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听隔壁房门外起了「剥落」之声凌君毅睁开眼来已是红日满窗日上三竿低头一看怀中的方如苹正瞪大眼睛望着他。凌君毅道:「你早醒了怎麽不叫醒我?」方如苹亲了他一下悄声道:「人家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嘛。」两人赶紧跳下床不多会店伙送来洗脸水凌君毅匆匆盥洗完毕两人一同吃了早点。方如苹低声道:「大哥我们这时候就要动身到桐城去麽?」凌君毅点头道:「金老爷子既已失去联络我们自然该赶去桐城看看那个购五匹天青杭纺的到底是什麽人。」方如苹望望他口齿启动说道:「大哥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不知你肯不肯答应?」凌君毅道:「我们之间还有什麽不可说的?有什麽事你只管说出来。」方如苹道:「大哥你真好。」凌君毅道:「你究竟有什麽事?」方如苹道:「我想要你给我易个容。」凌君毅道:「你是怕有人认出你来?」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道:「大哥好不好麽?」凌君毅道:「你要易容自然可以只是这里不成。」方如苹道:「为什麽?」凌君毅笑道:「这里是客栈你今天早晨起来还是年轻相公等到出去的时候却变成了个老头子岂不让人家看了起疑?」方如苹道:「我才不变成老头子呢嘴上生了一大把胡子别扭死了。」凌君毅道:「那你要装扮成什麽佯於的人呢?」方如苹道:「自然还是年轻相公只要看起来不像我就成了。」凌君毅道:「要俊些还是要丑些?」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道:「自然要俊一些了扮成丑八怪自己看了也不舒服。」凌君毅点点头笑道:「好兄弟你只管放心我会给你扮成天下最美的美男子我知道姑娘家都喜欢俊俏的。」方如苹不依道:「大哥你又取笑我了。」凌君毅道:「好了我们走吧。」方如苹道:「好咱们走。」当先出了房门两人会过帐离店策马徐行出了南门走没多远山脚下恰好有一处密林。凌君毅招呼方如苹下马拴好马匹找了一个隐僻所在开始替方如苹易容。前後不过盏茶工夫方如苹便另外换了一副面貌虽然还是青衫少年却变得长眉人鬓朗目如星唇红齿自脸如傅粉美俏犹胜於前。方如苹从凌君毅手中接过小铜镜左照右照喜不自胜娇笑道:「大哥你这手本领真了不起几时教给我好不好?」凌君毅道:「这个容易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两天的时间就可学会了。」方如苹娇靥一红说道:「我笨死了。」凌君毅逍:「只是有一点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学得会的。」方如苹道:「哪一点?」凌君毅道:「声音你学会了易容还得改变声音不然你一开口就会被人家听出来了。」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少则一年半截多则三年。」方如苹道:「太长啦我只要学会易容就好了大哥从明天起你就教我好不好?」凌君毅笑道:「好是好不过要拜师父。」方如苹白了他一眼道:「我叫你大哥还不够?」凌君毅道:「你以前不是叫我凌大叔麽?」方如苹娇嗅道:「你还说呢!那是你存心占我便宜扮着乡巴佬骗人。」两人走出树林纵身上马继续赶路未牌时光便已抵达桐城。方如苹似是对城中街道十分熟悉她一马当先领着凌君毅穿过两条横街折人东大街伸手指指一家茶楼说道:「大哥时间还早我们就在这里喝杯茶休息休息好麽?」凌君毅点点头道:「好吧这家茶馆倒是不小。」方如苹低低的道:「这里我和表姐一起来过楼上雅座甚是清静。」凌君毅道:「你们真是两个野丫头茶馆酒肆竟也敢来?」方如苹「咭」的笑道:「我和表姐也是扮作两个读书相公才上去的。」凌君毅道:「有没有给人家看出来?」方如苹道:「才没有呢。」两人策马徐行已经到得茶楼门前早有茶楼伙汁迎了上来替两人拢住马头含笑道:「二位公子请到楼上雅座。」两人上得楼来方如苹走到靠北一排临街的座头说道:「我们上次来就是坐在这里的。」凌君毅在她对面坐下目光一抬看到对街上有一家五间门面的绸缎店金字招牌上赫然写着:「德丰裕绸缎庄」六个大字。茶博士问过两人要什麽茶便自退去。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找的座位不错啊。」方如苹得意地笑道:「上次我和表姐一起来就是到德丰裕替舅母挑衣料来的结果我们每人都买了一套男装回到客栈就换了衣衫出去逛街。」凌君毅道:「难怪你对这里街道很熟呢。」茶博士替两人冲了茶又送上一盘瓜子。方如苹伸手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用银牙磕着一边说道:「大哥这里的街道我要比你熟等一会那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由我来跟踪。」凌君毅笑了笑道:「好吧。」方如苹挑挑柳眉喜孜孜地道:「大哥我们说好了你可要在这里等我啊。」凌君毅道:「你去了我自然在这里等你。」楼上雅座就有这点好处喝茶的人都是文质彬彬有的品茗谈诗有的磕着瓜子下棋。诺大一座楼厅静悄悄的绝无半点喧哗和楼下乱烘烘的情形大不相同。就在此时从楼梯口定上一个人来。这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青布长衫肩头背着一只朱漆小箱嘴上留两撇胡子看去约有五十来岁。像是走江湖的郎中也有些像珠宝商人。他上得楼来目光迅一扫就朝凌君毅与方如苹两人座位右一张临窗的空座走了过来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模着胡子靠着窗栏坐下。
茶博士跟着过来含笑招呼道:「客宫要什麽茶?」「香片。」瓜皮帽老头两眼望了对街德丰裕绸缎庄一眼随口说了这两个字。
凌君毅早就看到他了趁茶博士和他说话之时悄悄说道:「兄弟从此时起你莫要再说那件事了。」方如苹听得一怔回头望望瓜皮帽老头但她看到的只是瓜皮帽老头的背影忍不住凑近了些轻声问道:「这人是谁?」凌君毅朝她摇头示意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待会我再告诉你。」方如苹听到耳边像蚊子叫的声音而每个字都十分清楚心知大哥是以「传音入密」和自己说话。但自己功力不足没学过「传音入密」的功夫心中暗暗忖道:「看来大哥一身修为不在舅舅之下呢?」凌君毅喝了口茶笑道:「兄弟听说你表姐生得很美你倒说说看她究竟有多美?」方如苹撇撇嘴轻哼道:「你管她有多美?你不是已经有了……」忽然住口不说下去。
凌君毅道:「我有了什麽?」眼睛望着方如苹轻「哦」一声笑道:「我有了一个表妹。」方如苹双颊飞红啐道:「才不呢我说的是乾姐姐。」她说得高兴不觉露出两排整齐晶莹的贝齿赶忙伸手抿了抿嘴。
凌君毅笑道:「兄弟你又忘了。」方如苹「啊」了一声放下手来依然轻声笑道:「有一天你看到我表姐准会头晕。」凌君毅逍:「兄弟休得取笑你把我看成了什麽人?」方如苹道:「爱美人之常情你看了娇艳美丽的花朵你会不喜欢麽?」正说着之间忽听大街上传来一阵得得蹄声只听蹄声之杂遝就可知道少说也有四五匹马。凌君毅、方如苹不约而同地朝街上望去。但见五匹健马从长街缓缓驰来。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材高大、浓眉鹞目的紫脸老者。身穿蓝布长袍头上也戴着一顶瓜皮小帽唇上蓄着八字胡子面情严肃策马行来甚是气派。这人後面四匹马上四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腰跨单刀看去雄赳赳气昂昂。五匹马走成一路自然地使人猜想那个蓄着八字胡的紫脸老者准是哪-个大衙门里出来的师爷。
方如苹一眼看到马上的紫脸老者不觉口齿微微动了一下。紫脸老者一马当先到得德丰裕绸缎庄门前便自停马。他这一停了马後面四匹马的汉子立时也一跃下马其中两名汉子慌忙趋上前来一名汉子替紫脸老者拢住了马头另一个立即伸手去扶。紫脸老者这才缓缓跨下马来极明显德丰裕绸缎庄来了大主顾。一刹那间缎绸庄里的夥计、帐房全都迎了出来像众星拱月一般把紫脸老者迎了进去。凌君毅、方如苹已对紫脸老者注意上了他们隔着一条大街凭窗眺望德丰裕店堂中的动静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绸缎庄里的帐房先生把紫脸老者让进店堂好不殷勤连声说着:「请坐。」紫脸老者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一张紫擅八仙桌的上坐了下来。只见一名夥计恭敬地端上香茗另一名夥计立即捧上白铜水烟袋。紫脸老者取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就回过头来跟帐房先生说了几句。帐房先生弯着腰连连陪笑应「是」接着转过身向夥计们一阵吩咐。几名夥计立时着了忙纷纷从陈列橱中每人棒出几匹绫罗绸缎送到紫脸老者面前。紫脸老者仔细挑选了一番才朝帐房先生指指其中几匹颔示可。
夥计们就把几匹选剩下的一齐送上柜去。紫脸老者又朝帐房先生说了几句意思好像还要别的绸缎。帐房先生连连哈腰亲自指挥夥计打开柜门取出五匹天青杭纺由夥计捧出店门交与劲装汉子先行在马上捆好。方如苹看到夥计捧出五匹天青杭纺口中几乎「啊」出声来。在这同时他们右桌上凭窗喝茶的那位瓜皮帽老头掏出几枚铜钱往桌上一放背起朱漆小箱匆匆下楼而去。
方如苹看他走得匆忙立即低声问道:「大哥你说这人是谁?」凌君毅目光迅向四周一扫才低声道:「他就是送「珍珠令」来头盘小辫的老头只是他今天戴了-顶瓜皮帽。」方如苹「啊」了一声道:「他匆匆下楼那是送东西去了?」凌君毅道:「五匹天青杭纺捆在门口马上这再显眼也没有了他自然得把东西送去。」这几句话的功夫那瓜皮帽老头已经穿过大街迳直向德丰绸缎庄里走去。只见一名夥计迎着他招呼这自然含有不让他乱闯之意。瓜皮帽老头朝夥计连连陪笑一面背着身子指指紫脸老者低声说了几句话意思好像是说:「我是替那位送东西的。」这回夥计向他歉然点头抬抬手说着:「你老请。」瓜皮帽老头捧着朱漆小箱跨进店堂就朝紫脸老者哈腰请安。紫脸老者只略微颔目光一抬向他问了一句甚麽。瓜皮帽老头堆着一脸掐笑巴结地走上前去然後把朱漆小箱往桌上一放随身取出一个锁匙打开铜锁开启箱盖伸手从箱内取出几串珍珠项链凤钦珠花裴翠手镯和几个小巧精致的锦盒一件件恭敬地放到紫脸老者面前一面不时地陪笑说着话。那颗「珍珠令」敢情就装在锦盒之中。紫脸老者随手挑了七八件其中就有两件是用锦盒装的然後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瓜皮帽老头。瓜皮帽老头满心欢喜地接过银票收起来漆木箱千思万谢地退了出来匆匆朝街上走去。这时德丰裕的夥计们已把另外几匹上等绸缎包紮妥当送了出来交给劲装汉子装上马背。
方如苹急急说道:「大哥我们快走。」两人会了茶钱匆匆下楼小夥计立时替两人牵过马匹。方如苹赏了他一串制钱翻身上马当先朝街上驰去。凌君毅原先只当她要追瓜皮帽老头因为紫脸老者给了瓜皮帽老头一张银票看看是哪家银号的就不难查出紫脸老者的来历但此刻他现自己的猜想根本不对方如苹追的并不是瓜皮帽老头她压根儿不是追人。
北门外是一条石板路看情形本来就不是官道大路行旅不多两匹马一口气宾士出四五里路。方如苹就舍了石板路折人一条小径。这时已是黄昏时候夕阳衔山群鸟投林远处山麓间烟树苍茫升起缕缕炊烟。
凌君毅心头觉得奇怪他耐心再好此刻也有些忍耐不住一夹马月复催马冲了上去赶上方如苹马头何渲:「兄弟你究竟要到哪里去呀?」方如苹回头朝他神秘一笑说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凌君毅道:「那是什麽人?」方如苹咭地笑道:「见了他我自会给大哥引见。」凌君毅道:「这人和咱们此行有关麽?」方如苹一面不住地催马-面答道:「大哥不用多问到时自会知道。」她还是不肯说那是故意放刁。
凌君毅皱皱眉锋不再多言。两人坐下马匹是四川唐门千挑百选的骏马脚程极快不大工夫已经奔行了一二十里路程。这一带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长松修竹景物如画!凌君毅突然心头一动想起金老爷子曾和自己提起过的「龙眠山庄」就在桐城西北。此处莫非就是龙眠山庄了?前面的方如苹到了一座山脚下忽然一带马头宾士之势立时缓了下来她轻轻跃下马背牵着马匹朝一处浓密的树林中走去。
凌君毅跟着下马问道:「到了麽?」方如苹道:「还没有我们先把马匹藏好了再说。」凌君毅道:「咱们可是要去龙眠山庄?」方如苹惊奇地道:「大哥如何知道的?」凌君毅道:「我只是猜想罢了这里是龙眠山除了龙眠山庄还到哪里去?」「嗯。」方如苹口中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牵着马匹往林中走去。这是一片浓密的松林两人把马匹拴好凌君毅凝重他说道:「兄弟龙眠山庄的人虽然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据说庄主潜龙祝文华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还精擅机关消息和毒药暗器你不可任性胡来。」方如苹道:「大哥只管放心我们又不去招惹他们。」凌君毅追问道:「那你究竟要去找谁?」方如苹道:「大哥跟我来就是了。」她还是不肯明说。
凌君毅道:「好吧。」当下仍由方如苹领先翻上小山但见层峦拱峙碧林千树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直达一座庄院看来相距还有一里来路。此时天色已黑远远望去只能看到庄院黑压压的一片似是覆盖甚广那自然就是「龙眠山庄」了。
方如苹低声道:「我们下去。」她从小山後面一条小径走下去穿林而行不多一会已经绕到龙眠山庄的侧面。龙眠山庄的高大围墙业已在望方如苹脚下一停回身朝凌君毅招招手。
凌君毅掠到她身边。问道:「什麽事?」方如苹指指围墙道:「从这里进去围墙里面有一条环绕会庄的宽阔石板路。要进入庄去必需穿越这条石板路因此这条路上防守甚是严密前後左右共有八处岗卡每个岗卡两人还有一头契犬。咱们从这里进去就有一处岗卡……」凌君毅道:「我们要进去麽?」方如苹道:「自然要进去咯不然我们干麽眼巴巴的赶来?」凌君毅道:「我们进去做什麽?」方如苹道:「那你就不要管了。」凌君毅摇摇头道:「好我不管那麽我们如何进去呢?」方如苹道:「我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咯我们在跃上围墙之後你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下就点住站岗的两人的穴道等到契犬现有人就由我来对付。那时你就再解开两人穴道但不可让他们觉以极快的身法隐入对面一排房屋阴暗之处等我。」凌君毅道:「你如何对付赘犬?」方如苹笑了笑道:「我自有办法你只须照我说的去做就好了别的不用多问。」凌君毅心头暗暗纳罕忖道:「她好像对龙眠山庄甚是熟悉。」方如苹斜瞧了他一眼低笑道:「大哥你在想什麽?咱们该进去了再迟殷总管就快来了。」凌君毅奇道:「殷总管是谁?」方如苹道:「殷总管就是刚才在德丰裕绸缎庄买五匹杭纺的紫脸老者他叫殷天禄是龙眠山庄的总管。」凌君毅道:「原来你认识他。」方如苹低头道:「不认识他我会找到这里来?」话声方落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路声。方如苹急急说道:「他们来了大哥我们快进去。」她纤纤玉手拉着凌君毅的手接着又道:「大哥这道围墙足有三丈来高我纵上去只怕会有声音大哥你带我一把可好?」凌君毅握着她柔若无骨的玉手方如苹轻声催道:「我们快过去。」两人手拉着手闪身出林立即施展上乘轻功宛如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眨眼之间已掠过围墙外面的一片草地。就在扑近围墙之际凌君毅低喝一声:「起。」未见他蹲身伏腰抖臂作势只是足尖轻轻一点便已带着方如苹凌空飞起飘然落到围墙之上。举目看去果见围墙内有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少说也有四五丈宽阔。墙下不远正有两名身穿天青劲装的汉子井肩站在那里。两人脚下坐着一条契犬看去十分机警比人还难对付。凌君毅未上墙头之前手中早已准备了两粒小石子脚尖一站定掌心石子也已分向两人袭去口中低声道:「你快下去。」方如苹不敢怠慢身形一纵朝下跃去。她身形末落那坐着的契犬已然警觉唬地立了起来全身褐毛根根倒竖正待扑起。方如苹飘落地面轻声喝道:「不许叫是我。」那契犬听了方如苹的喝声竖起的狗毛缓缓平复下去低下头在方如苹衣衫角上一阵乱嗅摇着尾巴作出亲呢之状。方如苹伸手拍拍它头顶举步朝前走去那契犬乖乖地跟着她走。凌君毅看得微微一怔心想:「莫非她就是龙眠山庄的人。」方如苹引开契犬凌君毅立即飘身落地举手在两个汉子身上轻轻一拂身形快得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隐入对面一排房屋暗处。这时召开马蹄声愈来愈近好像已经到了庄前。凌君毅正自四下打量方如苹飞身掠了过来轻声道:「大哥我们快走。」凌君毅心中有着许多疑问但此刻又不便多问只好默默的跟着方如苹走去。两人一前一後藉着暗影隐蔽身形一路朝前行去。方如苹对龙眠山庄的地形极熟穿廊越屋转弯抹角好像回到自己家里一般一会工夫已经穿行了几幢楼字都不曾被人现。最後绕过一道长廊这里敢情是一座花厅左右两边备有一道月洞门。方如苹领着凌君毅飞快地掠入右月洞门。门内是一片小庭院花木扶疏有小池也有石桥白石小径两边放置着不少盆栽花卉。夜色之下分外显得清幽宜人!石阶上是一排三间精致的书斋敢情平日都是由花厅直通书房因此阶上虽有两扇雕花长门就很开启。倒是左一排六扇花格子窗却全都敞开着。
方如苹轻轻拉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悄悄隐入一排花树丛中蹲子书房中燃着一支红烛远望过去但见四壁图书琳琅满目。书案前面一张逍遥椅上坐着一个身穿天青缎夹袍的人正在静静地秉烛观书。因他侧身而坐看到的只是半个侧影无法看清他的面貌。凌君毅侧过脸去正待向方如苹问话。方如苹神色紧张竖起一根纤纤五指挡住樱唇示意他不可出声。就在此时。只听月洞门外长廊上传来一阵轻快的步履之声到得书房门口便自停住。接着响起一个略带尖沙的声音说道:「庄主属下回来了。」凌君毅暗暗吃了一惊忖道:「原来这观书的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只听书房中一个清朗声音说道:「进来。」接着有人打开门帘轻快履声走人书房就听尖沙声音说道:「属下因天气就要热了咱们庄上弟兄都得换季这次到桐城去便顺便带回来五匹杭纺。」清朗声音道:「夫人与小姐要你去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麽?」尖沙声音道:「都买回来了一共花了三百三十二两银子。」清朗声音道:「她们究竟要你买的什麽东西竟有这般昂贵?」尖沙声音陪笑道:「七匹绫罗四匹锦缎不过二十四两银子。另外是小姐要的两支珠花和一串珠凤就要一百五十两银子。属下临行时夫人关照过要买就得卖两副小姐有的表小姐也得有……」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回头看了方如苹一眼。
只听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问道:「你都送进去了麽?」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让彩花送进去了。」清朗声音道:「好……」接着问道:「你去桐城可曾听到什麽消息?」尖沙声音道:「属下正要向庄主报告前些日子从太和、颖州传来的消息四川唐家老三、老七和岭南温家的老二以及少林派的金鼎金开泰和一向很少在中原走动的铜臂天王都在这一路上现身……」清朗声音「唔」了一声逍:「这些人不约而同的进入皖境你可曾查出他们动机何在?」尖沙声音道:「属下已经派出几名干练弟兄扮作各种行商暗中圈探他们的行迹这些人的动机如何?一时还模不清楚但属下却在桐城接到三个派出去的弟兄的报告……」清朗声音道:「他们怎麽说?」尖沙声音道:「据说这些人在阜阳颖上到六安、舒城的这条路上先後都失去了踪影。」凌君毅听得心头猛然了动暗道:「这些人都失了踪。」清朗声音陡地问道:「你说什麽?这些人先後都失去了踪影?」尖沙声音道:「是的据说他们原是各顾各的行动既然一路下来总该有个目的。但怪就怪在这里这些人都好像先後钻入地底没到舒城就一个人也不见了。」清朗声音道:「会有这等事?」尖沙声音道:「属下说的都是事实。」清朗声音道:「那几个弟兄呢?」尖沙声音道:「属下已要他们继续详细侦查限明日午前回报。」清朗声音道:「很好不过这些人意图不明咱们庄上你得多派些人巡逻严加戒备。」尖沙声音应了声「是」又道:「庄主还有什麽吩咐?」清朗声音道:「没有了。」尖沙声音道:「属下告退。」接着一阵轻快的步履声退出房去。
这尖沙声音自然就是在德丰裕绸缎庄看到的紫脸老者口龙眠山庄总管殷天禄了。他退出书房之後青袍老人便从逍遥椅上站了起来背着双手走向视窗仰天吁了口气徐徐说道:「这许多人会凭空失踪这倒的确有些古怪。」他这一走近窗口凌君毅从花树空隙间立可清晰看清他的面貌。这位名震江湖的龙眠山庄庄主看去不过四十四五生得肌肤白哲黑须胸飘温文秀逸倒像是读书人模样只是双眉浓了些双目炯炯如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家高手。
方如苹躲在花树丛中看到青袍老人站了下来走近窗前心头一害怕不由地轻轻扯了一下凌君毅的衣角。这一动碰上了一支树枝几片树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枝叶晃动声音虽细青袍人两遣寒光如电直向两人藏身之处投射过来口中冷冷喝遗:「谁?」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两人到了此时无法再隐匿下去。
方如苹从花树丛中站起身来低声应道:「舅舅是我。」原来她是青袍老人的外甥女。她应声出口立即回身道:「凌大哥快随我来。」说完分花拂柳俏生生地走了出去。她忽然从「大哥」改称「凌大哥」那是「大哥」这称呼当着她舅舅面前未免显得太亲密了些姑娘家心眼可真不少。
方如苹现身走出凌君毅只好也跟着走出两条人影一先一後相偕越窗而入走到青袍人面前。青袍人两道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尤其看了方如苹的一身装束浓眉微微的一鼓说道:「你是如苹?」方如苹咭的笑道:「我早就叫你舅舅了不是我还是什麽人呢?」一面朝凌君毅道:「凌大哥这位就是我舅舅龙眠山庄的庄主。」其实不用方如苹介绍凌君毅早就知道青袍人就是龙眠山庄的庄主潜龙祝文华了。凌君毅只好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道:「在下凌君毅见过祝庄主。」方如苹在旁道:「舅舅这位凌大哥两次救了甥女的性命我特地带来见见舅舅的。」祝文华目光冷峻只是打量着凌君毅微微颔道:「凌老弟请坐。如苹你去叫他们沏茶来。」方如苹低低地道:「舅舅我和凌大哥要在晚上来见你就是不能让人知道茶不用沏啦。」祝文华心中暗道:「这小丫头连夜来见我不知有什麽事这般鬼鬼祟祟?」一手捻须目注方如苹徐徐说道:「你们有什麽事?」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我们有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待来禀报舅舅。」祝文华微感意外讶然道:「什麽机密之事?」方如苹目光一溜一本正经地道:「舅舅这件事十分重要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祝文华看她神色凝重心头疑信参半浓眉微拢说道:「如苹舅舅这书房里任何人末奉呼唤不准擅入你但说无妨。」方如苹道:「我知道只是我看还是把窗户关上的好。」祝文华捻须道:「有这麽严重麽?」方如苹口中「嗯」了一声轻笑道:「方才我们躲在窗外舅舅和殷总管说的话我们不是全听到了?」转身走到视窗关好窗户随手放下了窗帘。
祝文华已在上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问道:「如苹你娘在家可好。」方如苹摇摇头道:「我没回去。」祝文华道:「那你去了什麽地方?」方如苹脸上微微一红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我在路上遇到凌大哥就和他在一起。」祝文华的目光同时转到凌君毅脸上含笑道:「老夫看得出来凌老弟年事虽轻英华内敛一身所学大有可观不知令师是哪一位高人?」凌君毅还没开口方如苹抢着道:「舅舅你眼光真好凌大哥是反手如来的徒弟。」祝文华动容道:「原来凌老弟竟是佛门高僧反手如来的高足老夫失敬了。」凌君毅欠身道:「庄主好说。」方如苹听舅舅的口气对反手如来似乎十分推崇心头暗暗的高兴一面低声说道:「舅舅凌大哥是侦查「珍珠令」这件事来的。」祝文华颔道:「老夫曾听江湖传说岭南温家和四川唐家两位当家无故失踪家人曾在他们寝室之中现一颗刻着「令」字的珍珠。前一阵子「珍珠令」三个字确曾在江湖上轰动一时但事过境迁目前已经渐渐淡下来了凌老弟侦查「珍珠令」不知可有眉目?」方如苹抢着道:「舅舅凌大哥因他母亲也在三个月前失踪了是凌大哥的师父要凌大哥到江湖上来侦察「珍珠令」的。凌大哥第一步就到开封去找金鼎金开泰因为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也在三月前神秘失踪……」祝文华神情一震遣:「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也失了踪?老夫怎的没听人说起?」方如苹道:「这话说来话长呢凌大哥还是你来说吧。」凌君毅当下就把自己求见金老爷子索观「珍珠令」当晚在开封街上忽然有人给自己一封密柬说起说到自己如何跟踪眇目人如何遇上方如苹……祝文华凝目道:「凌老弟可知那锦盒之中究系何物?」方如苹咭的笑道:「舅舅你耐心听下去就会知道了。」凌君毅接着又把鬼见愁唐七爷如何劫持方如苹自己如何找上八公山……祝文华一手捻须嘿然怒哼道:「四川唐门居然欺侮到你头上来了如苹舅舅几时也把鬼见愁抓来吊他个三天三夜。」方如苹甜笑道:「不用啦舅舅我已经认了唐老夫人做乾娘了。」祝文华道:「这是怎麽一回事?」方如苹道:「凌大哥找上八公山一剑破了唐家的「八封刀阵」唐老夫人把我找了去就认我作她乾女儿。」祝文华道:「唐老夫人也到了江南?」方如苹侧脸朝凌君毅笑了笑道:「大哥还是你来说吧。」话声出口蓦地粉险一红当着舅舅这声「大哥」不嫌叫的太亲了麽?
凌君毅道:「不止四川唐家据在下所知岭南温家还联合了南湘萧家和董天王做-路另外少林的人则以金鼎金老爷为一起跟踪下来。」祝文华皱皱浓眉说道:「这运送的究竟是什麽东西居然引起这许多人的追踪?」方如苹朝凌君毅眨眨眼睛凌君毅接着从离开八公山在正阳关附近现金老爷子留的暗号。自己两人就一路跟了下来。直到山南关金老爷子的暗号忽然不见好像他平空失了踪影不仅金老爷子就是其他两拨人从山南关起也都好像没了影子。祝文华一摆手道:「且慢你们在王家饲堂遇上温老二和萧凤岗之後就一直不曾见到他们?」凌君毅点头称「是」。祝文华又道:「当晚他们匆匆离去是因为现了董天王留的紧急记号才赶去的?」凌君毅道:「正是。」祝文华一手捻须沉吟着道:「董天王雄霸天南一身修为非同小可他这紧急记号就大有文章……」口气微微一顿目注两人徐徐说道:「从山南关起所有跟踪的人全都没了影子若说这三拨人全被人家一网打尽那是决无可能之事他们同在山南关以北失踪也许是被人家用计引开去了。」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凝神色譬然道:「他们在山南关以北把所有跟踪的人一一引开莫非那递送的东西已经快到地头了?」凌君毅听得暗暗佩服心中忖道:「江湖上人都传说潜龙祝文华工於心计机智过人看来传言不虚。」方如苹双眉一挑暗地笑道:「舅舅说对了。」祝文华道:「他们送到何处?」方如苹道:「凌大哥快说咯。」凌君毅就把如何在花溪遇上眇目人自己如何跟踪制住头盘小辫的老头打开锦盒才知他们一路掩掩藏藏运送下来的锦盒之中赫然是一颗「珍珠令」。祝文华手捻黑须攒攒眉道:「一颗「珍珠令」也用不着如此转折。他们故作神秘莫非是故意引人注意别有企图?」说到此处目注凌君毅问道:「凌老弟後来如何呢?」凌君毅接着又把头盘小辫者头在土地堂香炉之中取出指示要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桐城德丰裕买五匹天青杭纺的人。祝文华听到这里脸色不由一变问道:「你们有没有继续跟踪?」方如苹笑遣:「自然跟了。」祝文华道:「那麽你们已经看到头盘小辫的老头把「珍珠令」交给谁了?」方如苹抿抿嘴轻笑道:「我们就在德丰裕对面茶楼上喝茶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不过那头盘小辫的老头今天扮成了个珍宝商人很巧妙地把「珍珠令」夹在其他珠宝之中卖了出去要是不知底细只当他是替大太小姐买珠饰的……」祝文华目中寒光四射沉声遣:「会是他。」方如苹道:「舅舅不相信?」祝文华目光缓缓看了两人一眼沉吟道:「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平日尽忠职守从无过失如说他心怀异志实在叫人难以置信……」接着口中「唔」了一声望望凌君毅说道:「凌老弟你们在茶楼上守候定是看得十分清楚能否把当时情形说得更详细一点?」凌君毅接着把当时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祝文华沉吟良久才道:「他们把「珍珠令」送与殷夭禄莫非想劫持老夫?」方如苹道:「我看就是这样。」凌君毅道:「在下离开开封之时金者爷子曾和在下提起过祝庄主。」祝文华道:「金开泰怎麽说?」凌君毅道:「金老爷子曾说「珍珠令」这帮人所劫持的人都和用毒、解毒有关武林中除了四川唐门以毒药暗器闻名於世岭南温家擅使迷香、迷药之外祝庄主也是一位用毒能手……」祝文华听得脸色剧变轻轻哼了一声。方如苹睁大双目奇道:「舅舅我怎麽没听说过你老人家也会使毒?」祝文华脸上神色瞬即恢复微微吁了口气道:「咱们祝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真是以讹传讹因为你外公昔年曾在咱们庄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养伤三月临行之时留下一张秘方。当时正当流寇猖撅之时所到之处**掳掠放火杀人弄得十室九空。那老人家嘱咐你外公照方配制把药末撤在离庄三里之外布成一圈可使流寇不敢侵入……」方如苹道:「那是极厉害的毒药?」祝文华点点头道:「不错过没多久果然有大批流寇来犯凡是踏人咱们庄外周围三里的贼党全部立即倒地死去。龙眠山庄赖以保全外人不明真相只当咱们祝家精於用毒直到现在大家还是这样传说着。」方如苹道:「舅舅那张药方呢?」祝文华淡淡一笑道:「舅舅说的已是五六十年前的事了你外公并末把毒方传下来。」方如苹道:「真可惜。」祝文华一手拂着黑须徐徐说道:「由此看来这帮贼人买通殷天禄意欲劫持老夫大概也是为了那张毒方了。」方如苹道:「舅舅准备怎麽对付他们呢?」祝文华面现怒容道:「我叫殷天禄来问问清楚。」凌君毅已有好久没有开口此时插口道:「祝庄主不可打草惊蛇。」祝文华道:「老夫当面问他不伯他不说。」凌君毅道:「如若贵庄之中已被贼人买通或是已有奸细潜伏那就决不只一两个人。殷天禄在庄主面前纵然不敢不说但他可以隐瞒下几个人庄主也不得而知。」祝文华叹了口气道:「凌老弟说得也是唉殷天禄随我十余年之久竟然甘心通敌想起来实在叫人寒心得很。」凌君毅道:「家母失踪已有数月据家师推断可能也是被「珍珠令」这帮人所掳。他们买通贵庄总管殷天禄又传下「珍珠令」来自是有劫持庄主的阴谋在下有一拙见不知是否可行?」祝文华目光一凝抬目道:「愿闻高论。」凌君毅道:「在下之意庄主暂时不宜声张咱们给他来个将计就计。」方如苹眨动-双大眼问道:「你要如何将计就计?」祝文华望着凌君毅只是捻须不语。
凌君毅道:「在下略施易容之术由在下扮成祝庄主任由他们。劫持而去这样一来不但可以查出他们巢穴所在也可以找出他们的脑人物和目的何在。」祝文华道:「此计不错。」凌君毅道:「对在下而言既可相机行事救出家母;对庄主而言也可暗中监视殷天禄行动可把潜伏贵庄的奸细一网打尽……」祝文华连连点头道:「有道理咱们就依凌老弟高见行事。」方如苹道:「凌大哥你假扮舅舅深入贼巢我呢?你要我做什麽呢?」凌君毅道:「你已经回到令舅庄上可以洗去易容药物在这里住上几天目前江湖上呈现一片乱象不宜再出去走动了。」方如苹道:「我不要我这样子没人注意可以在暗中跟踪他们给舅舅传递消息。」祝文华沉声道:「如苹你不许再胡闹了凌老弟说的极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莫要再乱跑了好好在这里住些时候我会派人去通知你娘的。」方如苹当着舅舅不敢多说只撅起小嘴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今晚不致有事若有变故也在明晚凌老弟今晚可在老夫密室中权宿一宵。如苹你快洗去易容药物换上女装回後院去。」方如苹道:「不舅舅凌大哥说不定明天走他答应教我易容术趁他还没走今晚先教给我。」祝文华道:「易容术岂是一手就学得好的?等凌老弟回来再跟他学也不迟。」他哪知方如苹心中另有打算?
方如苹道:「不我今晚就要学就是学上一点皮毛也好凌大哥你这就教我好不好嘛?」凌君毅拗不过她只得点头道:「好吧你既然要学今晚我先教你简单的方法。」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凌大哥你真好。」凌君毅当着祝文华被她说得玉脸一红。方如苹又道:「凌大哥我要学的就是现在我这种样子你先教我专扮成这个样子就好了。」祝文华道:「你既然要跟凌老弟学易容那就和凌老弟起到密室里去吧。」方如苹听得奇怪举目四顾问道:「舅舅我怎麽不知道这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祝文华微笑道:「书房里这间密室原是你外公昔年练功之用的连你舅母都不知道你如何会知道呢?」方如苹好奇地道:「那麽表姐也不知道了舅舅密室在哪里呀?」祝文华微微一笑走近东一排书橱前面伸手轻轻一按但见两排书橱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户。方如苹喜得「啊」了一声高兴地道:「舅舅原来这里有一道门户。」随着话声轻快地朝里奔去。
祝文华沉喝一声道:「如苹站住。」方如苹奔出三步听到舅舅的喝声赶忙站住回头道:「舅舅你叫我做什麽?」祝文华走上前去伸手在门房上按了两下才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凌君毅看他举动心中暗道:「自己听江湖传说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龙眠山庄到处都有陷阱外人不明路径寸步难行自己和方如苹一路进来却是丝毫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间密室之中却分明安着埋伏。」祝文华从几上取起一盏精致的油灯递给方如苹说道:「你点上灯火替凌老弟带路。」方如苹答应一声点起油灯回头道:「凌大哥我们快进去吧。」当先朝密室中走去凌君毅随着走人身後门户已悄无声息地阉了起来。当下略一举目打量只见这间密室地方虽然不大却收拾得纤尘不染石靠壁处是一张雕花木榻两边各置一个花鼓形磁墩。两侧壁间恳挂着几幅名家书画中间一张酸校雕花八仙桌和四把高背木椅。左一口书橱放着不少古籍和玉石古玩还有几个花蓝细磁葫芦形的药瓶没有标签不知装的是什麽药物看情形潜龙祝文华也经常独自在这里修习内功。方如苹把油灯放在桌上嫣然笑道:「大哥这间密室真不错难怪舅舅经常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耽就是大半天不准有人惊扰。」她觉得十分新鲜走到木榻上坐了下来手扶靠手笑着道:「这张木榻大概是我外公练功坐的了雕刻手工真是精细。」也不知她触动了哪里木蹋竟然俏无声息地向左移开地上登时露出一个数尺见方的洞窟一道石级往下而去原来竟是一条地道。方如苹坐在榻上一个人随着木榻移了开去心头不觉吃了一惊急急一跃下塌望着地上黑黝黝的洞窟更是惊奇不止低低说道:「大哥我们下去瞧瞧好不好?」凌君毅道:「不成这是令舅的密室你快快把机关复原了。」方如苹道:「进去瞧瞧有什麽要紧?他是我舅舅呀。」凌君毅道:「每个人多少都有他自己的秘密令舅这间密室连令舅母都不知道他叫我们进来这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岂能背着令舅偷窥他的秘密?你快把它恢复原状才是。」方如苹道:「我是无意触动机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把它恢复原状。」话声方落只听祝文华的声音笑道:「老夫哪有什麽秘密?这条地道只不过是通向後园假山的捷径。昔年先父练功完毕喜在园中散步并无秘密可言。」随着他的话声木榻已经自动地缓缓移动恢复了原状。
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道:「这位祝庄主果然心计极深他虽把门户阉上却是并不放心还在暗中监视自己两人。由此可见他虽在书房中仍能看到密室中的动静了他此举世无异警告自己两人不能妄动密室的一物。」想到这里忙道:「方姑娘你不是要学易容麽?快过来我们这就开始吧。」说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後从怀中取出小木盒打开盒盖把易容应用之物一件件放到桌上。
方如苹听他叫自己「方姑娘」心知那是怕舅舅窃听不禁朝他甜甜一笑就在凌君毅右侧椅上坐下。凌君毅取出一颗蜜色的洗容药丸教她先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然後教她如何画眉如何勾眼如何涂抹颜色何处宜淡何处宜浓。一面解说一面拿着小镜子在自己脸上逐一示范讲解得不嫌其详。方如苹兰心惠质聪明过人自然一学就会领悟极快但等她动手依佯葫芦地在自己脸上做起来就不对了还要凌君毅在旁点拨洗去药物从头来起。时近二更书房门上响起了「剥落」扣指之声这是庄主祝文华每晚在就寝之前使女送参汤来了。这是多少年来的习惯若在平日原是极平常之事但今晚这扣门声却使祝文华心头蓦然一动!每日的早餐自己是一人在书房中吃的但时当清晨大白天里贼党自然无法下手。午餐、晚餐是在後堂和夫人女儿一同进食还有丫鬓使女在旁伺候贼人也无法下手。只有每晚这碗汤从後院送来时当深夜书房中又只有自己一人正是贼党下手的最好机会……心念闪电一动立即沉声喝道:「什麽人?」门外响起一个女子声音答道:「小婢桂花给庄主送参汤来了。」祝文华道:「进来。」门帘启处桂花手托朱红漆盘盘中放着一个精细磁片嫋嫋婷婷走了进来。放下漆盘双手端着磁盅送到祝文华面前口齿轻启说道:「庄主请用参汤。」祝文华端坐在逍遥椅上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缓缓投注到桂花骼上。桂花是个十**岁的姑娘心头最是敏感她觉庄主两道目光只是盯着自己直瞧。这种情形平日从未有过心头一怯双颊登时飞红伺立一边低垂粉颈连头都不敢稍抬。祝文华暗道:「这丫头口齿伶俐既说是殷天禄引介来的却又把殷天禄的责住推得千乾净净。」一面故意点点头伸手揭开盅盖端起参汤正待就唇喝去。桂花站在一边偷偷地瞧了他一眼脸上似有喜色。
祝文华看在眼里脸上丝毫不露敢情参汤太烫了他没有喝。重又放回几上接着问道:「这参汤是你炖的?」桂花道:「是的这是夫人吩咐的。」祝文华道:「你今晚送参汤来的时候可曾遇上什麽人?」桂花脸上微微一变说道:「没……没有。」祝文华双目乍然一睁沉声道:「你炖参汤之时可曾离开过?」桂花渐渐感到不安低着头道:「没有。」祝文华浓眉一皱说道:「这碗参汤气味有些不对。」桂花失惊道:「不会的这是庄主饮用之物小婢不敢丝毫怠忽也许今晚参放多了些气味比平时稍浓。」祝文华冷峻一笑道:「是参放多了麽?老夫难道连参味都会闻不出来?」桂花怯怯地道:「那麽小婢给庄主去换一盅好了。」说着伸手来端磁盅。
祝文华道「且慢。」桂花惊惶失措嗫嚅地道:「庄主有何吩咐?」祝文华道:「既然是你亲手炖的你把它喝下去吧。」桂花听得更惊脚下连连後退说道:「庄主喝的参汤小婢天大胆子也不敢喝。」祝文华道:「不要紧老夫要你喝的。」桂花脸上煞白急忙道:「小婢不敢……」祝文华没待她说完沉声道:「你敢违背老夫的话?」突然飞身而起一把抓住桂花後领左手在她下额一托捏开牙关取起磁盅把一碗参汤向她口中灌了下去。这一手快无比桂花连哼都没有哼出就被点了穴道放倒地上。
※※※※※※※※※※※※※※※※※※※※※※※※※※※※※※※※※※※※※※方如苹颖慧过人经凌君毅在旁指点不过半个更次易容诀要已领悟了十之**。如今她已能把自己装扮成俊美满酒的少年公子也能化装为白皤皤、满脸鸡皮的瘦小老头心头这份高兴当真不可言喻。只有口音一时间无法学得会但这一点并不十分重要只要少开口一样可以充得过去。方如苹一双充满喜悦的秋波望着凌君毅娇笑道:「大哥早知易容有这麽容易这些天来早该要你教我了。」凌君毅笑了笑道:「你虽聪慧过人一学就会。但你学的只不过是初步功夫真正要说完全学会那还早着呢。」方如苹道:「难道我装扮的不像?」凌君毅道:「你装扮的自然像但你只能装扮成少年人老年人如此而已。假如要你改扮成令舅或是要你扮成我你能扮得像麽?」方如苹听得一呆道:「你没教我自然不会了。」凌君毅道:「要扮像某一个人就得细心观察某一个人的面部特徵这须要时间和经验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得会的。」方如苹道:「那要多少时间?」凌君毅道:「这很难说像你这样聪明的人有三两个月的时光认真体会也行够了。」方如苹脸上一红「嗯」了一声道:「我笨死啦。」就在此时瞥见通向暗房的那道暗门缓缓开启祝文华一手挟着一个青衣女子大步走了进来。方如苹慌忙起身迎了上去。问道:「舅舅这人……咦她是桂花。」祝文华把桂花往地上一放对凌君毅、方如苹二人道:「挂花给我送的参汤有问题。」凌君毅道:「这麽快就动手了?」方如苹道:「舅舅那现在我们怎麽办?」凌君毅灵机一动道:「现在自然要该我上场了只是这个桂花……对了方姑娘就由你扮作挂花这样敌人一定想不到。」祝文华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道:「凌老弟果然心思敏捷事不宜迟凌老弟赶紧给如苹化妆吧。」当下凌君毅迅地将方如苹易容成挂花的样子方如苹望望凌君毅依依地道:「凌大哥你身入虎灾可要小心呀。」凌君毅笑道:「方姑娘但请放心我还没把这些贼人放在眼里。」方如苹说道:「不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两位老庄主都是雄霸一方的人物武功自然也不会太弱。再说少林寺药王殿主持乐山大师更是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他们被劫持之後一去就查无消息足见贼党厉害凌大哥千万大意不得。」凌君毅看她说话之时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心头一阵感动勉强笑道:「他们武功虽高是被人家迷倒了运出去的只好任人摆布这就和我不同我既末被他们迷倒自会处处留心你快出去吧。」方如苹点点头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那麽我要到哪里找你去呢?」她当着舅舅面前这句话是鼓着勇气说出来的姑娘家要去找一个大男人其心意不是表露得很明显了麽?
凌君毅道:「姑娘一个人不可再到江湖去乱闯了等我救出家母会到这里来看你的。」方如苹心中暗暗说道:「不我不要留在这里天涯海角我也要去找你。」但这话她只是心里在想并没说出口来。
祝文华自然看得出自己甥女情有所钟但时间紧迫急忙低声道:「如苹桂花送来多汤时间已经不早你该走了。」方如苹拿眼望望凌君毅只好往外走去。祝文华一手捻须说道:「凌老弟你机智过人、自然毋庸老夫叮嘱老夫在此预祝你顺利救出令堂再来敝庄一叙莫要让如苹望穿秋水。」凌君毅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多谢庄主金言。」祝文华微微一笑道:「凌老弟恕老夫不送了。」凌君毅不再多说便举步走出密室身後书橱也缓缓阖起。这时方如苹端起漆盘俏生生地掀帘走了出去。凌君毅缓步走近逍遥椅舒适地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暗中运气调息。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忽听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接着响起殷总管尖沙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道:「启票庄主属下有紧急之事面报……」凌君毅当然没有出声。过了半晌殷总管敢情没听到庄主的声音接着说道:「庄主可是睡着了麽?」他明知祝文华喝下参汤此刻已经昏迷过去但他还是不敢丝毫大意话声出口人却依然站立门口并末立即进来。
这样又过了一会殷天禄口中「噫」了一声惊异地道:「这就奇了庄主内功何等精湛怎会睡得这麽沉?」这话正是他破门而入的理由了!殷天禄这回大着嗓门高声叫道:「庄主庄主怎麽了?」这书房四周早已布置了他的党羽再大声叫喊也不伯惊动了人。
他喊声出口但听「砰」的一声书房门被他一掌推开门帘掀处人已经冲进房中。目光迅一瞥现祝文华双目紧闭已在逍遥椅上昏睡过去。殷天禄故作吃惊一步掠到椅前急急问道:「庄主庄主你怎麽了快醒一醒。」伸手在祝文华额前模了模脸上飞闪过一丝阴笑突然双手齐十指连弹闪电般点了祝文华胸前八处大穴。凌君毅早有准备默运护身真气护住了全身穴道自然不会被他点闭要穴。但躲在密室里的祝丈华却不知道凌君毅已经练成护身真气看得暗暗惊凛心中想道:「殷天禄原是黑道出身武功本己不弱近年又经自己点拨一身所学就是比之当代一流高手亦无多让。他这连点八指出手极快认穴极准凌老弟纵然末被他们迷药迷倒但却仍然受制於人无异是羊落虎口了。」殷天禄直起腰来缓缓走近南窗前伸手拉开窗帘开启窗户从桌上取起烛台向视窗晃了三晃。过没多久「唰」的一声一道人影穿窗而入。殷天禄慌忙迎上一步拱手道:「侯兄请了。」那飞身边来的是个瘦长青衣人冷冷说道:「殷兄如期交人此功不小。」凌君毅听得心中-动暗道:「这姓侯的莫非就是侯铁手?」但因两人都在身前不好睁眼偷瞧。殷天禄乾笑道:「侯兄好说兄弟接到上面谕令立即着手布置差幸能如期交差哪能说得上功劳?」说到这里指指逍遥椅上的祝文华说道:「祝庄主就在这里这书房四周都己布下兄弟心月复如何把他运走悉听侯兄指示。」瘦长青衣人道:「此事不劳殷兄费心兄弟自会把他带走的只是殷兄安排的出庄路线该不会有任何问题吧?」殷天禄道:「侯兄放心决无问题。」瘦长青衣人说了声:「很好。」回身朝南窗口举手击了三掌。但听又是「唰」、「唰」两声两道人影飞快地从窗外掠入。那是两个身穿灰衣的大汉一个肩上还背着一只麻袋。瘦长青衣人向两个灰衣大汉挥挥手指着祝文华道:「把他装入袋中。」两个灰衣大汉躬身领命一个张开袋口另一个抱起凌君毅身子放人麻袋中紧紧紮好。瘦长青衣人道:「兄弟走了这里该如何善後殷兄不用兄弟交代吧?」殷天禄连连点头道:「兄弟知道侯兄请吧。」瘦长青衣人没说话伸手向两个灰衣大汉打了个手势飞身穿窗而出。两名灰衣汉子毫不怠慢由其中一个背起麻袋另一个紧随他身後两人动作敏捷跟着青衣人飞纵出窗脚尖点动不过两个起落便已围墙消失不见。凌君毅被装在麻袋之中他们说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只觉麻袋被人背在背上起伏纵跃不多一会便已出了龙眠山庄。大概奔行了十几丈路突然停了下来。
只听前面不远有人问道:「得手了吗?」接着是侯铁手的声音回道:「回公子已经得手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侯铁手称他公子那是在开封街上遇到的蓝衣田公子了。」只听田公子道:「很好。」敢情田公子话声一落转身就走於是背麻袋的汉子也很快跟着奔行。
凌君毅细听脚步声一共只有四个人那是蓝衣人田公子侯铁手和二个灰衣汉子。只来了四个人就敢深入龙眠山庄劫持潜龙祝文华虽说龙眠山庄已有理伏内线但这帮人的胆子也算大到了极点!这回足足奔走了顿饭工夫之久估计离龙眠山庄少说也有十几里路一行四人才又停下步来。
只听道旁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迎着道:「公子回来了?」田公子只用鼻孔「唔」了一声。
接着有人打起车帘的声音田公子一脚跨了上去。同时背麻袋的汉子把麻袋从肩头放下迅解开袋口两名灰衣汉子扶着凌君毅上车。凌君毅双目紧闭装作昏迷任由他们摆布只觉车厢甚是宽大两名汉子把自己放在右靠窘车厢坐定便自退去接着侯铁手也跃上二牢来傍着自己坐下。接着车子开动了驾车的扬起马鞭在空中劈拍作响於是马蹄声车轮声夹杂响起车行由慢而快车厢也随着起了轻微的颠簸。
凌君毅虽没睁开眼来但可以想得到这辆马车定是相当华贵、不但车厢宽大装饰考究。就拿由两匹马如此宾士车身只有轻微的颠簸这一点来说也可见这辆车在打造之时设计何等精细?凌君毅知道这主仆二人武功极高防他们瞧出破绽来是以只是靠着车厢任由车子颠簸闭目养神。反正自己已经混进来了他们自会把自己送到要去的地方半途中用不着偷瞧。车上的田公子和侯铁手也各自闭目而坐谁也没有说话。两匹马奔行极快真有风驰电掣之势。天色已由黑夜到了黎明车厢中渐渐有了光亮凌君毅更是特别小心不敢丝毫大意。奔行的车子渐渐缓了下来终於在林边停住两个驾车的汉子很快跳下车座。树林前面好像早已有人等候这时只听有人趋近牢厢隔着帘子恭声说道:「小的褚松九给公子请安。」田公子连头也没动只打鼻子里「唔」了一声。
侯铁手冷冷地道:「你给公子准备的早点呢?快拿上来。」那人连声应「是」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递上两个朱漆食盒。侯铁手伸手接过那人立时放下车帘退了开去。此时早已有人卸去马匹另外换了两匹健马套好车子敢情连赶车的汉子也换了班车子又开始向前缓缓驰去。
只听车後响起那姓诸的人的声音说道:「小的恭送公子。」车上当然没人回答他。
凌君毅心中暗道:「这帮人行事果然周密这样就可以昼夜不停地赶路只不知他们贼窝究竟设在哪里?
侯铁手打开食盒恭声道:「公子请用早点。」田公子接过食盒独自吃了起来。凌君毅坐在边上鼻中闻到一阵阵的香味那好像是一盘牛肉蒸饺和一碗牛肉汤。看人吃东西本来就会口谗凌君毅虽没睛眼但鼻子可闻到了一时只觉自己月复中甚是饥饿。侯铁手伺候着田公子用过早餐自己才打开食盒草草吃喝完毕随手把两个食盒扔出车外一面说道:「咱们中午要不要给这位祝庄主准备吃的?」田公子说道:「不用他要十二个时辰才会醒转。」凌君毅暗暗叫了声「糟糕」十二个时辰才能醒转那就得整整饿上一天一晚了。
车行如飞中午时分赶到一处集镇车在路旁停了下来田公子和侯铁手不用下车果然又有人送上精致食盒还有一壶酒香四溢的陈年花雕。赶车的也有人送来饭莱在树荫下饱餐一顿继续上路。要假装一个昏迷不醒之人只须闭着眼睛蜷伏不动就可以了这本来是极为简单之事什麽人都会;但要你蜷伏一天一晚原式不动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如果换上一个平常人这许多时间下来一双尊脚不麻得像有千百支针尖在扎你才怪。这一点凌君毅当然不在乎他内功精纯闭目调息体内气血保持畅通自是不会有麻木之感!他最感难受是月复内空空禁不起他们酒香肉香的诱惑当真馋涎欲滴!酒醉饭饱田公子又仰起头靠着车篷打起吨来。两匹健马展开脚程车轮像飞-般朝前猛滚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天色已由黄昏渐渐黑下来了。
这一晚一天据凌君毅的估计少说也宾士了三百来里路程自黄昏时间开始车子已经相当颠簸如今车厢摇晃得更厉害了赶车的皮鞭在空中不停地出「劈拍」声响。显然这辆马车已经从大路转入小径再由小径转入山径此刻正在向某一山区宾士!这样又过不差不多一个时辰车行忽然又平稳下来好像驰上了一条平整的眇石道路车辆出轻快的沙沙之声。突听前面不远有人大声喝道:「天造地设。」凌君毅听得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已到地头这人喝出来的敢情是暗号了。」心念方动只听侯铁手探出头去沉哼道:「不长眼睛的东西你没看清这是什麽人的车麽?」只听左右两边同时响起四五个汉子的声音说道:「属下叩见楚仙子。」侯铁手怒喝道:「混帐东西车中是公子。」那四五个汉子忙道:「属下不知是公子还望公子恕罪。」车子早已驰了过去。
凌君毅心中暗道:「果然已到地头了。」不大工夫马车缓缓停了下来驾车的汉子迅快地一跃下车打起车帘。田公子回头向侯铁手吩咐道:「叫他们把祝庄主送到贵宾室休息我立时去见义父。」说完转身下车而去。
侯铁手跟着纵下车朝不远处两个灰衣汉子招招手道:「你们把他扶进去。」凌君毅趁侯铁手下车之时目光迅朝车外一扫。只见车子停在一座高大的庄院前面这座庄院是建在一处山麓间四外山峦重叠似是在群山之中。这时两名灰衣汉子已经奔了过来跃入车厢左一个汉子立即取出一方黑中给凌君毅蒙上眼睛这真是多此一举的事被运来的人本来都是昏迷未醒何用再缚上眼睛?也许这是例行公事。
凌君毅自然任由他们摆布那两个汉子半抱半扶把凌君毅扶下车子然後由一名汉子蹲子背起凌君毅往里行去。侯铁手走在前面两个汉子跟在他身後。凌看毅虽被蒙住了眼睛但他细心谛听还可以辨别得相当清楚侯铁手三人走的不是正门而是向左一道侧门行去。到得门前另一名汉子很快趋上前去越过侯铁手在门上轻轻叫了三下。
只听「啪」的一声门上打开一个小窗一个苍老声音喝道:「什麽人?」侯铁手慌忙介面道:「吴老是我候铁手。」那苍老声音「唔」了一声又道:「权杖呢?」侯铁手缴验了权杖接着便听侧门呀然开启那苍老声音道「进来。」侯铁手率同两个汉子大步而入身後又响起一阵栓门落锁之声。侯铁手一行三人鱼贯而行脚下极快凌君毅从他们转弯抹角的行动上推测应该是穿行回廊绕过了几重院落。未几又来到一道门前处仍由那名汉子趋上前去伸手叩了两下铜环立即退下这回门靡开启之时地上出一阵轻微的震动使人感到那门似乎十分沉重。凌君毅心中了动暗道:「铁门。」侯铁手照例走上前去缴验过权杖回过身来道:「把他交给我。」背负凌君毅的汉子口中应了声「是」立时蹲子把凌君毅放在地上。侯铁手双手托起凌君毅身子说了句:「你们在这里等着。」就大步走了进去。
这道铁门在侯铁手走进去之後又是一阵轧轧轻震关了起来。看来这里不但是道铁门而且还是由机关操纵的。凌君毅迅付道:「此处防守如此严密不知究竟是什麽地方?」心念转动之际但觉天风吹来耳中依稀听到一片枝叶摇曳之声宅院之中听到风吹枝叶那是到了後园。侯铁手脚下走得极快但路径分明十分曲折足足走了盏茶工夫凌君毅鼻中闻到一股清香的兰花香气!就在此时侯铁手忽然驻足伸手在一道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但听木门开启响起-个娇脆的少女声音说道:「什麽人?」侯铁手道:「在下侯铁手奉公子之命送人来的。」那娇脆女子道:「这人是谁?」侯铁手道:「他是龙眠山庄庄主你可得好好伺候。」娇脆女子道:「好你把他送到里面去吧。」说完便转身往里行去。侯铁手随在她身後走人屋去。凌君毅心中暗道:「这里大概就是贵宾室了。」有人打起门帘接着娇脆女子又道:「你把他放在塌上就好。」侯铁手依言把凌君毅放到一张锦榻之上。
娇脆女子问道:「这位祝庄主要什麽时候才会醒来7」这话对凌君毅十分重要。
只听候铁手道:「大概在二更时分。」娇脆女子轻「啊」了一声道:「现在已经是初更了还有一个更次。」侯铁手唔了一声说道:「在下告退。」娇脆女子跟着出去关上了门又回身进来走近榻前伸手替凌君毅解去缚在眼前的黑中然後拉过一条薄被轻轻替凌君毅盖在身上。只要看她的动作定然是受过训练善伺人意的俏丫头不知他们费了如许周折把祝文华等人弄来此地究竟有何目的凌君毅心中想着却不敢睁开眼来因为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娇脆女子的呼吸声音她就站在锦榻前面也许她正在打量着自己不她打量的是龙眠山庄庄主潜龙祝文华。
凌君毅仰卧在锦榻上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因为眼珠动转动了就表示这人快要醒了。此时他能感觉到的只是这张锦榻很柔软很舒服榻上的被褥都是绫罗的使人觉得光滑轻暖。娇脆女子只站在榻前打量了几眼就悄然退去。凌君毅一直等她走出房门听到轻微的放下门帘声他依然没有睁开眼来。这是临行时师父一再交待他的话:「徒儿以你自下的身手江湖上已经没有不可以去的地方。只是行走江湖武功只有三分可靠还有七分全靠机智。为师有一句话你必须常记在心那就是「胆愈大方心愈细」不论遇上何事都得谨慎行事。」凌君毅没有江湖经验但他胆够大心也够细。
这时娇脆女子纵然出去了他依然闭目躺卧如故动也没动这不是他故意装作。而是在默运玄功凝神谛声要是这间房中仍然有人的话。一定会有呼吸。过样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凌君毅已可相信屋中确实没有第二个人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他虽然睁的只是一条眼缝但已可看得相当清晰!这是一间相当宽敞的卧室不但宽敞而且美观在柔和的灯光之下室内每一件陈设无不精致绝伦、放的位置也无不恰到好处使人觉得华而不俗!凌君毅只看了一眼又闭上了眼睛心中盘算着如何应付未来的局面那似乎只有以不变应万变。时间又过了将近个把更次房门口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凌君毅知道时间已到了他躺在榻上长长吁了口气就沉声道:「什麽人?是桂花麽?老夫没有呼唤你来作甚?」随着话声倏地睁开眼来这一睁眼他突然翻身坐起目光转动之际他给怔住了!这是故意装作、他两道眼神紧紧盯在掀帘而入的青衣女子身上一眨不眨过了半晌才惊异地道:「你是什麽人?这……这是什麽地主?……老夫怎会躺在这里的?」一口气问出了三句正显示他心头有着无比的惊讶!
那青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有着颀长而苗条的身材和一张甜美而抚媚的脸孔。欢胸耸得很高胸口接着一条细细的金链和一个金锁左右两边垂着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她生得自然很美但除了美之外她更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魅力可以使大多数男人看了她就会动心。她此刻一手托着一个白玉盘一手掀着门帘刚跨进房门就遇上凌君毅一连串的问话。她脚下一停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瞟着凌君毅嫣然一笑。这一笑红菱轻绽露出了那白玉般的贝齿笑得好不妩媚!只听她带着三分娇羞七分甜美的声音说道:「祝庄主醒过来了小婢迎春就是派在这里伺候祝庄主的。」三句话她只回答了一句她叫迎春是派来伺侯他的。
凌君毅已经跨下锦榻脚下踏到又厚又软的紫红地毡他依然望着叫迎春的青衣使女问道:「姑娘快告诉老夫这是什麽地方?老夫怎会到这里来的?」迎春瞧到凌君毅那双亮得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在自己脸上直瞧竟是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俏生生走到榻前把白玉盘中一只细磁瓷碗放到紫榴茶几之上说道:「这是小婢特地给祝庄主炖的参汤。」凌君毅一手捻着黑须徐徐说道:「姑娘还没有答老夫所问。」迎春低着头道「我们这里是绝尘山庄祝庄主是我家庄主慕名敦请来的贵宾。」她是派来伺候贵宾的自然很会说话。
「绝尘山庄?」凌君毅心中暗暗思索:「江湖上似乎从来听说过绝尘山庄过名称?」他两道浓眉微微一摆问道:「只不知你家庄主尊姓大名?」迎春微微抬脸神色恭敬地道:「我家庄主姓戚至於庄主的名讳我们做下人的就不知道了。」明明她不肯说却说得很婉转。
凌君毅听她这麽说就不好再问一手捻须又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戚庄主。」迎春目光轻抬辗然一笑道:「我家庄主好不容易把祝庄主请来奉若上宾自然要来拜会祝庄主的只是……」她迟疑着没往下说。
凌君毅望着她问道:「只是什麽?」迎春和他目光相对又低下头去低低说道:「只是此刻已是二更天了我家庄主已经睡了。」凌君毅代替祝文华前来旨在侦查母亲的下落自然不便硬来闻言「哦」了一声点头道:「很好那麽老夫只有等到明天再不戚庄主见面了。」迎春道:「正是。」凌君毅忽然目**芒注定迎春问道:「姑娘能否说说你们怎麽把老夫请来的?」迎春微微却步柔声说道:「小婢只知我家庄主仰慕祝庄主英名才把祝庄主敦请前来。至於如何把祝庄主请来的小婢也不得而知。」凌君毅微微一笑颔道:「好吧看来一切只有等明天见了贵庄主再说了。」迎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果然是明白人。」她没待凌君毅开口轻盈一笑接着又道:「小婢是派在这里侍候你祝庄主的祝庄主若有什麽需要只管吩咐小婢。「」凌君毅道:「好吧如今没有什麽需要既然已是深夜姑娘请吧。」迎春星眸一转说道:「这碗参汤是小婢特地替祝庄主炖的快要凉了。」凌君毅心中一动暗道:「莫非她在这碗参汤之中做了什麽手脚?」迎春见他没有作声抿抿嘴轻笑遣:「祝庄主只管放心小婢决不会在参汤里下毒的。」凌君毅大笑道:「姑娘可真善解人意就算姑娘下了毒药老夫也不在乎。」一手端起瓷碗掀开碗盖就闻到一股人参的清香当下毫不犹豫缓缓喝了下去。
迎春「咭」的笑道:「祝庄主真的不怕小婢下毒麽?」凌君毅望着她捻须微笑道:「老夫相信姑娘不是下毒的人。」他纵然扮作四十出头的祝文华但是他眼中闪着的是青年人的光采迎寿每次接触到他目光都会莫名其妙地脸红这时不由自主地双颊飞红低着头走上一步说道:「祝庄主可以安歇了小婢替你宽衣。」凌君毅一天两晚没进饮食月复中原已十分饥饿但喝下这碗参汤之後顿觉精神大振连饥饿之感也消失了显然这碗参汤真的没有什麽。
他看到迎春脸上娇红末褪伸出一双纤纤玉手要来替自己宽衣解带心中不由大窘忙道:「不用了姑娘自己去睡吧。」迎春忽然低声道:「祝庄主昨晚服下的迷药中含有散功毒药目前一身功力十去其七只保留下三成左右小婢奉劝祝庄主既来之则安之。」凌君毅听得一怔望着迎春说道:「姑娘好意老夫感激之至。」迎春双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小婢看祝庄主是一位英雄人物。」凌君毅一面连忙点头道:「多谢姑娘。」迎春收起瓷碗朝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婢告退了。」说完转身掀帘而去。
此时二更方过原是夜行人活动最好的时间但凌君毅知道这座庄院之中定然守备极严自己好不容易混了进来在没有见到他们戚庄主之前实在不宜轻举妄动。因此迎春退出房去之後他也安详地回到榻上一手熄去灯火在榻上盘膝运功。
※※※※※※※※※※※※※※※※※※※※※※※※※※※※※※※※※※※※※※方如苹因自己假扮了桂花离开书房她知道舅母这时已经入睡不用再去伺候便急步回到桂花房中掩上房门她心中早已盘算好了舅父宣告失踪之後龙眠山庄定然会乱成一片自己今晚刚从凌大哥那里学会了易容术此时正好改扮男装悄悄离开龙眠山庄暗中追踪贼人去。当下移了一把椅子在临窗一张小桌边坐下取过梳妆箱打开镜盒一面从怀中取出凌君毅分给她的易容药丸正待把脸上易容药物洗去。突听窗下有人低声叫道:「如苹快些开门。」方如苹听出是舅舅的声音心头一怔急忙收起易容药物打开房门。祝文华很快闪了进来一手掩上房门。方如苹迎着问道:「舅舅你是怎麽来的?」祝文华微笑道:「舅舅是从地道里来的桂花已经全招出来了。」方如苹道:「她怎麽说?他们准备把舅舅弄到哪里去呢?」她关心的只是凌君毅。
祝文华道:「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奉命督促殷夭禄把老夫迷倒另有接应的人。」末待方如苹再问接道:「此刻为时紧迫舅舅无暇和你多说你去书房告诉殷天禄书房中另有一间密室。舅舅的「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你可领他到书架前面假装找寻开启密室的机关然後把他引人密室中去。」方如苹睁大双目问道:「什麽叫「绿云散」?」祝文华道:「你不用多问照我说的告诉殷天禄就好。」方如苹道:「我又不会开启密室的机关。」祝文华道:「傻孩子你只要装个样子就好舅舅会在里面开启的。」接着催道:「好了你快去吧。」随手开了房门一下闪了出去。
方如苹不敢怠慢一口吹熄灯火轻决地朝前院奔来刚转出长廊就看到殷天禄手中拿着一颗「珍珠令」急匆匆迎面而来。当他一眼瞧到桂花急忙挥挥手低声道:「在下已经将事办妥了你快回房去这里没有姑娘的事了。」方如苹压低声音道:「慢点。」殷天禄听得一怔忙道「姑娘还有什麽事?」方如苹目光转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再说。」她已知桂花的身份比殷天禄要高因此口气极冷。殷天禄慌忙应了声「是」没再多说转身走在前面两人脚下极快转眼便已进入书房。方如苹举目一瞧南窗户都已关好而且还放下了窗帘看来殷天禄是准备拿着「珍珠令」向上房报讯去的。他这番布置传人江湖舅舅不就成了门不开窗不启神秘失踪了?由此看来四川唐门岭南温家的老当家神秘失踪说不定都有内奸甚至连少林寺也不例外。
她正在打量之际殷天禄凑上一步低声说道:「姑娘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方如苹怕他听出自己口音依然压低声音说道:「方才我忘了告诉殷总管舅……」她差点叫出「舅舅」来但说了一个「舅」就急忙刹佳口气一顿接下去道:「就……是……」她急中生智声音说得更低:「就是庄主书房里还有一间密室「绿云散」就藏在密室之中。」「书房中密室?在下怎会一点也不知道?」殷天禄眼中神采连闪急急问道:「姑娘你可知暗门在哪里吗?」方如苹道:「我只看过一次那是……」她假作思索之状转身一阵模索。
殷天禄讨好地道:「属随祝庄主十余年还不及姑娘才来三年就有如此收获……」方如苹冷冷哼了一声就在此时但听一阵轻震两排书厨缓缓朝两边移开露出一道暗门。方如苹故作喜容兴奋地道:「果然给我找到了。」突听舅舅的声音以「传音入密」在耳听响起:「如苹你要让殷天禄走在前面记住至少要和他保持五尺距离不可太近。」方如苹知道舅舅精於土木消息之学上次密室开启之时自己一高兴正要冲进去就被他出声喝住看来这密室之中定然有着极厉害的埋伏心念一动就低声说道:「现在可以进去了。」殷天禄从几上取过烛台走到暗门口便自停步凝足自力朝里望去密室之中一片黝黑哪想看得到什麽?显然他也知道祝文华精擅机关消息不敢贸然进去。方如苹看他踌躇不前不觉冷笑道:「殷总管咱们时间不多。」殷天禄连连陪笑道:「是是兄弟是要进去瞧瞧。」他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朝里走去。方如苹和他保持了五尺来远跟着走入密室。就在方如苹跨进密室之後身後两扇门户已经悄无声息地关了起来。
殷天禄究竟追随祝庄主达十几年之久对机关消息平日听得多了自然也略通皮毛。此刻身後门户关将起来虽说没出什麽声音但地底总有些轻微的震动。殷天禄反应极快迅转过身来方才进来的门户已经变成一道墙壁哪里还有门户的痕迹?这一下他一张紫脸顿时变了颜色一手拿着烛台向方如苹问道:「是姑娘关上的麽?」方如苹惊诧地道:「没有呀!我跟着你身後进来联手也没动过一动。」殷天禄耸然道:「不对这道门户既已开启决不会自动关闭看来这密室之中另有操纵的人了。」方如苹心中暗暗骂道:「这人果然是个老奸巨滑。」一面故作害怕之状说道:「这密室里会有谁呢?」殷天禄脸色凝重两道炯炯目光直注在左那张雕花木榻沉喝道:「你是什麽人还不给我起来?」烛光照处原来榻上当真直挺挺躺卧着一个人身上覆着一条薄被蒙住头脸看不出是谁。这密室黝黑如漆无端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躺在榻上委实有些恐怖。方如苹要是事先不知道躺着的是她舅舅准会尖叫起来。那人拥被高卧对殷天禄的喝声恍如不闻。
殷天禄怒哼道:「阁下再不起来殷某就要不客气了?」那人依然没有作声。殷天禄双目炯炯右手五抬微屈当胸待倏地直欺过去一把掀起薄被。
这一刹那殷天禄目光直视身子陡然一震整个人几乎僵住了!他左手还拿着烛台方如苹虽没跟上去但仍可看得清楚榻上躺着的是一个女子长披散一张鹅蛋脸色呈青绿定着双目连眼睛都是绿的!绿色本来是柔和鲜艳的颜色并不可怕。但人的脸孔可绿不得这一绿就简直比鬼还要难看。这女子正是桂花!一望而知她已经死了是中了某种剧毒死的。方如苹从没见过这等恐怖的死状她双脚软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赶忙移开双目不敢再看。殷天禄为人何等机警?一眼看到榻上中毒而死的桂花绿的屍体立即意识到情形不对霍地转身过来目注方如苹厉声道:「你是什麽人?」方如苹和他相距足有八尺来远她早就听到舅舅「传音入密」要她站着不可再动闻言不觉挺了挺胸哼道:「你说呢?」殷天禄倒也不敢轻视於她因为已经看出桂花身中之毒正是龙眠山庄最厉害的「绿云散」而且她既敢把自己诱入密室中来必有对付自己策因此他不敢逼得太近只是凝立不动色厉内茬缓缓吸了口气说道:「你不是桂花?」方如苹还末开口突听一个清冷的声音介面道:「她本来就不是桂花。」殷天禄进来之时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密室中除了榻上卧着的人根本没有第四个人。如今已经知道躺卧的只是桂花屍体那就再也没有第三个人了。但这说话的人明明就在密室中而且说这句话的口音他听了十几年耳熟能详不用看就知道是谁。这一瞬间殷天禄几乎如遭雷硕心头不觉大惊急循声望去果见左一座书橱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这人背负两只手脸上还含着笑容只是双目之中射出两道森寒的目光不怒而威却直向殷天禄射来!就凭这两道眼神殷天禄已确定他是真正的潜龙祝文华丝毫不假。他心念闪电一转忖道:「难道那侯铁手接去的不是庄主本人?」祝文华缓缓抬头说道:「殷天禄你还有何说?」殷天禄脸如死灰汗出如池躬身道:「庄主恕罪……」祝文华一手捻须一手依然背在身後冷冷说道:「你说你勾结的那帮人主脑人物是谁?」殷天禄礼貌地道:「庄主明鉴属下一时糊涂……」他用眼看了方如苹又道:「这一切都是桂花出的主意属下连对方来历一无所知。」祝文华怒哼道:「你明知桂花是苹儿改扮的还想抵赖麽?」殷天禄为人城府极深他明明看到桂花中毒身死躺在榻上他这麽说就是想从祝文华口中套出这假扮桂花的人是谁。他心中原已怀疑可能是庄主的爱女雅琴姑娘没想到会是表小姐如苹。当然方如苹也好她是庄主的甥女只要能一举擒住方如苹自己就可以死里逃生他听了祝文华的话不觉又朝方如苹了一眼。这一眼他是暗中计算着三方面的距离方如苹和自己相距约有八尺光景而庄主站在左书橱前面跟自己和方如苹都相距在一丈二三尺左右。这是个好机会除了冒险一试否则以庄主的手段自己只有一死!心念闪电一动想到如何稳住庄主自己才能向方如苹突起难当下故意装出一脸惶恐之色连连拱手道:「庄主容禀……」突然一个急旋身形横闪而出朝方如苹飞扑过来。
这一下他出其不意身法奇快无比祝文华固然来不及出手救援就是方如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向自己扑来而且一下就欺到面前心头不由大吃一惊口中尖叫一声慌忙往後退出一步但见殷天禄一只右手已经朝自己肩头抓下。就在此时突听祝文华哈哈一笑道:「苹儿不用慌张。」话声未落但听接连响起几声「嗒」、「嗒」金铁交鸣!方如苹定了定神举目看去只见飞扑过来的殷天禄手被铁环扣住高高吊起两脚足踝也被地板上冒出来的两个铁环紧紧扣住。心中暗道:「难怪舅舅要自己站着不可移动。」殷天禄双手双脚全被铁环扣住一个人连半分也挣动不得不觉长叹一声道:「属下心智不如庄主难怪都落在庄主计算之中了。」祝文华大笑道:「你探套老夫口气早就存下计算苹儿之心老夫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龙眠山庄还能在江湖上立足麽?」话声微顿接着说道:「不过今晚若不是苹儿赶回来报讯老夫一样着了你们的道儿。」殷天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望望方如苹道:「表小姐怎会知道的?」方如苹得意地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看到德丰裕门口五匹天青杭纺就知道是你了。」殷天禄脸色连变没有作声。
祝文华道:「殷天禄你追随老夫已有十余年平日尽忠职守从无错失怎会忽生异心实在叫人寒心得很。」殷天禄低不言。
祝文华脸色突然一沉浓哼道:「别人也许不知老夫的手段你随我甚久应该清楚得很。」殷天禄脸色惨变说道:「属下追随庄主十数年之久承蒙庄主厚待不但未能报答反而为人所用实是愧对庄主。一失足成千古恨属下只有一死赎罪了。」祝文华道:「老夫念你相随多年只要你将功赎罪。」殷天禄惨笑道:「迟了庄主这话早一些说也许还来得及现在已经迟了。」祝文华目光直注殷天禄脸上说道:「你说如何迟了?」殷天禄道:「属下已经吞下了毒药。」祝文华神色微黯说道:「你既能为人所用怎麽不能为我所用?」殷天禄道:「属下是一死谢罪。」祝文华突然问道:「咱们庄上还有几个奸细?」殷天禄张了张嘴瞪大双目。
祝文华目光凝注看他张口形态似是说的「八」字急忙又问道:「都是你引进来的人吗?」殷天禄不知有没有听清楚一颗头好像点了一下但却下垂了下来。
方如苹道:「舅舅他死了麽?」祝文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在殷天禄胸口按了一按点头道:「死了。」举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但听「嗒」、「嗒」两声扣在殷天禄手脚上的铁环忽然放开殷天禄一个身子「啪哒」一声跌落地上。祝文华一言不跟着跨上一步从身边取出一个绿玉小瓶用指甲挑了少许粉末弹在殷天禄口鼻之间。
方如苹问道:「舅舅桂花也是服毒自裁的麽?」祝文华道:「她说她不是「珍珠令」的人愿意说出经过她是被一个叫侯铁手的人买来命她传递消息的要我饶她一命自然不肯服毒自裁了。」方如苹道:「那是舅舅杀死她的了?」祝文华道:「不错老夫看她举动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人自然不能轻易放过……」话声未落方如苹突然尖声道:「舅舅他脸色也变绿了。」祝文华道:「孩子不用怕你快随我出去先去改扮一下咱们令晚就得追下去。」方如苹听得一喜问道:「舅舅是说追踪凌大哥下去?」祝文华道:「不错桂花和殷天禄都说不出「珍珠令」那帮人的脑是谁贼巢在何处咱们只好暗中跟随凌老弟下去到了地头也好给他打个接应。」方如苹喜得跳了起来道:「舅舅你真好。」说到这里忽然柳眉一蹩说道:「但他们掳去凌大哥已经走了快有一个更次了咱们到哪里追去?」祝文华微微一笑道:「舅舅早已派人用赘犬引路暗暗尾随下去而且要他们沿途留下标记还怕找不到麽?」方如苹喜道:「原来舅舅早就安排好了。」祝文华一手捻须微微一笑逍:「不用说了快回房改扮一下我去收拾了庄中好细咱们就好上路了。」方如苹道:「舅舅这两具屍体……」她这一回头口中不觉惊「咦」了声。原来锦榻上躺着桂花和倒卧地上的殷天禄两具屍体这一瞬工夫都已不见地上只剩下一小滩绿水。
祝文华叮嘱道:「苹儿还有一件事你得小心莫要惊动了你表姐。雅琴那丫头也是个没缰野马让她知道了就非跟着去不可。」方如苹道:「舅舅只管放心我省得。」第一部绝尘山庄「第八章」绝尘山庄天亮了凌君毅刚下床俏使女迎春便手端银盆掀帘走了进来眼波流动嫣然轻笑道:「祝庄主请洗脸了。」当然这里是接待贵宾的宾馆一切都是新的。这是新的一天开始凌君毅是有为而来倒是大有既来之则安之的风度。迎春等他盥洗完毕伺侯着道:「祝庄主早点要用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凌君毅乘机笑道:「你们这里要什麽有什麽吗?」迎春巧笑倩然说道:「庄主为了适合贵宾的口味特地从个地聘请了几个名厨掌理厨事就拿点心来说苏扬川广面点甜咸齐备荤素俱全只要叫得出名称厨下就做得出来。」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手拈须沉声问道:「听姑娘口气你们庄主请来的贵宾好像不止老夫一个?」迎春抿抿嘴笑道:「小婢也不清楚这一带几幢精舍都是贵宾住的。」接着「嗯」了一声扭动腰肢娇声道:「祝庄主要些什麽?小婢好吩咐下去咯。」凌君毅心中暗骂道:「好个狡黠的丫头。」一面含笑道:「老夫早晨习惯吃稀饭。」迎春眨着一双亮的眼睛笑道:「稀饭现成有小婢再要他们配几式细点好了。」说完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且慢。」迎春回头道:「小婢叫迎春迎春花的迎春祝庄主该叫小婢的名字祝庄主的称呼小婢可不敢当万一给庄主听到小婢就会遭到斥骂了。」她没待凌君毅开口接着问道:「祝庄主还有什麽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清晨起来一向有散步的习惯可以出走走麽?」迎春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咱们这里三面环水水外环山园中有四时不谢的花木景色宜人祝庄主是庄主请来的贵宾自然到处可去。等祝庄主散步回来早点也就送来了。」到处可去难道他们不怕「请」来的「贵宾」逃走?
凌君毅道:「好那麽老夫就出去走走。」迎春替他打起帘子凌君毅跨出卧房卧房外是间宽敞而精致的客堂阶前小庭院中两排花架放着二十来盆春兰兰蕙盛放清香袭人。
迎春抢在前面替凌君毅开启了朱红木门跟着走出一面说道:「祝庄主初来对咱们这里地理不大熟悉要不要小婢替祝庄主略作说明?」凌君毅拂须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迎春瞟了他一眼娇笑道:「小婢读书有限祝庄主咬文嚼字小婢就听不懂了。」接着用手指点远处说道:「这座花园占地百亩东、南、西三面环水北是插天高峰的百丈峭壁正南五楹华屋是绝尘山庄本庄我家庄主就住在那里。由绝尘本庄沿廊向来是「撷古斋」。往北行就到贵宾区一共五幢精舍咱们这里是第三幢「兰苑」。由贵宾区向西是「天启堂」。沿廊向南行是「晚香阁」再过去是「看剑阁」和「撷古斋」一东一西遥遥相对。中间有一座大假山山上是「朵云亭」亭中可览全园景色大概的情形就是这样了。」凌君毅不住地点头含笑道:「多谢指点。」迎春嗤地笑道:「祝庄主这麽说折煞小婢了。」凌君毅手捻须微微一笑缓步向一条白石小径上行去。这座花园果然占地极广到处都是茂林修竹花香鸟语亭台楼阁丹碧相映!人行其屯但觉清风徐来俗虑皆涤有谁相信大好园林竟是江湖动乱之源的「珍珠令」号施令之所。
凌君毅听了迎春的述说对俗大一座林园大致上已经有了一个概念心中暗想:「自己初来最好是到假山上的「朵云亭」去看看全园形势。」心念转动就缓步徐行向中间一条路上转去。不多一会果然到假山前面。但见叠石成山玲珑剔透山石之间遍植细竹廊腰缦回曲径凌空极具匠思虽是一座假山也足有普通一座小山大小十余丈高下山上有亭自然是「朵云亭」了。
凌君毅拾级而上亭内朱栏曲折装饰豪奢凭栏远眺果然全园景物尽收眼底。但凌君毅这一远眺不觉怔住了!他昨晚虽在下车之时被他们拥黑布蒙着眼睛但在侯铁手出下车之後他曾也记忆得清清楚楚。据自己推想这後园位置该是在大庄院後面最多隔着一道相当高的围墙。由於被「请」到这里来的人都是无意中服下了他们的迷药而且迷药中又被掺入了散功之药纵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保留下二三成功力若要从相当高的围墙越墙而逃已绝无可能。当然他们一定也会在四周派上高手在暗中监视严密防范这不是光凭想像事实也应该如此之事但凌君毅此刻看到的竟然全不是那回事。俏使女迎春说的没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北是插天高峰百丈峭壁照说花园南应改是大庄院但此刻看到的只是五榴雕梁画栋的「绝尘山庄」。
「绝尘山庄」南面是一条足有十余丈开阔的江面江对岸垂柳如线青山隐隐哪有什麽大庄院?再看东、西两面同样是江水围绕江岸绿树成阴林外青山如屏!昨晚明明是马车直达大庄院前面才下车的如果是隔着一条江面马车如何能够飞渡?自己明明看到高墙逾丈庄院巍然那座大庄院又到哪里去了呢?从昨晚到现在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决不会被人转移到另一处地方。
他不敢相信再回头北望那座高峰插天峭壁百仞却有些眼熟那是昨晚看到的大庄院後面的那座山峰。奇也就奇在这里大庄院不见了这座山峰却仍然存在这就证明自己昨晚没有看错。他心中愈觉惊异也愈觉此中必有蹊跷!当然纵有蹊跷一时也无法找出它的所以然来的。「绝尘山庄」这名称起的一点也不夸张三面环绕着十余丈宽的江面确实与世隔绝插翅难飞!凌君毅本来只是为了察看全园形势如今心中虽然疑团莫释但总算着清楚了於是就循着原径朝「兰苑」而来。
还有一点使他感到奇怪的他竟然没有遇上一个人好像主人对他相当放心压根儿就没有派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好像被「请」到「绝尘山庄」之後就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到处可以任意走动。愈是这样凌君毅的心头疑念也愈来愈重。他们费尽心机把这些「贵宾」请来究竟有何图谋呢?总不至於把这些人供奉在花园里当一辈子「贵宾」吧。
「兰苑」既然以兰名苑在「兰苑」四周盆栽的名兰也确实不下数百盆之多。一排排的高脚花架脚下还放着磁碟注以清水这是防蚂蚁爬上去啮了兰根。上面是高大的凉棚覆以芦帘。倘徉在芦帘之下既可晒到一些微弱的阳光也可以领受到天风的凉爽。凌君毅这时就在花棚下面背负双手仔细看着每一盆兰花从这份闲情逸志上看去他该是这里的主人不是被一「请」来的「贵宾」更不像是名动江湖的武林大豪。凌君毅原是有为而来心中抱定既来之则安之的主意正因如此恰好表现了潜龙祝文华深藏不露喜怒不形於色的独特性格。
这时已经快近午刻只见一名身穿青衣的使女从白石小径上疾行而来只看她身法之快不想而知轻功极佳。那青衣使女到得「兰苑」门口仅和迎春说了两句话迎春就领着她朝兰苑右侧的花棚下走来凌君毅只作不见依然背负汉手逐盆看着盛放的兰蕊连头也没回。只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身侧便自站定接着响起迎春的声音叫道:「祝庄主。」凌君毅「唔」了一声一手捻须缓缓回过身去。
迎春说道:「敝庄主已在前厅恭候特地打春香姐姐来请祝庄主前去一晤。」她说到这里站在她身边的青衣使女赶忙闪身而前躬身一福说道:「小婢春香见过祝庄主。」这使女同样生得眉目如画婀娜多姿!
凌君毅点点头道:「老夫正要拜会贵庄主姑娘请在前面带路吧。」春香又躬了躬身道:「是小婢替祝庄主带路。」说完转身走在前面。
由「兰苑」通向「绝尘山庄」本庄是一条较为宽阔的白石子路两边种着不知名的花树天风吹过林梢树枝籁簇作响。凌君毅随在春香身後而行心中突然一动昨晚侯铁手把自己送来之时也曾听到风吹树枝的声音和这条路上彷佛相似那麽进入花园的通道就在绝尘山庄之中了。不错这座花园三面环水绝尘山庄又在花园的正南方极大可能是由地底秘道出入才需要沉重的铁门。「绝尘山庄」是五幢坐南朝北的楼房华宇庞然气魄宏伟画栋雕梁美轮美奂!整座花园只有到了这里才稍梢看到一点江湖霸主的气息!那是在十几级宽阔的石级上面四支大红抱柱两旁挺胸凸肚站着四名一身青色劲装、腰跨单刀的汉子。
春香领着凌君毅拾级而上堪堪登上檐廊迎面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前面鹤立着一个中等身材的锦袍老人当他一眼瞧到凌君毅时立即呵呵大笑着急步迎了上来洪声道:「兄弟久闻祝庄主大名每以未能识荆为憾侠驾远莅真使蓬荜增辉幸勿介意。」此人年约五旬貌相清瘦双颧高耸双目奕奕光个子不高但声若洪钟看来和蔼之中另有庄严、高贵的慑人威仪他这一迎了上来春香立即从旁闪开。凌君毅听他口气自然就是「绝尘山庄」的庄主无疑当下拱了拱手淡淡一笑道:「这位大概就是此地主人戚庄主了?兄弟幸会之至。」锦袍老人连连抱拳道:「不敢兄弟正是戚承昌。」凌君毅心中暗暗忖遣:「武林中从无「戚承昌」这一号人物如果他不是用的化名那麽此人就从未在江湖上露过脸。」戚承昌未等凌君毅开口呵呵一笑抬手肃客道:「请请祝庄主请到里面奉茶。」凌君毅由主人陪同跨进这座雕粱画栋的大厅一眼就看到厅上早已有三个人坐在那里。这三人一个是灰袍老僧面颊狭长长眉细目看上去年约六旬正襟而坐手中默默拨着一串念珠。另外二个是蓝袍老人生得浓眉凤月兑方面大耳黑须垂胸年在五旬以上。还有一个是身穿棕色缎袍的老人脸色白净个子不高身躯微胖颔下留着一把苍髯也在五旬左右。主人陪同凌君毅进入大厅他们六道目光不期而然地同时向凌君毅投夹。就凭这一眼凌君毅已可看出这三人都有相当精深的内功但目光却是散而不凝。
戚承昌含笑抬手道:「祝兄初来快请上坐。」凌君毅也不客气泰然在上宾位坐下。戚承昌陪同落座立即有两名青衣使女奉上香。绝尘山庄的使女敢情都经过严格挑选个个年轻貌美姿色动人。戚承昌举起茶盏说道:「请用茶。」凌君毅取过荣盏轻轻啜了一口。戚承昌放下茶盏站起身道:「诸位大概都是闻名已久尚未见过兄弟替大家引见一下。」说到这里先指指凌君毅说道:「这位就是龙眠山庄祝庄主江湖上素有潜龙的雅号三位应该不会陌生。」凌君毅慌忙站起身来抱了抱拳。坐着的三个人也同时站起三个眼中飞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异色。灰袖老僧合十道:「原来是祝大侠贫僧久仰得很。」戚承昌指了指灰袖老僧说道:「这位是乐山大师。」凌君毅不禁动容道:「大师原来是少林高僧。」其实地看到在座三人之後早已料到这个老僧是谁了。
戚承昌看池面带惊异神色不觉微微一笑又朝蓝袍老人一指说道:「这位是唐天纵唐老哥四川唐门的老当家。」接着又指指棕袍老人道:「这位是温一峰温老哥岭南温家的老当家。」凌君毅心中暗道:「乐山大师和唐温二位老当家全在这里那麽自己母亲可能也就在这花园中了。」心念闪电一转陡地脸色微变目注戚承昌冷冷说道:「如此说来戚庄主就是盛传江湖的「珍珠令」主人了?」他曾听到迎春说过他们在迷药之中另外掺了散功毒药服过他们迷药的人最多只能保住三成功力。因此他双目虽然注定了戚承昌但却把自己功力隐去十之六七。戚承昌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岂敢岂敢这是江湖上人不明内情。以讹传讹对兄弟诸多误会……」凌君毅凛然道:「戚庄主把兄弟等人劫持来此目的何在?」戚承昌连连陪笑道:「祝兄这是误会兄弟只是久慕四位大名敦请侠驾前来敝庄原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兄弟决无半点私心。此事说来话长来兄弟已命厨下准备了粗肴水酒替祝兄洗尘接风也稍示兄弟一点敬意。咱们还是边吃边谈吧。」接着朝四人抬手含笑道:「大家请入席了。」。
他貌相和蔼话又说得很诚恳使人无法不相信他。凌君毅奉了师父之命查究「珍珠令」到底有种什麽阴谋而来自然不能与主人闹得太僵。当下微微一哼脸上虽仍有愤容但已忍了下去他装作得恰到好处好像对戚承昌既有怀疑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戚承昌抬抬手又道:「请。」大厅东是一道建造精细的圆洞门此刻两片紫绒门帘已由两个俏丽使女一左一右掀了起来。里面已经摆好了一桌很精致的酒席。主人戚承昌抬手肃客含笑向凌君毅遣:「祝庄主请上坐。」凌君毅道:「不敢。」他向乐山大师抬抬手逍:「大师少林高僧该请大师上坐。」乐山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酒席是戚老檀越替祝大侠接风的贫僧怎敢逾越?还是祝大侠请。」戚承昌含笑道:「大师说的是祝兄也不用客气了。」凌君毅再三谦让还是坐了席大家依欢入席。席上金盃玉着器具板尽豪奢此刻早已摆满了菜肴山珍海味细切精制拼出各式花样足见厨师手艺之精。两名俏使女等大家入了席立即捧银壶给各人斟满了酒只有乐山大师是以茶代酒。主人戚承昌先举杯说道:「祝兄驾临寒庄兄弟为武林请命先敬祝兄一杯。」「为武林请命」这题目不小!凌君毅连说不敢和主人对乾一杯。接着大家相互乾了几杯之後话题渐渐进入正题。凌君毅道:「戚庄主方才曾说把兄弟邀约前来是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毒劫个中内情如何可得闻乎?」戚承昌举杯一饮而尽说道:「祝兄不问兄弟也要奉告了。」微微一顿接道:「事情先得从兄弟说起咱们戚家和黄山万家原是世谊兄弟早年体弱多病曾拜在石圃老人膝下认作干亲……」凌君毅曾听师父说过黄山大侠万镇岳的父亲号石圃在七十年前曾有「黄山一剑」之誉。这位绝尘山庄庄主居然还是石圃老人的义子。戚承昌说到这里目注凌君毅道:「去岁暮春我那义兄忽然传出死讯祝兄大概也听到了。」凌君毅点点头「唔」了一声。
戚承昌面色一黯徐徐说道:「他是被一种极厉害的掌功所伤呕血而死的。」凌君毅故作惊容口中又「哦」了一声。
戚承昌又道:「他致死之因是现了一件危害武林的极大阴谋……」凌君毅神清一动忍不住问道:「什麽阴谋?」戚承昌道:「那是我义兄在一处隐僻的山中现了三个昔年凶名久着的魔头暗中聚会自号三元会正准备派人向江湖黑道秘密传递黑帖……」凌君毅讶异地道:「黑帖?」戚承昌看了其他三人一眼点点头道:「不错他们在黑帖上涂了一种奇毒接到黑帖的人都会身中奇毒只有在他们规定的限期之内向三元会投诚才可保住性命。」凌君毅动容道:「他们目的何在?」戚承昌道:「他们共有两个步骤。第一个步骤是收罗江湖上所有黑道人物统受三元会节制。第二个步骤是计画在三年之内毒毙各大门派和所有反对他们的白道人物……」凌君毅听得将信将疑忧然道:「会有边等事?」乐山大师双目微园低喧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名使女川流不息地上着热莱当然每一道莱都出於名厨之手色香无不极尽其妙!主人举起酒杯嚷道:「来来大家请用菜。」凌君毅喝了口酒忍不住问道:「後来如何?」戚承昌夹了一筷菜送人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他们练成了一种毒汁奇毒无比只要沾上一点立可置人於死无药可救。我义兄听到他们这一阴谋心中大惊当时乘他们不备偷取了一管。可惜就在他们待离开之时却被人觉我义兄为人机警怎奈双拳难敌四手终於中了对方一记无形拳负伤逃出。」说到这里面现凄容续道:「他自知伤势不轻但他偷出来的这管毒汁关系整个武林安危无暇顾及个人生死当时就一脚赶到兄弟这里。当他说完经过要我把这管毒汁送到少林寺或武当派去时就突然呕血不止。兄弟看他情形不对连夜把他送回黄山已经不能说话终於不治而死。」他神情黯淡过了半晌才又说道:「兄弟从黄山回来之後一直想不出妥善良策第一是兄弟从末在江湖走动。纵然把这管毒汁亲自送去少林或是武当只怕各派掌门人未必见信。第二是这管毒汁是我义兄用宝贵生命换来的。关系整个武林千百人性命万一两派掌门人不加重视予以搁置我义兄的苦心岂不白费了?」凌君毅只是静静聆听没有作声。
戚承昌又接道:「因此兄弟决心单独负起寻求毒汁解药的任务当时兄弟第一个想到的是终南方稀翁古不稀他精通药理夙有药师之誉。但兄弟赶去终南始终没有找到方稀翁後来听一个樵夫说方不稀早在三年前已经谢世了兄弟终甫之行就算是白跑了一趟。」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道:「终南回来兄弟就想到唐兄、温兄二位一位是毒药暗器的大行家一位是精专迷药的大行家也许能解此毒汁之毒……」唐天纵、温一峰同声道:「戚庄主好说但老朽惭愧得很……」戚承昌摇了摇手忙道:「二位老哥毋须太谦同时兄弟也想到了少林寺的乐山大师主持药王殿数十年……」乐山大师合十道:「贫衲也深感惭愧。」戚承昌淡淡一笑道:「兄弟久闻龙眠山庄祝老哥也是一位用毒的大行家……」凌君毅曾听祝文华说过当年流寇侵犯龙眠山庄之事当即拂须笑道:「戚庄主也许传闻失实昔年先父在敝庄门前救过一位伤重垂死的老人。那老人在敝庄养了三个月的伤临行留下一张秘方嘱先父照方配制撒在庄外三里周围终於阻遏了那批流寇的侵犯。但是那张秘方先父逝世之後遍觅不得……」戚承昌没待他说下去连连摇手笑道:「祝兄不可误会兄弟只是为了寻求毒汁解药并无觊觎秘方之心。兄弟当时原想携带毒汁分别向四位登门求救但仔细想来此事如一经泄漏不仅兄弟立时成为三元会的祭品而兄弟遇害事小只怕连这管毒汁也都难以保全。兄弟再三筹思最後不得不稍用手段把四位请来。若有开罪之处还望视兄几位多多包涵。」说到这里朝凌君毅连连拱手。
凌君毅心中不觉一动一边拱手还礼同时肃然起敬道:「戚庄主为了武林安危煞费苦心兄弟无任钦佩兄弟略谙药性能否替戚庄主分优就不得而知了。」戚承昌眼看已把祝文华说服目中异彩闪动呵呵大笑道:「据说这种毒汁集天下奇毒练制而成咱们能否寻求出一种专解这种毒汁的解药是另一回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无法求得解药咱们也总算尽了心力承蒙祝兄俯允兄弟万分感激。」凌君毅道:「戚庄主好说。」目光一闪接着问道:「除了在座三位和兄弟之外不知戚庄主是否还请了其他的人?」戚承昌毫不思索地答道:「没有兄弟对此事特别谨慎江湖上虽然不乏小有名气的用毒行家但如是把那些人悉数请来人数多了难免泄漏风声因此除了四位并末邀请其他的人。」凌君毅中暗道:「听他口气说的不像假话如此看来母亲似乎不是这人掳来的了。」一面故意微微点头道:「戚庄主说的也是。」这一席酒气氛相当融洽误会解释清楚了宾主之间自然尽欢而散。饭後由主人戚承昌陪同一行人出了「绝尘山庄」大厅。循回廊向东步行约百余步便是古色方香的「撷古斋」。顾名思义这「撷古斋」应是藏书万卷的书房但如今却把它隔成了一客室和四个小房间。客室是在中间布置得相当精雅全堂红雕花椅几配以绣墩四壁挂着名人书画真有室雅何须大之感。
戚承昌引着四位「贵宾」进入客室一面回头向凌君毅含笑道:「这里就是四位治事之所这一间客室是专供四位日常坐息之用。」「治事之所?」凌君毅心中暗想:「治事之所大概是研究那管毒汁解药的地方了。」心念转动之际只见两名面貌姣好的青衣使女端着茶盏送上茶来。
戚承昌道:「吟风弄月你们快来见过祝庄主。」两名使女走到凌君毅面前屈膝一福娇声道:「小婢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抬目道:「她们是派在这里专为伺侯贵宾的祝兄今後如果需要什麽只管吩咐她们就是了。」凌君毅道:「兄弟想请教戚庄主不知这里治事的情形如何?」戚承昌大笑道:「兄弟也正要奉告四位下榻之处等於是四位临时的家早出晚归。这里则是四位研究药物寻求解药的地方。因为兄弟觉得这是件关系武林危机的大事而这种毒汁又是天下最毒之物为了四位可以互相交换意见有共同切磋之地才特地拨出这间书房供作四位治事之用。但也许四位在研究过程中不愿有人打扰所以又替四位每人隔了一个小房间既可以互相探讨又可单独钻研惮能早日有成实乃武林之幸。」凌君毅点头道:「戚庄主设想非常周到。」戚承昌站起身道:「祝兄的房间是在右後面一间兄弟带你去瞧瞧。」一面朝其他三人拱拱手道:「大师和唐兄、温兄只管请便。」乐山大师台十一礼道:「如此贫僧失陪了。」唐天纵、温一峰也同时拱了拱手各自朝自己小房间走去。
凌君毅略一注目乐山大师的房间是左前面一间唐天纵的房间是左後间温一峰的房间是有前面一间自己房间就在温一峰後面和唐天纵隔着客室遥遥相对。戚承昌一抬手道:「这客室後面是一间药室另有一名叫杏花的丫头负责管理这里所准备的药物都是兄弟派人专程从各省精选来的最上等药材……」说完之时已经跨进药室门去。
凌君毅跟着走入果见这间二丈见方的房屋之中三面都排列着药橱一名青衣使女见到庄主引着凌君毅走入立即上前行礼。戚承昌一摆手道:「这位是老夫新近聘请来的贵宾祝庄主。」那使女又向凌君毅福了福道:「小婶杏花叩见祝庄主。」戚承昌接着伸手朝药橱一指说道:「这里每一个抽屉都注明了药名祝兄需用何种药物可出自取也可以吩咐杏花代取。药物如须如何泡制均可命杏花去做。当然祝兄如另有家传秘制不愿人知也可以自己动手这里有关炮制器具一应俱全。」凌君毅颔道:「兄弟记下了。」两人退出药室回到客室那名吟风的使女已经打开了右後间的房门。戚承昌抬手肃客道「这里就是祝兄治事的房间了。」两人相相入室这间房也有二丈见方东和北两处都有四扇窗户窗明几净收拾得纤尘不染。靠东窗下放着一张红桧木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西是一台叠橱上面放着不少医经药典的书籍下面两扇木门上着一把铜锁。戚承昌从身边取出一个锁匙开启铜锁打开下面橱门里面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刀圭研钵药瓶磁碟等用具。他双手捧出一个青磁葫芦小瓶面色庄重说道:「祝兄这里面贮存的就是义兄万镇岳从三元会取得的毒汁兄弟把它分成四份这里约有半葫芦此物毒性极烈只须沾上一点就毒无救祝兄千万小心。现在兄弟把它交给祝兄务请特别珍惜因为咱们一共只有这麽一点武林千百人的性命全系在这上面了。」那青磁葫芦只有寸许来高他用双手递来乃是表示郑重之意。
凌君毅也伸出双手从戚承昌手中接过葫芦说道:「戚庄主放心兄弟省得。」戚承昌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双手抱拳朝凌君毅一拱到地说道:「兄弟预祝祝兄成功为江湖消弥一场毒劫兄弟为千百武林同道请命祝兄请受兄弟一拜。」凌君毅心中暗暗警惕付道:「此人如此作伪当真是一个人物自己今後可得小心应付。」一面慌忙放下葫芦还了一礼笑道:「戚庄主莫要忘了兄弟也是武林中人。」戚承昌跟着大笑道:「有祝兄这句话兄弟就放心了。」戚承昌走後凌君毅把那青磁小葫芦依然放人橱中锁上铜锁然後走到案後在一张高背椅千上坐了下来。这张高背连背上都垫着厚厚一层棉披因此坐来十分舒服心中想道:「绝尘山庄对自己等四个「请」来的「贵宾」设想得倒很周到在工作疲倦了的时候在这把高背椅上靠上-会确能使人心旷神情忘记了疲劳。」接着仰向天暗暗忖道:「戚承昌说的那番话自然未必可信但他劫持了四川唐家和岭南温家的老当家既不是强迫他们交出祖传秘方又不是胁迫大家替他炼制毒药而他只要求自己等人替他寻求毒汁的解药看来他并无害人之心那麽究竟阴谋何在呢?没有害人之心当然也不能称他有「阴谋」但师父在自己临行之前明明说「珍珠令」後面隐藏着一件极大的阴谋要自己审慎侦查。师父说的话自然不会有错那麽自己今後该如何做呢?」这的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
※※※※※※※※※※※※※※※※※※※※※※※※※※※※※※※※※※※※※※潜龙祝文华处置了庄中八名叛徒并指派老管家祝福暂代总管职务重新部署了庄中戒备。一面留了封简单的书信只说自己有事外出要祝福在天亮之後送与夫人。等他诸事停当方如苹也改扮好男装匆勿赶到书房。
祝文华从书橱抽屉中取出一个亮银圆筒和一个皮制的革囊。一起递到方如苹手上说道:「如苹这箭筒上有两根皮带你把它缚在左腕之上。」方如苹接到手中惊奇地问道:「舅舅这是什麽?」祝文华道:「这是舅舅精心设计的袖珍连弩里面装有一百二十支淬毒小箭用时只须一按机簧即可射出一支小箭……」方如苹道:「那是袖箭咯?」祝文华笑道:「如是普通袖箭距离不过三尺这可是可以射到一丈以内的所有敌人。」「啊。」方如苹睁大双目惊喜地道:「舅舅这袖珍连弩有这大威力?」祝文华微微一笑说道:「你虽是从小跟随舅舅练武但你们女孩子家天赋不足练的武功多半只能作为普通防身之用若要追踪强敌真和人家动起手来那就不够了。」方如苹小嘴一撅说道:「原来舅舅教我们的都不是上乘武功。」祝文华道:「舅舅方才说过你们女孩子限於天赋无法深造但你佩上这筒袖珍连粤就算遇上强敌也不足惧了……」他没待方如苹开口接着又道:「但舅舅还要提醒你一句这连弩十分霸道而且在一盏热茶之内就会毒昏迷半个时辰没有解药就会全身麻痹而死不是十分危急不可轻易射。」方如苹问道:「舅舅解药呢?」祝文华道:「解药就在革囊之中起下毒箭内服外敷各用一粒。另外舅舅还替你准备了一百二十支後备小箭也在革囊之中。」方如苹喜道:「舅舅我乾娘送了我一套镖再加上这袖珍弩敌人再厉害我也不怕了。」祝文华脸色微沉说道:「你和雅琴都犯同一个毛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武林中能人辈出岂可凭仗区区暗器就目空一切?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莫要锋芒太露处处小心才不至吃上大亏。」方如苹高兴地道:「舅舅我们可以走啦。」祝文华道:「你且稍等舅舅也要略事改扮。」说完打开密室走了进去。不多一会祝文华从密室中走出已经换了一身蓝布大褂头戴阔边风帽本来清懊白皙的脸貌忽然变得像久经风霜似的又黑又老满腔都是皱纹连一部黑须也染成了花白!方如苹看得不觉一呆说道:「好啊舅舅原来也会易容你一直都没有教我们。」祝文华微笑道:「舅舅这是最起码的易容术一般江湖上的人大概都会。就是涂上些药物不易让人认出真面目来这算不了麽比起凌老弟那就差得太远了。」方如苹听舅舅提到凌大哥心头登时急了起来催道:「舅舅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祝文华摆摆手道:「慢点舅舅还有一件事先要和你说明就是离开龙眠山庄之後咱们不能走在一起你得落後一些远远跟在我後面就算打尖、落店也不用招呼只作互不相识。」方如苹道:「那为什麽?」祝文华道:「据我推想这条路上说不定有对方眼线咱们自以小心为上。」说到这里挥挥手道:「苹儿时间不早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你随我出去我要他们到马厩里去牵两匹马来。」方如苹道:「舅舅不用了我和凌大哥来的时候有两匹马留在山外树林子里。」祝文华点头道:「如此就好走。」东方渐渐透出鱼白祝文华纵马疾驰赶到晓天镇。这时路上已有不少赶集的人三三两两向镇上走去。祝文华并没进入镇甸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只朝镇外路口一间茅屋的土墙脚下瞥了一眼就策马朝西继续驰去。
方如苹只落後半里来路祝文华过去了没多久她便也紧随着驰过了晓天镇朝西奔行。这一带是皖山山脉、北峡山脉和大别山脉的三角地带远近崇山叠嶂溪涧纵横除了村落之间的小径根本没有大路。祝文华早已派出两名得力庄丁率领契犬追踪凌君毅下来一路都留下了记号他按照记号由晓天镇经磨子潭中午时光赶抵大化坪。他为人精细经过半天时间的跟踪已给他现了一件秘密:就是这一路上他看到了路旁野草被车辆辗过的痕迹而且这车轮痕迹一直和自己走的是同一条路。
这一带的山乡间只有独轮车和骑驴、骑马的人很少有赶马车的。他从沿路的马粪判断这辆马车还是由两匹马拉着宾士的。尤其在村落和村落之间岔路极多但这辆马车的痕迹却始终在自己马前出现。因此他认为根本不用看路旁庄丁留朝记号只要跟着车辆痕迹走就没有错!当然对方劫持自己装在麻袋之中为了掩人耳目也只有用马车载运最稳妥了。他头忍不住暗暗冷笑当下就在镇口一家卖酒食的小店凉棚前面下马走到一张方桌边坐了下来。
小店里只有一个老头招呼客人这时倒了一盅茶送上来含笑问道:「客人要些什麽?」祝文华要了一斤黄酒要他切一盘卤味另外来一碗面。老头连声答应堪堪退下就听路上蹄声得得一匹快马直向小店门口驰来。祝文华只当是方如苹哪知目光一抬却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灰布对襟衣衫的跨刀汉子一手圈着马鞭自在棚下靠路边一张桌子坐下朝小店老头大声吆喝道:「喂老儿快给我马儿上料吃饱了还得赶路呢。」小店老头连声应「是」匆匆向棚外走去。
祝文华是何等人物一眼就认出那灰衣汉子生成一副獐头鼠目正是在磨子潭墙角边鬼鬼祟祟偷觑自己的人如今公然骑着马跟着自己下来心中想着不觉暗暗冷笑。这时方如苹策马赶到了她装扮成一个俊俏书生手持摺扇一派读书相公模样在棚前下马缓步走入棚下在一张方桌前面站定问道:「店家有什麽吃的麽?」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相公请坐小店只备莱牛肉、牛肚、猪心、猪耳朵、猪肠、卤蛋面是阳春面酒有上好花雕、绿豆烧相公要些什麽?」方如苹道:「就给我来四两花雕切一盘牛肉、猪肠和两个卤蛋再下一碗面就好。」祝文华看得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女孩子家喝什麽酒?」小店老头6续替三人切来卤味送上酒壶好先让他们慢谩吃喝。然後匆匆忙忙回过身去下了面条。灰衣汉子一面喝酒但他眼角不时地瞄着祝文华。如果他就是贼党也只是个小脚色祝文华故作不知神态悠然地据案独酌过了一会灰衣汉子喝完酒把剩下的卤菜往面上一倒稀里呼鲁的几口就把一碗面连汤带水一起喝了下去抹抹嘴角模出些碎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老儿算帐。」小店老头连忙陪笑道:「一共三十文。」他数了几十个制钱找给灰衣汉子。灰衣汉子把零钱揣入怀里大步走出凉棚解缰上马纵骑而去。
祝文华看他走了也立即会过店帐翻身上马跟了下去。他座下的这匹马原是凌君毅骑来的是四川唐门百中挑一的良驹健行如飞一会工夫便已追上那灰衣汉子。那灰衣汉子回头看到祝文华追了上来立即催马朝前飞奔。祝文华冷冷一笑蓦地一夹马月复马匹展开四蹄一下就从灰衣汉子的马匹边上擦过越过了半个马头。祝文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右臂舒展一把抓住灰衣汉子後领从马上提了过来。那汉子遇上祝文华这等高手真是山羊遇上了老虎除了手舞足蹈口中杀猪般尖叫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祝文华左手轻轻一抖缓绳马匹立时缓了下来同时身子也早已离鞍飞起落到地上。目光一扫正好附近有一块大石当下有手把握着的汉子就手往地上一摔自顾自在大石上坐了下来。这一下摔得真还不轻但听「砰」一声灰衣汉子摔了个狗吃屎半晌爬不起来。
只听祝文华冷冷地道:「说你为什麽要踉踪老夫下来?」灰衣汉子心知遇上了硬点翻着白眼珠说道:「你老好不讲理在下又没招惹你老……」祝文华道:「老夫行走江湖眼里揉不进半粒砂子朋友从磨子潭缀着老夫下来准备去报讯是不是?告诉你老夫面前你敢从牙缝里迸出半句假话老夫会叫你吃不完兜着走。」灰衣汉子哭丧着脸道:「在下听不懂你老在说什麽?」祝文华双目精光陡射冷笑道:「你听不懂老夫说什麽?很好老夫马上会让你懂得。」灰衣汉子在他说话之时蓦地从腰间掣出钢刀口中狞笑一声突然欺身而上刀光一闪朝祝文华当头劈落。这一下出手极快他钢刀劈出凶光棱棱的眼睛注定祝丈华一眨不眨。但听「当」的一声火星四溅祝文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钢刀却劈右他身边数寸竟然连他衣角都没碰到一点。灰衣汉子心头一惊只当自己忙中有错猛地哈喝一声右腕迅快一转钢刀横抡又向为文华肩头平砍过来。这一下他看准了刀真要被他砍上祝文华一颗头就得随刀落地滚出去一二丈远。
但那灰衣汉子一刀出手只听刀风「嘶」的一声竟然毫无阻碍。平砍出去毫无阻碍自然没砍上人家脑袋那就是说这一刀又落了空!灰衣汉子更是大吃一惊要待收势已是不及只觉从刀背上传来了一股极大力道一柄钢刀竟然直荡出去。不钢刀去势又沉又快他掌心热虎口骤麻再也掌握不住「呼」的一声化作一道白光月兑手飞去。
祝文华依然好端端坐在石上动也没动只是冷峻地道:「你现在相信了吧落到老夫手里想逃、想拼都是没用的还是放明白些乖乖的说出来吧。跟踪老夫是受了什麽人指使?向谁去报讯?老夫也许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灰衣汉子钢刀被震月兑手似是吓得呆了怔怔地站在祝文华面前半晌不言不动才苦笑道:「没有用在下说出来了一样难逃一死。」祝文华道:「只要你说出内情老夫答应你不死自然不会让你受到他们杀害。」灰衣汉子摇摇头:「没用你老武功再高……」突然身躯一阵颤动缓缓向地上倒坐下去。
祝文华现他情形不对急忙低头看去灰衣汉子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後就寂然不动伺时嘴角间缓缓流出一片黑血!祝文华一手捻须面情凝重叹了口气道:「果然服毒自裁了唉这些人既有自我身死的勇气何以没有说出对方内情、死中求活的勇气呢?」自语至此从地上拾起钢刀然後抓起灰衣汉子屍体在林中挖了个坑把他埋了就纵身上马继续向前赶去。这一路他仍然按照庄丁留下的记号赶路那两迢车辙也仍然在马前若隐若规的依稀可辨过了雷石河赶到漫水河天色已近黄昏。祝文华暗自皱了下眉心中忖道:「再过去已是大别山区莫非贼窝就在大别山中?」当下就在漫水河镇上走进一家卖面食的小店吃了-些东西眼看方如苹还没跟到心中虽是惦念但自己已把沿路暗记告诉过她她自会跟踪寻来。目前离贼窝渐近她和自己拉长些距离自然更好。想到这里也就继续上路由漫水河向西山路渐见崎岖两面都是高山峻岭一条羊肠小径盘山而上。
这时天色已经昏黑山林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怪鸟的啼声荒山黑夜听到这种声音会令人油生怖意!潜龙祝文华一身修为已臻上乘自然并不在意只是他从漫水河一路行来就不曾再看到两个庄丁留下的记号心中不禁暗暗犯疑!当然留记号的人一定不会把记号留在太明显的地方普通都是在墙角、树根或是大石底下等较为隐蔽之处此刻已是黑夜这种隐僻的地方自是不容易现。但这话只能对普通人而言像潜龙祝文华这等身具上乘内功的高手纵是黑夜周遭救丈之内细微末节依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没看到跟踪凌君毅那辆贼车下来的庄丁留下的记号那就是没留记号了。那辆马车的车轮一路上依然可以清晰的找到如说两名庄丁走的并不是这条路那麽从漫水河来并无第二条路。这样又行了二十来里路两面山势更见陡峭再过去就洛龙门拗了。龙门拗是狭窄的山径两旁危石峻峨除了长不大的松树只有一些倒接的藤蔓这条路足有四五里长要出了龙门拗地势才稍见平坦。
潜龙祝文华正驰行之间瞥见前面不远的山径上伏着一团黑黝黝的东西正好挡在路上他马行迅就在现那团东西之际马匹已经驰近。祝文华迅即勒住马缰凝目看去那团黑黝黝的西原来是一头契犬蜷伏地上一动不动。他目光是何等犀利一眼便已认出这头契犬是自己庄上豢养的心头不觉一震当下翻身下马仔细一瞧契犬业已僵死多时但全身完好找不到半点痕似是被人用内家重手法击毙又像是中了某种剧毒致死。
由契犬之死两名跟踪下来的庄丁极可能已被人家现难怪从漫水河向西-路就不曾看到他们留下的记号。心念转动自已一跃上马奔行了不到三数丈远前面又有一头契犬僵卧路上不用再看就知也是被人击毙的无疑。他催马急行五里来路。不过盏茶工夫便已到山坳出口处但见左右两边石崖上离地三丈来高的两株矮松卞一边挂着一人!祝文华仰望去那不是己派出来跟踪贼人的两个庄丁还会是谁?只看他们双手下垂。在树上一动不动便知业已气绝身死。这一下直看得他心头大为愤怒此人杀死两头契犬放置路上如今又把两个庄丁吊在石崖上分明是识破自己行藏有意向自己示威。
祝文华猛一提气使了一式「潜龙升天」从马背上飞起长剑同时出鞘朝左石崖上扑去。但见剑光一闪已把左边那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双足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形横飞扑到右石崖剑尖一撩又把右一人缚着的绳子割断身子一沉飘落地面。他这一手当真快得无以复加等到他飘身落地之後才听「砰」「砰」两声两名庄丁的屍体一齐坠落下来。祝文华坐下马匹果然不愧是唐门久经训练的名驹在他腾身飞起之际马匹也自动停了下来。祝文华收剑入鞘俯仔细检查了两个庄丁的屍体现和两头契犬情形相同身上找不到半点伤痕。所不同的契犬身上总究长着长毛不易看出两个庄丁脸上色呈紫黑分明是被贼人用「毒煞掌」一类旁门毒功所伤毒气攻心而死。当下就在崖下挖了个坑把两具屍体埋好口中低低说道:「老夫会替你们报仇的。」说罢又复纵身上马朝谷口驰去。
出了这道狭谷的谷口地势顿显开朗这是群山间的一处狭长平地峻岭密林之下青草如茵这里就是大别山区有名的龙门拗。祝文华心中已有戒心出了狭谷在马上略一打量只觉这片草地在黑夜之中十分幽静连一点声音也没有但却有人站在那里。
一共是四个穿黑袍的人他们就像四棵枯树不言不动正好远远地把自己围在中间。这四个黑袍人自然是杀死契犬杀死两名庄丁的凶手。他们如此地列阵以待自然是在等待自己!就连他。们站立的位置也好像经过十分精确的计算算准自己腾出狭谷会在草地上停下来他们站立的四个方位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不让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当然祝文华也未必会逃。四个黑袍人穿着宽大的黑袍最令人惊异的是他们有一张同样的冷漠同样死气沈沈的面孔四个人同样双手下垂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们虽然并未携带兵刃。但祝文华坐在马上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神定气闲从容有恃。光是八只眼睛在黑夜之中一闪一闪就像八点寒星这四人的一身修为可想而知决非弱手。弱手就不会明目张胆把自己围起来。就在他打量的这一瞬间四个黑袍人已经缓缓逼了上来直到马前一丈左右才行停步。
潜龙祝文华自然不会把这四个黑袍人放在眼里目光徐徐掠过说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意欲何为?」只听正面的黑袍人冷冷说道:「老儿你可以下马了。」祝文华道:「老夫还要赶路为什麽下马?」那黑袍人冷冷说道:「因为你已经走到尽头了。」祝文华用手一拂须微微一笑逍:「只怕四位弄错了这里北连西峰坳西通青茗关如何会是尽头?」那黑袍人冷哼道:「老夫是说你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祝文华仰天大笑道:「四位未到人生尽头如何知道老夫已经到了人生尽头?」为黑袍人一双冷厉目光直注祝丈华冷声道:「听阁下口气不像是个无名之辈赶快报上名来。」祝文华道:「江湖上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上有人老夫姓名说出来四位未必知道。」为黑袍人嘿然道:「阁下口气不小不知手底下如何?」祝文华道:「四位拦住老夫去路自然早已存下了出手之意那就试试看吧。」为黑袍人目光阴串徐徐说道:「咱们一经出手你老儿就非死即伤只有一个办法可免你死伤之厄?」祝文华道:「什麽办法?」为黑袍人道:「你自残一肢随我们去见天使。」祝文华听得心中一动暗道:「天使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一面故作惊异之状问道:「你们天使是谁?」为黑袍人造:「你自残一肢老夫自会带你前去。」祝文华一手拂着花白长须朗笑一声道:「何不叫你们天使前来见我?」只听左一个黑袍人怒哼道:「这老儿好狂咱们不用再和他噜嗦把他拿下就是了。」祝文华目光环顾微微一笑道:「就凭你们四人能把老夫拿下麽?」左黑袍人怒喝道:「你敢小觑咱们?」倏然欺身飞扑而上左手向外一探闪电般向祝文华肩头抓来。
祝文华坐在马上隐隐感到对方一抓之势锐利如刀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忖道:「他使的是什麽招法?」心念闪电一动右手长剑已然出鞘朝对方手腕削去。这一剑快如掣电但听「当」的一声劈在那人左腕之上。长剑劈在手腕之上这人居然刀剑不伤还会出金铁交鸣之声!祝文华心头大是震惊但那黑袍人也被祝文华剑上强劲内力震得往後飞退出去。
就这一怔神间前、右、後三面的黑袍人同时出一声吆喝腾身疾扑而至。祝文华带转马头长剑抡回带起一片耀目银虹只听又是「当」、「当」、「当」三声连珠般的金铁交鸣。他一剑挡开三人扑攫之势执剑右腕也被震得隐隐麻。同时也看清了这四个黑袍人的左手竟然全装着铁手!他心头更是暗暗惊奇:「四人武功极高究竟是何路数?自己怎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些以铁手作武器的人。」他心念闪电转动人已趁着一剑逼退对方三人之际离鞍飞起左手在马**上轻轻一拍。这匹久经训练的唐门良驹果然深通人意口中希聿聿一声长鸣低头从斜刺里穿了出去。祝文华一下飘落地上呵呵笑道:「四位要动手那就一起上吧。」四个黑袍人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儿武功内力竟然如此高强他们四张木无表情的脸上虽然看不出惊异表情但八道眼光却掩不住惊愣之色互望了一眼没有立即出手。只听为黑袍人沉哼一声道:「阁下究竟是哪一路朋友?」祝文华笑道:「这话老夫正想请教四位呢?」为黑袍人造:「阁下是不肯说了?」祝文华道:「四位也未必肯说吧?」为黑袍人道:「阁下应该知道咱们并不是怕阁下只是想知道阁下来历老夫好决定拿活的还是拿死的。」祝文华淡淡一笑道:「悉听尊便。」为黑袍人目光凶芒一闪朝其他三人抡手一招沉声喝道:「好大家听着死活不计格杀勿论。」话声出口人已随声扑上左手闪电般抓出。另外三个黑袍人也同时动急疾扑到。
祝文华仰天长笑道「早该如此了。」长剑迅疾抢动和四个黑袍人展开了搏斗。
潜龙祝文华雄霸一方果然有他惊人之艺名下不虚一柄长剑矫若神龙从他剑上出阵阵寒芒掸罔纵横威风人面。因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四个黑袍人全然模不透他的剑路四大高手竟被他凌厉剑势逼得团团乱转。但这四个黑袍人武功同样诡异再加他们左手乃是精钢铸制五指如钩不畏刀剑。祝文华虽然占尽了优势一时之间却也无法伤得他们。眨眼工夫已经互拆了二十来招祝文华心头不住暗暗震骇忖道:「如以这四人的武功而言足可当江湖上一流人物而且武功路数也不尽相同何以他们会同样的残去一条左臂配上铁手?」正思忖之际突听远远传来一声娇喝:「你们住手。」听声音是女子的声音无疑。
方如苹和她舅舅只落後了半里来路祝文华逼问灰衣汉子和在峡谷中现了契犬和两名庄丁的屍体她随後赶来自然全看到了。只是舅舅一再嘱咐路上必须和他保持距离不可和他交谈故只得站在远处直等祝文华上马走後才策马继续前行。哪知刚到峡谷出口处就听到四声金铁交击之声。方如苹心中一动立即舍了马匹缓缓闪出身去纵上谷口一块大崖石藏好身子探朝下看去只见四个黑袍人把舅舅围在中间双方只说了几句话就动起手来。方如苹心中突然一动暗道:「是了侯铁手的左手也是铁铸的这四个黑袍人主手同样是一只铁手看来他们和侯铁手是一夥的人了。」这一声娇喝乍起四个黑袍人如响斯应各自倏然後退。祝文华手横长剑目光如炬迅疾朝喝声来处投去但见山道上缓缓转出六个黑袍人来。这六个黑袍人和自己动手的四人不但衣着相同连死气沉的面貌也完全一样他们两人一对并肩走来如同木偶。
祝文华看得暗暗心惊忖道:「四个黑袍人已不易对付如今再加上六个看来今晚一战凶多吉少但愿如苹不要进来才好。」心念转动之间只见六个黑袍人已经走到草坪右忽然左右两旁分开像雁翅般站定下来。这时山道上又出现了两盏灯!那是两个一身青衣眉目姣好的少女手挑宫灯并肩朝草坪上款款行来!黝黑的山野间有了这两盏红灯灯光照射周毛围数丈登时大放光明这两名青衣少女只是挑灯前导稍後还有一顶七宝装饰的华丽轿子由两名黑衣彪形大汉抬着大步进入草坪那两个黑衣大汉肩头斜接着一条红绸阔带上面绣着四个黑绒大字:「代天巡狩」这是什麽口气?
华丽软轿已在草坪右居中停了下来。两名青衣少女手举宫灯一左一右在轿旁侍立。软轿经灯光一照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轿门前珠帘低垂看不见里面是什麽人但铜袍人和十个黑袍人却已神色恭敬地一齐躬去。光凭这份气派就够唬人的!
潜龙祝文华心中一动他想到方才黑袍人口中曾提到「天使」如今看了「代天巡狩」四字不用说轿中坐的自然是「天使」无疑只不知这一「天使」又是何等人物?他虽已收起长剑此刻岸然而立渊停岳峙看去十分镇静但内心却止不住暗暗嘀咕。且早已把一身功力提聚到十成随时准备应付对方的突袭。华丽软轿中这时忽然传出一个娇脆的声音叫道:「张铁手。」声音如出谷黄莺又娇又甜!
祝文华没想到这位「代天巡狩」的「天使」竟是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举目看去只见方才和自己动手的四个黑袍人中为那人已急步趋近轿前躬身道:「属下在。」轿中女子声音问道:「你们已经问清楚他的来历了吗?」张铁手道:「他不肯说。」轿中女子又道:「武功如何?」张铁手道:「属下合四人之力未能胜得了他。」轿中女子道:「当今武林合你们四人之力能挡之者屈指可数这人会是谁?」她最後一句话声音略低好像只是自己在问着自己。张铁手恭身而立自然不敢回答。过了半晌轿中女子徐徐说道:「好吧你且退下。」张铁手躬身应了一声「是」往後退下。
轿中女子朝左青衣使女吩咐道:「你去请那位老爷子过来我有话问他。」青衣使女领命走去一直走到祝文华面前福了福道:「这位老爷子我们仙子请你过去一见。」又是「仙子」又是「天使」这人头衔倒是不少。
祝文华正想了解对方来历这位神秘「天使」究竟是何方神圣。手拂长须欣然笑道:「老夫正想见你们仙子。」随着话声大步走了过去到得轿前数尺脚下一停拱拱手道:「仙子请了辱承宠召不知有何见教?」轿中女子「哼」了一声娇笑道:「老爷子武林高人奴家今晚真是幸会了。」说到这里接着说道:「你们还不给我打起轿帘来?」这话正中祝文华下怀一个女子能统率这许多高手自然会是无名之辈。如是垂着帘子说话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只要起轿帘自己多少总可以看出-些端倪来。轿前两名青衣使女了吩咐立即一左一右撩起了珠帘。两盏宫灯就在轿前也正照到坐在轿中的女子脸上这下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只见这位「代天巡狩」的仙子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妇穿着一身黄色衣裙挽官譬蛾眉淡扫眼波欲流笑吟吟地朝自己望来!祝文华不由呆得一呆自己虽是很少出门但只要江湖上稍有名气的人起码总有个耳闻但眼前这美艳少*妇自己却连听都没听说过江湖上几时出了这样一位神秘人物?
潜龙祝文华原是极工心机的人一怔之後立即乾咳一声笑道:「仙子代天巡狩想必就是天使了?」对女人家不好问她字只要知道她姓什麽也就不难查出她的来历来了。
美妇眼波一转娇声道:「老爷子当代高人奴家还没请教高姓大名呢?」祝文华心中暗暗冷哼:「此女果然厉害。」一面呵呵道:「老朽贺文彬山野鄙夫仙子这当代高人四字老朽愧不上当。」美妇「格」的一声娇笑说道:「老爷子报的名号只怕是真实姓名吧?」祝文华暗暗一怔拂髯道:「也许仙子从未听说过老朽贱名未必是老朽有意改姓隐名再说老朽也没有改姓隐名的必要。」美妇微微一笑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只是依奴家看来老日子脸上好像易了容不知奴家说的对是不对?」祝文华暗暗一凛冷然道:「老朽也没有易容的必要。」美妇娇笑道:「行走江湖为了不致引人注意易容也是常有之事老爷子有没有易容都和奴家无关奴家想请教的是老爷子一路深入大别山区不知意欲何往?」祝文华朗笑一声道:「对了老朽正要请教仙子贵属无故寻衅拦住老朽去路意欲何为?」美妇格格笑道:「贺老爷子不是看到了麽?奴家职司代天巡狩今晚巡到这里我手下现你贺老爷子单骑入山形迹大无可疑自然要盘问几句了。」祝文华冷冷一哼道:「仙子现在盘问清楚了麽?」这话已显示出他不耐烦多事之意你盘问清楚我就要走了。
美妇眼波流盼娇笑道:「贺老爷子一句实话也没有奴家问了也等於白问。」祝文华道:「仙子要待如何?」美妇道:「奴家想请贺老爷子屈驾一行等我叫他们查清楚了自送贺老爷子出山。」祝文华双眉挑动沉笑道:「仙子想依仗人多和我动手了?」霍地後退一步正待抬手取剑。
美妇轻盈笑道:「奴家不用和你动手。」就在这一瞬之间祝文华突然感到不对原来他霍地後退一步只是心里这麽想想而已他举足之下左脚竟然并未往後退出。抬手取剑右手也没有抬得起来人体所有动作都是由心里先有意念要如何举手如何投足然後下达命令要手足照看意念去做。祝文华心念已动就是要双足霍地後退要右手抬腕取剑但手足都不听指挥没照他的意念去做。祝文华这一惊非同小可脸色倏变大喝道:「贱婢……」美妇依然满面春风娇声道:「奴家能请到贺老爷子真是不胜荣幸。」说完挥挥手道:「咱们可以走了。」两名青衣使女放下珠帘两名彪形大汉拾起华丽软轿。十个黑袍人押着祝文华紧随轿後而去。
隐身崖上的方如苹看到这里几乎要尖叫出声!只听耳边突然响起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道:「小施主此时必须忍耐千万鲁莽不得。」方如苹心头一凛果然忍了下来目送十名黑袍人押着舅舅随软矫而去。急忙回过身来只见身後一丈来远处站着一个瘦小枯乾的老和尚双目炯炯望着自己微笑。心知遇上高人慌忙检衽一礼说道「老师父请你救救我舅舅。」她情急之下忘了自己身穿男装居然敛衽为礼。
枯乾老和尚忙也合十还礼诧异地道:「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方才被那妇人擒去的就是令舅麽?」他这句「小施主原来是位姑娘」听得方如苹脸上一红暗道:「自己真是急糊徐了。」一面点头道:「是的他是我舅舅他们这一帮人一定和「珍珠令」有关的了?」枯乾老和尚道:「老衲也不知他们来历只是据老衲所知这妇人十分厉害目前落入她手中的已有鬼见愁唐七爷岭南温家老二温一峰和老衲师弟金开泰等人……」方如苹啊声道:「金老爷子果然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枯乾老和尚道:「姑娘认识敝师弟麽?」方如苹道:「我不认识我大哥和金老爷子是很好的朋友。」枯乾老和尚目注方如苹问道:「姑娘令兄是谁?」方如苹道「我大哥叫凌君毅。」枯乾老和尚口中「哦」了一声。
方如苹急急问道:「老师父你说四川唐门的鬼见愁唐七爷也被妖女擒去了?」枯乾老和尚道:「正是。」方如苹道:「老师父一定是少林高僧了不知法号如何称呼?」枯乾老和尚道:「老衲灵山泰主少林寺文殊院。」少林寺通常只有罗汉堂的僧侣在外走动其余五院的人从不外出如今连文殊院的主持都亲自出来了足见少林寺对「珍珠令」之事十分重视。
方如苹拱拱手道:「原来老师父是文殊院主持小女子失敬之至只是我舅舅被妖女捉去我要走了。」灵山大师道:「姑娘且慢。」方如苹道:「老师父还有见教?」灵山大师道:「姑娘能否告诉老衲令舅是谁?」方如苹道:「老师父见询我也不好隐瞒我舅舅就是龙眠山庄庄主祝文华。」灵山大师身躯一震道:「会是祝庄主……」方如苹道:「老师父救人如救火我要走了。」灵山大师急忙道:「这妇人十分厉害不知什麽来路连祝庄主都不是他们对手姑娘不可轻易涉险。」方如苹笑道:「才不是呢我要把大哥和唐七爷的消息赶快告诉乾娘去。」灵山大师道:「姑娘乾娘又是什麽人?」方如苹道:「我乾娘是四川唐门的唐老夫人。」灵山大师奇道:「唐老夫人也来了麽?」方如苹道:「乾娘现在就住在八公山。」灵山大师道:「那麽姑娘请吧老衲也要跟踪这妖妇下去看看这帮人的巢穴究竟在哪里?」说完双脚顿处人如灰鹤凌空直向美妇等人所去的方向投射而去。
方如苹看得心中暗惊道:「这老和尚只敢在暗中尾随好像很怕妖妇似的看来我只有赶去八公山搬救兵了。」心中想着就急急跃下石崖纵身上马急驰而去。
※※※※※※※※※※※※※※※※※※※※※※※※※※※※※※※※※※※※※※这是凌君毅到绝尘山庄的第二天也是被戚庄主「请」来为了「消救武林毒劫」正式到撷方斋「上班」的第一天。早晨他在「兰苑」用过早餐就一路往「撷古斋」而来。跨进院落弄月迎着道:「祝庄主来了?」凌君毅一手拂须微笑道:「老夫既然答应了戚兄总得稍尽绵薄之力的。」弄月走在前面替他打开右後间的房门侧身道:「祝庄主请。」凌君毅朝她微微颔举步跨进房门从身边取出铜钥开启木橱取出贮毒汁的青瓷小葫芦然後又取了刀和小碟等应用田之物一齐放到案上。弄月沏了一盏香茗放到书案右角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拿起青瓷葫芦拔开瓶塞小心翼翼的注了少许毒汁在小瓷碟中然後塞好瓶塞把青瓷葫芦收入橱中。回到椅上坐下随手取过一支银针在毒汁中搅了两搅但见针端色呈黝黑果然毒性强烈无比当下就低下头去凑近鼻子在针端闻了闻。站在一旁的弄月看得大骇忙道:「祝庄主这毒汁奇毒无比中人立毙你老可得小心。」凌君毅微微一笑:「多谢姑娘我自会小心。」弄月粉脸一红说道:「小婢忘了祝庆主是大行家。」凌君毅道:「这大行家三字老夫可不敢当姑娘提醒老夫老夫心里总是感激姑娘的。」弄月和凌君毅目光一对只觉这位祝庄主虽然黑髯飘胸年在四旬开外但一双明亮的眼光却充满青春活力叫人看後怦然心跳。她不禁粉脸微配低着头说道:「祝庄主叫小婢弄月就好千万不可这般称呼。」凌君毅道:「那麽老夫就叫你弄月姑娘好了。」弄月感激地道:「祝庄主真好说话那位唐老庄主和温老庄主来的时候脾气可大呢小婢和吟风姐姐都觉伺侯不了。」接着又道:「祝庄主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小婢小婢告退了。」正待转身退出。
凌君毅手上还拿着那支银针忽然抬目道:「弄月姑娘慢走一步。」弄月站住身子问道:「祝庄主还有什麽吩咐?」凌君毅道:「老夫新来不知这里的规矩要向姑娘请教一事。」弄月道:「祝庄主请说。」凌君毅道:「咱们这里共有四个房间不知可否互相走访?」弄月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言重了四位是我们庄主敦请来的贵宾行动不受任何限制这里只是为了四位便於专心研究不致分心起见才隔为四个房间的。咱们戚庄主的原意把四位集中在一起工作就是要让四位探求解毒药剂之时能各抒己见自然可以互相走访了。」凌君毅点点头道:「如此就好这毒汁十分厉害他们三位也许比老夫知道的要多老夫想先听听他们三位的意见。」弄月道:「祝庄主没有别的吩咐小婢出去了。」凌君毅道:「没有了你请便吧。」弄月退出了之後凌君毅也立即开门走出他心中略为盘算决定先走访乐山大师。当下穿过小客室走到左前面一道木门前举手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只听乐山大师的声音说道:「是哪一位?请进。」凌君毅应道:「在下祝文华特来向大师求教。」口中说着人已推门而入。
乐山大师听说来的是祝文华已从椅上站了起来合十道:「祝庄主恕老朽失迎快快请坐。」凌君毅看他案上什麽也没拿出来敢情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什麽事也没做。他进入房中随手关上了木门一面拱手道:「在下是来向大师请益的。」乐山大师连说不敢让凌君毅在案前的一张椅子落座自己也回到椅干上坐下说道:「祝庄主枉顾不知有何见教?」凌君毅道:「在下方才仔细看了三元会的毒汁觉得此物奇毒无比之外看不出究系何种毒药?大师对药石之学素有研究不知是否已有端倪?」话声甫落立即以「传音入密」说道:「大师认为戚承昌其人如何?」乐山大师略作沉吟之状其实地之沉吟正是聆听凌君毅传音说话然後微微摇头道:「老衲惭愧得很直到目前为止对毒汁系何种药物炼制而成还一无所知。因为光凭观察很难分辨得出神农尝百草药物必须用舌辨味用鼻辨气才能稍稍找出一点影子。但此毒汁奇毒无比入口即死根本无法辨其气味只能就它的性质作探索老衲这三个月可说是交了白卷。」接着也以「传音入密」说道:「据老衲观察此中似有极大阴谋。」凌君毅点头道:「大师说得极是此种毒汁一来因为经过熬炼大去本性二来是几种剧毒药物混在一起药性相乘起了一种推波助澜之势否则决无如此强烈。」接着又以「传音」说道:「大师可知他们究有什麽阴谋麽?」乐山大师合十道:「善哉善哉祝庄主果然不愧是大行家老衲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试验不出它的药性如今祝庄主来了咱们正好互相切磋……」接着「传音」说道:「这个老衲也说不出来但决不是他说的为了消弥一场武林洁劫。」凌君毅谦虚地道:「大师好说大师精研药理在下正要讨教。」接着又以下「传音」道:「大师也是因中迷药被他们劫持来的?」乐山大师道:「哪里哪里?老衲对这瓶毒汁化验过多次实在化验不出一点头绪来不知祝庄主有何高见?」话声一落又以「传音」说道:「正是。」两人趁着研究毒汁互以「传音」交谈。凌君毅道:「他们在迷药之中掺了散功毒药大师觉得如何?」乐山大师遣:「不错老衲一身真气几乎完全涣散如今大概只剩下十之一二任你如何凝聚也凝聚不起来。」凌君毅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能运气?」乐山大师目光一抬凝视着凌君毅问道:「祝庄主之意……」凌君毅微微一笑道:「大师不用多问先请回答在下的话。」乐山大师盼上飞过一丝疑惑之色说道:「老衲勉强还能运行真气。」凌君毅喜道:「如此就好。」他探怀模出「辟毒珠」很快塞到乐山大师手中说道:「大师双手合掌把此珠合在掌心然後缓缓运气真气必须透过掌心然後向全身运行……」乐山大师见多识广。他暗暗朝掌中瞥了一眼惊异地道:「这是骊龙辟毒珠善解天下奇毒。」凌君毅道:「大师快些合掌运气先祛去了体内散功余毒再说。」「传音」交谈至此乐山大师微微颔接着抬目扬声说道:「祝庄主务请宽坐老衲近日时常感到体弱不适要稍作调息幸勿见怪。」凌君毅忙道:「大师尽管请便。」乐山大师不再多说双掌合十当胸缓缓阖上眼皮。凌君毅坐在他对面也没再作声。这样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乐山大师长长地舒了口气倏地睁开眼来。凌君毅看他这一睁眼双目神光湛然可见体内散功之毒已经尽祛心头暗暗高兴忙道:「大师觉得好了些麽?」乐山人师缓缓拈起合十道:「有劳祝庄主久候老衲已经好些了。」他在合十之後迅把「辟毒珠」递了过来一面以「传音入密」说道:「多谢祝庄主赐助老衲仗着「辟毒珠」之力总算把体内积存余毒清除了。只是真气涣散日久大概要一二天始可完全恢复过来。」凌君毅接过「辟毒珠」也以传音说道:「恭喜大师。」乐山大师道:「祝庄主解毒之德老衲没齿不忘只不知祝庄主有何计画?」凌君毅道:「在下目前还说不上有什麽计画只好静待时机再作计较。」乐山大师点头道:「祝庄主说的也是据老衲数月观察看来戚承昌为人城府极深而且他决非主脑人物纵有阴谋一时也不易现他们真正的目的何在尤其只怕幕後另有主使的人。」凌君毅想了想道:「大师觉得唐天纵、温一峰二人如何?」乐山大师道:「老衲和他们数月接触唐老施主和温老施主的遭遇和老衲完全相同。戚承昌虽然刻意结纳优礼有加他们始终没有屈服老衲认为祝庄主不妨在暗中先替他们解去体内散功之毒联合咱们之力也许可以侦查出对方劳师动众劫持咱们来此的目的和这瓶毒汁的来源。」凌君毅道:「大师此言甚是在下自当相机行事。」两人为了防范有人窥听於是又交谈了一阵关於如何进行研究解毒之事之後凌君毅才起身辞出回到自己房中故意又用银针沾了少许毒汁作出攒眉苦思之状。果然过了不多一回只见房门启处弄月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嫣然一笑道:「祝庄主辛苦了午餐已经送来请用膳吧。」凌君毅放下银针然後小心翼翼地取起那只贮放毒汁的小瓷碟向橱内放去。弄月说道:「祝庄主你老放着让小婢来收拾好了。」凌君毅郑重其多地道:「此物剧毒无比而且据戚庄主说毒汁只此一点得来非易还是老夫自己收拾的好。」说着已放好瓷碟锁上了锁。
弄月娇笑道:「祝庄主真是一位谨慎的人但愿这解药能在祝庄主手上现。」凌君毅一手捻须道:「姑娘说得好这是为了解救武林一场毒劫老夫义不容辞。但方才老夫和乐山大师研讨的结果以乐山大师精研药石数十年经验依然找不出一点头绪老夫只怕也未必会有什麽结果。」说到这里脸上微现不豫之色。
弄月道:「祝庄主不过今天才来哪会有这麽快法?小婢相信祝庄主一定会有成就的。」凌君毅笑了笑道:「姑娘很会说话老夫也但愿如此。」跨出小客厅中间一张小圆桌上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菜。
吟风、弄月两名俏使女垂手伺立。此时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相继走出。这是「撷古斋」的午餐只有四位贵宾共同进膳当然不用主人戚承昌作陪。酒是上好的陈年花雕菜肴不多但却荤素俱备件件精美可口。大家互揖入席两名俏使女手捧银壶替各人面前斟满了酒。
乐山大师仍是以茶代酒他举起茶盏呵呵一笑道:「老衲方才和祝庄主一席长谈深佩祝庄主学识渊博对医药一道尤为精湛老衲自愧勿如。这三月个来咱们无法探求的三元会毒汁的解药有祝庄主参加研究老衲相信必能在祝庄主手中完成这是为武林解除一场浩劫的壮举老衲谨以茶水代酒敬祝庄主一杯。」说完一饮而尽站在一旁的吟风、弄月自然是戚承昌派来的眼线她们听了乐山大师的话不觉互望了一眼。
凌君毅慌忙举杯道:「大师掌理少林寺药王殿对药理乃是当代权威如此谬赞在下实在傀不敢当在下理当先敬大师才是。」说着也举杯一饮而尽。
乐山大师微微叹息一声道:「老衲一生虽是研究药石之学但老实说对用毒一道却是门外汉这叫做学有专精因此对毒药、迷药这一门学问就不如唐老庄主、温老庄主二位远甚。」唐天纵、温一峰同声说道:「大师太谦了。」乐山大师正容道:「老衲说的是实情咱们撇开戚庄主专程把咱们请来待如上宾殷切期望咱们寻求出毒汁解药不谈其实三元会阴谋以毒汁消灭武林异己不借造成弥天大劫咱们都是武林中人没有戚庄主起咱们也断难坐视的。」唐天纵、温一峰不知乐山大师这番话的用意何在两人互望了一眼口头上还是连连点头称是表示同意。
乐山大师接着又道:「最难得的是咱们四人能够共聚一堂朝夕相见有互相切磋的机会。如果咱们四人还研求不出毒汁的解药来那麽武林这场毒劫也就无法幸免了……」老和尚双手合十一脸都是悲天悯人之色接着又缓缓说道:「老衲方才说过老衲对用毒一道是门外汉因此这解救武林剧毒劫的重任就落在三位庄主身上了。老衲学识有限只有从旁相助聊尽一己之力了。也因此老衲建议祝庄主该和唐老庄主、温老庄主多多交换意见惮毒汁解药得能早日完成这一点咱们并不是向戚庄主交差而是挽救天下武林向天下武林交差老衲相信三位定能精诚合作。」凌君毅听得暗暗点头心想:「老和尚借题挥说了一片大道理敢情为了瞒骗戚承昌派在「撷古斋」的两个眼线——吟风、弄月便利自己和唐天纵、温一峰打交道。」当下不觉站起身来连连拱手道:「大师说得极是在下正要向唐老哥、温老哥多多请益。」唐天纵、温一峰都是多年老江湖自然听得出乐山大师的话中之意似是要自己两人和祝文华通力合作但心头却又止不住暗暗纳罕:「祝文华也是被绝尘山庄「请」来的他能有多大作为呢?」心中想归想两人还是举手还礼道:「祝兄多多指教。」凌君毅连说「不敢。」唐天纵温一峰都是海量大家心头有了默契席间就谈得十分投机杯到酒干开怀畅饮直到酒醉饭饱吟风、弄月撤去残席又替四人沏上了香茗大家在小厅中坐了一会才各自回到自己研究毒汁的房间中去。
午後未牌时光凌君毅稍事休息就去走访唐天纵两人谈话的方式也和乐山大师相同藉着研讨三元会毒汁的话题各以「传音入密」交谈。所不同的是凌君毅出示了唐老夫人所赠的短剑然後简扼他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乔装潜龙祝文华混入绝尘山庄之事最後取出「辟毒珠」替唐天纵解了体内散功奇毒。
第二天上午他又以同样方法走访温一峰也解了温一峰的散功奇毒。第一步他总算顺利成功同时也瞒过了吟风、弄月。但吟风、弄月每天都得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庄主这却引起了戚承昌的怀疑。他觉得潜龙祝文华一方雄主被自己「请」来之後纵然待以上宾之礼但终究是失去了自由心中不无愤慨决不可能对毒汁解药如此热心。於是他要「撷古斋」的吟风、弄月和药室中的杏花宾馆中的迎春务必对祝文华特别注意。同时也命他义子田中璧负责加强园中戒备随时监视四位元「贵宾」的动静。
凌君毅到撷古斋「上班」已经第三天了。三天来他除了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互相交换心得走访过三人房间作过长谈外末作其他活动。为了表示他正在积极研究解药每天都要到药室中或多或少从药橱中取些药物亲自又碾又研十分忙碌。
三天工夫他那间小房间中的案头上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有药末也有浸泡的药水一进他的房间就可以闻到浓重的药味。戚承昌当然不会相信他真的在研求解药他认为他的积极配药不外乎想解除他们所中的「散功奇毒」。这一点他可以完全放心因为药室中根本没有配制「散功奇毒」解药的一味主药尤其进了「绝尘山庄」的人也不怕你插翅飞去。
这是第三天的下午午餐之後凌君毅独自跨进了属於他的那间斗室他心头开始感到沉重因为经过三夭来和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的交谈觉得自己虽然解去了三人体内的散功之毒但无法解决的问题依然很多譬如:戚承昌为什麽要千方百计地把他们「请」来?当然他口中说的三元会要用毒汁毒害武林自是不可尽信;但这毒汁来源如何?他为什麽急於要寻求毒汁的解药?乐山大师认为戚承昌只是奉命主持绝尘山庄监视自己等人研求解药的人他幕後定然另有主脑人物。这人是谁?他的目的何在?自己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山麓下是座大庄院何以「绝尘山庄」会三面环水水外环山?照这情形来说自己四人纵然功力全复也插翅飞不出去。
当然最严重的还是「毒汁「据唐天纵、温一峰这两位用毒、用迷香的大行家表示这种毒性奇烈的毒汁实在无法配得出解药来。可能这帮人虽然拥有如此厉害的毒汁目前因找不出解药心存顾忌不敢妄动但这总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设若他们真如戚承昌所说对江湖黑白两逍采取行动这一场毒劫委实是不可收拾。凌君毅坐在案前低头沉思心中愈想愈觉得问题错综复杂!突然他想到这许多问题的症结全在「毒汁」之上也全由「毒汁」所引起如果能够找到解药一切问题也许都能迎刃而解!他想到解药也登时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辟毒珠」。
「辟毒殊」善解天下奇毒自然也可解「毒汁」之毒一念及此立时由怀中取出「辟毒殊」小心翼翼在往在小瓷碟中的一「毒汁」上轻微地沾了一下!这轻轻一沾不打紧瓷碟中忽然响起「嗤」的一声好像烧红的烙铁放人水中一般小半碟毒汁上登时冒起了嫋嫋黄烟!凌君毅不禁吃了一惊急忙朝「辟毒珠」上看去差幸珠子丝毫无损!就在此时但见房门启处俏使女弄月一手提着一把铜壶走来替凌君毅沏茶。凌君毅眼快连忙把「辟毒珠」藏入袖中。
弄月一眼看到小瓷碟上还在冒着黄烟一双俏眼膘着凌君毅嫣然笑道:「祝庄主怎不休息一会又在试验了?」凌君毅抬起头来含笑道:「老夫闲着无事就拿几种药物试试它的毒性。」弄月道:「祝庄主真是热心……」随着话声俏生生走近案前正待替凌君毅沏茶突然间她口中娇「啊」一声放下铜壶惊喜地叫了起来道:「祝庄主你成功了快瞧!这碟毒汁已经变成了清水。」谁说不是?小瓷碟中冒起的黄烟消失之後小半碟比墨还黑的「毒汁」已变成了清水!凌君毅方才因弄月突然闯了进来只顾迅快收珠入袖不但没有细看而且还一口承认自己正在拿几种药物试验毒性。此刻给弄月一嚷心中登时暗暗叫了声:「糟糕。」这下给她瞧到了岂不是给自己添了极大的麻烦?但却又不能不作出惊喜之状当下目注瓷碟佯作哈哈大笑。
弄月一脸俱是喜色朝凌君毅福了福说道:「恭喜祝庄主小婢早就知道祝庄主会研究出解药来的。」凌君毅笑声一停突然双目忙乱地环顾案上十几个大小药瓶急得直搔头皮说道:「糟了老夫方才胡乱配合各种药物都试了少许也不知究是哪几种药物能解毒汁之毒?」弄月嫣然道:「祝庄主已经成功地化去了毒汁只要再试几次自然就可以试出来的这是天大喜讯可惜咱们庄主不在……」凌君毅心中一动乘机问道:「戚庄主去了哪里?」弄月道:「小婢也不清楚庄主是昨晚走的大概要明晚才能回来。」说着替凌君毅沏好了茶一面说道:「庄主不在咱们庄上由公子负责祝庄主化解了毒汁小婢立刻要向公子报喜讯去。」提起铜壶转身欲走。
凌君毅道:「姑娘慢点走。」弄月停步道:「祝庄主右什麽吩咐?」凌君毅道:「姑娘说的公子那是戚庄主的令郎了?」弄月道:「田公子是咱们庄主的义子。」凌君毅道:「不知田公子叫甚麽名字?」弄月道:「田公子上中下璧。」凌君毅心中暗想:「那蓝衣公子原来叫田中璧。」一面捻须沉吟道:「老夫之意方才化去毒汁只不过是偶然之事还不能确定已找到解药如果说这是成功那也只是成功的初步还得继续多做几次试验才能知道因此老夫觉得此时还不宣告知公子……」弄月娇巧一笑道:「小婢既然知道了若是不去报告公子小婢有几个脑袋?」凌君毅道:「老夫实在只是无意碰巧离成功还有一段时间。」弄月道:「但祝庄主化去毒汁总是事实。」说完转身匆匆而去。凌君毅看着她的背影暗暗攒了一下眉忖道:「自己已经把小半碟「毒汁」化去就算藉口只是偶然现只怕也无法拖延得很久。」只见房门启处吟风闪身而入笑吟吟地躬了躬身道:「小婢听弄月说祝庄主在试验之中把一碟毒汁化成了清水小婢是特来向祝庄主贺喜的。」凌君毅手拂垂胸黑髯呵呵笑道:「多谢姑娘老夫只是无意中碰巧。」吟风道:「那也是祝庄主的成就小婢听说这种毒汁天下无药可解如今终於给祝庄主找出解药来了。」凌君毅道:「那还言之过早。」正说着之间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也闻汛走了进来吟风立即退出房去。
乐山大师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听说祝庄主解除了毒汁之毒真是可喜可贺。」话声一落立即以「传音入密」问道:「这是怎麽一回事?」唐天纵为了好让凌君毅和乐山大师交谈故意洪声笑道:「祝兄果然高明兄弟钻研了三个月依然模不到一点头绪祝兄三天工夫就把毒汁化解了。」凌君毅口中说着:「哪里哪里?」一面却把才才用「辟毒珠」相试被弄月撞见之事以「传音入密」向乐山大师说了。
温一峰接着笑道:「看来祝兄定可在短时间内配制出解药来了。」乐山大师长盾微皱沉吟了一下说道:「「辟毒殊」能解毒汁之毒实是一件可喜之事因为有了「辟毒珠」「毒汁」就不足为俱。但这下传了开去戚承昌定然会逼你配制解药敷衍一时固无问题如若时间稍长难保他不起怀疑。」凌君毅道:「那也只好应付一阵子再说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能够找出他们的阴谋何在?戚承昌後面究竟有什麽人在暗中主使?如能一举把些问题揭穿自然更好。」刚说到这里只见吟风走入躬躬身道:「启禀祝庄主公子来了。」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及门而止接着弄月就迅快地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个束金冠的蓝衫青年脸含微笑趋上一步作了个长揖恭敬地道:「小侄田中璧即见祝伯父。」凌君毅一眼就认出他正是从开封一路暗中护送「珍珠令」的蓝衣人当下连忙拱手还礼:「田世兄不可多礼。」田中璧生得剑眉朗目傲气逼人但此时却是十分谦恭有礼朝乐山大师、唐天纵、温一峰三人一一行礼然後又向凌君毅道:「小侄听说祝伯父方才化解了毒汁之毒这是天大喜讯也是天下武林之福适当义父外出末归小侄特来趋贺同时想请祝伯父移驾「看剑阁」一叙。」凌君毅心中不由一动暗忖:「戚承昌外出末归他邀请自己到「看到阁」去作甚?」但「看剑阁」自己没有去过他既然见邀去看看里面情形岂不正好?心念闪电一动当即拂髯笑道:「田世兄好说既蒙见邀老夫自当奉陪。」田中璧面有喜色说道:「如此祝伯父请。」唐天纵目中闪过一丝异色一面以「传音」向凌君毅说道:「这姓田的目光不正凌老弟可得多加小心。」凌君毅朝乐山大师等三人拱拱手道:「兄弟少陪了。」他在说话之时暗暗向唐天纵点了点头。
田中璧跟着向三人告辞一面恭敬地道:「小侄替祝伯父带路。」说完抢先走在前面。
「看剑阁」是在整座花园西南四周环水中间是三间水阁朱栏回绕石桥九曲它和「撷古斋」正好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凌君毅由田中璧陪同行过九曲桥三间画阁矗立在水中央四面都垂着湘妃竹的帘子看去特别清静。人行桥上但觉水清如镜轻风徐来有如置身水晶宫中!田中璧领着凌君毅刚到阁前便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而出朝田中璧躬身一礼说道:「仙子已在阁中等候请公子陪同祝庄主人内相见。」说着侧身掀起了湘帘。田中璧回身抬手道:「祝伯父请。」凌君毅心内暗暗忖道:「不知她口中的仙子又是什麽人?」一面捻须笑道:「老夫初来田世兄不用客气还是你先请吧。」於是田中壁侧着身子与凌君毅同时进入水阁。这是一间布置得相当清雅的小客室椅几都是用湘妃竹做的上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头挽宫譬一身玄色衣裙的美艳少*妇。看到田中璧陪着凌君毅走入眼波流动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凌君毅一眼认出美艳少*妇正是玄衣罗刹这一点他并不感到惊异因为他早已知道玄衣罗刹是「珍珠令」一帮的人。
田中璧慌忙朝上躬身道:「楚姨祝伯父来了。」一面朝凌君毅说道:「这是楚姨娘是义父的内亲义父外出绝尘山庄大小事情都由楚姨娘作主。方才听说祝伯父化解毒汁之事想见见祝伯父特命小侄前去相请。」原来如此。
玄衣罗刹在田中璧说话之时一双水灵灵的俏眼只是盯着凌君毅打量这时立即介面笑道:「贱妾久闻龙眠山庄祝庄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盛名不虚……」话声溶落忽然娇嗔一声向田中璧埋怨地道:「田太少祝庄主是咱们的贵客瞧你尽顾说话也不请人家上坐。」田中璧应了声「是」连忙抬手道:「祝伯父请上坐。」凌君毅这时才有说话机会他向玄衣罗刹抱抱拳道:「原来是楚姑娘老朽幸会了。」随着话声缓缓走到上和玄衣罗刹分宾主落了座。田中璧因没有玄衣罗刹的吩咐只有站在边上状极恭敬。一名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玄衣罗刹美目流盼举起茶盏娇声说道:「祝庄主请用茶。」凌君毅本来有很多话要问玄衣罗刹但因为田中璧在场自然不能露出一点异状。玄衣罗刹目光凝注在凌君毅的脸上缓缓说道:「祝庄主能在短短两天时间之内就化解了剧毒无比天下无药可解的三元会毒汁实在是一件令人既兴奋又惊讶之事。」凌君毅心中突然一动说道:「楚姑娘怎知三元会毒汁天下无药可解?」玄衣罗刹被他问得不觉一怔但立即转颜笑道:「至少在祝庄主化解这毒汁之前还没有人能解此奇毒。」凌君毅察言辨色自然看得出玄衣罗刹这句话似是回答得十分勉强心中顿觉怀疑暗道:「莫非毒汁之毒真是天下无药可解?」一面乾咳一声说道:「在下原也并无多大把握只是无意中碰到了奇迹直到此时在下仍然无法确定究竟哪几种药物互相配合之後能把毒汁化为清水?因此在下本意在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原不想惊动大家的。」玄衣罗刹美目流盼娇笑道:「怎麽?祝庄主还想秘而不宣?」凌君毅皱皱眉目尴尬地笑逍:「楚姑娘有所不知在下今日只是偶尔碰巧虽然化解了毒汁也只能说是初步有了眉目还须继续研究把几种药物分别多做几次试验始可寻出结果来。」玄衣罗刹举手轻轻贴贴云鬓忽然脸容一正问道:「不知祝庄主还需要多少时间始能配出解药来?」凌君毅迟疑了一下苦笑道:「这就难说了在下虽然寻求出几种能够化解毒汁的药物但是否就能制成解药还是无法逆料的。」玄衣罗刹道:「祝庄主此话怎说?」凌君毅捻须笑逍:「这话听来也许无法让人相信但事实上说不定就会如此……」玄衣罗刹道:「祝庄主高论也许太深奥了贱妾听不明白。」凌君毅脸色庄重徐徐说道:「这道理其实很简单譬如说在下化解毒汁的几种药物虽能克制毒汁但其本身也是奇毒无比的试问如何制成解药?固然解毒药物多半是以毒制毒可以设法减轻它们的毒性但减轻之後对化解毒汁是否仍能有效?却又成了极大疑问。」玄衣罗刹听得不住点头说道:「此话倒是不错。」凌君毅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师傅平日也和我讲解了一些道理今天岂不是给你难倒了?」接着说道:「因此在下觉得纵然化解了毒汁还谈不上现了解药这中间实在还有着无法估计的距离在下也毫无把握可言。」玄衣罗刹道:「但我希望祝庄主能够尽快找出解药来。」凌君毅道:「这个在下自当尽力而为。」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
但玄衣罗刹似乎甚为健谈她眼波一溜风姿嫣然地朝凌君毅浅浅一笑问道:「贱妾听说祝庄主有一位千金有沉鱼落雁之容江湖上把她称做龙眠一凤不知她叫什麽名字今年有多大了?」糟糕她忽然问起祝庄主的女儿来了。
凌君毅暗暗皱了皱眉头好在他知道方如苹有个表姐年纪相差无几方如苹今年十八她表姐最多大上一两岁那麽不外乎十九、二十。方如苹虽然经常提起她表姐只是从没说过她表姐的名字。但这也不要紧只要玄衣罗刹不知底蕴自己随着替她编造个名字也就行了。他心思敏捷心念闪电般一转立即呵呵笑道:小女今年十九乳名如兰。」表妹叫如苹表姐叫如兰倒也顺理成章。
玄衣罗刹微微一笑道:「祝庄主我这里有个人不知你老识是不识?」说到这里回头叫道:「玉蕊。」一名青衣使女应声走出躬身道:「仙子有何吩咐?」玄衣罗刹道:「你去叫何东昇进来一下。」青衣使女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凌君毅心中暗暗嘀咕:「不知那何东昇是什麽人?她又为什麽要去叫何东昇进来?莫非他和祝庄主极熟?」那使女出去没有多久就听她在帘外说道:「启察仙子何东昇来了。」玄衣罗刹道:「叫他进来」帘外有人答应一声湘帘掀处走进个一身灰色劲装的浓眉麻脸汉子入阁中立即站定身躯恭敬地朝上施礼道:「属下何东昇叩见仙子。」「嗯。」玄衣罗刹俏目一挑笑吟吟地道:「祝庄主还认识他吗?」凌君毅心中暗道:「这何东昇看来只是绝尘山庄一名普通武土也许他去过龙眠山庄见过祝庄主一面广心念动处立即一手拂须说道:「这位何壮土在下好像哪里见过一时倒想不起来了。」这话虽然含糊但大体上可以应付得过去。
玄衣罗刹似笑非笑地斜眼他一眼才道:「何东昇还不快见过祝庄主。」何东昇应了声「是」转身向凌君毅抱拳躬身道:「小的何东昇见过庄主。」凌君毅欠身答礼道:「壮士不必多礼。」玄衣罗刹「格」的一声脆笑说道:「如此说来祝庄主并不责怪他叛离贵庄转而投靠敝庄的罪了。」凌君毅心神猛然一震何东昇竟然会是龙眠山庄的人自己联手下人都认不得岂不露出马脚?但他心思敏捷在这一瞬之间他灵机一动目光之中故意冷芒一闪微露怒容旋即敛去一手拂着垂胸黑须淡然一笑道「连在下都成了贵庄之人何况是祝某手下之人?」这话隐隐流露出愤慨之意也正表现了潜龙祝文华为人深沉之处。
玄衣罗刹望着他嫣然一笑道:「何东昇不容於贵庄才投奔到这里来的祝庄主不见怪就好。」一面回头向何东昇问道:「你在龙眠山庄有几年了?」何东昇道:「三年。」凌君毅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大概是总管殷天禄引进去的党羽了。」玄衣罗刹又道:「祝庄主有一位千金叫什麽名字?今年几岁了?你知道吗?」何东昇道:「小姐闺名雅琴今年芳龄十九。」玄衣罗刹点点头纤手一挥道:「好你可以下去了。」何东昇答应一声躬身而退。百衣罗刹似笑非笑地看了凌君毅一眼半似调侃地道:「祝庄主怎麽连自己千金的名字竟然都说错了?」凌君毅脸色微变怫然道:「楚姑娘此话不觉过份吗?」玄衣罗刹眨动俏目笑道:「说句祝庄主不见怪的话我总觉得祝庄主脸上好像易了容……」忽然住口不言双目只是盯着凌君毅脸上直瞧。
凌君毅心头暗震嘿然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须易容?」玄衣罗刹娇笑道:「是啊我也这麽想但事情摆在眼前又不容贱要不有所怀疑。」凌君毅冷笑道:「楚姑娘这是说你们请错人?」玄衣罗刹含蓄地笑了笑道:「也许如此只是我想你不会是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吧?」「有意代替祝庄主来的。」这句话听得凌君毅心弦震动左手暗暗蓄势脸色一沉嘿然道:「楚姑娘这话是什麽意思?」玄衣罗刹娇声一笑玉手轻摇说道:「祝庄主且莫动怒贱妾只是想把心中疑塞弄个清楚并无半点恶意。」她不待凌君毅开口接着又笑了笑道:「不管你祝庄主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凌君毅仍作不解地望了玄衣罗刹一眼道:「楚姑娘此话怎说?」玄衣罗刹忽然格格娇笑起来说道:「真人面前也无所说假了昨晚我师姐在龙门坳擒下一个人和你祝庄主相比似乎要真一些。」「似乎要真一些。」这话说得含蓄但已说明她擒住了真的潜龙祝文华!凌君毅本来还疑信参半认为她故意拿话相试但这回她不但说出时间也说出了地点似乎不像有假。
不错!潜龙祝文华说过要来接应自己如以时间来说昨晚是第二天他一路跟踪下来也差不多那麽祝文华真的落到他们手中了?自己虽然不知道潜龙祝文华的武功如何但以金鼎金开泰、岭南温一峰等人都在一路上相继失踪而言可能全已落人「珍珠令」这帮人的手中潜龙祝文华为她所擒自亦可信。只是这些落在他们手中的人不知被他们囚禁在哪里莫非也在绝尘山庄之中?他突然想到母亲失踪已有一段时日她老人家既不在贵宾区那自然是与这些人囚禁在一起了这座花园之内可能另有囚人的地室。
玄衣罗刹见他半晌没有作声娇柔地道:「你可是不相信麽?」凌君毅突然心中一动手持黑须微晒道:「老夫确是不信天底下居然会有两个潜龙祝文华。」玄衣罗刹娇笑道:「真的自然只有一个嗯你祝庄主如果有兴趣我倒可以带你去瞧瞧。」凌君毅道:「很好老夫正有此意。」玄衣罗刹站起身笑道:「这该叫双龙会吧?两个潜龙祝文华会面也算是武林中的一段佳话。」凌君毅跟着站起问道:「他人在哪里?」玄衣罗刹含笑道:「祝庄主请随我来。」说完转身向里间走去她似是毫无提防之心转身走去整个背後耍穴就全都暴露在凌君毅眼前而且双方距离不过数尺。凌君毅只要一伸手即可一举制住她。但她从容举步毫不在意她似是估定凌君毅不敢对她下手。凌君毅确也投鼠忌器是以只是随着而行小客室後面又是一个小间。
玄衣罗刹当先掀帘而入回笑道:「祝庄主请进。」凌君毅左手当胸捻着黑须实则暗暗蓄势跟着跨了进去田中璧跟在凌君毅的後面也进来了。凌君毅目光一瞥只见东壁下一张紫擅雕花木榻上仰躺着一个人。这人面貌白皙却生成的两道浓眉黑须及胸一望而知果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不果然是潜龙祝文华!凌君毅不知他是真是假?不觉冷冷一哼道:「果然装得极像。」玄衣罗刹斜睬了他一眼娇声道:「你不相信他是真的?」凌君毅道:「楚姑娘方才自己说的真的只有一个你怎不叫起来让老夫问问他。」玄衣罗刹朝他笑了笑道:「弄醒他自然可以否则也难教你祝庄主口服心服是麽?」说到这里接着道:「这位祝庄主只不过是睡穴受制劳你的手解开他穴道你自己问他吧。」凌君毅沉哼一声怕她使诈左手暗暗提聚功力缓步走近榻前右手迅快地一掌拍开了祝文华的睡穴。那祝文华双目乍睁缓缓从榻上坐起神情显得甚是萎顿但双目之中却射出愤怒之色望了两人一眼。当他看到玄衣罗刹身边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不觉微微一怔沉喝道:「贱婢你们要老夫怎样?」这一开口凌君毅已听出他确是潜龙祝文华无误了心头不觉暗暗吃惊。
玄衣罗刹格格一笑道:「祝庄主何用生这大的气?事情是这样的咱们请来这位祝庄主他不相信你是龙眠山庄庄主奴家才特地陪他来见你的我想你们一定认识用不着奴家介绍吧?」祝文华目中流露出惊异之色望了凌君毅一眼说道:「谁是龙眠山庄庄主?老夫不知道。」玄衣罗刹娇笑道:「祝庄主何用装作?你老被奴家请来早已替你洗去了易容药物。如今两位祝庄主闹了双包案谁真谁假两位心里自然明白。」祝文华怒声道:「老夫一点也不明白。」一面向凌君毅喝道:「你是什麽人?」凌君毅暗暗皱了下眉心想:「糟糕当时没防到会有这种结果自己和祝文华没有约定暗号这时要如何说才好?」心中闪电一动突然哈哈大笑道:「二位串演得倒是真像老夫是谁?你们在参汤中暗下迷药又点了老夫身前五处大穴你们心头自然清楚何用再问老夫?」他急中生智这话暗中点出祝文华躲在密室里自然看到殷天禄点自己穴道之事假如眼前这祝文华是对方的人假冒故意试探自己的这话听了也不会注意果然祝文华目光一动忽然以「传音」说道:「你真是凌老弟?」这下证实了眼前的祝文华果然不假!
凌君毅藉着一手拂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在下正是凌君毅祝庄主怎会被他们擒来的?」祝文华「传音」道:「老夫误中妖妇暗算……」两人目注对方假作打量之状但他们刚说到这里玄衣罗刹格格娇笑道:「两位谈好了麽?」她纤纤玉手朝祝丈华轻轻一抬说道:「我想这位祝庄主还是休息一会吧我们不打扰了。」凌君毅心中暗道:「玉莹姐姐果然厉害自己和祝文华以「传音入密」交谈都被她看出来了。」心念转动间瞥见祝文华忽然打了个呵欠困倦地仰身朝塌上躺卧了下去。凌君毅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莫非是她使了什麽手法?」玄衣罗刹朝他嫣然一笑抬抬手道:「祝庄主请到外面坐吧。」凌君毅方才看她向祝文华抬了抬手祝文华就躺卧下去此时见她又朝自己抬手不得不装装样子赶忙屏住呼吸往後退了两步冷笑道:「看不出楚姑娘还是用迷药的好手。」玄衣罗刹「格」的娇笑出声眼波流动盯着凌君毅缓缓说道:「祝庄主尽管放心我已说过不管你是真是假仍然是绝尘山庄的贵宾我不会对你使用迷药的咱们还是到外面谈吧请。」凌君毅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只得依言退出。三人回到小客室仍然分宾主落座。凌君毅冷然道:「仙子还有什麽事现在可以说了。」玄衣罗刹笑吟吟地道:「你方才已和那位祝庄主见过面了而且据我所知你们也交谈过了如今不用再提谁真谁假但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凌君毅道:「什麽事?」玄衣罗刹道:「就是关於毒汁解药的事……」她又提到「毒汁」解药上来。
凌君毅道:「在下说过……」玄衣罗刹不待他说下去摇手道:「我知道你既然能化解「毒汁」自然也会找出解药来的也只有你配成解药你们一真一假两位庄主才能安然无恙地离开绝尘山庄。」凌君毅道:「你这是要胁老夫?」玄衣罗刹娇笑道:「要胁太难听了我这是交换条件。」凌君毅皱浓眉为难地造:「下在并无把握。」玄衣罗刹忽然口气一变冷声道:「你必须完成我给你半个月限期。」凌君毅道:「这个只怕不成半个月太少了在下……」玄衣罗刹道:「半个月我已经说得太多了依我的心意原想说五天的。」凌君毅心中暗想:「有半月时间我大概也可以查出你们囚人的地方了。」一面还是摇着头道:「半个月实在……」玄衣罗刹已经站起身来说道:「不用说了但愿你能在半月之内找出解药来否则……」凌君毅跟着站起抗声道:「否则又如何?」玄衣罗刹翠眉微蹩说道:「半月交不出解药只怕大家都不方便。」玄衣罗刹目光瞥过站在边上的田中璧说道:「我再和祝庄主谈谈你有事就出去好了。」这就是要田中璧避开去。
田中璧应了声「是」躬身迢:「小侄告退。」迅快地转身退出了水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