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重叹了口气,放下碗。
莹儿一向对自己孝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自己不孤单寂寞,心里有个依托,可这么可心的好孩子,命却怎么这么苦呢?
她一边在心里怨叹,一边拭了拭眼里止不住的泪花。
忽然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住她拭泪的手“伯母,喜鹊不懂事,偷听了张妈妈与您的谈话。莹儿已经知道了高家大少爷的事,不是人还没找到吗,兴许他还在人世呢!你不要着急,也不必为我担心。”
梅氏一惊,对上她泪光盈睫的眼睛“我苦命的莹儿啊!你放心,伯母是绝不会放任你不管的。”张雪莹依偎进她温暖的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没关系的伯母,如果这就是我的命,我认命便是。虽说与高家大少爷都主不上熟悉,但他独留一个老娘与两个年幼的弟妹,着实让人心中不忍。”“傻孩子,你才十四岁呢!人的一辈子是多么长啊,虽说你心善,可也不能就此赔掉你的一生啊!别怕,这事伯母心中有数。伯母也不会对高家坐视不理的,放心吧!”她用力捏了捏雪莹柔女敕的小手。
用过饭,张雪莹陪着梅氏说了会话,梅氏心中有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张雪莹自是明白她心中烦忧的是何事,却无法用言语安慰这个一心为自己打算的长辈。
过了一会,张妈妈在庄子上收租的儿子张贵回来了。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就知道又没收到租子,梅氏脸上的愁容简直想忍也忍不住了。
张雪莹借机告辞出来,向自己房间走去。
“喜鹊事情做完了吗?张妈妈出去没有?”她低声问道。
喜鹊点点头,瞬间又垮了脸“打扫、洗菜、洗衣服,都做完了啊,张妈妈也出去了。我这就去练字!”她无精打采的向前走去。
“你若是同意一件事,今天就不必练字了。”张雪莹拉住她,大大的眼睛有着一丝狡黠。
喜鹊大喜过望,急忙点点头,又摇摇头“您先说是什么事!”她有些警惕地问。
“唉,你也看到了张贵又是无功而返,租子一点没收上来。唉,我真担忧啊,再这么下去,伯母是不是连你也要遣散了。”张雪莹苦着小脸,忧郁地说。
喜鹊急了,拉着她的衣袖“小姐,不要,不要赶喜鹊走。喜鹊可以少吃一点啊,工钱也不要了。”
“唉,喜鹊呀!”张雪莹的手重重搭上她瘦弱的肩“我也不想你走啊,咱们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但是你也知道,咱家都快吃不起饭了,粮食也买不到。总不能叫你跟着我们饿死吧!”她沉重地叹了口气,难过地低下头。
“可是,可是,还有大少爷和大小姐啊,夫人不是给大小姐去信了吗?大小姐的夫君是邻县最大的粮商,她一定有办法的。”喜鹊急忙说道。
“那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你也听说了。各县各城到处封锁城门,不许百姓与商队自由出入,为的就是防宁王的细作。再说了,谁知道大姐家还有没有多余的粮食呢?各个县衙都在征收军粮,以供前线士兵食用呢,咱们老百姓只有靠自已想办法。给大姐去信那么多天了,也没见大姐有个回信,我估计希望渺茫。”张雪莹皱着眉。
“啊,那我们怎么办呢?”喜鹊急得都快哭了。
“所以喜鹊,我们只能自救!”张雪莹拉住喜鹊的手严肃地说。
“怎、怎么自救?”喜鹊觉得怎么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咳,我们去换套衣服,到庄子里走一下,看看那些佃户是不是真的没有粮食了。”张雪莹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小尾巴。
“你、你、、、、、、”喜鹊的脸终于被气红了。
“唉呀,你什么呀,快走。我可不是骗你的,你自个想想。走、、、、、、”张雪莹一甩头进了屋。
一会儿一个小书生带着小书童走了出来。
“走后门,王伯现在肯定在前门。”张雪莹一挥手,大步向后门走去。
“小姐呀,夫人若是知道了、、、、、、”喜鹊还在苦苦挣扎。
“知道了再说,我可不想有一天被饿死。还有,叫少爷。”张雪莹头也不回地说,走得更快了。
喜鹊只有跟了上去。
两人径直到了城门口那棵大槐树底下,这里停着一溜的马车,专供出城的人使用。
张雪莹打量了一下,向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走去。
“老人家到城外卫家庄多少文?”她问道。
“八文钱,小少爷这是要出城?”老伯磕了磕手中的旱烟袋站起来。
“嗯!”张雪莹点点头。
“唉,小少爷,城外不怎么太平,您若没甚要紧的事就别出去了,回家吧啊!”老伯黝黑朴实的脸上满是真诚。
“无事,大白天的,我一会就回来了,谢谢你的提醒。”张雪莹说着,坐上了马车。
老伯摇摇头,将马车解了下来“那好吧,反正现在生意清淡,我一会在那等着你,将车送你回来,收你十五文可好?”
“好的老伯,谢谢你。”张雪莹笑着说,将喜鹊拉上马车。
卫家庄离城不过十余里,不一会便到了。
“老人家就停在这吧,我到了。”张雪莹看见自家那一大片地,说道。
她走下马车,到地里细细打量,蹲子翻了翻土。地里隐有遗落的小麦,色泽光亮,看来刚收获不久。
“喜鹊去将卫庄头叫来,就说表少爷奉夫人之命在这等他。”她向喜鹊说道。
“哎!”喜鹊点点头,向不处的庄子走去。
一会儿喜鹊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匆匆走了过来。
“您,您说您是表少爷?”卫庄头精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与不信任。
“嗯,你就是我姑母庄子里的庄头卫常吧?”张雪莹背着手淡淡说道,掏出一枚印章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哦,表少爷好。”一看见那枚熟悉的印章,卫常的脸上有了一丝恭敬,但更多的是警惕。
“今天张贵回来又没收到一粒租子,姑母叫我过来问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张雪莹看着他的眼睛。
“唉!”卫庄头将满是污垢的大手在身上搓了搓“这事我禀告过夫人了,今年天旱,没有收成,佃户们交不出租子。”他开始诉苦,一脸的愁容与无可奈何。
“是吗?一粒的收成都没有?看着不像啊!”张雪莹摊开手,雪白的手心里躺着一粒饱满金黄的麦粒。
卫常眼皮跳了一下,低下头轻声道“很少。”
“少就可以不交吗?”
“佃户们不交我也没办法,惹急了他们是敢拼命的。”卫常摊了摊手。
“是吗?拼命?”张雪莹淡淡一笑。
“一共有多少家租我姑母家的地?”
“这村子大半人都租的是夫人的地,有三十来家。”
“你去将他们叫来,我要问问,你告诉他们若是不来,下次来的可就是衙差了。”
“这、、、、、、好,我马上就去。”
过了一会儿,一群人吵嚷着涌了过来,有妇人有孩子也有青壮年与年迈的老人。
“天哪,天灾**啊,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干瘦的妇人人还没走拢就扯开嗓子开始嚎叫起来。
“是呀,这兵荒马乱、又遇大旱,还要逼咱们交租子,这不是把咱们往死里逼吗?”一个壮年汉子气愤的挥着拳头,差点就挨上张雪莹高高的俏鼻。
“少爷啊,我求求您做做好事,不要逼迫我们这些苦命人啊,老婆子给您跪下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颤微微地挤过来,说着就要下跪。
“哇,娘啊!”
“女乃女乃!”几个拖着鼻涕的孩子齐齐张开嘴,大哭起来。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一群或悲伤或愤怒的人围着张雪莹,各自开始了表演。等在树下的赶车老伯站起来,担忧的向这边望了望,迟疑地走了过来。
张雪莹淡淡一笑,睨了一眼站在人墙外的卫庄头。冷冷的看着这群人,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慢慢的,震天的声音低了下去,人们开始迟疑地看向人群外的卫庄头。
张雪莹清亮的眼睛锐利地射向他,卫庄头心里一慌,低下了头。
“老人家,你别急,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们今年可是颗粒无收?”张雪莹和颜悦色地问向一位年纪最大的老伯。
“哦,那倒不是,比往年虽说收成差些,却还是有收成的。”老伯诚实地说,淳朴的脸上有一丝窘迫。
“哦,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真的是颗粒无收呢!”
“少爷,虽说有收成,可这收成也太差了一些,不够养活一家大大小小啊!”中年壮汉开了口。
“是呀,少爷,求求您了,不是我们不交,实在是不够吃呀。”干瘦妇人拥着一对儿女,抬手擦了擦泪水。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两句。我今天来,主要是有事想问你们。”张雪莹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这位年纪小小却气定神闲的表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