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的冬天,长江下游,一个刚刚经历过洪灾肆虐的小山村,在一个刚刚落成的新教学楼前,简陋的小操场上,有一群腆着笑脸的小孩子围绕在一个女孩身边。
那个女孩引着孩子们唱歌:“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遥远又僻静的地方,我要当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当太阳下山岗,我要赶回家,同妈妈一同进入甜美梦想。”
到这里采访的a市新闻日报记者董慈,觉得这个场景非常的温馨。但是这个女孩好年轻,而且皮肤白皙,还没有山里人特有的一口黄牙。穿着打扮也不似是这个山里人。
她问身边陪同他一起下来采访的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还有这个学校的校长:“这个女孩子是这里的老师吗?”
张校长笑着说:“她叫小陆,我们也不清楚她的来历,不过,她说她是代替捐助这所教学楼的无名氏过来验收我们新教学楼的,后来看见这儿缺老师,就留在这儿帮忙,说直到我们找到老师为止。”
“她在我们这,不仅做了音乐老师,还有美术老师和语文老师,多才多艺,孩子们下课都喜欢围着她又唱又跳,可受学生欢迎了。”
张校长谈起这个新来的代课小老师,是满面欢喜。
他们这个山坳里的土山村,一场突而其来的洪水把他们的泥砖校舍都给冲垮了,孩子们都没地方上课。但是全省都是受灾的地方,到处都是等着重建的学校,他也不奢望立刻就有钱可以建新校舍,只要能给他点钱,让他修补好原来的校舍,让孩子们有个地方可以复课,他就满足了。没想到,几个月前突然接到一笔赞助他们学校的基金,让他重新给建新校舍。
这不?望着眼前这两栋新起的教学楼,他自己都还在激动着。对这个小陆的老板更加是无限感激。
记者无声地走近前去。
女孩坐在升国旗的升降台下的一方小水泥地上,一左一右,一边搂着一个小女孩,甜甜地微笑着倾听孩子们唱她刚才教的歌。
董慈有点感动,还有职业的敏感,让她立刻举起相机把这些笑容都记录下来。
她的举动被小朋友们发现了,他们好奇地涌到董慈的镜头前,对着镜头嘿嘿笑,有的还做鬼脸,扮猴子。
陆宝宝被他们的举动乐得不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上课的铃声响起,孩子们虽然不舍,但是还是乖乖地回到教室里面上课。
年前,陆宝宝离开小山庄。
飞回澳大利亚的玫瑰庄园,老管家又要给她很多的汤汤水水喝。每年的春天,她都要经历一次椎心刺骨的疼痛,然后虚弱得如同奄奄一息的病人,再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她明白他们要她补身,就是为了抵抗病魔的。所以,尽管那些汤水难喝得要死,她都咬牙吞了。
她刚醒过来的的时候,好像就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有着前生的记忆,那就是她摔下楼梯,好像死了,然后醒来就莫名其妙的就到了这里。但是她的重生好像断了层一样,从丁大哥那里,她了解到自己父母的生活轨迹跟她记忆里的有点不一样。
她记得爸爸一生都在银行工作,但是丁大哥告诉她,她的爸爸管理着一家超市,是个总经理。她的弟弟陆承希在学校的成绩很好,很受同学欢迎,不是她所想的孤独。
她很怀疑她的前生是不是她做的一个梦而已。但是,一九九七的香港回归,还有九八年的洪水,让她知道,那是真的。
她的父母过得很好,比上一辈子要好。
她怀疑自己因为遗忘症而忘记了一些什么,关于这些改变,还有她为什么没有在父母的身边的原因,还有,她脚上多了一个紫色的脚链,那是重生之前的记忆里没有的东西。
如果她可以想起来,所有的事情就会有答案。
但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在那之前,她不敢去打扰父母家人的平静。万一,他们因为她的突然出现,变得不幸,那怎么办?
那段记忆,丁大哥应该是知道的吧,却说是没有赵先生的准许,不能告诉她。
去年,赵先生出事前,她才第一次从丁冠口里知道,赵先生就是她的外公,因为她身上的玉佩而相认,听说还验过dna。
她前世没有这样离奇的身世,她不知道真假。但是还没等她确认,她就从报纸上得知,这个她所谓的外公是一个走私大鳄,还因为拒捕被正义的警察击毙了。
丁冠和律师让她签了很多的文件,她知道自己得到外公赠送的很多财产。
她很疑惑,外公的财产不应该被国家收缴吗?
丁冠和律师只是笑。她于是知道了,这些是被隐匿的财产,没有被警方发现的。
反正钱是不劳而获,她于是满世界地做散财童子。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跑回国内,到穷不拉几的地方给钱人家建学校。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她的内心很平静很柔软。
上辈子最后一段时间,她的心情绝对是黑暗和绝望的,但是很奇怪,重生了,她心中却很宁静,平和,没有愤懑,没有怨恨。
看着天空,沐浴着阳光,会感觉很温暖,就好像她一直感受到的那样。
“这次也不催眠吗?”丁冠担忧地问。
“丁大哥,你明知道的,为什么每年都要这么没创意,要来问上一次呢?”陆宝宝笑着回答他。
丁冠对这个倔强的女孩,无可奈何。
当年从车里抱她出来,她已经昏迷了,直到几个小时之后才得到医生的救治。在他们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她却奇迹般的苏醒。
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医生:“我死了吗?”
当他出现,她却不认得他了,她不知道angel,不认得赵先生,不记得在a市所有的事情,还有,连他提起李云龙这个名字,她只是奇怪了一下:“我认识他吗?”但是她记得她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她的记忆非常非常地混乱,经常头痛欲裂,几度痛得昏迷过去。加上手脚的多处外伤、骨折,各处的伤痛折磨,一向硬朗的他看见当时全身被包扎的她也感觉心里发酸。
先生不得已,待她的外伤稍微好转,就把她送到了美国就医会诊。
那时候,先生已经确认,她的妈妈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被送到美国,最有名的脑科权威医生都没有办法找到她大脑的异样。但是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每当她晕倒,都会看到一些关于遗失的记忆的片段。所以他们得出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结论,她的大脑发病与她消失的记忆有关。如果她要恢复记忆,就会不断的发病,昏迷,甚至死亡。
最后,先生想到一个办法,让催眠大师,把她这段记忆从她的脑海里抹去。
那之后,她的头痛真的没有再犯了,人却渐渐的沉默。
她有几次追问,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先生为什么要救她,对她这么好。怕又勾起她的回忆,旧病复发,所以,先生告诉她,她忽然昏迷在他家门前,长得跟他的前妻一模一样,所以,他就救了她。
本以为她一定会有很多问题,但是出乎意料的,她很安然地接受了先生的解释,又接受先生的安排,他们一起来澳大利亚,在这个玫瑰庄园疗养。
又时隔半年,她外伤养好,手脚活动自如,大家都以为她康复了,但是她的头痛却再次发作。这是她催眠后第一次脑神经撕裂症复发。她发疯地撕咬捶打自己的脑袋。众人摁住她,催眠大师再次给她催眠,醒来之后,发现她第一次催眠之后到复发前那段时间的记忆消失了。之前照顾她的人和医生,还有他和赵先生,她毫无印象。
检查过她的大脑,没有血块,没有肿瘤,没有异常情况。但是医生推断,她的脑神经撕裂症随时有可能再次发生。
果然,才不过三个月左右,她再次发作,但是她这次无论如何坚持不做催眠,把自己反锁在房里。
整整一夜,他们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去的,第二天,门再次打开,房间里面一片狼藉,她对着他们虚弱地微笑:“我没有忘记……”她虚月兑一样地倒在他怀里。
那之后,每次撕裂症发作她都忍痛坚持,不仅之前的记忆没有消失,而且渐渐的病症发作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变成一年一次,大概在每年的春天。
“知道了。”丁冠了解地笑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她当亲人一样疼爱。
一周之后,陆宝宝正在写书,脑袋忽然一阵撕裂,她咬牙,抱着头回到房间,把毛巾塞到嘴里,防止因为太过疼痛,牙齿把舌头或者手指给咬断……她倒在地上打滚,身体都在抽搐……
李云龙从当地的新闻日报上看到转载的董慈的采访报道,报道上附带了一个代课老师和当地孩子的照片,已经是年后开春的时候了。
女孩的头发长长了,用个松松的橡皮筋扎着,挽放在一边肩膀,小瓜子脸大了一点,下巴更加尖了,火红的长外套看不出高矮。唯一不容错辨的,是她俏皮明媚的眉眼,和唇边的小酒窝。
他发疯地找到那个山村里去,但是学校的校长告诉他,小陆年前就已经离开了,原先的联系方式,是一个长途固话,然而,再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小陆,小陆,是你吗?宝宝?如果是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