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大大一怔。镇上的人,她相熟的本来不多。可这位杜小姐,却实在太有名了,远近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杜小姐稚龄时即以美貌出名,据说又十分优娴贞静,自然便求亲者众。可她的爹爹,却偏替她挑中了一个穷秀才做女婿。两人尚未成亲时,杜家大把的银子送那秀才上京,一举得中,就此入仕,一去三年。旁人都说他定是早在外娶妻纳妾,劝杜小姐早做打算,她却不为所动,谁知到第四年时,这男子居然意外死在任上,杜小姐便以未嫁之身,矢志为他守节,终生不嫁。有一任的县太爷,便为她请立了贞洁牌坊,所以原本的堂子街,慢慢的,才被叫成了坊子街。
锦颜只觉诧异,结结巴巴的道:“是……竟是那个贞洁牌坊的杜小姐么?她竟卖这种药?”
“不是不是,杜小姐倒是个极守闺训的,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干俗事通不理的。”贺朱氏急急摇手,续道:“这杜家,原本有间铺子,卖些脂粉头油之类。自从杜家老爷过世,铺子便无人打理。后来她有个远房的甚么亲戚,不知怎么到了这儿,便接手了这间铺子,越做越大。”
锦颜急追问道:“药就是从这儿卖出的?”
“是啊,”贺朱氏有些感慨,“我曾见过这位杜小姐,倒真真是花容月貌,瞧着也是个清高月兑尘的,没想到……”
锦颜轻声道:“杜小姐必不知道的。”
贺朱氏叹了口气,伸手抚着她的背:“傻孩子,论理这种话不该同你说……这杜小姐再怎么求清静,也毕竟是肉骨凡胎。一日总得有几口素菜下肚。这些银钱是哪来的?还不是这间铺子出的。若是这事儿当真捅了出来,她知与不知,都干净不了了。只干怜她苦苦守了十来年的清名儿,竟叫这起子小人毁了……”
锦颜也不由微叹,贺朱氏又道:“这贞洁牌坊一起,不只是女人家的清誉,也是地方官儿的政声啊!拔出萝卜带起泥,里头的事儿多着呢。所以这事儿,知道的人虽多,却没有谁敢放在嘴上说的。”
锦颜默然。隔了半响,才道:“那就真个没法子治他了么?他若是只卖些……只卖那些药也就罢了,可那害人的迷//香迷//药之类,不知做下了多少孽,怎能这么轻轻放过?”
贺朱氏叹道:“明面上的确难下手,有敬着杜小姐不忍动的,也有须借重这牌坊不能动的……没奈何,且容这杜华多逍遥几天罢!”
锦颜忽然一怔:“杜华?这人叫杜华?”
“是啊。”
锦颜心里顿时就是一紧。这名字为什么这么熟。好像在哪儿听到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心里反反复复的重复,杜华……杜华……杜华……
猛然间,就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朗声道:“杜华!你再敢胡说,毁我未婚妻清誉,我就……”
是他!
锦颜只觉得心擂鼓似的响成一片。那种又悲愤又惊惧又惶惶的感觉,抑都抑不住。
她前世,只听过一次这个名字,甚至连他这个人。也不曾正眼看过几次。
可就是这个人,这个杜华!却口口声声。说与她有私,说的头头是道。连她的衣服,她身上的胎记,都说的清清楚楚。她竟百口莫辩,泣不成声之时,便是陈景望站出来,挡在她身前,叫出了那个名字:“杜华!你再敢胡说……”
后来,杜华越说越是不堪,百般同她纠缠,下人怎么赶都赶不开,陈景望满面激愤,竟拔剑斩杀了她,然后宣布两人婚事照旧,她便哭倒在他怀里……之后,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逼的她走投无路……
那一幕,是发生在锦洲陈家,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杜华与陈景望交谈,她一直以为,两人其实是不认识的。可现在,陈景望在桐洲,杜华竟也在。
贺朱氏急道:“颜儿!颜儿!你怎么了?”
锦颜猛然回神,匆促的扫了她一眼,挤出一个笑,脑子仍是风车也似的转。
叶锦颜,这种时候,你还在想这些!杜华既然在桐洲出现,那必然是与陈景望早有勾结的……原来他只是陈景望的一条狗,原来……原来陈家一直在用这种方式敛财,桐洲锦洲,各个地方,不知有多少这样的人,他们拿着陈家的秘药暗中敛财,不知做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起陈景望杀杜华那一剑,她竟不寒而粟。连他自己的走卒,他都能转眼弃之,何况是对他有威胁的保安堂?他已经知道保安堂对他起疑,他若对保安堂下手,一定会一击致命!
等等!贺子涵不是去了坊子街?贞洁牌坊……陈景望……杜华……虫花……
糟了!锦颜猛然就是一惊。掉头就往外跑,贺朱氏吓了一跳,没好没歹的拉住:“颜儿!你想干什么?”
“贺大哥!贺大哥上当了!我我……”锦颜一时不知要如何解释,只道:“你快放手,晚了就来不及了。”
贺朱氏急了:“你这么疯魔似的出去,能干什么?你想吓死我不成?”
锦颜猛然站住。对,要冷静。对付陈景望,一定要冷静!斗智斗力,斗人脉斗财力,不论什么,她通通不是对手,就只有一点,她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她长吸了口气,极快却极清晰的道:“伯母放心,我知道轻重,我出去找贺大哥有事。”
贺朱氏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倒是什么事,你这孩子,你快说啊……”
“来不及了,回来再说。伯母你叫人把马拉到门前来,要快!”
贺朱氏看了她一眼,又急又气,一咬牙,转身跑了出去。锦颜理了理衣裳。去到店堂,拿了贺子涵的药箱。走到门口时,贺府的马儿也就拉了过来。
她对骑马原本就不熟,而且也已经有很久没骑过马,幸好旁边有人扶着,她把药箱绑在前头,一咬牙就上了马背。
路程其实并不远,她一路飞奔,颠簸的几乎要散架,到了杜家。好不容易才勒住,连滚带爬的下了马。杜家门口,也是十分的冷清,门关的死紧,连个看门的小厮也没有。拍了半天门,才有个半老的老头探出头来,锦颜便道:“保……安堂的……贺大夫,可在么?”
那人见她喘成一团。便道:“贺大夫倒在,你有甚么事?这么急?”
锦颜心里便是一定,说话也顺当了,道:“贺大夫的药箱,我给送过来。”
那人一怔:“这个……”
“贺大夫来的急,不曾带得药箱。怎么诊病?还不快点带我进去,若是耽搁了病情,你可吃罪的起?”
锦颜心里倒有八成把握。陈景望虽机关算尽,却一向极重声誉。所以他设的局,绝对都是顺水推舟。自然而然,不会露一丝破绽。更不会叫不相干的闲人知道什么。只怕就连杜华,也只知道他自己要做的事,却不会知道陈景望到底有甚么盘算。
两人争执了几句,那人到底还是怕出事,带了她进去,一进了院门,便是一怔,道:“奇怪,怎么没人守着?古婆婆去哪儿了?”
锦颜道:“你们小姐住在这儿?”
那人道:“不是,小姐住在内院,那是绝不许男子涉足的。今天是病了,着实严重,不得已才移到外院,请了大夫。”
锦颜点了点头,道:“那便谢谢大叔引路,我识得正房,自己进去便好。
那人犹豫了半天,才道:“也成,瞧你是个女娃子,倒是不妨。我们小姐既在这院里,我们是不能进的。”又好生叮嘱了几句,才放她进去。
锦颜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还没到正房,便听得房中床榻吱哑做响,杂着些喘息之声。
锦颜心里一慌,心想毕竟还是晚了一步么,四顾无人,一咬牙加快步子上前,先从窗子里张了一张。
这儿本就是厅旁小憩的侧房,房中只设着一张简易的竹榻。床上正躺着一个女子,已经衣衫半解,露出雪沃的酥胸,粉面晕红,却昏迷不醒。有人正半luo着上身,跪伏在她身上,头发凌乱,犹不住扯衣,似乎正是贺子涵。情形十分不堪。
锦颜羞的猛转了身,又急定了定神,把药箱在门侧拐角一藏,再凑眼看了一看。
这一细看,才见贺子涵正抓着一件衣衫,不时的抬手,覆在面上,似在狂嗅,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去摩挲身下女子的肌肤,喘息声粗重可闻,神色也是濒临崩溃。
锦颜急转开眼一张,房中并没有别人,只见屋角供着菩萨,香炉里的香还有寸许便将燃尽,许是因为贺子涵衣衫中也暗藏了什么解毒的药物,所以才多撑了这么久。
锦颜一咬牙,吐了几口口水在帕上,掩了口鼻,便进了门。先到香炉掐断那香,瞅了一眼,虽比上次所见的迷/香略细,做的像寻常的香一样,却仍是看的出中间针尖大小银白色的小圆点。这果然是陈家催//情的迷香,书载效力极强,中了之后,却看不出丝毫中过春/咬的痕迹,连面色都并不如何红涨。
锦颜把香藏在怀里,转身到了床前,贺子涵猛然抬头,见到是她,便是一惊,神色中有片刻的清明,却随即迷惘,身子晃了晃,竟张臂抱了过来。
他意志混乱之下,用的力气极大,锦颜一时不妨,被他抱了个正着,连挣了两次都没挣开,他随即凑唇过来,在她耳边吮吻。许是因为面前是她,他竟没了挣扎。锦颜只羞的耳根子都红了,可身边毕竟是少年男子的光luo肌肤,又怎好用手去推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