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辉里过龙江身上白衣闪灿出一片刺目白光整个身躯看上去柔若无骨随着关雪羽拉开的剑势成为环状坠了下来。
关雪羽一剑走空之下大吃一惊。
此时此刻过龙江的忽然来到势若狂风怒涛却是一而不可收拾。
像是一枚突然滚过来的铁环过龙江整个身子其实就是一个圆圈猝然而临势若旋风一俟来到了近侧其时已走避不及。
一弯长虹闪自过龙江这个滚动的人球这一剑看似光华一道容到眼前的一霎忽地幻化为三成了三段剑影劈一挂二直向着关雪羽正面猛力劈下来。
关雪羽一招失手心知不妙却没有想到对方剑势如此诡异莫测。
眼前情势躲闪惧感不及便只有实接硬架之一途。
一念之兴掌中剑运力一抖就势向外挥出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双剑交锋之下关雪羽格开了对方的一剑紧接着利用后弹的力道快地向左面挥出“当”一声脆响格开了右侧面的一剑。
双剑交锋的当儿关雪羽这才感觉出对方沉实惊人的臂力然而这还不足为患却有一道阴森森的剑气蓦地闪出直向他左心窝处疾刺而来。
以关雪羽之机智身法对于末后这快闪出的一剑竟然不能防范一惊之下由不住吓了一身冷汗。
危机一瞬里忽然想到了燕门绝技“七十二手燕子飞”中救命一招——“燕起秋波”在紧迫一瞬里陡地挥出左掌直向对方来犯的长剑身上按去。
这一手显然出乎过龙江意外不禁为之一惊。
掌剑接触的一霎激荡出清脆的一声剑鸣。
似乎就借助着这些微力道关雪羽已野鹤振空般地腾了起来在空中一个快的疾滚呼啦啦夹带着大片的衣袂带风之声已闪出了两丈开外。
当真是险到了极点。
落地之后的关雪羽虽侥幸没有为对方剑势所伤却也吓得面色苍白一颗心通通直跳这才知道对方非但一身内外功力惊人即以眼前这手剑术而论显然亦在自己之上。
他原来对于本身的剑术自视极高想不到与对方一经接触之下才知道自己仍然不是对方的敌手一腔热念陡地降落冰点内心之沮丧惊悸真个到了无以复加地步一时只管瞠目看向对方作声不得。
眼前人影轻闪过龙江已来到眼前。
“我几乎忘了燕字门的‘七十二手燕子飞’剑法确是高明之至有幸既然相见总要我长长见识。”
话声一顿掌中长根剑已居中劈下。这一剑看似四平八稳居中而下直向关雪羽头顶正中劈下来。
然而关雪羽有了前车之鉴却不敢再作如是想。
想念之中他一面再提真力贯注于剑身之上并不急于迎架对方的剑身足下前跨一步陡地一剑直向着过龙江咽喉上力刺了过去。
这种以进兼防的剑招确是厉害况乎剑身之上真力贯注不要说真的被扎上性命不保就是为剑上光华沾上一些也不是好玩的。
过龙江何等精明之人看到这里冷哼了一声心中不禁暗吃一惊。
所谓“一人拼命万夫难当。”正是说明了一个人气势驾人。
眼前关雪羽因眼见过龙江剑法了得自己只怕不是对手生死攸关说不得也就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集全身功力于眼前一役是以剑势一出大异寻常过龙江亦不得不及时回避。
两口剑在极端险象里“当”的一声互相交接。
那只是微妙的一式交接。
交接之处只是剑尖部位由于力道沉实一触之下所生的反弹劲道至为强猛两个人的身子乃像风中燕子般忽地腾飞开来。
关雪羽把握住这一刻良机猛可里在空中一个倒剪。
“呼”一声反欺而上。
这一式大悖常情快到了极点。
原来关雪羽目前虽然未能全部习会燕家七十二手飞燕剑法却也精通过半眼前这一剑即是剑法之中“风雨燕归来”之一招。
“呼!”随着关雪羽拉出的一只右手这一剑有如银虹例卷却于丈许长虹里卷起了一天剑雨猝然而临使得过龙江全身上下俱在剑雨覆盖之中。
即使以过龙江如此能耐之人在骤然面临着这等剑势之下亦不禁为之大吃一惊。
总算他身手确实有过人之处。
随着关雪羽腾起的剑势就空一个疾流白衣如云一般霍地张了开来隐藏在长衣内的肉身这一霎间竟像是变得异常的薄小几乎是薄薄的一片这等收气御风之功确是武林中极不易见的身手更难能的是他竟然施展得如此自然乍看起来简直与长衣合为一体随着关雪羽展出的剑势在空中作一定的波浪移动那么疾猛的剑势竟然全走了空招。
随着关雪羽展出的剑势但只见一片白光闪过却将对方那雪白长衣的下摆斩下了巴掌大小的一片。
然而作为动手拼命来说这一招显然是失败了。
金鸡太岁过龙江一声冷笑道:“小子你纳命来吧!”
话到剑到快到无以复加即使以关雪羽那等功力之人亦无能看清他这一剑的出势随着过龙江极为轻灵的一个前跨之势掌中剑笔也似地直抖了出去。
这真是精妙绝伦的一剑。
随着一缕尖锐的剑风笔直的直刺而进虽然是四平八稳的一剑却令人万难躲闪妙在他的时间部位准头三者配合得天衣无缝简直无懈可乘。
这一剑过龙江手狠心毒直取对方心脏。其实是他早已处心积虑的一招终于得逞。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难免令他大失所望。
锋锐的剑尖在刺中对方心窝的一霎想象中原应该是“噗”地一声事实却并非如此代之而出的竟是有如拨动琴弦“叮”然一声。
过龙江掌中那口长根剑非但未能将对方身上刺穿竟反弹了回来。
显然是在对方身上长衣之内另外有物件防体。
过龙江不禁为之暗吃一惊关雪羽绝处逢生亦由不住为之吓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关雪羽肚里明白要不是自己内里穿着那一件“飞燕护心宝甲”眼前这一剑定当一命呜呼。
饶是这样由于对方这一剑力道至猛虽然仗着护甲的反弹之力将对方剑上力道化解不少余下的劲道犹有可观。
顿时随着过龙江长剑力刺之下关雪羽整个身躯蓦地腾空直飞了起来这一个后退的势子。一半由于过龙江剑上的力道一半是借助于关雪羽本身的用力如此一来才算是把对方猛锐的穿刺之力化解干净。
容得关雪羽的身子落定之后才意外的感觉到敢情此身竟然站立在一方峭壁当前。
这座古堡原本就建筑在高山之巅四面悬空只是占地甚大处身堡内万难体会落足堡外便自不同。原来环峙古堡四周种植的有万竿修篁关雪羽这一奋力腾起便越于竹丛之外一面是强敌在侧另一面是万丈悬崖真可是进退维谷左右两难。
过龙江原本可以一剑结果对方性命却没有想到对方身上竟穿有护心宝甲时不我与一招之误竟使对方得能逃过而有活命之机。
当然他是绝不能就此甘心便放过了对方冷笑一声紧接着腾身而起“呼!”一声一掠数丈紧循着对方腾起的身势之后落身于竹林之外。
关雪羽仗宝衣保住一命内心余悸犹存这时乍见过龙江如影附形而至犹自不肯放过自己既愤又惊怒啸一声脚下力点“嗖”地欺身而近他掌中剑向外挥处闪出丈许长短的一道银芒斩上削下划出了一个“乙”宇直向过龙江上下齐斩过来。
这一剑由于关雪羽悲愤在心自是出尽全力凌厉的剑气之下迫使过龙江不得不为之暂时后退。他这里方自闪身而避关雪羽已陡地折过身势随着凄厉的一声长啸直向着万丈悬崖下纵身而逝。
随着关雪羽投落的身势之后过龙江再一次的快闪身来到崖边。
目光所及但只见云霞片片苍苍茫茫几乎将整个崖口封锁哪里分辨得出对方一些踪影。
这一手显然又是出乎过龙江意料之外以他那般杰出的轻功绝技对于关雪羽投身悬崖之举也是不可思议关雪羽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过龙江却又不能断然判定作如此想一时在崖前踱来踱去苦苦不得良策。
自他出道以来会见过扎手厉害的人物不知凡几却没有任何一个像眼前关雪羽这般令他作恼头痛。这一霎他目注着云霞满遮的洞底亦不知是悲是喜抑或是另有伤情别绪?
他武功奇高目空四海当今天下除了有限的一二元老人物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看在他眼睛里。百战百胜所向披靡金鸡太岁盛名之下天下更是无一畏惧之事无一可怕之人。然而这一霎间关雪羽这个年轻人的影子却在他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触当他俯身向着崖下云雾怅望时下意识里总是认定关雪羽这人还没有死虽然这个可能性是极其微小……
极其微小并不是等于零。
俗语说得好:人不该死五行有救。听来像是无稽其实若非知历其境者万难体会。
总之当关雪羽饱受虚惊不胜狼狈地逃得活命之后回方才经历之事简直匪夷所思像是梦幻其实却又是再真不过的事实。
当时的情形生得太快天下事也往往就是这么巧法关雪羽投身悬崖的一霎是因为他现到半岭崖间岔生有一截松枝以他的轻功造诣足可用以借足强敌在侧也就不欲多思随即纵身投落。
哪里晓得容到他身子方自纵落那棵岔生的松枝即刻为波诡的云雾所遮住是以后来的过龙江虽然仔细注视却亦看不出一些端倪。
再往后的情况想来虽是迹近神奇不大可能其实却也并不太困难。关雪羽挟持着他杰出的轻功、内功运用着两手两脚一路施展出“壁虎游墙”的绝技在平如刀削的峭壁间沉实前进约莫大半个时辰终于攀上了侧面偏峰。
容到他爬上峰头俯身地面这才觉出全身像面人儿一般真的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如果说这座峰头再偏高一点只消再高出丈许后果便大堪忧虑。
在地上足足躺了半个时辰才算恢复了一些气力看看自己这副样子真跟要饭的差不多两只手掌多处都已磨破身上衣服那就更别说了再加上湿林淋的汗水、泥污就像刚从阴沟里爬出来的那份德性好在是天已经黑了荒山野岭间也没人注意一个人模着黑往山下行走。
猛可里吹过来一阵透体的寒风关雪羽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附近草丛间“哗啦”地响了一声像是什么人藏匿其中关雪羽一惊之下陡地拔出了长剑却只见一条黑影穿出来敢情竟是一只山狼一径地落荒而去。
关雪羽由不住怅望着黝黯穹空了一阵子呆叹息一声这才把那口青桑长剑收入鞘中。
他这里自己唤着自己的名字感伤着道:“燕雪呀燕雪你本是不可一世的剑门人物一向自负极高想不到遇见了这个过龙江竟而两度亡魂险丧性命。今夜落拓至此诚是丢尽了燕字门的脸此时此刻连一只小野狼也能吓得我心惊胆颤传扬出去只怕江湖四海也无容我燕雪立足之处了。”
说着说着只觉得一阵心酸几乎落下泪来。
夜风呼呼吹得他衣襟飞扬猎猎作响先时汗水所沁湿的薄衫此刻给冷风一袭越加的不是滋味再加以身上多处为锋锐的石面割破寒风袭下简直像是刀割的一般。
然而这许多的疼痛却都不比他内心的创痛来得更厉害。呆呆的停立在一堵山石之前他的一切感受都仿佛为之停顿而麻木了。
对他来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所感受的奇耻大辱想到悲愤之处真恨不得就着眼前大石一头撞死算了猛可里他拔出了长剑向着迎面大石一阵疾风骤雨般地劈砍霎时间石屑纷飞溅了一片落下的碎石屑就像是冰雹般落向四野。
他这样像疯子也似的泄了一阵子独自个坐在当地喘息不已。经此泄之后心里才像是舒坦了一些再看手中剑兀自青光灿然这般猛砍硬磕却不会想到是否会伤及心爱宝剑?这时冷静下来好不心疼当下小心地把剑身拭抹洁净细细观察一会幸无片毫损伤家传名剑毕竟不同一般。
想到了方才之事总算万幸如果自己来前没有穿上那件护心宝甲此刻料必已死在了对方穿心剑下再者奋身投崖之时如果没有看见岔生崖畔的那棵古松一脚踏空之下更是焉能还有命在?该死不死显然冥冥中另有安排。
想到这里他不禁雄心顿起暗中咬了咬牙自忖着只要自己此生不死终必能练成绝技再一次找过龙江分一胜负。
他心里这么盘算着便自还剑入鞘一步步续向山下行去。只是这一霎脑子里尽自都是过龙江的人影尤其是方才双力比斗时的那些动作过程、此刻想来极为清晰一幕幕由眼前掠过想到了对方那招狠厉的一剑穿心兀自由不住心有余悸。
他虽不似过龙江那般自负过人目空四海但是凡武功练到了一定境界确实不易服人倒是真的但是一想到金鸡太岁过龙江那般身手却不能不令他暗自折服。
越是这样便越加地激励起他的雄心壮志不只一次地为自己许下心愿此生今世当以打败这个过龙江为第一要务。这样着狠心里真个便似舒坦多了不知不觉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华灯初上栈房里来往客人甚是熙攘关雪羽自忖着这副作子实在见不得人便绕到了后街小巷纵身而入模着黑来到了自己的居住的这爿院落。
他性喜安静每一次居住客栈都煞费周章特意地要店家安排静室一来便于自己练功。再者为的是逃避乱嚣的酬酢就像眼前他所居住的这个地方便是闹中取静小小的院落里只有三间静室其中两间是空着的关雪羽占住一间。独享这满园秋色倒也有一分恬静。
然而他似乎就要失去这份恬静了。
当他一步踏上廊道时意外地觉到紧邻着自己的那一间客房现在竟然有人居住了。
原因是这间房子此刻竟亮着灯。
微微愕了一下心里不免有气记得当日来时他早已与店家说好这里不再收受外客自己情愿多付些钱想不到却是变了卦原想立刻去找寻店家理论想一想自身此刻之狼藉模样实在是见不得人暂且隐忍不明天再说。
想着他便特意地放轻了脚步继续前行。
一阵清雅的琴声随着微风隐送过来声音里透着凄楚古雅。
先时当他一脚踏入院墙时便仿佛听见了这阵子琴瑟之声事属平常也没有留意现在当时再次听见时情形便自不同。原来琴音处正是自己这位新来的邻居。
弹琴弄瑟的人敢情不是凡俗之辈这乍入耳际的三擘四划已是大有余韵声调古雅正是引人入胜。
“哦”关雪羽一步站立不免神驰“这是什么人?竞有此功力造诣?”
一念之兴便不禁把先时怨忿之心打消了一半若非眼前龌龊。真恨不能直趋造访倒要见识见识这是何等人物?
只是现在他却宁可保持着一副属于自己的寂寞虽有诧异之心想过也就罢了。
进屋亮灯一翻清洗之后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才像是真的舒畅不少。
“不才愧我非名士可喜卿能作解人”那阵子幽雅含有古韵的琴音自一开始就若即若离的响着对于此刻的关雪羽来说实在是一种心灵上最恰当的安抚。
斜倚着倦躯原应思睡的神情却竟外在此缕缕音韵里得到了振奋、亢进敢情是欲睡不能了。
昔蔡中郎得桐木而制琴乃名“焦尾”自此而后这门乐艺便屡有进展展至今堪称洋洋大观极不简单良琴择主而造佳士亦非良琴而不乐诸此自不比一般巷坊凡俗大抵而言擅琴者必得弦外之音而佳否则便落俗矣。
关雪羽于此道虽然算不上一流之境却也得窥堂奥说得上一个知音正因为如此这乍然飘临的琴音才令他格外感觉亲切、惊喜平心而论对方于此琴艺之一途却是较乎自己更高明多了。
眼前这人显然既琴又瑟尤其难能所谓“琴传而瑟不传”是因为擅琴者多而懂瑟者稀合琴而瑟者更少矣这人必将是右手挑琴左手弹瑟左右互换一樽满俯谓之“珠玉满怀”寓意于白香山“大珠小朱落玉盘”之典故也。
过去在青燕峰关雪羽常见父母双合琴瑟那才是叹为观止晋朝的杨泉曾说:“琴欲高张瑟欲下调。”是因为瑟声偏高不慎便将夺琴声故只能取其幽至于所弹之曲琴如是瑟亦如是同声相应才能配合无间。
有了这番认识关雪羽此刻再听隔室人所和琴瑟更不禁大为钦佩。
他所以猜测隔室只是一人独奏并非二人配合那是因为由相同无隙的指法中听出一个“小间勾”接下去一个“大间勾”魂魄相依听起来真个回肠荡气接下去的一段大四走弦“大漠风沙”更不禁把关雪羽听傻了。
正因为这一曲“大漠风沙”也是他父母喜爱的曲子此时听起来便越加的感到亲切当日父母双合此曲时曾使他叹为观止直认为当今人世再无人能与之抗衡而眼前这陌生客人的造诣更像是较诸父母犹上一层令他惊异的是只闻曲韵的抑扬曲折一擘一划都似与父母一般。
他这里正自如痴如醉弹者更似难能自己陡然间音歇飞吟所谓“弦瑟欲断声声按本”琴瑟道中得此“奇”境者实不多见。
关雪羽忍不住月兑口而出轻轻地喝了声彩。
彩声方自出口隔室的琴瑟声蓦地中止弹者用了一手轮指乱音一转就此打住却听得隔室传来了一声冗长的叹息就此归于寂静。
关雪羽心中甚是后悔只道是自己一时盂浪大意失色败坏了人家清兴那一声叹息多半是为此而想要到隔墙说上几句道歉的话只怕益增唐突。
“算了今夜晚了明天再说吧!”
心里这么想着便过去拨暗了灯光顺便打开了门扉向隔壁看了一眼却只见银红的窗户纸上映着一个高髻长髯的老人形影不过是匆匆一窥紧接着那房里的灯光便自熄了。
关雪羽益地觉出无趣方要把门关上只听得一声女子的口音说道:“慢着!”
暗影里人影一闪一个高挑的窈窕身影陡地现身眼前。只须瞄上一眼关雪羽便立刻认出了她是谁来。
“凤姑娘?”
“是我”一抹笑靥展显在凤姑娘脸上“抱歉这么晚来造访我可以进来么?”
“这……请。”
凤姑娘一笑进入屋内。
关雪羽走过去正欲剔亮了灯。
“不用难道你忘了我是不太喜欢亮光的……”
关雪羽点点头回身坐下。脑子里记起那一次在麦家晤谈时果然是置身于黑暗之中比较起来今夜还算是亮的了。
“你的命真大居然还没有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恭喜!”
说时凤姑娘那一双充满了睿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他身上滴溜溜转了一转浅笑着点了一下头。
“看来还算好只不过破了几块皮有些擦伤罢了。”
关雪羽奇怪地道:“你都知道?”
“嗯知道的不少。”她唇角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我知道你见着了过龙江两个人在竹林子比剑你败了跌落悬崖……”
说到这里她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缓缓地又睁开来颇有怨意地白了他一眼接下去道:“害得我饱受虚惊白忙了一场……”
“白忙了一场?”
关雪羽一时被弄糊涂了。
“怎么不是?”凤姑娘说“我得着了讯儿特地带着几个人灯笼火把。在山洼子里一阵子好找连个影子也没找着可是我还是不死心。”
大眼睛转了一转怨叹一声她才又接下去道:“待他们回去以后我一个人又施展轻功登上峭壁找了半天……咳那可是真吓人差一点连我也活不成了山又陡壁又峭连个借力站脚的地方都找不着隐约看见了生在半壁间有几棵松树我心里就求神说阿弥陀佛好歹要也掉在树上就好了……”
关雪羽报以微微一笑掩不住眼神儿里的感激之情。
凤姑娘那双剪水双瞳似嗔又娇地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接下去道;“我心里是这么祷告了可就是没法子能爬上那几棵树去没法子就拣了几个小石头子儿往树上乱一气丢了半天也没有回音可见得你不在上面这才失望地回来。”
顿了一下她幽幽一叹道:“这样就只有两个可能了一个是你已经月兑险返回客栈另一个便是凶多吉少了我心里可是乱极了。”
在关雪羽印象里这位姑娘还很少说过这么多话一喜一嗔跃然脸上表情真挚丝毫不带做作。
在说到“心里乱极了”那句话后忽然觉出了有语病脸上由不住有些臊正巧关雪羽正在注视着她她便把头转过一边看也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关雪羽苦笑道:“多谢你的关怀你倒是真的没有猜错也幸亏那几棵树才救了我只是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的?”
凤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道:“因为我想要知道……你信不信?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我就一定会知道。”
关雪羽倒也不太惊奇这句话如果出自一般人嘴里也许是夸大其词但是出自这位来自“七指雪山”凤姑娘的嘴里便不足为怪。
由方才对方所说的话中推测关雪羽已猜测到凤姑娘现在身边颇不寂寞似乎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早先在临淮关他曾听过一个传说说是这位凤姑娘已收服了闻名的皖北大盗“沈邱四老”据说这四个人甘愿听其驱使做任何事他虽听知、却并未加以证实这时由凤姑娘语气里显然是煞有介事了。
“你在想什么?”
凤姑娘一双澄波眸子直直注视着他。
关雪羽摇摇头说:“没什么。”
接着他轻轻出了一声叹息由衷地看着她道:“姑娘对我恩重如山我却愧无所报……每一想起便曾无限遗憾我只望有一日能为姑娘做些事……免去我心里的歉疚但愿能达到这个志愿才好。”
“你别……啦!”凤姑娘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低下头笑了嘤嘤地笑了两声又再抬起头来“求求你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好不好?酸不拉吉的噢我差一点还忘了听说你还是个念书的还中过举人呢是不是真的?”
关雪羽摇摇头说:“我不想谈这些就算是吧!”
“啊那可真好。”
话声充满了兴奋。
接着她拍了一下手说:“你刚才不是说想要报答我对你的什么恩……吗?现在机会来了……”
也不知道她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只见她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挑着眉睁大了眼满脸喜孜孜的样子。
“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嘛?”
“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关雪羽无奈的样子心里却几乎已猜出是什么事了。
凤姑娘摇摇头乐不可支地道:“我一高兴就糊途了……是这么回事我爹从小就骂我不喜欢念书……性子太野说我像个男孩子只是天知道……可谁又来教我呢?……这一下机会来了我可找着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关雪羽说:“你是想跟我念书?”
“对了”凤姑娘说“不知你肯不肯收我这个学生?”
“这……”
“不愿意?”
“不”
“愿意?”
“不……”关雪羽讷讷道“不是……这个意思。”
“那又是哪个意思?”
圆睁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期盼地瞪着他就怕他说这个“不”字。
“这件事我得好好想想。”关雪羽微微皱着眉却也无能拒绝。
四只眼睛对看之下凤姑娘绷了一下嘴角哼了一声道:“就来一句干脆的话吧。行还是不行?”
这可是难题一件答应吧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拒绝吧刚才嘴里还在说着要报恩轮到对方有事相求时自己可又往后面退又后悔了岂非语出无诚出尔反尔?”
风姑娘脚尖一连串地踢着椅子脚半嗔着:“怎么回事嘛?够久了答应了吧告诉你收了我这个学生包你不吃亏我一定用功不调皮捣蛋怎么样?”
关雪羽终于点了头凤姑娘脸上这才现了笑靥。
“好!咱们可是说定了以后我就管你叫老师了。”
“那可不要……”关雪羽皱了一下眉道“这么一来我岂不是被你拴住了?而且在这里我也不打算住很久……”
“你放心我也不会死缠着你你不走我还得走呢只是看机会就是了。”凤姑娘轻颦黛眉道“只是我们念什么书好呢我只念过四书……”
关雪羽一笑道:“这些你倒是不必费心书我有的是。”
凤姑娘秋波一转可没看见这些书放在什么地方。
关雪羽指了一下头:“都在这里今天我累了改天再上课吧。”
一听他答应了凤姑娘可是打心眼儿里开心就道:“这样吧我们暂定每逢双号就是我念书的日子明天是四号双日我晚上来到时候可不能说了不算哟!”
关雪羽想了想点头道好。
凤姑娘这才高兴地站起来忽似又想起一事道:“我差点忘了我带来一些药也许你用得着过来我瞧瞧你。”
关雪羽摇摇头说:“一些皮肉擦伤不碍事。”
“那可也不一定小伤治不好等到化了脓可就麻烦了你就是这个样死硬死充的。”
说着她就走过来攀着关雪羽肩膀往他脸上、臂上、手上细细地瞧着嘴里还自一个劲儿地“啧啧!”响着样子令人噱。
关雪羽总算认识她了。
记得第一次在小店邂逅她时这位凤姑娘是绝少说话缜密沉着。以后在麦家二度见面已可见其勇敢坚毅、机智伶俐之一面。如今再度交往才知她亦不失天真可见得一个人的天性固可为环境所左右却不会为环境所掩埋。即以眼前这位凤姑娘来说想象中的她到底与真正的她大有出入所谓“不可尽信传言”便是这个道理。
脑子里只管这么想着那双眸子情不自禁地便又落在凤姑娘的脸上。
她这时全副精神只是贯注在关雪羽身上的伤痕手上拿着金凤堂秘制的外伤药用晶莹的手指甲轻轻挑起来一些然后轻轻抹在关雪羽的伤处再用一根纤纤食指慢慢揉抹。
这些小动作她竟是十分的认真那么心细直到把那些看似油质的药膏搽抹得不留下一丝痕迹才算完事。
在这个动作里双方的距离很自然的便接近了。
凤姑娘原来就是直率性情看来不拘小节的人——凑巧关雪羽颈下有一处擦伤皮破肉绽看在伊人眼里便似格外心疼。
“嗳——唷——这里还有啊——”
纤指轻抹檀口轻吹。她这里娇躯前耸几乎把身子都偎进了对方怀里几根散挑逗般地在雪羽脸上拂着那里微微散着桂子花香和少女芬芳。
关雪羽情不自禁地觉得脸上一阵子热落下来的眼神儿偏偏留在了对方粉搓玉揉的颈项之上——一阵心慌意乱再想目逃都来不及了。
玉也似白的颈项上覆盖着大蓬黑细的柔而在那一抹浓密的柔满生在根处正是少女芬芳的泉源无限童稚天真融汇其间敢情她还是个大孩子。
凤姑娘轻吹一口气在他新搽了药的伤处翻过眸子来问道:“还痛不?”
关雪羽已觉出了自己的尴尬脸红心跳傻子般地摇了一下头。
陡然间他看见了隐藏在浓遮盖的颈项间的一粒红痣红红的亮亮的像煞一粒南国的红豆。
凤姑娘也现了。
“你坏死了。”
就势施劲儿地往对方胸上一推移开了身子。
四只眼睛接触之下两张脸都红了。
心是通通地跳情焰如蛇在血脉里四下窜着。
夜深了风沙沙叶儿窸窸多情灯焰只噗突突地冒着每一朵冒起的灯花都似两性相爱的多情情结。
镣乱了眼花了……迷离迷离几许意乱情迷。
四只眼睛兀自对吸着如痴如醉。
孤灯、怅惘、迷离再加上多情而体贴的今夜一霎间勾动起来了情焰如怒火烧天。
足以自持的君子今宵恁地变了?
情焰来袭时浓眉乍展目光如炬张开的铁腕敞开的胸足能把佳人溶化了。
“你……坏死了。”
短短四字出自佳人的芳唇一抹媚笑似羞欲荡。
凤姑娘像是欲图振作偏偏力不从心摇散了的头云也似的撒了下来。
敢杀、敢打、敢爱、敢恨……无限多的“敢”字就是姑娘的写照爱就是爱她不在乎。
一步一步她走过来。
伸出来的一双皓腕枷锁般地落在了雪羽肩上锁住了这段“情”锁住了这个“人”。
凤姑娘半边脸紧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接受了眼前男人有力的一双铁腕。
忽然关雪羽捧起了她已似迷离的脸。灯下但已见珠泪籁籁。
“姑娘我们不能。”
“为……什么?”
“为……”
紧紧地咬着下唇就像是咬出了血。
“不……为……什么……”
两只手抖得这么厉害对于一个“君子”来说便只有良心的不安与罪恶才能够使其颤抖与战兢。
关雪羽下意识地感觉到自己是犯了罪了然而他却已无能扳回。
风势悄悄地越过屋顶时有几片落叶凋零。
关雪羽几乎已经崩溃了。
怎道是“断琴”的一摧?
那一声琴音来得好突然好不知趣。
“琤琮”一响之下紧接着的一抡乱指更似万马奔腾地响了起来。
对于几乎痴迷了的两个人来说这阵子空如其来的琴音简直有似当头棒喝劈顶的一声焦雷一惊之下蓦地分了开来。
一念之间却像是另外转变了一个世界。
在无限羞愧、窘迫的目光对视里凤姑娘缓缓地坐了下来。
关雪羽显然已冷汗淋漓暗忖了一声好险。
两个人在醒酢灌顶的琴音万缕中终于寻回了失去的冷静对于这阵子突如其来的琴音不免心存好奇。
琴音来自紧邻隔壁正是方才双合琴瑟的同一个人只听他那烂熟的运弦指法便知是同一人琴道中杰出高手。
关雪羽深深地吁了一口气对于隔室老人这般断情一摧竟然使自己二人免于铸成大错由不住收存感激凤姑娘也显然恢复了冷静是羞、是愧?抑或是百感交集?静坐一隅深深地垂着头秀如云长长地曳下来几乎已挨着地面看在关雪羽眼里更是无限怜惜。
“你还好吧?”
鼓足了勇气关雪羽总算说出了一句话。
“嗯很好。”
声音很低紧接着她霍地仰起了头深垂的长“刷”地甩回身后脸上带着一抹红晕掩饰在羞涩的笑靥里。
“我竟然是忘了。”她讷讷地说“刚才我来之前就听见了好美的声音……还只当是你弹的呢!”
关雪羽摇头:“我哪有这等造诣。”
“是谁呢?”
说时她站起来打开了房门。
关雪羽跟过去原想指给她看却在门开的一霎那阵子美妙的琴音竟然忽地又止住了。
灯原本就是熄的这一次连映在纸窗上的人影都没有看见。
微微一笑凤姑娘掠了一下长道:“我走了不要忘记了明矢是上课的日子。”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知道。
人影轻晃带起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凤姑娘已腾身而起跃上了正面高墙。
月色里所显示的是那种淡淡的朦胧凤姑娘便是朦胧中的一只凤那般轻飘迷离突振彩翼地去了。
也许是太累了关雪羽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了。
小二打来了洗脸水侍候着漱洗待去之际关雪羽唤住他道:“隔壁有了客人?”
“嗯!可不是吗?”小二赔着一脸的笑“你先生说的是八老太爷?”
“谁是八老太爷?”
“啊”小二这才想起来摇头笑着说“我还只当你们认识呢?”
“是怎么回事?”
“这位太爷是这里的老主顾了。”店小二说“每年都来一回住上些日子每一回都一定是住在这西跨院里他老人家喜欢静指定了要住在先生你这间房里这一回却让先生你占了先他气得不得了。”
“原来如此。”关雪羽一笑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谁叫我比他先来呢?”
“就是这句话呗。”小二说“所以他老人家也只好将就着住了。”
关雪羽道:“这位八老太爷竟是弹的一手好琴实在难得。”
小二眯着一双眼笑嘻嘻地道:“那可真是先生你大概还不知道这位老太爷是有名的雅人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嘿!你先生还没有见他老人家写的那一手好字呢画的那个画儿真比赵子昂还强呢!”
他居然还知道赵子昂这位前朝古人以所画的一幅“八骏图”饮誉天下盛名之下妇孺皆知就连店小二也不例外。
这倒是又投了关雪羽所好心实为之向往。
“为什么叫他八太爷他姓什么?”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小二摇着头说“不单我不知道连我们掌柜的也不知道反正认识他老人家的都这么称呼。”
关雪羽越加的对此人心存好奇。
“他是干什么的?”
“嘿人家可是做大买卖的。”店小二说“一年一次到咱们这个地头上来办货听说是专办纸和墨的生意。”
关雪羽点点头想起了一个人问道:“这么说他应该和鲍玉很熟了。”
小二愣了一下眨着眼问道:“鲍三爷?”
矮金刚鲍玉是这地头上的大人物他焉能不知道对于关雪羽这么直呼鲍三爷其名不禁有些奇怪。
关雪羽遂觉自己多此一问八老太爷认不认识鲍三爷他又怎么会知道?
二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店小二即自去。
这里关雪羽把自己拾掇了一下顺手拿了一把折扇看看自己确实是不带一些江湖味道这才走向隔壁专程拜访这位“八老太爷”。
他却是失望得很。
原来这位老人家敢情一大早就出去了门上加着一面黄铜大锁倒是两扇轩窗大敞着由于设有格栏不愁有人擅自偷入。
隔着窗户看见擦得甚是洁净的一面矮几几上架着七弦焦尾——便是昨夜老人家消遣之物。
关雪羽是行家一眼就看出那架古琴的身价不凡正是“面圆底洼俯尾杀左右双飞”端的是千金不购不可多得的前古良器。
这等名贵之物对方老人竟然如此随便置放也不怕被人家潜入偷窃诚然是胆大心粗之至。
关雪羽正待转身回屋耳边上却听得有人远远地出了一声咳嗽转身望时只见一个锦袍长身老者正自跨进院子向这边一路行来。
由于昨晚隔着一扇纸窗关雪羽会见过对方一个轮廓是以一望之下即知道这来人正是这间房子的客人也正是自己意欲拜访的对象不觉仔细地向对方打量几眼。
初冬的阳光照射着眼前这片院落更显得今晨的绚丽可爱行走在阳光下的老人看起来长衣飘飘神采如仙敢情老头儿竟是如此一个体面人物。
皓银髯长眉细眼高颀的个头腰干直直地挺着却是那种奇异少见的独特行走姿态长手长脚的高高举起轻轻放下那副样子像极了行走田陌间的长腿白鹤样子实在很滑稽但关雪羽却不敢取笑往前面赶上了几步望着对方抱拳一揖算是执行了后辈之礼。
长身老人手上提着一个网袋里面装着两个药包像是刚从中药铺子回来。
关雪羽这一个动作使得他愣住了一只手抄着过长的长衣下摆频频地眨着一双银眉阳光下他这样的打量着关雪羽。
“这个不敢当兄弟这是……”
口音里参杂很纯的江南味道听在耳朵里倒是挺新鲜。
“晚生关雪羽昨夜拜赏仙音无限钦佩特来造访望能拜谒高颜还未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是……”
长身老人呵呵笑了起来。
他却不急于立刻报出名字探出一只留有长长指甲的手只向着那一缕花白胡须上缓缓捋着。
“不敢当不敢当来来来。请屋里谈屋里谈。”
边说边自前行来到居室当前关雪羽自后跟上只见他探手杯内模了半天才找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含笑向着关雪羽点头道:“请——”
关雪羽拱拱手迈步进入。
老人回身关了门把手里的药包放在桌上指了一下椅子:“坐坐……”自己随即坐了下来。
关雪羽近看这位八老太爷大概年岁是不轻了也许是保养得好一张脸虽略嫌瘦些但色泽很好一只手不停地搓着一对墨玉核桃叽呱有声。那对核桃看来要较诸一般人所搓玩者显然更大上许多大概在手上把玩多年黑光铮亮光可鉴人和他手指上的一只同色墨玉扳指相互映衬得甚是有趣。
这位老人家坐着的身子似乎不甚安宁也不时的前后移动着一双雪白长眉更是频频地眨动不已。
关雪羽正自奇怪却觉到老人家所着锦袍前胸部位忽地鼓起一团又自陷下里面像是藏着什么物什遂见他呵呵笑道:“小畜生又是要讨吃的了。”
一面说着随手在桌上一个纸包里拿起了一块麦饼却将一只肥大的袖子抖了一抖即见由那只肥大的袖口里探出了一个小小猴紧接着钻出了一只黑色的小猴儿。
那猴儿看上去大小不足一尺通体黑毛油光铮亮却在颈项之向生有细白的一圈白毛乍看上去像是戴有一枚银色项圈十分逗人。
这类“墨猴”关雪羽早有所闻却还是第一次看见据所知江南地方一般读书世家多豢养此物擅于教者每能驯服为之磨墨抻纸一待主人书写完毕即将现内所剩余之墨汁赏食由于墨猴性喜食墨每能将砚内所余舌忝食得涓滴不剩为此省事不少正合了主人心意由于其长相伶俐可爱身材娇小读书的相公戏之于掌肩上任其在书房随便玩耍不加拘束。倒是像眼前老人这般将猴儿养之衣内任其在身上四下爬钻倒是未有所闻。
这只小小墨猴将所赏之麦饼匆匆吃完呱呱地叫唤一声随即蹿起落在老人肩上尽自玩耍起来。
白老人随即不再睬它只把一双甚为慈祥的眸子。视向关雪羽点点头道:“那一天这里店主说一位读书的相公占住了老朽常住的房子说是阁下喜欢清静不喜欢为人打扰倒是老朽不识趣了……呵呵……”
一边说着由不往又自呵呵地笑了起来。
关雪羽不免客气一番道:“哪里哪里老先生如属意晚生所居住的那间房子晚生这就换过不要客气。”
“不必不必。”白老人挥手道“这里很好这里很好再说我住不了几天眼下就要走了。”
关雪羽道:“老人家要去哪里?”
“噢我是个生意人这一次除了办一些纸墨杂货之外如有时间也许闲中去看望一些朋友……”
“老人家家居哪里?”
“噢——远啦”老人家含着微笑道“在昆仑山……可远啦……”
“但是听你老人家的口音却是江南地方……”
“不错不错——”老人似有些凄凉的微微一笑抬起的一只手习惯地又揉着胡子“我是个苦命人很年轻的时候离开家到了如今这个年岁还不能落叶归根客居昆仑一住就是五六十年……如今反倒成了外乡人了。”
说到这里由不住呵呵大笑起来。笑了几声又情不自禁地出一声叹息。
“小朋友你这是哪里来的?”老人一双眸子在他身上缓缓搜索着“看来你也不像是本地人啊是南边来的吧?”
关雪羽微微一惊含笑点头。
那老人说:“你的家乡……”
“啊是——”
“是余姚吧?”
“咦你老人家怎会知道?”
“我不是说过了吗?”老人眼睛笑得成了两道缝“我家就离你们县城不远你可听过红树岭那个地方?”
“听过。”关雪羽倍感亲切地道“原来你老人家是红树岭的人那不也是余姚县吗?”
“是呀!谁说不是?”
说着老人家手拍大腿呵呵地大笑起来:“我们是地道的老乡呀。”
这几声大笑称得上中气十足震得屋子里余音回落嗡嗡直响。
关雪羽倒是没有想到问来问去两个人敢情竟成了同乡这一攀上了同乡顿时便显得无限亲切。
“小友今年贵庚?”
“不敢”关雪羽说“二十六了你老人家呢?”
“呵呵……”老人家捋了一下胡子“老了老了不是占小友你的便宜只怕比你爷爷还要大上一把子老了不谈岁数了。”
这敢情好名字也不说岁数也不说到头来却占了爷爷的辈分。
关雪羽却是好涵养微微的一笑并不生气。
虽然是不过片刻相处关雪羽却已由对方这个老人身上看出了诸多异态足可证明眼前这个老人大非常人。
他岁数显然已十分大了但是除了须以外其他地方竟是看不出丝毫老态尤其是大笑时所显现出的一嘴牙齿竟然白洁整齐看来一个不少即使保养得体也难臻此。
老人态度从容看来体态柔软一双眸子精华内隐望之如君子美妇这一点关雪羽尤其注意。他假设对方如不是一个善养浩然正气的恂恂君子便为武林中极难邂逅一遇的半仙人物。不管是前者抑或是后者都足以令人大生敬仰不可失之交臂。
关雪羽神思的当儿却只见那只小小墨猴不时在老人身边跳上跃下甚是灵活一人一猴久年相处看上去热络极了最后隐身于老人扬起的袖管之内才算安静了下来。
一片冬阳照在老人红润的脸上他微微眨动着眉睫随即闭上了眼睛。
关雪羽当他是要歇息方要告辞心里方自动念却见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道:“你先别走我们再谈谈。”含着微笑他用手指了一下八仙桌上的茶壶道“来来来这里是今天早上我泡的参汁来上一杯对你会有好处的。”
关雪羽讷讷道:“这——”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长者赐不敢不受还要我亲手为你倒么?”
“我遵命就是。”
心里既认定了对方老者是个异人也就不便以俗礼相待嘴里答应着当下走近桌前取壶在手果然有余温俟到倒入杯内才觉到这杯“参汁”大异寻常色泽鲜红如非关雪羽认定了是“参汁”简直与鲜血无甚差别。
端在手里关雪羽一时不敢就口。
老人哼了一声道:“错了这个机会只怕此生难逢还不快喝了它?”
一面说时对方老人眼睛里大有责怪之意。
关雪羽越来越信对方老人绝非凡俗萍水相逢无理由要陷害自己。这类异人相交只在一个缘字缘分一纵即逝事后再要挽回便属难为。
心里想着便不敢再多作迟疑举杯就唇大大地喝下了一口。
这杯既红又浓、看似鲜血的汁液想象之中定然难以下喉却不知喝在嘴里却有一股异香满腔十分受用汁液微微作涩亦有些甜虽不好喝却也并非不能下咽倒是有些儿人参汁的味道当下也就不再多疑三口两口把这一杯参汁喝下肚里。
白老人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些什么?”
“不是什么参汁么?”
“一小部分是参汁高山野参的参汁。”老人双目注视着他缓缓地道“其他的可就万金难求了。”
说话的工夫关雪羽已感觉出一双脚心隐隐热不多时通体上下大见灼热直觉得就想月兑衣裳
白老人道:“到底年纪轻见效快你此刻一定体热难耐无妨把长衣先行月兑下。”
说话之间关雪羽已是一身大汗对方既这么说他即月兑下了长衣一时大见松快。
“你刚才所饮用的乃是一条千年毒蟒的血汁。”
关雪羽听到这里一时由不住为之大吃一惊。
老人举手制止他的言:“你且不必惊怕蟒里奇毒但血质清纯并不含有丝毫毒性非但如此一经你饮用之后对你伤势却有意想不到的神益。如果我眼力不差小友你还好像伤势不轻呢!”
关雪羽顿时张大了眼睛即点头道:“不错你老人家怎么会知道?”
老人呵呵一笑道:“问得好不瞒小友你说我除了贩卖纸笔之外还会给人家医病你可不要误会以为我是江湖上悬壶问医的草地郎中那就错了我看病有个规矩专看疑难大症那就是凡是人家能够看好的病我绝不看……不对我的脾昧的人我更是见死不救……”
说到这里他由不住仰头哈哈又自大笑了两声又接下道:“所以在西昆仑一带有些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疯华伦。”
关雪羽心里在盘算着确实不曾听说过疯化伦这么一个外号越加对眼前这个老人家感到好奇。
由于他身中金鸡太岁毒掌之后虽赖凤姑娘七指雪山“续命金丹”之药效加上他本身功力勉强将毒性困锁于“气海穴”内但是却并未能将毒性完全根治一朝作起来仍是足以致命。
眼前这个白老人仅仅凭着对面观察匆匆一见之下即能看出关雪羽的身上伤势只此判断功力已大异寻常。
当下他即离座趋前请医。
老人点点头道:“你的病情重在一个毒字可是?”
关雪羽叹息一声道:“老先生真神入也。”
老人一笑道:“我只从你这双眼里即能察看出你伤势的轻重你目色蓝中透青这就表示你在内功中具有相当不错的境界似乎已进入上层境界只可惜还未能达顶峰地步否则眼前毒势又岂能奈你何?”
停了一下他遂又说道:“如今你瞳子黑中带金就证明你身上奇毒眼前虽受制于你未能作但毒性奇烈一朝作便将构成大害……俗语说得好来好不如来巧我这一杯蟒血倒是恰恰对症下药成了你的解毒救命恩物了……”
关雪羽听他这么一说自无可疑之虑内心之一腔隐忧顿时为之扫除一空既惊又喜一时为之瞠然。
愕了一愕这才惊觉过来当下自位子上站起上前一步深深向着老人一拜道:“果真如此你老人家便是我再世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白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手捋着飘洒在胸前的长须微微点了一下头倒是并不谦虚实实在在地接受了对方的大礼参拜。
“论及我们在余姚的乡礼、辈分这一拜倒是受得。”白老人一双眸子直视着对方道“老实说吧你大概不姓关吧……年轻人不可说谎咧。”
关雪羽脸上一红未及出口。
老人嘿嘿笑道:“你大概姓燕吧?”
关雪羽惊得一惊点了点头道:“在下燕雪只以在外面行走不便是以隐瞒尚请老人家海涵。”
一面说一面自位子上站起第二次恭恭敬敬地向着老人拜了一拜。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会怪你。”白老人道“怪只怪你们燕字门在江湖上名声太大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打人一拳防人一脚连带着你们小一辈的人在外面行走也碍手碍脚。”
好大的口气江湖武林中那一个提起燕字门来不另眼相待眼前老人竟然这般托大言词之间非但把关雪羽视作不足论的小辈即使整个燕守门也未曾看在眼中简直一副教训口吻。
关雪羽听在耳中未免有些逆耳只是一来对方与己有恩二来谊在同乡说不定细论起来真个便是位尊的长辈人物三来对方身分尚是讳莫如深他既对自己家门如此清楚想必也是位风尘中的侠隐人物吧!
想到这里关雪羽心里不禁又为之一动由不住直向着对方脸上看来。
这张脸尽管潇洒如仙关雪羽却依然无丝毫印象他再一次的肯定自己绝不认识他妙在他对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清楚不禁令人奇怪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尚请你老人家释怀。”
“我知道。”老人含笑道“你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可是?”
“正是。”关雪羽道“请教。”
白老人一笑说:“这一点并不奇怪我们余姚以文风见长习武的人称得只是凤毛麟角比较起来最出色的便只有你们燕家一家。”
“第二”他接下去道“燕家人由你祖父那一代的人算起都长相好男的英俊女的清秀而且你们之间都有一个特征。”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关雪羽的脸上“那就是你们眉眼之间异常开朗这一点外人固是不察我却是一望即知。”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因而便有所悟地问道:“这么说来你老人家与家父、与先祖是曾相识的了?”
听到这里白老人禁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却又似有些儿感伤地叹息一声道:“令尊大概便是当今燕字门的掌门人燕追云燕大侠?”
关雪羽点头道:“正是家父。”
“这就是了。”老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又即张开道“我们见过几面但是比较起来我却与你祖父燕南天你祖伯燕浩天就更熟一些。”
微微一笑他摇摇头说:“这已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事了想来甚是遥远……”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不想了……想不到事隔数十年在这个客栈里竟会遇见了你也算是有缘……若非如些我那杯千年蛇血岂会舍得送与你喝。”
关雪羽听他这么说料非虚假对方既是与自己祖父辈中兄弟论交之人往后多年来又复迁居昆仑这就难怪自己对他如此陌生了。
当下又复向他道了谢忍不住再一次向他探问姓名。
白老微笑道:“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无此必要如今是多事之秋我可不愿多惹是非小友你就别多问了。”
关雪羽料定对方这类奇人异士多是性情古怪不愿诉说之事再多问也无益倒不如顺其自然地交往下去日子久了自然知悉一切。
他心里充满了好奇只是偏偏不知如何出口自从方才服下和参的蟒血之后一阵奇热过后已渐渐缓和下来。
这时只觉得通体上下甚是舒坦仿佛所有汗毛毛孔尽数张开遍体生温之下随即兴起了一些睡意。
老人哈哈一笑道:“啊我几乎忘了你方才已服过了灵药理当有一场大睡的你这就去吧!”
说话的当儿关雪羽已自觉出一双眼皮时往下垂敢情已是睡意太浓忙即起身告辞白老人只是笑脸相送并未多说。
待到转回房中之后关雪羽已是步履蹒跚。
他生平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地困过匆匆把房门关上倒向床头还未及宽衣便自沉沉地睡去。
这一觉可真是够长的。
若不是那突如其来的琴声很可能他还不会醒。这时当他睁开眼向外张望时迎接他的竟然是一窗红日。
关雪羽怔了一下一个骨碌地坐了起来。
“怎么莫非已是傍晚日落时分了么?”
等到他下了床来想想又觉得不对因为正面长窗是面对东方日落应在西方才是显然有些不对。
一念之兴不禁令他为之大大吃了一惊如果眼前红日并非日落便为日出那便是自己这一觉几乎整整睡了一个对时。
想想确是如此原来那千年毒蟒血液竟然会有此功效端的匪夷所思。
这一觉真是睡足了只觉得通体上下舒服极了。
目光转处似乎觉到屋子里有些异样。
先他注意到先时颇为凌乱的那张八仙桌子现在似乎焕然一新像是被人整理过了其上的杯盘、文房四宝排置得井然有序。
一看到这里他才恍然记起这个桌子上的一部分东西以前似乎是没有的像是那个四四方方的砚台新的纸、笔还右厚厚的一叠书。
“啊——”他这才记起来了竟然把那个新收的女学生凤姑娘忘了。
很显然的情况是昨天晚上是自己答应凤姑娘为她上课的日子自己分明是沉睡不醒她来了但是却没有叫醒自己……然后她闲着也是闲着随即动手为自己把房子整理一下整理出一个便于读书的环境。
隔室的琴声琤琮悦耳不用说那个白老人又在弹琴了。幽美的琴韵直如仙乐飘临很可能是老人故意借助于琴音把自己吵醒。
然而他准定知道如果他一开门出去对方便会忽然的停止倒不如静静地由头到尾听完一曲的好。
几上有残茶半杯。
这个茶几就安放在自己床侧就在这里凤姑娘近近地守候着自己也许直到寒夜深深时才自离去自己竟然没有察觉沉睡如斯。
一想到这里情不自己地脸上泛起了一阵热这种微妙的感触以前是没有过的倒是那一日与麦姑娘小桥晤别心里沉甸甸的像是有些眼前滋味。
“唉……麦姑娘……”
下意识里他对麦小乔感觉到一种歉疚不期然的麦小乔的婷婷情影便浮上了眼里。
没有山盟海誓。
没有男女之间的暧昧。
甚至于连与她单独相外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实在说的确扯不上男女间事然而这类事有时候无需明说的一个会心的微笑几次眼神的交流所谓“澄波暗渡”便心里有数儿了。
如果说他与麦姑娘之间已有“私情”那么这份高尚的情操、便是建筑在磊落的侠士风范与知心的彼此默契之间那是无需要明说一切。可以说其清如水其重如山微妙处便只得自己衡量了。
原以为凤姑娘根本不是一路之人虽具“沉鱼落雁”的盖世娇容却与自己扯不上一些儿蛛丝马迹无如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阴错阳差竟然会又有了如此一段邂逅相处情愫暗生乃至于……
关雪羽想到这里一时亦为之感动不已只觉得心绪无比紊乱、沉重仿佛坐立难安如此一来隔室琴韵虽如天乐亦无能欣赏。以至于在它忽然停止的时候关雪羽竟是不知倒是那一声冗长的叹息之声使得他微吃了一惊。
却听得那位八老太爷的口音道:“自古艳福修非易一人情关出便难汝本绝世聪明之人莫非这一层道理便想不通么?”
关雪羽不禁为之又是一惊暗忖道这些话莫非说给我听的么?
这里除了彼此对方并无外人自然是说与自己听的了只是……自己的心事他又如何会知道?这老头儿岂非真的成了神仙?
心里正自犯着嘀咕却听得那位八老太爷一声咳嗽道:“关小友醒了么?”
敢情已来到了门口这便不容他再自沉默慌不迭由位子上站起来上前匆匆开了房门对方八老太爷果然含着微笑站在门口见面向着关雪羽脸上看了一眼点点道:“恭喜恭喜这便太好了。”
关雪羽闪身道:“请!”
八老太爷微微一笑径自走了进来。
关雪羽张罗着要去倒茶八老太爷摇摇头道:“不要客气不要客气我坐一会儿这就要走的了。”
关雪羽腼腆地道:“昨日饮下你老人家所赐的蛇血竟然一觉睡到此刻。”
八老太爷点头道:“这是必然的现象若是换在另一个人少说也得睡上三天三夜你因内功深甚在移精换气这一层上。较诸常人便大占了便宜是我算计着你大概也是醒的时候才用琴音将你唤起否则沉睡过久对你反而不利你可知道?”
关雪羽原来深通此理略一思索随即明白。
他自服下蛇血一觉醒转后较之未服之前在感觉上来说显然大为不同试将内力贯注气海一收一放所行无阻通体舒适无比料想着前番积压在气海穴内之剧毒必然已自消除只是此事未免来得过于突然还有些难以令人相信。
八老太爷一笑道:“你此番感受如何?”
关雪羽:“全身上下通体松快莫非我身中之毒——”
八老太爷哼了一声道;“你大可放心非但你身中余毒已全然化解即使往后已再没有任何毒质能够伤害于你岂不是一件大喜之事么?”
关雪羽一些疑念经对方这么一说顿时为之化解心头因是狂喜惟以此事一来过于突然再者平白无故接受了对方如此大恩不知何以为报正是受易还难这便如何是好?
一阵狂喜之下紧接着便又为之默然嘴里道了一声谢便一时反倒不知要怎么说才好。
八老太爷一双深邃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摇摇头道:“你的心思我明白能够思恩图报不愧是大丈夫不过你我之间却大可不必……我此行来皖主要是会见一位故人生意倒是其次之事无意间邂逅到你倒是有缘心喜之余对你略加援手实在说算不了什么你如心存不安反倒是碍了我们的继续交往以后我反倒不好再跟你见面了。”
关雪羽听他这么说料非虚假当时便点点头将此番恩情永记心里。
其实他原有意向对方为麦小乔也讨上一杯这类蛇血只为一来实在难以启齿再者只怕这类蛇血时间一久灵性即会丧失况乎小乔所居住处远在四川为此走上一程少说也得二三月之久至于到了那里是否能见得着她仍在未知之数。
有了这许多疑虑处关雪羽话到唇边便复吞住。
这位八老太爷似乎今天情致很高当下与关雪羽又谈了许多别的忽然站起来道:“肚子饿了吧?”
关雪羽其实早就饿了此刻被他这么一提顿觉饥肠辘辘不禁点头道:“真的饿了。”
“走这里有家好地方我请你吃饭去。”
说着便直向外步出。
关雪羽原想作东请他反倒又为对方占了先想想对方诸多异状分明奇人便不与他客套。
二人相继步出。
关雪羽道:“你老人家便这样就走么?也不怕房中的东西会遗失么?”
八老太爷抖了一上所着的锦饱一笑道:“你是怕我那具焦尾古琴会遗失么?”
“看来价值不菲。”关雪羽道“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八老太爷摇头笑道:“无妨无妨我那房子看似无妨哼哼却又有些不便不必多心我们走吧。”
听他这么说关雪羽也就不再多说。
二人一径步出栈外来至大街上。
这时正当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甚多二人边谈边行穿过正前大街来至一条街道当前。
关雪羽饿得实在有些受不了便道:“这附近有卖吃的地方么?”
“不用慌你跟着我走保管没错呶呶这就快到了。”
边说边自岔进了右面当街拐了一个弯来至一处巷道之内。
关雪羽看时这巷内乃是住家之处并不像是做生意的地方也没有开张的买卖心里暗自奇怪对方八老太爷不说也不便尽自多问。
锦袍老人——八老太爷徐徐缓步直到一家前院搭有席棚的红门宅第之前停下来一面笑说:“就是这里了。”
说时伸手在门板上拍了一下道:“老瘸子开门!”
即听得里面一人咦地应一声道:“这是哪个?”一面大声道“来啦——”
关雪羽原以为对方会带自己去一家饭店用饭想不到竟然是一户住家倒似有些冒失。
再看眼前这所住宅虽谈不上什么大家门第倒也干净雅致正想问对方主人姓氏耳边已听见一阵木杖触地声来自门前。
随即又传出前面人声道:“这是哪一位……口音可这么熟啊!”
接着两扇大门便吱呀地敞了开来。
一个乱如草面如锅饼的高大汉子已当门而立。
这人不用说便是那个所谓的老瘸子了只见他胳肢窝里夹着一根胡桃木的扶杖一身灰布薄棉袍一半穿着一半却虚插在腰带上脚上虽不怎么得劲儿腰身却结实得很尤其是那个头儿真个活似戏台上汉寿亭侯的跟班儿周仓。
这人眉粗目烈乱如蓬尤其是那双眼睛里血丝密布整个看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鬼这样的一个汉子如果招摇过市胆小一点的人不吓上一跳才怪。
此刻那汉子圆睁着一双红眼先是对着关雪羽看了半天再转向锦袍老人只看了一眼便自“啊呀!”叫了一声慌不迭地抢地便拜。
“这不是八老太爷么……这这……”
八老太爷一只手搀住他不要他拜下那汉子却硬是要拜一个不要他拜一个偏偏要拜似乎较起了劲儿来显然是八老爷要强一些虽然是一只手搀着他那汉子无论怎么地挣硬是弯不下腰来。
“唉罢罢不拜便不拜吧你老这是什么风吹来的?”
八老太爷呵呵笑道:“就算是东南西北风吧!来来来我为你引见引见。”
一面乃向那高大的瘸子道:“这位小朋友年纪虽轻手底下可不含糊老瘸子比起你那两手也差不到哪去咧。”
这后面一句话不啻使得关雪羽与老瘸子双方二人都为之一惊。
老瘸子心想什么路数一个黄毛方褪的孩子居然跟我论高低?
关雪羽心想倒是看不出这样的一个莽汉子还是一个瘸子竟然武功较我还高么?哼哼八老太爷也未免小看了我燕雪了。
虽然如此双方都表现得极有风度。
老瘸子说:“幸会了小伙子。”
关雪羽抱拳道:“前辈多多指教。”
不服气归不服气冲着八老太爷的面子俱是不敢对对方心存轻视。只是老瘸子这一句“小伙子”多少有一点“倚老卖老”的味道听在关雪羽耳朵里有点不大对味儿。
八老太爷笑道:“不瞒你说我们肚子可都有些饿了我可是跟这位小朋友夸下了海口就看你与郭老七怎么招待我们了。”
说到这里“咦”了一声道:“郭老七呢?”
老瘸子笑道:“在后院修墙呢!”随即扯高了喉咙大声道“七哥快来瞧瞧这是谁来啦?”
这一声吆喝看来较诸当年张飞在当阳桥头上那一声吼也差不了多少自然后院里的郭老七是听见了。
很快的便由后面来了一号人物。
看见了老瘸子这份尊容想象里面这位“七哥”必然也相去不多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那是一个看来五十上下一身蓝绸子裤褂的中年斯文人物挽着一只袖子手里还拿着砌墙的家伙。
想是忽然看见了八老太爷有些意外长长地“啊”了一声“当”地丢下了手上的工具大步走上来道:“这不是八老太爷么?”
说着也就要往下拜倒。
八老太爷一只手架着他道:“免了免了刚才胡老幺都免了咱们这一次可有两年没见面了吧……”
“敢情是有了……唉唉……八爷可想死我了。”
一面说兀自频频向着八老太爷打躬不已。
八老太爷哼了一声点点头道:“咱们回头好好再聊聊来来来这位小朋友给你引见引见关雪羽身手很有两下子你有工夫倒可以好好的跟他盘桓盘桓说不定他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呢。”
这么一说姓郭的便格外注意关雪羽了。
“关兄弟里面请请——”
一行人进入客厅落座献茶。
雪羽一打量客厅里的几样摆设便知主人端非凡俗一套楠木家具揩得一尘不染四壁上的几幅字画几乎已证明了主人是月复有诗书的所谓“月复有诗书品自高”主人显然非同凡俗者流是可认定。
八老太爷这才为关雪羽介绍两位主人那个先见貌若猛张飞的高大病子姓胡叫胡烈后来的那个斯文人物姓郭名九如这两个人都江湖上不见经传的人物然而透过了八老太爷的推荐却使得关雪羽不敢轻视。
后来的郭九如在悉知来客还未曾用饭微微笑道:“巧得很我们也没有吃饭老幺你去厨房瞧瞧还能加些什么好菜就快点弄来吧。”
胡烈答应一声向着八老太爷与关雪羽抱了一下拳道:“失陪失陪——”
说罢即行拄着他那根木杖一拐一瘸地下厨去了。
郭九如谦虚地道:“不知老前辈与这位兄弟驾到没有什么特别的好菜倒是有新摘的一篮鲜笋和几条活鱼尚可佐餐八老素以美食见称要是不合味还请多多包涵。”
八老太爷大笑道:“这就很难得了只要是胡老么亲自掌厨菜便是错不了我倒是无所谓这位小兄弟今天特别饿饭恐怕要多准备一点。”
说时向着关雪羽会心一笑。
郭九如含笑道:“多的是多的是这位关兄弟是哪里来?”
关雪羽不擅说谎又以眼前的八老太爷对自己的身世知悉甚清如不实说显然虚假如就实说却又有违门规更不知对方来路眼前吃对方这么一问一时还真个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愣了一愣。
一旁的八老太爷却已含笑道:“郭、胡二位却是性情中人说起来与令尊多少也有些渊源你就实话实说吧!”
关雪羽听他这么说实在也就不便再行隐瞒当下遂将真实的姓名出身报出。
郭九如聆听之下一张白皙的长脸上立即绽开了微笑一面点头道:“我是说这位小友看来这般面善原来是追云老哥的令郎这就难怪了。”
一面含笑向关雪羽拱拱手道:“燕家身法誉满天下小哥既是燕门之后身法自是错不了赶明儿个空下来倒要好好请教请教。”
关雪羽道:“这就不敢当了前辈既与家父同辈论交小可岂敢放肆?”
郭九如一笑道:“关世兄你这就不知道了……我与令尊早期虽有交往惟后来道路不同令尊乃一派武学大师我呢说来只是武林中一个叛徒而已唉提起来令人可叹这就不要再提了……”
方自说到这里只听得一旁的八老太爷鼻中哼了一声道:“话可也不能这么说每个人如果都抱着各扫自己门前雪的宗旨江湖中正道不传邪恶高炽这个世界也就不成为世界了。”
关雪羽聆听之下不禁为之一惊倒想不到这番话竟会出自如此斯文的一个老人嘴里听他的口气大有以天下为已任“替天行道”的抱负这就不由得他不对他另眼相看。
郭九如聆听之下哈哈一笑道:“八老说得好说得好为此今夜也要陪你老浮上一白。等喝完了酒咱们兄弟把年来所为好好向你老报告报告还要听候你老的指示才好办事。”
八老太爷点头道:“买卖怎么样?”
“还能应付不过也难……等一会再向你老报告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道“这些年里里外外倒也亏了云家妹子替咱们干了不少事论功行赏应是少不了她的一份……”
八老太爷呵呵一笑举杯呷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道:“这还用说吗提起了云四姑娘就连远在关外的人也都有了耳闻我知道她干得很好不过……这一回只怕她遇见了比她还要强的人了这就叫人给比过去了。”
郭九如眉头一皱道:“那可不是你老说的莫非是——”
八老太爷忽然站起来道:“好香胡老幺真有两下子。”一面站起来走向里面可就把郭九如即将出口的话题岔了开去。
一旁聆听的关雪羽固是一头雾水有些不着边际只是却是略自惊心对方三个人自己因无所闻那云四姑娘却是听说过的人——那还是自己很小的时候由父母嘴里听过这么样的一个人。好像是杀人越货无所不为……之后就再也没有被人提起想不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而且听口气竟是与他们一伙之人怎不令他为之怦然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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