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耩了两遭地,枣红马放了汗,呼哧、呼哧喘起来。
富贵怕累坏了马,心疼地说:
“歇歇再耩吧。”
胡大有抬头看看太阳,说:
“马上就晌午了,别歇了、一口气耩完。”
“这样会累坏马的,东家知道了会骂我的。”
“只咱俩、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继续耩。”
老胡坚持说。
又耩了一遭地,枣红马确实太累了,走的慢下来。
“用力打,让马快走。”
胡大有嫌马走的慢,让富贵打着马快走。
“这样会累坏马,让它随意走吧。”
“你这人怎么死心眼?马是赵东家的,又不是你我的,牲畜好歹管咱们啥事。”
“用力打、催着它快走,耩完了我们回家歇着。”
胡大有不高兴地又说。
“不管谁的牲口、真把它累坏了我心疼,还是由着它吧。”
富贵就是不打马。
走了几步、胡大有心里生气,说:
“你这小子真不知好歹,赵有福一年只给你七百斤麦子,平时对你也不好。”
“你还这样死心塌地的为他管牲畜,真是个实在人。”
“如果换成我、我一定不好好给他管理、让他的牲畜生病。”
“你俩感情不是很好吗?你为啥还这样说他。”
富贵纳闷的说。
“你还毛女敕、对事故不懂,大财主有几个心肠好的。”
“都是些口蜜月复剑的东西,靠坑害别人起家、心最黑了。”
“越是坏年景他们越高兴,这样可以涨粮价。”
“穷人怕饿死,又要低价卖土地,财主们就趁这种机会大量收购土地。”
“三个艰年出个大财主,赵有福的祖辈就是这样起家的。”
稍停他又说:
“对他们不要真心实意,只要让他挑不出毛病来就行。”
“谁像你这么傻,不知偷懒、也不会耍滑。”
“赵有福是个不合算不干的人,你不了解他。”
胡大有边说边晃耧,一会儿耩到地头上。
太阳正午了,天气更热了。
田里没了干活的,只有胡大有他们还在干。
富贵在老胡的劝说下,用力打着马、又耩了两遭地,好容易又把高梁耩完。
胡大有的脸上,枣红马的身上都出了大汗。
“还有几垄谷,”胡大有自语。
“接着耩还是让马歇歇再耩?”富贵问他。
“还要求歇歇!你看看太阳啥时候了?”
分明胡大有不同意歇歇再耩,坚持接着耩。
贵富看看马身上的汗,汗水把máo片全湿了,像被大雨淋过。
他知道牲口只要累成这样,身体就会受到很大伤害,特别是老牲口、伤害更加严重。
胡大有是牲口经纪,他比谁都了解牲口。
但他一点不关心枣红马的身体,只想着个人的地早点耩完。
谷种比高梁种还小,胡大有必须再调正漏眼。
富贵利用这个机会、慌忙从地里拔了一些野菜、小草让马吃着。
胡大有用石块敲敲、砸砸漏眼挡板,一会儿就把漏眼调正好了。
然后又把谷种倒到耧斗里。
他看看富贵,说:
“再下手干,干完回家好吃饭,我肚子都饿扁了。”
“你知道肚子饿,马这时不饿吗?”
富贵反问他。
“它是牲口、你管它干啥?”
“我怕真累坏了它,东家收拾我。”
“不用怕、我给你作证明人,就说你挺爱护牲口的。”
两人说着话,慢慢把耧对正前面。
富贵打一下马,耧锤敲的耧斗又梆梆的响起来,……
他们耩完谷回到胡大有家时,太阳已经大歪了。
当地人称这时辰叫起晌了。
就是下午应该下地干活的时辰。
富贵卸了车、牵着马让它在大街上打滚解乏。
打完滚又给它拌好草料,就走进家里。
胡大有家院不大,东南门、西南圈、东面草棚里做饭。
正北是三间土坯屋、上面披着麦秸杆。
多年老房、墙有了裂纹、坯墙外面也被风雨腐蚀的掉土沫。
屋门左前面有个香台子,香台旁边长着一棵石榴。
上面长满骨朵,有的开了花,红彤彤、鲜艳夺目。
绿枝中还有两只黄雀鸟,正在寻食嬉闹。
胡老太看见富贵走进来,高兴地说:
“大侄子、快到屋里吃饭。”
大概她有痨症,说完咳嗽起来。
胡大有看见她这样、气的一拉搭脸,走进北屋里。”
“他一**坐到杌子上,拿起烟袋开始抽烟。
胡老太婆,小脚、六十五岁左右、紧绑个儿。
本来就个儿不高,人老了又驼背、更显得矮小了。
她瘦骨伶仃、满脸皱纹、走路拄着木棍,口里哼哼叽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已经把午饭准备好、放在桌子上。
富贵洗完手感觉口渴,拿起瓢舀了半瓢凉水就喝。
老胡看见了突然大声说:
“你这个老东面,还站在天井里干啥?还不快去烧水沏茶。”
老太太听了,吓的赶紧拄着木棍往厨房里走。
富贵看看她、很同情地对胡大有说:
“大叔、你老要改改脾气,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不能对大婶再这样。”
“俗话说的好,少年夫妻老年伴、你要关心体贴她,让她多活几年和你作伴。”
说着走进北屋里。
“你别劝说我,她死了我到省心了,”老胡说。
“她是个没眼神,我嫌她没把茶水准备好,让你喝了凉水,慢待了你。”
“你别客气、大婶年岁大了、身体又不好、我不怪她。”
“我一看见她就心烦,”胡大有接着说。
“她是个病秧子、药罐子,长年生病、长年吃药,拖累了我一辈子。”
“我一年挣块板、她一年就要花扇门,你说这日子怎么能过好?这个老不死的。”
老胡向富贵诉苦。
“人老了、老伴、老伴,有个病秧子陪着说话也好。”
“你又没儿没女、人老了跟前没个人不行、会寂寞的,……”
富贵苦口婆心地劝说他。
“你不了解我这个家,”老胡又说。
“我一年挣钱也不少、还舍不得花。”
“三十多岁了,娶了这么个病秧子,把挣的钱大部分都扔进药店里了,我根本没享过福。”
“你这叫家中有捞钱的耙子、没有盛钱的匣子,也是个苦命人。”
“人都是命、生来定。”
富贵笑笑说。
“唉——,”老胡叹口气,把烟灰磕掉,拿起筷子说:
“别光说话了、快吃饭。”
桌子上摆着糠饼子、菠菜鸡蛋汤、外加一小碗胡萝卜咸菜。
富贵拿起糠饼子咬一口,又夹块咸菜放到口里。
老胡先喝口汤滋润滋润嗓子,然后伸手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糠窝头。
他这几天牙痛嫌饼子硬、不想吃,于是拿个窝头啃起来。
他嚼着糠窝头说:
“大侄子、你别嫌吃的孬,我家里真的没啥好东西招待你。
胡大有抱歉地说。
“平时我吃的比这还孬,根本舍不得做菠菜鸡蛋汤吃。”
“虽然养着三只老母鸡,因为没粮食喂,下蛋也很少。”
“三只鸡一天只下一个鸡蛋,还要等攒多了拿到大集上换盐吃。”
“你看看我这个穷家,全部家产也不顶一头牛钱,你别笑话我。”
“大叔、你千万别这么说,咱爷们都是穷人、谁笑话谁?”
“我那破家、你也去过,还不如你家吧?”
“我如果混的好、能至今还娶不上老婆吗?”
富贵认真地说。
他一提老婆,胡大有立马想起一个女人,他啃口窝头说:
“这庄有个小**,去年秋天死的男人。”
“生有一男一女,大孩八岁、小女孩四岁。”
“她三十来岁,中等个头,人长的也行,白净子、瓜子脸、一双大眼睛。”
“不知她想不想再嫁人?”
“如果你愿意、过一天我去问问她,给你俩牵牵线。”
富贵低头想了想,说:
“她身上有两个孩子,负担太重、我养不起,一进门三口、光吃饭就是个大问题。”
“咱又没地种、只靠我挣这七百斤麦子、很难养家糊口。”
“让人家娘儿仨跟了我,只能陪着受苦。”
“你先别想这么多,”胡大有劝说富贵。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说不定你俩一见面、她看你人长的好看、还愿意呢。”
“如果人家愿意了、你娶不娶她?”
富贵听后挠挠头皮、一时拿不定主意。
胡大有看富贵当时不好决定,就说:
“你先考虑考虑、等想好了给我个准信。”
富贵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