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回蔷薇宫里,灏给我的东西,都放满了二间房。
我选了一间,推门进去,里面是满满放着的绫纱等布料。
都是素净之色,价值连城都有,世上仅得的一匹什么的。凡是最珍贵的,只要他看着舒服,就会让人送过来。
我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一直以来,也没有进来过。
收拾得还算是整齐,可是我翻来翻去,就是找不到那画。
我想,不会放在这里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知道我一般不进出这里,凡是要送什么东西,都是让宫女来准备的。那些画,宫女当是平凡之,指不定也会一并给人。
这么大的事,我断定他不会放在这里,他并不是那种太大胆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会去做的。
另外一间,也尽是珍贵的药品,还有各种稀世的珍宝。
我叹气,无力地蹲在门边想着,会放在哪里呢?正清宫里有人总是监视着。如果失了画,灏定不会这般悠闲的。
书房呢?我又到书房里去找画。
很多,大多是我所画的,送他的。每次都是他叫着要,但是,却放在这里无人欣赏。
一幅幅展开来看,都不是我想要找的啊。
无比失望地坐在地毯上,难道我记错了吗?难道我把他猜错了吗?
那我的房里呢?我跑进去看。
忽然想着,他总说我怎么就喜欢在床底下放满书呢?
我说,这样好啊,方便。有时睡不着,就会看看。等想睡了,就会一丢。
我房里的东西,都是宫女们不会来动的。
我无聊的时候,会自己收拾。
趴在床底下,将书丢出来。
里面果然有一个小盒子,长长的,一看就是装着什么东西。
这东西,不是我的。虽然我把这里弄得乱乱的,但是是我拿进来的,还是会有印象。
现在是严冬啊,许久不曾在这里睡过。
我伸手去拿,灏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蔷蔷,你在干什么?”
我伸出头看着他,那般的肃然,淡漠。
我还是将画拿了出来:“我想看看。”
“别看。”他进来,顺后将门给关上,压逼人的气息,往我逼近。
我抬头正视着他:“我想看看。”
“朕的东西,向来收得好好的,没有朕的旨意,岂能由得你性子来。大小之事,也得看个轻重之分。”他板起了脸来说。
我知道,以前我总是不施礼,在他的眼里,这是小事。这画,就那么大吗?
我深吸一口气,固执地说:“灏,我的身世,跟这画必定是有关联的。我得看,我想看,我要看。”
他脸色阴沉:“胡说什么,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你是青蔷,你自个倒也说了,不必再查下去的。这么久了,你还在生谁的气。朕是护着你,才把那几个宫女杀了了事,不然你以为那么好摆平吗?”
“谢谢你,又是为了我。”我淡笑,笑得心口好闷。我是青蔷,他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说,我姓青吗?我姓青。是青家的人抚养了我,但是当中的缘由,不必我说,他心里比我更清楚。
他抓着盒子的一侧,偏不给我看。
我站了起来,将那薄门推开,冷厉的风,呼呼地吹入,将脑子里的火气,也都吹了下去。不想吵,不要吵,但是我更不想忍住。
白雪在纷飞着,一层的银白,如果初入这里,只会以为是平地,谁知道下面是一个湖。
调适好自己的心情,谈道:“灏,我给自己十天的期限,大道至此,我已是你的妃嫔。要走的,也走远了,你可以放下你的心来。我为了九哥好,也不会什么事把他拖进来的。你事事都说为了我好,是因为爱我,那你的爱,我真的受不起。”他不来,我会慢慢地消化掉这些痛感。
我找画,他来了,他知道了些什么。
平日里有人跟着我,是看不清楚,我对功夫也没有研究。
但是下雪,饶的是你草上飞,总得有落地的时候,有脚印,人就跑不了。
我跟宛太夫人说的话,这么快,他就收到消息了。
这宫里,就像是一张网一样。
几个人在一起,在网上你牵一角,我牵一角,终得是把这网给牵平着。
而他,就是收网的人。他想要谁的一举一支,轻而易举之事。
“朕不知你在胡说什么?那事,朕何曾有责怪过你半句。蔷蔷,你是怎么了?”他还打量起我来了。
不曾有责怪过我半句,那就是,他对我很好了。不舍得了,哪怕就是我做的,他也只是这般而已
我要的,不是这些。
“灏,你还要再查下毒的事吗?算了,我不问这些了。”宫里的事,一牵就连根拔地,想动也动不了什么,他不会笨得去打破这平衡的,这对他有利。
淡淡地说:“你压根就不相信我是吗?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你这样子。高兴的时候,你哄一下我,不高兴的时候,你板着一张脸。似乎是我欠了你的一样,事实上的事实,你也不必再跟我打马虎眼,我都知道了,你好狠的一招,你把我”的九哥,伤得那么的重。我不计较这些,我想着,都过去了,不提了。”
“那今日,怎的就提起?”他竟然这般地问我一句,也就不再隐住他让人袭击我和九哥的事。
在那仙境一样的地方啊,也染上了血一般的红。不应该属于静湖的色彩的。
我笑,笑我的一步步忍让,把好些的东西,压在心头上。
他说,怎的就提起。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不认识他。
我的灏,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会半夜过来,就怕我睡不着。他会柔声地哄我吃药,会给我上药,会偷东西来给我吃,会半夜给我裹脚。
捂着脸不忍看那银白的世界,干净得让人心里沉重着。
这世上有一些东酊一,不能总是去想的,那就是回忆。人总不能活在回忆的里头,想着那时多好多好,总是不舍得。
话也就是这么说,伴君如伴虎,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果然是一样的。
是我自己招惹他生气的吧,我不听话了,我不顺着他。我不笑着去迎接他,我想知道更多的事,都是我把平和的日子给打破了吧。
我句地说:“以后,不会在皇上的面前,再提起这些连我都不想去想的事。你心里有秘密,我心里亦是有秘密。我不妨告诉你,那天晚上抓贼,有人暗里给我使针,针就跟我脑子里插的是一样的。那晚上的贼,也就是来偷这一幅画的。这幅画,跟我的身世有关,我怕,我是宛太夫人的女儿,我更怕,我跟你是兄妹。”
我的怕,我的惊恐,终是说了出来。
画摔在地上,却因为毛毯的关系,而没有摔坏盒子,闷响了一下,就没有了声音。
“你可以去查,我知道,你一直还在找着,我不是青家的女儿,我是七月初七所生的。七月初七的孩子,命运坎坷难平。”
真的还没有说错,就是这么的坎坷不平啊。但是我不太相信这些。七月初七生的有多少人啊,难道就可以说没有好的吗?再好的日子出生,怎么也逃不开一个死字。
他冷声地道:“不可能的,宛太夫人,一直没有生过孩子。”
我点头,却不曾放松过眉头:“那她就是给我下针的人了,在宫里,可曾有失踪的,宫里的孩子有些怎么处理的,你比我更清楚。”
“别说了。”他大声地愤叫着:“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宫里的帝姬,也就得五个,没有人再生过。”
我也想不可能啊,我也想去质问宛太夫人啊,但是我知道,怎么也不能的了,
她是不会说的。
我只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或者是我的父母,得罪过了宛太夫人,所以我就该死。
她可以温柔地笑着对我言语切切,关心之意溢于外。她在我哭泣无助的时候,抱着我,给我说话。很多很多啊,她开解我,让我走到了大道至此的地步。
她给我下针的时候,大概也是笑着说:“不痛的不能的。”丢到妓院的门口,又或许会冷然地说:“这就是你的命,要怪,就怪你不该投胎。”
人间愤恶的百态啊,都掩在那笑容里了,虚假的面皮,一个个那么的扭曲。
皇后娘娘如此的委屈,她忍让,大体,温柔,可怜。宫里的女人,各有各的生存之本事,我学不到,纵使他给我皇后的后位,我亦是学不来,事事得让他要开开心心,无所顾之忧。
我并不想去和她们对着斗,定要争一下赢回来。
欣赏一些东西,不代表着,会认同那一个人。
后宫的争斗,也就二个字。输与赢。
不甘心三个字,也就是后宫女人的悲哀。所以,多的是黑暗中的争斗。
我不想,不想踏入那污水中去,把她们都斗倒。那没有什么好高兴的。
“走吧,灏,在这些未暗未明的事之前。让彼此都冷静一下,没有清楚之前,在一起,怎么说,都是一个尴尬。”我很冷静地说道。
他捡起画,低沉地说:“你对朕,就从来不曾真的爱过是吧。当这些事,你一旦知道,所有的爱,都不论了,朕对你的付出。”
他笑,有些悲,有些气恼。
我亦笑:“我们的观念,从来都没有在一起过,彼此的磨合,只是想要相爱,只是不想吵,不想闹得不欢而散。如果这不是爱,是什么呢?我十六年在青府里,九哥从不要求我改什么,性子那般便是那般。灏,我爱过你,可是我也恨过你。在你的眼里,你认为,你付出了什么,你就要得到了什么。雪飞了,未必全部梅花,都会开的”我为他改变了很多。
我以为是我自己太自私了,所以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但是改变,终究敌不过太多的权势利益在交缠在一起。
初进宫的时候,我就说过,这里是个大染缸,现以单纯的人进来,也会染得污黑一身。现在更是体验到了,改变也没有什么用。
我很冷静地和他说话,我也没有把他在静湖里所做的一切,指责加愤怒地指控地说出来。再用高傲的灵魂来鄙视这样的人。唉我长大了,真的长大了。学会了冷静,学会了容忍。
他怪笑,淡淡地说:“朕倒是知道了,蔷薇有刺,朕不护着手,让刺给刺了。”一手拿起画,拂袖而去,徒留一些残香之味在风中飘散着。
久之,则什么也没有。
我呆呆地看着下面的飞花连天白湖雪,踩在上面,如履薄冰,一步一步都是战兢兢。这样走,有什么意思呢?
吹风不敢吹太久,只怕吹得体寒,会让我身子受苦。
生气归生气,冷静归冷静,用这些来泄,不是最好的。
想开,想淡,或者是坐一坐,睡一睡,静一静,一呆,什么都好。
隔了二天,是他的生辰。
作为慧妃娘娘,我去了,坐在下面看着衣香影鬃,笑靥如花。
今日新人换旧人颜,清丽初妍娇颜傲,不怕比梅疏,不怕比雪冷。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很是高兴的样子。
我知道他,其实不高兴,真正的高兴不是用在酒杯上的。
温热的酒入喉,苦涩辛辣,淡尝了一些,更不再举杯了。
他的盛况,他的春风得意,他的心里恼气。他的莺莺燕燕,他的天下,他的后宫,他的生辰。
什么都是他的,他不是高兴了吗?什么东西,都让他一手掌握了。
看不习惯如贵妃和皇后娘娘的笑脸,我轻轻起身,往后面走去。
今晚宛太夫人借故身体不舒服,不来用膳。
好冷的天啊,我步到正清宫后面的走廊上,看到外面的雪花飞飞。
香甜的味道传来,一只小手拉着我的衣服。
是可爱的淳啊,我蹲子与他正视着。笑着看他:“淳。”
他露出齿笑着,然后啪啪地在我的脸上亲亲。
我笑得合不拢嘴,他真可爱,带过他几次,倒是把我给记得了。
琉璃黑的眼珠子染上了灯火,变得那么的灿烂,像是那夜空中的烟花一样。
我抚抚他的脸,轻轻地说:“冷不冷啊,别跑出来了,这里下雪了。”
“抱抱。”他扑进我怀里:“淳要看雪雪。”
好会说话了啊,真不错,很是聪明。
我抱着他起来,让他看着宫廊外纷飞的雪,轻声地说:“好看吗?”
我伸出一只手,去接着那飞落的雪,却化作了水:“冷冷哦,淳不要玩雪哦,淳的小手女敕女敕的,这么冰,模模青蔷的脸,让你手暖起来。”
他淘气地笑着,还真用二只小爪子捏着我的脸。
“给你念雪的诗好不好?”
他点头笑:“好。”
“那你先告诉蔷蔷,你几岁了。”
“二岁。”二根胖乎乎的指头伸出我的面前。
这么会说话,想必是郑昭仪平常很喜欢跟他说话,多交流的孩子就会学得快一点。宫里的吃食也足够好,真好,以后会是一个很聪明的皇子。
雪中正盛放着一树灿烂的梅花,雪与梅,几乎都分不清了。想了想,说:“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日暮诗成天又雪,与梅并作十分春。呵呵,小家伙,你听不懂啊,还小哦。”
“好听。”他指指脸,要我去亲他。
我亲亲他,笑着将他抱得高高的,让他看着这银白的净雪:“淳喜欢吗?”
他眨着眼睛看,看得出,他很喜欢。
怕他母妃急着寻人,将他放下:“快回去,淳要听母妃的话呼的,做个最好的孩子。”
他有些不舍,回头看看那站在门边微笑的郑昭仪。
我朝她笑笑,放开淳的小手:“快进去。”
有个孩子,多好啊。
我羡慕啊,真是羡慕啊。做娘的将乖孩子抱个满怀,女乃香味的亲吻,是最暖人心的奖赏。
这里好是热闹,杯酒交错,宾主尽欢。似乎不属于我的世界一样,我只喜欢看着就好,他们的脸上,挂着的笑,没有多少是真诚的。
我还是先回去吧,还来得及把这堆满雪的梅花之景画下来。
时间还尚早,慢悠悠地从宫廊边走着,一直顺着走,转一个大弯,就是他的寝室。那边有个偏门,出去快一些。
他的小生辰,终是没有过。我的礼,终是没有送出去。
冰冷的手指,滑过廊柱,唇角带着轻笑,这真安静啊,和那里的热闹,都成了二个不同的天地一般。
他的书房,不知现在放的是不是有关于易儿喜欢的书。
马术啊,烤肉啊,箭术啊……
换一个他的博爱中,也会换一种吧。
无意中的看入,与那欲出的人撞个正前。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彼此的眼神中,都写着惊慌。
他在书房内,我在窗下,微开的窗,那纱轻飞着,惊愕之色,都布满了眸子。
谁也不敢相信,彼此所见到的。
纱盖下,似乎又什么也没有。
我靠着窗轻呼:“无垠,为什么会是你?”
我猜测过好多次,我想那男人会是什么样的人,一定是凌厉凶邪之辈。往往想到那令人毛骨怵寒的感觉,总会让自己惧怕一些。
竟然是我佩服得不得了,欣赏得不得了的无垠。一个像净中仙子一样,眼里莲莲逐放的无垠,他现在在书房,那就是在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