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有福假装满不在乎的样子。
“快发呀,”娇娇推他一下。
“你发了誓我就去。”
有福懒洋洋的爬起来。
为了哄娇娇去泰山求神,为了让娇娇给他生儿子。
赵有福开始发誓了。
他光着身子跪在床上,面朝北举起右手握成拳头。
娇娇高兴了,翘着头看着他,静听赵有福的誓言。
过了一会儿,有福挠挠头皮,又把手放下了。
他又想:
这誓还是不发好,发了如果食言了,老天爷真报应我怎么办。
“你怎么又放下手了?”
娇娇失望的问。
“是不是想变卦?”
“我告诉你,你不发誓我可坚决不去。”
娇娇又生气了,威胁他说。
赵有福躺在被窝里不动。
“你爱咋着咋着,你不对天发誓,我是坚决不去。”
“没孩子活该!”
娇娇气乎乎的又说。
“你非逼我发誓吗?”
“这怎么是逼你?”
“我是让你说出心里话。”
“你想想,我为了让你满意高兴,俺宁愿出远门受罪。”
“冒着生孩子有生命危险的可能,为你家付出这么多。”
“还换不出你一句人话吗?”
“你真是个没良心的玩艺。”
“我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这个下三滥。”
说完一翻身,拽拽被子,蒙住头。
“我发、我发。”
有福一看娇娇真急了,想发性子,赶忙爬起来跪在床上。
高举着拳头说:
“苍天在上,肖娇娇如果去泰山给我求神要儿子,我绝不休她,发誓人赵有福。”
“如果你反悔呢?”
娇娇又追问他。
“如果我食言,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有福说。
为了生个儿子,立夏这天,赵有福刚起床就对娇娇说:
“今天我去找王先生,让他给选个出门的好日子。”
“你在家准备、准备,选好日子你就去泰山求神。”
吃过早饭,赵有福换上一身新衣裳。
缎子袱、绸子掛、戴着硬疙瘩帽,打扮的像个阔佬。
倒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大摇大摆的走出赵庄。
赵有福走后,娇娇就在家忙乎起来。
她这是从小第一次出远门,即好奇又重视。
如同对待娶嫁时那样,翻箱倒柜,找寻出门用的服装。
她先拉开立橱,拿出一件心爱的大红布棉袱,又取出一件青棉裤。
换上后,对着穿衣镜照照。
肥瘦得体,就是颜色不协调,她不顺心。
又从立橱里找出一件紫缎棉袱。
换好后又照照、紫色、青色悬殊不大。
但上身肥棉袱太乍,显得上身臃肿,像个老太婆,难看死了。
她又翻腾,把衣箱打开,一件一件查看。
喜欢的就贴到身上对着镜子照照。
试了四、五件,都不很如意,气的扔到床上。
娇娇又烦又累,坐到椅子上沉思。
努力回忆着所有的衣裳。
想起来了,穿娶时那身。
她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低柜前,蹲,打开铜锁,用力拉开两扇门。
长时间不开,立马散出一股潮气味。
她用手扇扇,让潮气味快点散去。
稍停。
又弯下腰,用手拨着一层一层的衣服,寻找着她那件绿色红花缎子小袱。
拨到第四层,找到了,用力一拽,抽了出来。
她站起来使劲抖抖,让衣服乍开,然后走到镜前,把它穿上。
娇娇乳体肥硬、女乃头高突,掩襟小袱压的两只峰头下凹。
她用手拽拽胸前,又扯扯背后,抬头看看镜内。
棉袱紧身合体,她对着镜子抿抿嘴,倒退两步,端量着镜中的全身。
她看看胸bu,又歪头瞧瞧侧身。
她又嫌两腿粗、裤裆肥,撅着个大腚像怀孕的小娘们,叫人看着不顺眼。
她正犹豫着,忽然听到院里有脚步声,忙从窗棂中一看,是厨子张师傅。
她一挪身躲开大镜子。
“太太,中午吃啥饭?东家不在,你安排吧。”
张师傅请示她。
娇娇低下头,想想说:
“喝玉米粥,蒸秫面窝头。”
“做啥菜?”
厨子又问。
“大春天里,吃饭不要这么讲究,哪能顿顿都吃菜,吃白萝卜咸菜就行。”
“好——列,”张师傅转身想走。
“慢走,你停一下,”娇娇又叫住他。
“太太还有啥吩咐?”
厨子问。
“没啥事,”娇娇说着走到门口,站在台阶上说:
“我要出趟远门,你看穿这身衣裳好看不好看?”
“太太,你这长相,你这身段,穿啥衣裳都好看。”
厨子讨好地说。
“穿这么肥的棉袱真好看?”
娇娇明白厨子是在讨好敷衍她,冷笑一声阴沉下脸说。
厨子一听口气不对,就装模作样的上下瞧瞧。
“光说好听的,说顺话也不看我是谁?”
“好好看看!我穿这棉裤真好看吗?”
厨子了解娇娇的脾气,她是个软硬都不吃的娘们。
惹她不高兴,她会当场给你下不了台。
轻者数落你,重者张口就骂。
于是说个混话应付她,说:
“天热穿棉裤是不好看,你不干活坐着能行,下地人早都换上夹裤了。”
说着转身溜走了。
娇娇看着厨子的背影,又好笑又生气。
想:
这老东西真滑头,答所非问,没说出个四五六来。
不过换夹衣服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
想:
去泰山来回需要十来天,眼下都这么热了,回来时会更热。
还是换夹裤好,一早一晚凉时再披上斗篷也能挡住寒。
于是又找出夹裤和斗蓬。
娇娇换上夹裤,披上斗蓬,在镜前照照。
照了一会儿,又在地上来回走走。
斗蓬是红色的,披在身上格外鲜艳动人,她满心欢喜,自言自语的说:
“就穿这身去泰山。”
衣服选好后,她走到床前,准备收拾床上零乱的衣物。
正拾掇着,她又想:
还要再挑几身替换的衣服带上。
万一弄脏了,就得换换,天冷时就套上。
俗话说的好,吃了五月棕才把棉袄送。
为了防备变天,她又挑出两身素衣服,包在包袱里。
一切准备好了,就躺到床上歇歇。
正歇着,突然又想起了鞋也要带上一双。
于是又下了床,走到鞋架前。
她弯下腰看看这双、嫌不好看,又瞧瞧那双、嫌不新鲜,一时拿不定主意。
想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再做双新绣花鞋带上。
下午,赵有福请王庄的王仙仁选好了出行的日子,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胡大有。
老胡正在地里种玉米,他刨完了坑、正撒种。
抬头看见走在路上的赵有福,很远就打招呼。
说:
“赵东家,过来抽袋烟歇歇。”
说着停下活走到地头上。
赵有福也走累了,两人就坐到地头路上。
“谢谢你了,”老胡首先客气的说。
有福知道是因为给他犁、耙了地谢他。
马上说:
“别客气,你也帮过我的忙,咱们又是老交情,这是应该的事。”
“那天你派富贵来,”老胡接着说。
“他一天就把这片地耕、耙完了。”
“我用镢头刨十天也刨不完,还给我耙的这么细发。”
“我看这小子干活是把角,你算雇对人了。”
“多亏大叔你,不是你介绍,我哪能雇上他,”有福说。
“一年给他七百斤麦子值得,他是吃点亏,”老胡又说。
“多亏你帮忙,要不是你连唬带吓的,那晚这小子准不答应。”
“咱俩把他灌成那样,他能不答应?你可沾光大了。”
“谢谢大叔,”赵有福笑笑说。
“不管怎样,咱俩总算糊弄着他画了押,他不敢不干了。”
哈哈哈、两人同时都笑了。
“你干啥去来?”老胡问。
“到大王庄找王仙仁,”有福答。
“今年我走王八运,让他给我算算,看我今年运气怎么样?”
“会不会有大灾大难,知道了抵防着点。”
“你这些富贵人,就怕死,什么王八运不王八运的。”
“糊涂官糊涂过,天底下的人谁不过四十一,还都死、都遇祸,不要太迷信了。”
“算算心里有数,”有福巧辩。
“有钱烧地,找他算卦不得花钱,”老胡反驳他。
有福笑笑说:
“还为别的事。”
“什么事?”
“我四十多的人了,至今没儿没女,让他算算我命中是否有子。”
“噢——也为这事,王先生怎么说的?”
“他说我命中该有子,因坟地不好,破了风水,可得一偏子。”
“啥叫偏子?”
老胡纳闷的又问。
“王先生没说清,我又不便问他,随命去吧。”
“是不是你有了闺女要找个倒踏门的养老女婿。”
老胡笑笑说。
“也可能是这样,”有福点点头似懂非懂地同意他这种解释。
“不管闺女小子,只要有个孩子我就满意了,”有福接着说。
“为了生个儿子又让王先生选了个出门的好日子,我准备让我内人去趟泰山。”
“去泰山干啥?”老胡插上一句。
“我内人听她一位老女乃女乃讲,求泰山女乃女乃保佑,老天可以赐子,我想让她也去试试。”
“我也听说过,”老胡说。
“不过去泰山很远,要花很多钱的。”
“花钱我不在乎,只要能生个儿子就行。”
有福财大气粗的说。
“你说的对,”老胡赞成的点点头,继续说。
“你家大业大,没有后续留着没用,应该这样做。”
“他说哪天是好日子?”
老胡又问。
“后天,后天初六,他说是出门的好日子。”
“你两口一块去?”
“我不能去,家里一大摊事,我离开不放心,叫富贵和她去吧。”
赵有福掩饰说。
其实他是害怕被摔死。
“去泰山要走很多山路,路面又窄又陡很危险,”老胡说。
“这事我知道,”赵有福说。
“你撵车又离把,叫富贵去合适,”胡大有抽口烟说。
“富贵撵车不赖,人又机灵,他去稳当。”
“你看套哪个牲口好?”有福问。
“还用我说,一定要套个老实牲口,路上别图快,别用那些儿马蛋子。”
“山路难走很危险,咱平原人再好的车把式,一到山路上撵车就怵头。”
“一不小心就会出大事,翻了车压不死人就算幸运。”
“你千万嘱咐好富贵,路上多加小心,别贪快。”
赵有福这时心情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娇娇被摔死,可以顺心如意的再娶一个小媳妇。
又怕真出了车祸,丢了财物。
他狡诈的微微一笑,说:
“多谢大叔关心。”
“你想的和我一样,我就想套那匹枣红马。”
“它老八寸口了,没了急性子,拉轿车稳,máo片也好看。”
“中!用它最合适,”老胡点点头说。
“但它腿脚慢,来回要多用几天工夫,”赵有福又说。
“慢就慢点吧,慢了稳当,多耽误几天工比出事强,”老胡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