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两个衙差脸上都出现了似哭非笑的表情。
自然他们都听说过他们这行有一个大行家办案铁脸无私武功高不可测为人勤勇守俭落在他手里的人不管是杀人不眨眼的汪洋大盗还是名震武林的江湖人物全都是被生擒活抓而且送到官府判决决无人在他手上逃月兑过。
要知道捕快要杀人比要抓人容易百倍尤其这些三山五岳的人物有时候在西疆抓着送回湖南沿途千百里不但要防他加害、月兑逃还要应付各方面的救援者、狙击者更要提防犯人自绝等等但只要是落到“捕王”李玄衣手里的个个都得乖乖地被押到监牢里等待判刑。
这一点除了“捕王”李玄衣一个做到外就算“四大名捕”和“神捕”也有所不能。
那个王师爷申吟了一声。
他觉得今天是撞见鬼了。
他倒宁愿撞见了鬼也总比先遇见一个名捕后遇一个捕王好。
捕王道:“要我放你那是不可以的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师爷喜获一线生机忙问道:“谢谢李大爷谢谢李大爷……”
捕王笑道:“我让你们去自。”
师爷和衙差三人脸色都变了变。捕王道:“你们都别耍赖因为你们要是没有自那么我迟早都抓着你们罪加一等。”
师爷忙道:“是是一定自一定自。”
捕上又说:“你们也别想官官相护暗下勾结要是刑判不公我连那官员也一并拿下受审!”
师爷吓得脸无人色身子不住的在颤抖着一个劲儿说:“是是。”
捕王道:“还不去?”
师爷一边后退一边躬身道:“是这就去这就去——”与两名衙差退了三四十步才牵马跃上王师爷因慌张过度刚上去便咕咚一声栽倒下来两个衙差慌忙扶他上马这才狼狈而去。
冷血笑道:“你看他们会不会去自?”
捕王道:“我看不会。”
冷血道:“那么何不把他们杀了省事?”
捕王道:“我说过我们都没权力杀人。”
冷血道:“不杀人剁掉一只臂膀割下一只耳朵以作惩罚也是好的。”
捕王道:“我们一样无权伤人。”他笑了拍了拍冷血的肩膀道:“你小心哦要是给我看见你杀人、伤人一样有罪。”
冷血目光闪动道:“杀十恶不赦、伤顽冥不灵之人也有罪?”
捕王叹道:“其实罪与不罪是在我们心中不是世人的判决。我们奉公抓人是为正法若怕麻烦、省事抓到的一刀杀了自己先不奉公守法又叫人如何奉公守法?”
冷血默不言语。生寿老爹和那对男女上来拜谢捕王李玄衣留下伤药教那男的敷上然后问明路向离开了那农家。
路上冷血忽道:“你来的目的是——?”
捕王答:“抓人。”
冷血干脆问:“抓谁?”
捕王也直截了当地答:“抓‘神威镖局’的局主高风亮。镖师唐肯还有‘无师门’的女匪丁裳衣。”
冷血道:“为什么要抓他们?”
捕王道:“因为‘神威镖局’的人监守自盗‘无师门’的人企图造反!”
冷血道:“‘神威镖局’的人自劫税饱我决不相信;‘无师门’的人决不是反贼!”
捕王停步望定冷血;道:“就算你说的对我也相信但是‘神威镖局’的唐肯的确是杀死李惘中的凶手高风亮蒙面救走官方捉拿的要犯拒捕伤人也是大罪;还有丁裳衣带人劫狱杀伤衙差数十便没有一桩事不触犯法规!”
冷血有些激动地道:“可是是谁促成他们要这样做的?李惘中滥用私刑、活剥人皮、暗算关飞渡才致使丁裳衣劫狱、唐肯杀之也才使得高风亮甘冒大不韪拯救他们……如果‘神威镖局’被劫一事非他们所为那未下令缉拿他们只是把他们逼上梁山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出此下策的。”
捕王道:“要是人人都出此下策哪来的守法平民?哪来的国泰民安?”
冷血冷笑道:“难道任由他们被人迫害有屈不伸么!”
捕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冷血盯着他久久才道:“我知道了。”
捕王咳着艰辛地问:“知道什么?”
冷血道:“这些小案件不会把鼎鼎大名的李玄衣吸引过来的你是傅丞相派来的!”
捕王艰难地吸着气仿佛一旦不着意吸气就会断了气似的:
“是我是傅丞相派来抓拿人犯的。可是这有什么不对?他们是犯了罪犯了法我就要拿他们回去就审这是我的职责!”
冷血冷笑道:“职责?傅丞相高官厚禄为他卖命的人大富大贵杀人放火都不算什么!何必微言大义说什么克尽职守!”
捕王抚着胸喘着气第一次眼光里射出怒火:“不错傅丞相是朝廷显贵而且雄心万丈但我可不沾半点光揩半滴油水也从未为他作过半点昧住良心的事情!”
他猛扒开衣襟胸膛月复间有刀痕、剑伤、掌印、暗器割切的痕迹:“我一身都是伤这一记是‘不死老道’的‘铁骨拂’所致;这一处是咤叱九州的金银山用金瓜锤击伤的;还有这一下是雷家高手的七柔铁拳所伤;还有这些暗器有唐门的、有‘猛鬼庙’的、有东流高手的……还有我的喉咙是因为缉捕朝廷命官秋映瑞贪赃枉法而被他下了剧烈的孔雀胆、鹤顶红和砒霜所毒的但不管是谁我都一一抓到他们绳之于法!傅大人的富贵荣华我从不沾上边儿不是没有人给我而是我不需要!”
他双目出神光道:“我有国家俸禄每年几两银子我够用了这些年来沿路押犯人的使用我会跟刑部算账除此以外我没有额外支出过什么!我是公门中人就应该克勤尽职有什么不对?”他怒笑道“要是高风亮、丁裳衣、唐肯全没犯法就算傅大人吩咐下来我也不会去抓他们!要是他们真是冤的为何怕审判?!”
冷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除了对诸葛先生冷血很少对人肃然起敬过而今他对眼前的人肃然生敬。
因为他知道李玄衣说的是实话。
这一路上李玄衣平易近人虽内伤严重呛吭不断仍然执行公事千里追捕决不滥用职权而他的俸禄只那么一点点他要省着吃、省着用才能应付。
可是他没有怨言甚至没有亮出自己的身份来换取许多方便。
他亲眼看见李鳄泪派人在城门恭迎他可是他原来早已了然一身出追捕去了。
李鳄泪毕竟有官宦脾气不了解李玄衣的个性摆下这么大的排场李玄衣却避而不见所以李鳄泪并不知道李玄衣早已经过了。
傅宗书没给他高官厚禄金银财富只给他操生杀大权负重要任命李玄衣都一一完成无尤无怨。
连吃那么一点点东西李玄衣都仔细计较过半点不欠人十分节俭。
冷血长吸一口气问:“只是你把人抓回衙门去不管冤不冤高风亮、丁裳衣、唐肯他们都是死定了。”
捕王蹙起眉头一时答不出来只有呛咳。这一次呛咳比先前都严重直至咳出血为止。
这时天上乌云密布风卷云动眼看就下倾盆大雨。
捕王道:“要下雨了。”
忽然前面来了一起兵马有的骑马有的奔来挥舞木枷兵器都是些官差。
冷血道:“这就是你放人的结果。”
轰隆一声一声雷响夹杂着捕王一声低微的叹息。冷血喉头哽了哽也觉得自己话太重了些。
这些来人声势汹汹为一名捕快戟指骂道:“吠!贼子!连衙府师爷都敢行劫快束手就缚!”
捕王道:“我是——”
一个衙差叱道:“你妈的!你是个屁!抓了你回去好过被你连累在这儿成落汤鸡!”说罢跟几名衙差冲过来就要抓人。
冷血冷笑道:“不吓退他们多费唇舌又有何用!”
捕王苦笑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说这两句话的时候那些衙差已经冲近了雨点哗啦哗啦像小石子般涌打下来。
冷血突然躬着身子手按剑锷反冲了过去!
他迎着雨迎着来人冲过去的身姿就像头猛悍的豹子!
那些衙差惊怒之余都用兵器向他身上招呼!只听“哎呀”、“唷哎”、“哇呀”连声凡冷血所过之处衙差都倒飞七八尺坐仆在地上哼哼卿卿的爬不起来。
捕王轻叹一声道:“你出手太重了。”
冷血的身子一面冲着一面说道:“他们刀刀都要我性命。”
捕王突然大喝一声这一喝不但衙差们全都怔住马匹人立而起连冷血也为之顿住。
衙差们望去只见那褴楼老头身上升起一道淡淡的烟气雨点打到老者头上三尺像隔了一层无形的网一般落不下来众皆大惊捕王“咄”地一声双袖一甩那些积贮的雨珠像透明的暗器一般骤然射向那班衙差!
那些衙差哪里躲得过这般密集的暗器?有的捂眼有的捂脸踣地打滚怪叫四起狼狈四散逃去脚下泥泞溅起老高。
冷血摇道:“这一群人要是真遇到战争可不堪设想……他们给长官宠坏了。”
两人并肩行到一亭子里望着外面蛛网般的雨线心情都很沉重。
冷血忽瞥见凉亭角落有一炷香没有被雨水打熄蓝烟袅袅冷血猜测是丁裳衣刚来过这里走了不知怎的心里一种余音袅袅伊人尚在的感觉。
捕王叹道:“人说适逢乱世必有妖异你看这军心涣散民心乏振像不像是天下又要乱了?”
冷血冷哼道:“李鳄泪和鲁问张任由手下搜乱强劫比贼还不如你看这是不是叫做官逼民反!”
捕王又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染红了袖口好久才说得出话来:“就算天下要乱我也……可能没法子看见了。”
冷血听他刚咳完第一句话就说这个心中掠起一丝不祥之念道:“你的肺……”
捕王抹去唇上的血:“我没有肺了我的肺都烂了。”
冷血道:“你要为国珍重该当好好歇歇。”
捕王苦笑道:“要是天下平静我就算永远歇着也没有悬念了。”
冷血听了很有些感触觉得诸葛先生也曾在夜雨绵绵里这样叹息过。又念及诸葛先生培育自己的兄弟数人长大成*人授于精深武功赋予重任而且在金钱上让自己十分充裕从来不必在这方面愁虑相比之下眼前这个一直从杂差升上来、从市井人物逐渐升为捕中之王的前辈心中生起了莫大的敬意。
忽听捕王道:“又有人来了。”
只见雨网略撕开出现了一个人手拿着一把刀衙差打扮一步一步的走来。
这个人走得不快但仿佛只要他启步不到目的绝不停止。
这人十分年轻雨水使得他额前鬓边黑尽雨浓眉也结粘在额前。
他拿着刀走前来一点也没有惧色。
冷血从他的打扮装束知道这人只是衙里的三级小捕快。捕快里分有很多官职像有些捕头权限大到可以调兵遣将但有些小捕快只配给大捕头提壶送菜。当然像冷血、李玄衣这样的捕快已经不止是捕快了他们已是一种代表、一种象征就算是一品大官也得让他们几分。
然而前来的这名捕快权限之小实在小得可怜通常只能管管地痞流氓吃霸王餐不付钱喝醉了酒闹事诸如此类的事情连配刀也得要先申请申请个十来天才半天的刀晚上却又要收回……
可是这样一个捕快昂然走前来。
这捕快走到凉亭十步开外停了下来扬声道:“两位请了借问一声。”
冷血望望捕王。
捕王也看看冷血。
捕快朗声道:“在两个时辰之前阻挠王师爷执行公事的可是你们二位?”
冷血看了捕王一下答:“不错。”
捕快又问:“半个时辰之前打伤十二位公差的可是你们?”
这次捕王望了冷血一眼答:“正是。”
“好。”那年轻捕快手拿出腰牌亮了一亮义正词严地道:“你们阻碍公人执行任务并且殴伤官差我要拘捕你们。”
他大声地道:“我是青田镇四级备用捕快关小趣我要逮捕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