撞死算了!”

赵佶见师师眼圈儿红了一副凄凉模样口气是软了脸也缓了但语锋却仍在的:“你要我信你?你那晚吟了那曲儿后不数日坊间已唱了这段《少年游》说是开封府监抚周邦彦教的——难道信任予他、授予他还是一不小心给他偷学去了?那可是词句一模一样就连曲调也相同!巧有这个巧法?妙有这个妙方?嗯?哼!”

当李师师戚戚垂泪哀哀切切的道:“贱妾罪该万死……万岁爷明察秋毫高炬独照任何细致之处都瞒不过圣上……”

地双手揉揉看赵佶臂颈柔柔的说:“不过贱妾也把曲子唱予楼子里的姊妹们听不知是让谁个野丫子学去了教与人唱这就一一”

她是先赞了赵佶大大地奉迎了一番、才说开月兑的话儿。

赵佶一下于连语调也缓和了下来看来李师师那一千还是挺管用的。

“……朕倒不与美人计较是朕好意三番四次催你人宫你总推却这又有个什么说法?”

师师泪痕未干又嫣然巧笑向皇帝要紧处推了一下白了他那么一眼娇妖媚声的道:“妾说哪万岁爷你急什么岂不是什么都给你占去了吗!到真个给你纳入宫来你又去寻花问柳去了那时只教妾身苦守空闺方知深情岂若无情真了。”

只听赵佶给李师师揉得几揉声也放软了也用手去模李师师的娇女敕处、只赞叹道:“你这蹄子也真会耍朕……好朕便不勉强你。反正朕只要来看你就有潜道可遁也方便得紧随时可作醉枕美人膝那就不妨了……今晚且就饶你则个吧!”

师师一听忙娇呼细喘“万岁爷福安。万岁爷万万岁。”

戚少商在外面却听得直是冷笑。

——虽说这赵佶皇帝居然从一曲词中现猜度得出:李师师可能与周邦彦有暧昧但堂堂一国之君理当以处理万民水深火热之事为要务而他却浸耽于这些小枝小节里以及男女情事上哪还有心机理会国家大事这到底是祸是福是不长志气而不是明鉴秋毫!

戚少商却也并未想到他这种想法曾在数年前王小石在愁石斋跟蔡京手下比拼一场后、匆匆留下一词却引蔡京推测出王小石此人志气非凡是十分近似的。

——可是同样同理堂堂一国之相居然为这种人事上的小斗争、文字上的小把忒费心岂又能将心力置于改善人民生活的公事上?

一个宰相已经如此而今皇帝也如斯试间这国家焉能不败?岂可不亡?

国之将亡妖孽必兴而惨苦的一定是人民老百姓。

这点千古不易。

此劫不变。

变的是戚少商。

看到了房中的这一幕他心头直了波涛万丈的撞击:

他实在看不下去。

他扭头就走。

可是他这一回头却走不成了。

因为他看见一个人正在月下等着他。

这个人不是他自己。

而是那汉子:

一一孙公蛭。

他竟不知在何时已在月华之下。

屋脊之上。

戚少商的身后。

要不是他手上挽着一口似铁非铁的焦尾古琴戚少商乍见还以为又遇着了他自己。

不过这次真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个双眉如剑、斜飞人鬓、唇薄如剑、眉扬如剑、目亮如剑、笑纹如剑、高瘦如剑、雪衣如剑的那桀骜不驯的汉子。

那汉子已到了他身后八尺之遥整个人一如一把出了鞘的剑。

剑冷。

他的笑意也冷。

但那一双冷傲的眼神却出奇的有点暖。

也不知怎的戚少商见着这个人忽然生起了一种:瞬殁刹亡一息间的感觉。

戚少商看见了这个人到这地步已明知那不是自己但仍然觉得对方几乎就是自己至少很像是“自己”。

——他几乎是看见了一个完全不是“自我”的“我”。

他看见了有点恍惚但没有错愕好像那是一件早该生了的事只不过他在这一刹之前还不知道何时会生而

他第一句就说:“你跟师师的活可是说予我听的。”

那汉子道:“我早知道你在外边。”

戚少商道:“三天前我也知道你在外面听。”

孙公蛭道:“所以今晚我再问一次让你也听听在背后师师是怎么说你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少小猖只有他们两人在这月清风急的高处上才听得见。

他们可不敢惊动一旦惊动了下边护驾的人可蜂拥而出。那时就算能全身而退也必招惹一身麻烦。

所以他们继续低声疾语。

只说予对方听。

只有对方才听得见、听得懂、听得明的话在古都古旧的古屋脊群上他们如斯对白。

对峙。

一一也对着立。

孙公蛭的眼神转注在戚少商手中的花:

“你要送给她?”

戚少商看了看手中的花月白如镜梦似空华。

在他俯看花的一刹孙公蛭忽然觉得有些心寒也有点心动更有些心痛。

——不朽若梦。

月白风清。

他只觉眼前的人像月一般的白像月一般的亮像月一般的冷像月一般的做也像月一般的温和却又像月一般的凄厉和伤枪。

——那就像另一个“他”在这子夜神秘的屋顶上教他给

逢着了、遇上了邂逅在一起。

使他一时分不清:

是敌是友?

是对是错?

——是我还是他?

——是过去还是将来?

是梦?是真?

是有?

是无?

今夏正好春衫薄。

这春夏交会之际的月圆之下这两人正好遏在古都的高檐上。

檐下万家俱眠。

当朝皇帝和青楼红粉当红的行行家正开始在房里胡混吹灭了灯。

灯熄。

月明。

花在他指间。

琴在他腋下。

这是个月夜。

有哀。

无梦。

戚少商忽道:“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给你吧!”

孙公蛭笑了“你送我花?”

戚少商道:“送你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盗。”

孙公蛭似在月夜微微一震。

他开始解开他那块裹琴的绒布。

戚少商仍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

孙公蛭目中杀气大盛锐如剑芒“那我是谁?”

戚少商道“近日江湖上出现了一位著名的杀手也是恶名昭彰的**官府、朝廷、绿林、武林、黑白两道的人都在找他算帐但听人传他yin而无行不过他所杀的所诛的好像都是早已罪大恶极之人。”

孙公蛭笑。

笑意很孤也很独。

而且傲岸。

戚少商盯着他道:“那**听说仍在到处活动近日还屡在京里现踪曾化名为孙小惠、孙梨子、孙加伶、孙华倩

然后他一字一顿的说。

“现在他正化名为孙公蛭。”

如果说孙公蛭原本就像是一把剑的话现在。他的剑已全然拔了出鞘。

剑淬厉。

那是一把骄傲的、一出鞘决不空回的剑。

他问:“那么我是谁?”

戚少商笑了。

他的笑很洒月兑。

也很寂寞。

很寂的寞。

但不冷漠。

他说只三个字:

“孙青霞——”

然后他就不再说下去了但他的神态就像狂月满天。

他指间仍拈着花。

他的手很小。

很秀。

——像女人的手。

月亮正照在他指间的花瓣上。

花已半谢。

犹半开。

夜已过半。

——人呢?

为谁风露立中宵?

说来绝塞看月明?

江水何年初映月?

江月何年初照人?

孙青霞的人虽然很高大但他的手也很干净而且亦很

秀气。

他这秀气的手正放出了一把傲气凌人的剑他的剑直指

上天天心有月。

剑原就在琴里。

拔剑的时候剑意抹过琴弦出极为好听的奇鸣。

剑很冷清。

——这是一把没有朋友的剑。

月华在剑锋上只反映着:“孤做”两个字。

他的脸色开始青但印堂却绽出红霞:“你既知我是**

孙青霞便要如何?”

戚少商轻轻的道:“那我就要替天行道——”

他说的只有八个字。

说第一个字时已在拔剑。

到第八个字时他已拔尽了剑。

他拔剑的度并不快。

但很审慎。

而且很疼惜。

——他对他的剑有一种如同对所爱女子的怜香惜玉。

他拔出了他的剑。剑鸣直动人心。

剑自腰畔抽出然后干腕齐胸平指十尺左右的敌人的心凝立不动。

他的眼神很好看白多于黑但明丽的白映衬着流而的黑像有点幽怨但十分寂寞。

月华在他掌中剑锋也抹过这两个凄冷的字。

寂寞。

——那是把寂寞之剑。

这时分两人都已拨出了他的剑。

一剑直指着夭狂做不驯。

一剑平指敌心寂寞无边。

只听孙青霞遥笑道:“闻说你也是落草盗寇而且还是匪龙头更曾大胆弑君。你不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还敢抓我?”

戚少商淡淡地道:“你如果真的是个yin贼我就绝下让你沾李师师。”

孙青霞冷然看他的剑:“李师师可不是你的。”

戚少商只道:“不是我的你也不能碰。”

孙青霞失笑地道:“为什么?你要为那风流皇帝保住这青楼名妓的清白不成!?她真正喜欢的是你么?你这样做可感动得了她?”

戚少商道:“我爱一个女人就算不能要得她我也是希望她好。”

孙青霞默然了一阵才黯然道:“看来我刚才予你的儆示是全不生效的了。”

戚少商却只去看他的剑:“你的敌人在身前剑却指天你与天为敌不成?”

孙青霞做然道:“我乃以天为敌。”

戚少商冷笑道:“天敌?狂妄!”

孙青霞反问:“你的剑尖指着我岂不是也把我视为天敌?”

戚少商摇道:“不。我的剑指着你心但敌心就是我心。”

孙青霞目光收缩、瞳孔也开始缩窄:“你是以己心度故意?”

戚少商道:“我只是以心剑。”

孙青霞幽然道:“好我老早就想试一试你的‘心剑’。”

一说完他在手腋下又挟着那尾古琴。

戚少商也道:“我就此领教闻名天下的‘天剑’!”

话一说完两人立即动手。

未动手先动脚。

一动手人就动。

不进先退。

孙青霞先行退走。

退得很快。

但无声。

他往后退比在前仿更潇洒、更不羁、也更傲慢。

他连疾退也能做到洒月兑利落、做岸孤僻。

也不见他施出什么步法他是把步子大步的往后跨。

跨得宽。快而大。

戚少商则向前逼进。

他右手平持着剑。

左手拇、食二指还拈着花。

一如孙青霞右手剑指天左手仍挟着那尾古琴只不过一人是迫进一人是疾退而已。

戚少商跟进得很急。

很轻巧。

步子就像“流水”一样的同时也在月下“流”出了一种寂寞来。

他是在追击。

——很少人能在追杀中也能保持这样一种寂寞和洒月兑来。

一退。

一进。

在无声无息中已倒踩着月亮互击足足从相遇的地方进退间拉远了五、六十丈外的距离来:也就是说两人仍相距约八至十尺但离原来处身之地已数十丈远。

他们驻足对峙的所在恰好就是刚才戚少商在瞬间离神几乎走火入魔之处。

不过他现在再也不“入魔”。

踏足于这片古砾旧瓦他面对的就是他的“天魔”。

孙青霞也心无旁骛。

他眼里只有一个人。

敌人。

——那是他的“天敌”。

尽管两人已决心要一战但在交手之前仍不想惊动保驾的高手。

——他们谁都不想透过官方的力量来对付他们心目中的大敌。

真正的敌人是应该受到自己最大的尊重因为他们的存在会使你奋向上、自强不息——

——蔑视敌人形同看不起自己的份量。

他们谁都决不容:那些只为皇亲国戚谀颜屈膝。恬不知耻的禁军高手加一指于他们心目中“敌”的身上。

决不。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原则。

武林人有武林人的规范。

高手自有高手的风范。

绝顶高手更有他的风骨。

以及他们为人处事强烈的风格。

——只杀敌不辱敌也是他们一种共同的守则。

所以他们先退开后决战。

瞬殁。

刹亡。

——对高手而言那也只不过是一息间的事。

谁也分不清:到底是戚少商先出剑还是孙青霞先出剑?是孙青霞先出手还是戚少商先出手?

但两个人都一齐出了手出了剑。

谁也弄不清楚为何他们两人一定要动手:有时候他们之间有许多共同且相似之处理应联手结盟而不应对立互峙才是。

可是他们仍然在今夜的皇城决战、决牛、决一胜负。

大家甚至也不一定能分辨:到底是戚少商代表了正义还是孙青霞等同于黑暗?究竟是孙青霞太抑或是戚少商太好权?

或许什么都不是。

他们只是一对儿、两个人。

两人生下来便会有一场相遇。

既然相遇就得要决战。

——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唇齿相依也唇亡齿寒:

例如刘备、关羽、张飞如是伯乐与千里马、钟子期与伯牙亦然。

——也有些人天生便是死对头决不两立生于世上不拼个优胜劣败也宁可闹个玉石俱焚以免此消彼长:

譬如刘邦与项羽或如诸葛亮与周瑜又如王安石之与司马光。

——也有本来是敌后成了同一阵线、生死相依之至交;或者原是共同进退的战友但到头来却成了誓不共戴夭的仇敌:其间当然经过了巧妙的转变人世的变迁以及在共富贵同甘苦的试炼和演变:

就像汉高祖与大将韩信、军师张良:又似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也如宋大祖黄袍加身后对待昔日的诸部将。

有的化友成敌。

有的化敌为友。

然而戚少商与孙青霞呢?

他们在高檐上狂月下已然拔剑出招决战!

决战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事。

他们不要任何人得悉。

不要其他人知道。

他们只要证实:

他们之间谁高谁低?

——谁比较高明?

还是一个高、一个明?

或许戚少商只是一个把义气看得重些、将权力抓得紧些的孙青霞:而孙青霞正是一个把美色放得吃紧些、将**放纵一些的戚少商。

也许戚少商难以忍耐孙青霞的便是他轻名权而纵情声色。

同样孙孙青霞所蔑视戚少商的正是他重权名而太痴情。

——如果他们两人都确切有以上缺点的话。

戚少商跟孙青霞已退离到远处交手在深夜古都古宅高楼的飞檐上他们尽力/尽情/尽意/尽心一决。

他们不想有人骚扰。

他们以为这场决斗谁也看不见。

但却还是有人看见的。

瞧见了。

第一个瞧见的人可能连戚少商和孙青霞都会大感意外的:

那是皇帝赵佶。

原来赵佶虽正与李师师蜜意情浓胡天胡帝但不知怎的他感觉得有点不安。

不妥。

——可能是他曾在“熏香阁”遇过危吧所以他特别警省。

而且因为他精通韵律之故他也有一双比常人灵敏的耳朵。

——他的听觉甚佳。

他原来沉醉于温香绮玉之中正要与李师师同袁共枕携赴巫山但他却不知怎的在灭烛捻灯之后在黑暗里忽隐隐生起了好些不安的蠢动。

这很奇怪。

当大脑袋狂乱冲动的时候小脑袋就特别享受欢快;当大脑袋清醒精明的时候小脑袋就不见得也能酣畅淋漓了。

人就是这样子:

仿佛回复兽性就会恣意欢畅些——但只像禽兽般纵欲放任结果通常都是福不耐久、自食其果。

奇异的是今晚搂着这样一具软玉温香**的皇帝赵佶居然在这一刹间作了这样不可思议的省惕一时兴合合、冲勃勃的**也顿消灭了过半。

许是在黑暗之中吧赵佶怀里拥着绝色心里却想起前些时候遇狙匿入床底的折辱一时间那帝王意态、英雄自况也低落消沉那话儿也一时不致斗志激昂而他眼前却忽尔出现了一个景象:

古城墙。

冰天雪地。

大地一片肃杀。

墙尽处拐弯即见一古寺。

寺前枯树石狮沧桑。

寺门边栏杆处叉延伸着另一道曲折的围墙墙里边好像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意态落索满脸忧忿之色好像在那几已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们似在望乡怀国等着回家只路遥归梦难成。

那么苍凉的大地。

那么悲伤的人。

——那人怎么那么熟悉……!?

再细看:在后那人岂不是他的一名特别宠爱的王子吗?他——他怎么变得如此郁忿苍老呢!?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再看更为畏怖:

原来另在前面眼望天的人自苍苍忧戚布脸浑身散出一股苍老无依、孤苦病愁之态的竟是……

——自己!?

他顿时一坐而起汗流满身李师师忙揉揉着他肩背关切慰问。

“圣上受惊了是做梦吧?噩梦预兆着好事将临呢!圣上兔惊都是贱妾不好服侍不周才教圣上受惊一一”

李师师心中也是狐疑:怎么这回儿这道君皇帝、兴勃勃的来而今却似惊弓之鸟且疲不能兴看来不入宫的选择那是对的不然一旦恩宠不再冷宫枯守生死难主向谁凭依?红颜未老恩先断要美美丽丽的过一世就得要会要情而且还要懂得先引人多情但自己得要无情、绝情、不动情。

——可是自己能吗?

想到这儿不禁心情一阵哀凉。

她竟连舍弃这皇帝也办不到:不但身不由己也心不由已。

她知道他对她好。

一一虽然那绝对不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的好。

但这已足够。

——一个女人能够有这样尊贵的一个男人曾待她那么好过。

而且待她好的男人不只他一个。

——女人还能要求什么?奢求什么?

她对个个都感恩。

都有情。

——情能说断便断吗?

要是不够狠心断情那就得伤伤心心过一辈子了。

然而伤心的应是自己呀这一向只知胡天胡帝、自寻快乐不知愁的万岁爷皇帝而今怎么神色那么郁郁伤悲起来呢?

她不明白。

也不解。

花不解语更妩媚。

何况是而今暖玉滑香、云鬓微乱、衣衾半露的她?

赵佶从下会不解风流。

——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

何况他是皇帝。

可是今夜他却忽见两个这般熟悉的人好像给幽禁在北国萧索的寒冬里这是梦?还是幻?是真?抑或是空?

——哎是不是该听民愤好好的惩戒罢黜长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迎的那干大臣呢?

赵佶聪敏。他其实只好逸乐并不胡涂。身边的大权臣所为所作胡作非为他并非全皆懵懂只不过他们所做的正是他要做、想做、欲做而不便做的事他们都为他作了他当然心底高兴难免重用、封赐这些人了。

可是万一宠信这些人会不利于自己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许到了时候也该早些放手不问国是安排退隐当个道君皇帝安静无为终日游山玩水享受人间安乐吧!

——如是他们却又怎会动起手来呢!?

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人已出剑已动手已过了一招。

孙青霞的脸青。

他所立处青瓦如黛。

他的衣杉淡青。

剑青。

仿佛连头上那一轮也是青色的月亮。

“青”气骤然大增。

剑芒大烈。

剑击戚少商。

赵佶在窗里幽黯处只看到月下那几那边那上面两人手上一道白色银光的如水一道青色的绿芒似水各幻化成两条水龙嗖地交击了一下;

瞬息间两条青龙自龙迅如急电的交错了一下立即又回到双方的手上。

那广刹间常年浸沉于酒色的皇帝赵佶也没有说仔细;到底谁是青龙?准是白龙?是自龙回到白衣人手里青龙回到青衣人手里?还是白龙落到青衣人手中;青龙落到白衣人手

反正青龙、白龙还在屋顶那儿对峙着。

赵佶看不仔细。

也看不懂。

那不是诗。

也不是画。

更不是韵律。

这些他不但懂而且精通。

——这些都是斯文高雅的“而”不似在屋顶上那些草莽之徒拿刀拿剑打打杀杀那么低侣。

可是问题是赵佶也隐隐知道若没有这些提剑拔刀的他的江山早不保了;而且若这些拿枪搭箭的都转过针锋对着他他就连龙头都保不住了。

他越想越心寒。

一旦心惊就胆跳。

色胆子也就小了

他难免想起在李师师这儿一再受惊一再受辱况且这人儿虽美也一样懂得动刀动枪的跟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也显然有密切过人这里让他不能不心惊提防。

他一向很爱这怀里的人儿。

因为她善解人意

他一向都很怜惜她。

可是他现在也难免对她生了怀疑。

他今晚也不想招惹那屋顶上决战的异人由他们打下去吧对这些江湖奇人异士最好还是别沾的好。

——主要他们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他也就不想/不须。不敢多追究下去了。

所以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一提床上鸾铃。

侍从立即上来/进来/入来

他匆勿就走了。

甚至没有再与李师师温存。

大家都不知道为何皇上这回是兴冲冲的来却急急脚的倒踩着走了

李师师却有些明白;

因为她从赵佶的视线望去:也现了那两个在城里最高飞檐上决战的身影。

——他们对上了!

——为圣上?为正义?还是为我……?

李师师瞥见皇帝在黑暗里亮的目光。

她没想到这长年耽于声色舞歌的皇帝居然还有那么睿智清亮的目色。

——尤其在这幽漆的黑暗中份外清亮。

她一直都没察觉他还有这一点。

她忽然觉得有点感动:这个平日荒yin萎糜的一国之君却在有人决战的月夜里亮着眸子在房里陪伴她。

她为这感动真不惜为他死。

——只要他这时再叫她入宫她就算是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也一往无前、义无返顾。

可惜他没叫。

也没再召。

他走了。

只剩下了她。

在房中。

还有他勿勿行色竟留下一袭流黄色的内服铺在床上。

衣上隐绣着一条龙。

张牙舞爪的龙伏在床上很安静。

那是一条黄龙。

她就拿起那件内服坐在床沿。看了一会放在鼻下嗅了一嗅放到口边对着龙头咬了一口。

在外面戚少商、孙青霞交手各一招。

是第二招。

第一招没动剑只挪移了身形转移了位置——转到有利位置才动手而且在挪转的过程里谁也没让敌手有可趁之机也是一种过招、交手。

如今是第二招。

两条剑龙、水龙自长空划过。

又各自回到双方手里。

心中。

皇帝回去了。

他不禁意兴阑珊。

——不但惶惊不安也带着些微少许的伤感。

宋徽宗始忐忑不安。

于是意兴索然摆驾回宫。

他却不知道在这一夜里古老的月光下苍老的屋脊上。这一个神奇幽艳的时刻里生了许多吊诡行异的事:

戚少商看京城上空竟在忧错间看见自己的前身后世以及俯视这城都的将来与未来。

然后他与孙青霞决斗就像跟自己作一死战。

李师师却因他黑里望向窗外一双亮的眼神而不惜为皇帝而死但却因他匆匆而去只留下黑里床上一袭黄色龙服而立定主意:决不入宫为妃。

皇帝呢?

赵佶却看到他的不幸。

以及他所宠的太子赵桓的牺牲。

还有他们父子两人的结局。

这京华之夜。

古都之月。

或许人生里总有哭时刻出入时空周游夭地上下无碍进退自如的时候。

然而戚少商与孙青霞的激战未休。

他们出手一招未是胜负。

于是他们攻出了第二招。

第二剑。

孙青霞长身而起。

犹如一只白鹤激起了他顶上的怒红如同竹叶回到了他的青上。

他一剑劈下去。

直劈。

独劈戚少商。

戚少商身形一伏龙之腾也必伏乃翔。

他是一个善于伏故更擅于起的人;他的屈是为了伸他的退是为了进他的低低是为了有天高高在上。

他的剑斜斜抛起。

剑抵孙青霞。

一剑自下而上。

一剑自上而下。

一月天下白。

衣白如月。

人白如衣。

剑白如雪。

犹胜于雪。

但血呢?

——要是在这月夜里激迸的英雄血是不是比血更血比雪还雪比血红!?

然而不止是赵佶一个人看到他俩的决战。

赵佶是其中一个人。

在这京华之夜里有三个人同时看到这一场决斗。

道君皇帝是第一人。

他从中也获得憬悟。

但他不是唯一的一个也决不是惟有他能有顿悟。

觉这一场剧战的还有两人。

但不是李师师。

她无心观战。

她是女的。

她也习武但不好武。

女人重情。

她只关心如何去爱可是爱一个人实在艰辛:她们有的只好去恨不过恨一个人也大过艰难。

情是最伤人伤自己的。

男人至忠心的是义气不是爱义是他的情怀。

女人是活在气氛中的。

所以女人钟情于爱。

英雄就是一种传说的气氛让人错觉自己才是让豪杰情有独钟的美人。

所以女人爱英雄。

其实她们不爱他们的决斗:血肉横飞的那不好看。她们爱的是他们为她而决斗的感觉。

她们是希望为她们决战而她们又爱慕的人能干安无事而一定要凯旋胜利的归来。

回到她们的怀抱里。

然后对她们的话干依百顺就像她一手生养成*人的婴孩。

这才是她们心目中的男子双。

——永远肯为她死而不是真正的送命一直爱护她但又肯原谅她的寸是她们深心里的情人。

所以女人正常嫁给丈大。

丈夫没有这种质素。

——而好多人她们总是认为:不是死光了就是没教她给遇上。

是的李师师尽管是遇上了一场大决战她也关心这两个人。两位朋友但她却无心去观赏、调解。

你苦无心我便休。

我若有意又如何?

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

李师师心中有一种凄落、孤伤的感觉。

她只希望赵佶、戚少商、孙青霞他们都不要死。

——要不然都打杀了算了。

要是一定得不到她也什么都不要了干脆毁了算了。

这一场决战毁了的却不是李师师的斗志——女人有的通常不是斗志而是死心眼。

然而它几乎摧毁了一人的斗志。

以及信心。

——他当然就是宫廷里号称国师真仙的黑光上人了!

其时道君皇帝赵佶笃信道教十分重用道土、方士以致道观林立道教兴旺道学流行却术士干政妖道盛行成了一股未世横流神仙异说大行其道。祸亡无日已早见其端。

赵佶原崇信佛教惟嫌信佛对他好看极糜的诸般嗜好难免压制加上想永享富贵权势而又要求长生不老故舍佛人道以养生、采补、炼丹、灵异来满足是他自命仙班、自欺欺人的想法。并异想天开要在短而急迫的有生之年达成他升仙水寿之欲这使得不少方士如林灵素、王仔昔等以蛊感、yin巧之术。骗取他的信重一时间赵佶压抑佛教道教势力已达顶峰岂之更甚。

詹别野原是佛门一名小沙弥凡经修行终升为寺院副座。但适逢道教日盛佛教消沉他一咬牙自封为道教真人创立“黑光法门”自称有呼风唤雨知人心事之能。蔡京与交往利用他的言语诡谲假借天意向赵佶求其所需故他将之引荐赵情赵估见他面演法术能顷间将一杯冰水燃成火球又能将一沸水瞬间结冰更能把白纸变黑黑夜早一个时辰到、不知这只要有过人的内功对时序逆搅的知识以及加上一些骗人的小巧便能做到。对詹别野便深信不疑见他崇黑奉为“黑光上人”送美妇供其yin乐。

刚才在这夤夜的京城里尚未熟睡仍与妇人胡颠厮混的便是这“黑光上人”詹别野。

他原本因受赵佶信重。赵佶既来“杏花楼”会李师师他便也过来保驾不过赵佶既已跟白牡丹颠龙倒凤去了他也不甘后人抱着个如花美女寻好梦去。

但他毕竟有过人之能。

他颠归颠却闻得有异响。

他马上警觉。

他翻身立起。

可是他胯下妇人意犹未足不知他因何忽尔鸣金收兵还要把他撑起的粗脖子搂倒在她低低的盆地里。

黑光上人。

但他很精明。

精明的人总是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胡涂。

——这就是决不可以胡涂的时侯:

皇帝就在三栋屋宇外“熏香阁”里但有高人却在不远处交手决战万一出了事:他可担待得起?

他心里清楚:他的华衣美食仆从如云美妇爱妾崇高地位全是因受道君皇帝宠护而得来的。

——所以这皇帝的安危是他最重视的事关他的成败荣辱也是他衣食父母。

所以这时候他再也不图一时之娱。

他伸指骈点封住了那躺在床上:如同一条大蟒蛇般在翻涌折腾的白皙女人身上之穴道。

——说实在的他也刚好有点疲不能兴。

一胡天胡帝还有的是时候、对象;但这皇帝老板万一有事自己可是荣华富贵一场空了!

——轻忽不得!

他一窜身到了窗前露出一对眼睛望到了那一场决战:

这时候戚少商/孙青霞恰好到了第二次出剑!

剑光是一刹。

惊雷响千秋。

他看到戚少商一剑向上撩去。

然后那就不是剑光了:

而是火光

一团火。

———团生命之儿

这剑客竟把他生命的全部光芒全盘注于这一剑上了!

他的武功原本也极高:他的“黑光神功”原本就聚合了天地苍穹间一切黑暗无边力量。

黑暗原就是无尽的。

他的内功也是无限的。

他一旦出于仿佛也跟黑暗结为一体。

光明短促。

黑暗亘长。

所以他才是胜利者可以笑在最后。

——别人练的都是光明的武功:有的是以掌、拳、内功来修习有的却是用剑、刀、枪来修练。

那是光明的、强烈、莫以争锋的力量。

可惜练这种仰仗光明之力的功夫愈高功力愈是薄弱。

烛光总有燃尽的时候。

太阳也得将落山。

黑暗才是真正的高人。

——惟独他练的是“黑暗之力”。

所以他内蕴而且强大无边像黑夜一样无可抵御。

可是他面今乍见:

那一剑。

——那不是剑。

而是生命。

——把生命燃成一团火的光芒!

他震惊。

他畏怖。

——要是那一剑是攻向他他也不知自己能否抵消?

——光明来了黑暗必将消散且无所遁形。

他正怀疑之际却又见另一道剑光:

剑直向戚少商劈下来:

剑光成了火。

火焰。

——一把漏*点之火:

这剑手竟把他的全部情怀偶然尽化作这一剑:

且一剑就斩了下来!

在这晚之前黑光上人一直以为光明难以久持黑暗定必吞噬一切。

但现在他看了这一剑如火、那一剑似光之后他的想法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光明真的可以战胜黑暗。

可是他的力量却来自黑暗。

这应说他岂不是一个天生的失败者?

现在再转到光明那一边去还来得及吗?

还是自己硬着头皮再强撑黑暗下去?

要是把黑暗练到最顶峰是不是就可以消灭光明?

但他却天生喜欢黑老爱躲在暗处他恨光!

他生来就不喜欢光亮又教他如何站到光明的那一边去?

既然他不能与光明为伍他就只好与光明对立了。

只不过能取胜鸣?

——能。

这是他以前的答案。

可惜他现在却看了这如火如交的两剑。

他改变了想法:

假如是一种光那么黑暗也是一种光只不过光的色泽不一样而已。

——黑光。

要是邪终不胜正光明终于能打败黑暗可是只要“黑光“也是一种“光”那就是以另一种“黑色的光”来取代”白色的光”那就不能算是黑和白对立了。

也许这便能反败为胜也未定!

在这天晚上詹别野目赌了戚少商与孙青霞这一战愣住

他心中无限震惊甚至动摇了他一直以来对黑暗的钟情与坚持。

他甚至生了彻底的转移。

他从那两剑交错间出的光明之美因而顿悟了黑暗决不能胜过光明除非——

黑暗也是一种美。

一种光。

——就像月亮一样阻柔也是一种光芒。

他的转移是:

本来是黑现在是自那两剑互拼成了他从黑暗里步向光明之门。

他此际还见”黑”不是“黑”。

他看到的仿似山川大地日月山河他只细看涛生云灭然而涛不是涛云不是云他已**涛浪分不渭。

只溅得一身湿。

换了一阵惊。

——弃暗投明。

但目睹这场的却不只有他和皇帝赵佶。

另外还有一个人亲睹这场午夜月下古檐上两大高手的决战。

这人却不惊。

只悟。

顿悟。

经验关不难得。

——一件事做久了自然就有经验。

心得也不罕见。

——对一件熟悉的事有自己的看法就是心得。

但悟最难。

——悟是一种破解对熟悉或陌生的事都有一种彻底的理

解这得要看机遇淬啄同时。而且是直指人心出情人性、如

冷水浇背、滚汤浇雪的省思。

所以顿悟最是珍贵。

明白易。

了解从容。

澈悟最是不可多得。

各攻一剑的戚少商和孙青霞各不再攻各收回他们的剑。

然后就是在这时候孙青霞突然做了一件事;

他做的是在这时候无疑十分奇诡也非常不协调。

他居然左拧腰、右拧腰、沉左肩压右马、沉右肩压左马然后又站直身子左拧颈右拧颈再甩右肩右手指轻拍左肩右手拍打右背肝用左肩右手轻拍右肩右手拍打在背押之后叉站好身体左拧腕、右拧腕、却又耸左肩平右腕贴压在脚眼从右肩手左腕贴压右脚眼如此往返来回做了数次。

谁都看得出来他在做“五禽戏”。

“五禽戏”动作是先切内功的初步一种动作与内息调匀的基本方法一点也不足为奇不是罕见绝学。

奇的是孙青霞居然在这时候做。

——难道他忘了这时候正是跟戚少商决战而且正打得难舍、未定胜负!

——难道他眼里“没有”戚少商这号大敌!?

他难道已胸有成竹?

难道胜券在握!?

——还是他在出了那两剑之后马上省觉当务之急便是;

放松自己?

放松自己在这一刻间竟变得如许重要莫非是在下一刻是一场也放松不得的决战要聚集他平生的生死之力才能应付?

他忽然不攻了却在月下格上做出许多放松自己。舒筋活络的动作来显得跟这场舍死忘生、惊天动地之战。很不协调。

但更不协调的是戚少商。

他们交手已三招。

动剑两次。

看情瓜他们必会有第三次驳剑。

可是。戚少商居然在这于钧一的时候缓缓闭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馒吸气似享受空气深入浸人在每一部分、分枝开叉肺泡里而且份外感受那种给气膨胀、充实的每一部分然后他才徐徐的吐出了那口用过了、可以废置了的气他吸得那么深吐得那么慢仿佛依依不舍的在享用那一口气的渣滓及其所有价值。

他在享受。

——看到他这样呼息可以感受得到能够呼吸是何等欣喜开心简直是天地同采!

突然他在运气调息。

——而且还是闭上了眼睛!

更且值此时分!

这是他和大敌也是劲敌的孙青霞决一生死之际!

他竟敢阈上了眼睛!

——这时候闭上了眼睛!不但是形同把自己的性命交予敌手更是对敌人最大的侮蔑与轻视!

他居然闭目、养神、运气、调息、似乎还在寻思、冥想些什么。

且似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眉一扬唇边抹过一丝相当冷峻、冷酷且冷艳的冷笑。

他在想些什么?

为问要瞑目?

他没有看孙青霞便自然不知道孙青霞在看他。

孙青霞正在做一些柔软的动作也不算直视戚少商。

他看的是戚少商的手。

那一只拈着花儿的手。

在飞檐下有一汉子挑着两桶“夜香”恰好经过。

这夤夜挑粪的粗鄙汉子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就抬起了头。

抬头就看见屋顶上、古檐间有两个白袍人、雪衣人正在决战。

屋脊上原雕几列顺着瓦之势斜排着的神兽仙禽映着月光坐落在那儿端的是满座衣冠似雪。

春将尽。

初夏凉。

挑粪双子却觉得一阵寒意:

仿佛雪是不会下的但只怕很快就要见血了。

月光下屋顶上那儿有一场生死决战。

就在这时候戚少商陡然睁开了眼。

孙青霞却霍然做了一件事。

他一剑掷向戚少商!

这一剑幻化成千剑像百宿青影投向戚少商!

戚少商凝立不动。

看准了觑准了盯准了“一字剑法”中的“一笑视好”人剑合一的了出去;

人没笑。

人冷如冰。

剑却笑。

剑出像笑的啸声。

这一剑恰好挑在那一剑飞来的剑身中央。

不偏不倚。

正好正着。

他的剑尖只轻轻一触便一道银光把那一道幻化成千道呼啸旋转而来的青光呼的一声不知挑得剑到哪几去!

这下孙青霞岂不是成了空手?

——然而孙青霞手中仍有剑!

这下岂不是胜负已定?

已?

孙青霞仍在动了他的攻击。

他这一次主力不在剑……

而在琴。

他就在戚少商接剑的一刹那间解开了他的琴;

不止是裹琴的绒布。

——而是把整口琴都瓦解了?拆开了。而又及时迅熟悉飞快的重新组合起来:

而且还即时组合成一件很特殊的事物。

这事物是:

长形。弯曲。有道管子。有扳扣。匣带子钻有金色大花生米般的东西。

然后他把这中空管子对准了戚少商。

然而便出了一种极为奇特的声响;

腾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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