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子涵失笑出声,直笑的弯了腰。那边林庆之正同锦玉说话,被她吓了一跳,一齐看了过来。林庆之道:“嚷嚷什么?但凡你在,便断不了声儿。”
锦颜又羞又气,道:“伯伯你就是个偏心的!见人欺负我都不帮手。”
林庆之看了贺子涵一眼,笑眯眯的捏捏胡子:“是么?告诉他师父打他。”
贺子涵大笑出来:“颜儿说的没错,伯父还真是个偏心的。”笑着敲敲她的小脑袋,转身走开。锦颜自个儿臊眉搭眼的走到林庆之身边,看靠墙两只椅子,两人正坐着说话,便从旁边移过木杌子,放在林庆之脚边,靠着他坐了。听锦玉和林庆之絮絮的说些琐事,听的无聊起来,便托了腮细想。
陈景望既然已经认定东西在叶家,不可能总是大老远的往凤尾村跑,费诺大工夫讨好……肯定还会跟前世一样,想法子叫叶家搬到杜府去住,叫他们离了家,才好下手。可是这一世,旁的不说,锦玉认了林庆之做干爹,那是正经亲戚,就算陈景望再跟叶锦念结拜,那也未必就非得投奔他……但却是不可不妨。
细细的算下来,家里的银子也大约有四五十两的数了,全拿出来,不知能不能买一个小小的院子,可是一过了年,哥哥还要上京,盘缠最少也得预备三十两,怎么也是不够的。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租了。
…………
店里零星的来了几个病人,贺子涵诊过了,又把人送走,忙忙碌碌中,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过来。她坐着小杌子。托着腮,把手肘柱在林庆之膝上,动作一派自然,却透着亲近。整个人看起来瘦瘦小小,小脸儿还没巴掌大,真真只是个孩子。可是她正想的入神,黑发覆了额,雪白的一张小脸,一对大眼黑漆漆的,潭水般幽遂流转。那份儿奇异的沉静。叫人怎么都移不开视线。忍不住就要十次百次的去看,十次百次的去想,去揣模……她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情要想?
…………
锦颜越想越是坐不住,站起来道:“姐,你在这儿玩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一会儿回来叫你,咱们一起回去。顺道买你要买的东西。”
锦玉愣了愣:“你去做什么?”
“我就逛逛,一会就回来。”
锦玉便不再问,锦颜正想转身,就听身后有人叫:“颜儿。”
锦颜回头,便见贺青山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锦颜赶紧上前见礼。笑道:“贺伯伯,您老也回来了,我正担心呢!什么时候到的?”
锦玉也赶紧上前,贺青山一手一个扶住。笑道:“昨天回的,傻丫头。有啥担心的。”
贺子涵笑道:“师父,您老别听她嘴乖。从头到尾只是一口一个林伯伯,连问都不曾问过,居然还说担心你。”
“问‘林伯伯’才是正问,这怎么了?”林庆之插口道:“才刚子涵得罪了颜儿,我说叫你打他,这才一转头就报复回来了。”
贺青山便拍拍锦颜,哄小娃儿似的笑道:“子涵敢得罪你,看我打他。”
贺子涵咳了又咳,锦颜忍不住瞧了他一眼,他便向她眨眼睛发笑。贺青山坐了下来,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招人缘,你贺伯母那个脾气,轻易相不中人的,倒夸了你老半天,还叫我出来拦着你,说有话跟你说。”
锦颜笑道:“伯母说话爽脆的很,教了我好些事情。”一边说着,拉开衣领拉出那银项圈:“还给了我这个。”
贺青山看了一眼,笑道:“这东西虽不值钱,倒是她少年时戴的东西,后来信之还戴了几年,过了总角之年,才放下不戴,不想居然给了你,难不成是要你给我们家做媳妇儿么?”
锦颜本来还想往外拎,立刻红了脸,回头拉着林庆之,道:“伯伯你瞧,贺伯伯欺负我,怎么办?”
林庆之本来听的笑嘻嘻的,见她央告,便笑道:“这容易,告诉他们家那婆娘打他,我告诉你,这老头儿别的不怕,就是怕老婆。”
锦颜忍不住一笑,却觉后头锦玉拉了拉她的衣裳,她一时没留意,锦玉又轻声叫:“小妹?”她回了头,锦玉便向后头略一示意。锦颜这才看到贺朱氏正倚着门笑吟吟的站着,早不知站了多久,赶紧上前福身,笑道:“伯母安。”
锦玉跟着福身,贺朱氏嗯了一声,道:“别多礼了,坐吧。”一边就一把携了锦颜,拉到一旁,道:“颜儿来,我给你爹揽了个活计,你听听成不成。”
锦颜一喜,道:“是什么?”
贺朱氏道:“我昨天碰到个人,说是想要手抄的佛经,我听着这活儿不错,便拍胸膛揽下来了,只怕今个就能把纸送来。要抄大无量寿经,全要上好的金粟笺,要用不同的字体抄,也不必太好,字儿写不错就成。一共要四本,一本就是十两银子,赶在腊月之前抄得便成,你说这买卖可不错罢?”
锦颜一怔,道:“各种字体?抄佛经?”
“怎么?你爹不会写各家字体?”
锦颜迟疑的道:“那倒不是。我也不知我爹会不会写……但是要用各家字体抄,还不必太好……这难不成是小辈儿要祝寿,不想自己写,却生了这个法子,暗地里花钱叫别人抄?”
贺朱氏噗哧一笑:“你这孩子,就是个人精,这也能一猜就着。”停了一停,便笑道:“他们做什么,咱们何必管他?他们糊弄自家太爷,是他们的事儿,与咱们不相干,咱们只管赚银子便好。”
锦颜道:“是。”
贺朱氏一挑眉:“怎么?”
“不是……我爹他……”锦颜有点犹豫,细想了想,这四十两银子实在是及时雨,要拒了,真就是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便点点头:“多谢伯母,我想法子叫我爹答应就是。”
贺朱氏笑着拍拍她手背:“这才对嘛!读书人总是迂腐些的,你劝劝他便是了。”
锦颜应了,又拉她手,道:“伯母,我有事儿拜托您。”
贺朱氏一乐,便随着她站起:“什么事儿还得悄悄说?正好我后头才买的琥珀糖,倒是便宜你这丫头了!”
锦颜向锦玉打了个眼色,便拉着贺朱氏出来,出了后门到了贺府,锦颜便把想在镇上买房子的事情说了,托她帮忙打听。
贺朱氏想了一想,道:“也不是不成,若是要买,照着市价儿,最简单的三间房,也得三四十两银子,若是要照你说的,要间小院儿,有个小厅,最少有三间卧房……便算先不管灶房,粗略算着,也得七八十两。若是要租,可是难了,这长福镇虽不小,白盖了房子往外头租的,还真是不多,指着房子赚钱,要被人笑话的。只除非有那种临时出远门不住的,只能慢慢打听罢。”
锦颜谢了,便有点犯愁,贺朱氏笑道:“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怎么这么急想搬?家里房子不成了?不好修补么?”
锦颜道:“不是,也并不十分着急,只烦您老略留点儿心。”
贺朱氏笑道:“成,我记着了。”
锦颜便站起来要走,贺朱氏叫人拿了包琥珀糖来,硬塞了给她,锦颜便接了。两人过来医馆,听着屋里一点声儿也没,只当人都走了,进了屋才见锦玉一人坐着。锦颜奇道:“两位伯伯呢?”
锦玉急起身道:“他们去了后头药房。”
锦颜哦了一声,便回头笑道:“正好,伯母,我跟姐姐要出去买些东西,这便走了,烦您跟两位伯伯说一声。”
贺朱氏道:“马上晌午了,吃了饭再走。”
锦颜笑道:“不了,我们赶着回去。”
“那我叫马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伯母,我们还得在镇上逛逛,买些东西。”
贺朱氏想了想,便道:“也成,那纸送来了,我就叫人连着笔墨送去给你。”
锦颜应了,拉着锦玉出来。看贺子涵正忙着,就遥遥向他摆了下手。一出了保安堂,锦玉便轻轻吁了口气,低声道:“那位伯母,瞧着好威严。”
锦颜愣了下:“威严?没有吧,贺伯母就是说话干脆,笑的少,其实性子很爽利的。”
锦玉嗯了一声,道:“是,瞧她很疼你的。干爹和贺伯伯一家子,都是好人。
锦颜笑道:“是啊!我也觉得是。姐,你还不知道呢,他们遇事那份儿从容,那份儿镇定,生死大事里,还带着恢谐,才真真是难得,叫人打心里佩服。”
“是呢!”锦玉停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瞧着你同他们混的熟,嘻嘻哈哈的不住声儿,真叫人羡慕。你们前头走了,干爹和贺伯伯还夸了你好一阵子呢。”
锦颜一怔,这才想起,只顾同他们谈谈说说,竟没顾着锦玉,而且贺青山还拿着亲事打趣她,锦玉听了岂不难受?这林庆之也不是个细心的,不知怎么抬腿一走,竟落了锦玉一人在屋里,锦玉又是个心细的……
顿了一顿,赶紧笑道:“那是他们气量大,不同我计较,我明仗着年纪小,耍耍无赖撒撒娇儿,便过去了。”
锦玉道:“那倒不是,我瞧他们同你说话,倒是拿着你当正经人,郑郑重重说的。”
锦颜笑道:“难道伯伯没同你好好说话?”
锦玉也笑了,道:“干爹待我,是真真极好的……”回头对她一笑,随手拉拉她的小辫子:“我妹妹长大了,又伶俐又乖巧,城里的爷们哥儿,都是喜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