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颜并没留意,笑眯眯的把手背在身后,道:“姐,你猜我给你买什么了?”
锦玉随手把碎发掖到耳后,笑道:“是什么?”
她献宝似的把项圈儿一举,“你看!我也买了个项圈儿给你!”一边就把自己的拉出来,比在一起:“我这个坠的是如意,你的是个锁儿,你看好不好看?”
锦玉嗔道:“你又胡花花,买这些东西做嘛……”一边就接过来细看,笑道:“这雕的花样儿,当真精致,这字儿……嵌的是吉祥如意吧?”
“是啊!”锦颜笑着直起腰来:“我帮你戴上。”
锦玉赶紧伸手来接:“我自己戴。”
她早手快的帮她套上,一边拉来拉去的整理,一眼看到她衣领里头白光一闪,随手拉开,便见她颈上戴着一串细细的珍珠。锦颜愕然,拈起细看,道:“这是……珍珠么?”
珍珠在市面上并不多见,偶然有人镶个珠钗,就是富贵人家了。镇上曾有个告老还乡的官太太,拿一样大的一百零八颗珍珠串成佛珠,据说能卖几千两银子,锦玉戴的这一串,比豆子略大些,颗料均匀,不知能值多少钱。
锦玉早红了脸,拉紧了衣裳,道:“没什么。”
锦颜看她慌乱,更是讶异,道:“这到底是不是珍珠?姐,你从哪儿得了这么一条珍珠链子?一定很贵很贵吧?”
她急的没法,低声道:“不知道……不是链子……就几粒,我拿来坠着肚兜儿……”
“哦!”锦颜问道:“是林伯伯给你的吗?”
她想这么贵重的东西,大概也只有林庆之才买的起,没承想锦玉别开了脸不吭声。锦颜看她连耳根子都红了,心里忽然一震,月兑口道:“是陈景望?是不是陈景望给你的?”
锦玉猛一抬头,锦颜心里顿时就是一沉,瞪着她,一时有千百句话儿要出口,憋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得。
她与锦玉日日混在一起,算起来统共见陈景望,也不过就那么两次。而且一共认识也没几天,连话都没说几句啊!可是,锦玉居然带着他送的肚兜儿?姑娘家这么私密的东西,他是甚么时候送的,锦玉又是怎么会收下的?
锦玉低了头,半天才道:“他说……他说珍珠对娃儿好,他说我这种情形,尤其需要安胎……他说不是为我。是为了娃儿……他撂下就走了,我想,白搁着也是废了,我才戴的……”
锦颜拼命想要冷静,脑子里却是一团乱,半天才问出一句:“娘知道么?”
锦玉不吭声。只是仓仓惶惶的别着眼,手里绣着的布都快绞烂了,锦颜瞧着实在不忍心,放软了声音道:“我不告诉娘就是。可是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会……我是说,他不过是个生人……”锦玉仍是不吭声。锦颜急的直想哭,道:“姐。你快说啊!”
锦玉的脸早没了半丝血色,只是低着头不看她,隔了好半天,才低低的道:“没什么,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你别管我成不?”
锦颜急了,“我怎么能不管,你是我姐姐啊。”看她仍是不答,锦颜又气又急,蹲下来抱着她膝头:“姐,你才认识他几天,就为他连我也不理了?”
锦玉不答,脸上难得的现出几丝执拗,锦颜晃了晃她,她才道:“丫儿,我说了,你莫管我。我已经这个样儿了,就算一辈子不出这个门儿,同谁也不搭话,又能怎样?还不是就这样了?横竖我再不嫁人……”
她忽悟这话说的急了,猛然咽住,脸上便腾了一阵子红晕,低头拂开她手,道:“丫儿,你出去玩会子罢!”
锦颜愣了许久,才缓缓起身,出了屋。真不知这短短几日,出了什么事,陈景望又做过些什么,锦玉怎会是这个样儿?难道他们私下见过面?说过话?
不对不对,也许陈景望根本就没做什么,他压根就不必刻意做什么。也许只是当着人几句冠冕的话,加上一个亲近稠密的眼神。最多也不过是两人赶巧说了几句,还必定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只约略透些若有若无的怜惜……他怎会落下半点儿把柄在人手里?只怕连这个肚兜儿也是陈景澜给的……
她对陈景望,从一开始就抱着敌意,后来也不过是不冷不热,连带着叶锦念对他也是敬而远之,他没了门路下手,又不敢拖久了,所以才把脑筋动到了锦玉身上。
锦玉本来就心思单纯,加上现在这种情形,最好的打算,也不过就是守着孩儿老死家中……可是哪个少女不曾怀春?她本来已经是一潭死水,却莫名的撞来个陈景望,丰神俊朗,温柔款款,那岂不是……便如救命稻草一般?明知没什么结果,却难免要贪图这片刻的温存……
其实以陈景望的性情,但凡有旁的办法,也不会对锦玉下手,他一向最重声誉,怎会叫自己招惹这个麻烦,稍一不慎,便难月兑身,就算不曾做过什么,也经不起人细推敲。
难道真的是做错了么?若是一开始肯对他虚与委蛇,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招惹锦玉,惹她相思?可是现在这样,要怎么办才好?锦玉脸女敕,说重了她肯定受不了,说轻了,她未必听的进去……她既然已经沉了心,若是她回过头来对陈景望示好,只怕反而叫锦玉怨上了她。
锦颜忽然想笑……叶锦颜换成了叶锦玉,可是路子,却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借着那点儿暧昧,借着那份儿相思,顺顺当当走进来。
忽然想起贺子涵那番话,长福镇就这么大,叶家四个大活人,难道还能凭空飞走不成?依他的人脉儿和手腕,他要找叶家的人。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算真的搬家,难道就能避的开他了?
那么,好,我就索性遂了你的心,搬到你眼皮子底下去,你固然能瞧着我,我却也能瞧着你……但是前一世是寄人篱下,万事都做不得主,只凭着他说,这一世。咱们豁着花上一二百两纹银,置办下个宅院,纵是与你比邻而居,腰杆子也一样挺的直直的!
真真庆幸,手里有现成的银子……没想到须弥珠还有这种效力,近宝便会发热,当真神奇。难道陈家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想来抢的?可是细想想。若他真是冷不妨把叶家人全都迷晕,然后细细搜身,要得到这个珠子,应该不是难事,为什么一定要花尽心思求得叶家人的认可?这究竟是为什么?是想要叶家人主动奉上?或者最起码,想要叶家人承认有这个珠子?还是……别的什么?
言念及此。便笑不出了,皱着眉胡思乱想。叶林氏微咳着从东屋出来,在门口叫:“丫儿!丫儿?”
锦颜赶紧应了一声,站过去。先从怀里掏出那对金耳环,笑道:“娘。我买了一对耳环给你。”
叶林氏正背着手擂腰,还没等直起来。锦颜已经把她的银耳环摘了,换上了金的。叶林氏也没听真她说的什么,由着她换了,就从前襟里拿了个大枣给她,笑道:“快吃一个,甜着呢!”
锦颜接过咬了一口,笑道:“哪来的大枣啊?还这么新鲜。”随手扒开她前襟看了看,便讶笑出来:“怎么这么多?”
叶林氏道:“陈家哥儿足送来两大麻袋!东屋里头满满的,我把柴禾拿出来才将将搁进去。我怕耗子来糟蹋了,好歹垫高了些,弄了这么半天了。赶明个给刘大叔啦,谁家的都分分,玉儿哪吃的了这么多。”
锦颜顿时就觉得嘴里的枣变了味:“他特意来送给姐姐的?”
叶林氏道:“是啊。”
“他……”锦颜迟疑了一下,却不知要怎么说。末了才胡乱说了一句:“他是怎么知道的?”
“傻丫儿,”叶林氏压低些声音,“你忘了,陈家哥儿养伤的时候,正赶上马仙姑来闹呢……肯定叫他听着了。要说这哥儿真真心善,体贴人,从不曾说破,也一句不曾问过,却实实挂在心上,今个一早,带着人送来了两袋子大枣,两大罐子蜂蜜,并着一些零散粮食……”
锦颜苦笑,道:“哥哥在家么?”
“念儿在呢!陈家哥儿许是有事,只同念儿打了个招呼,忙忙的放下东西就走了。”
“……”锦颜默然。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陈家竟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人……坐回门槛上继续发愣,叶林氏道:“丫儿,你爹今个进城了,说是去访访先前的朋友,看年前年后的,能不能托人荐个馆。”
锦颜一愣:“爹要去教书?”
“说是呢!”
锦颜急道:“先前是我胡说八道……跟爹说不要去了,咱们有钱用了。”
叶林氏笑道:“我昨个同你爹还说呢,你跟念儿的脾气,就除了你急些,念儿慢些,还真个是一模一样。恨不得揽着活儿一个人全干了才好,但凡能过的去,在旁人面前,就连提也不提,宁可自个儿累死,真真是傻。”
锦颜愣了愣,忍不住一笑:“哪有……”
“怎么没有?”叶林氏笑看她一眼:“我同你爹说了,咱娃儿有出息,不用爹娘养,那是咱们的造化。但娘跟爹也不老,还不到啥也干不动的时候。等到将来,念儿或谁的,成家立室了,爹娘也老了,就架起膀子来叫你们养。”一边说,一边呵呵的笑了出来。
锦颜拉了拉头发,有点儿笑不出,今个她拿到银子,真真头一个念头,就是再不用爹娘哥哥下力了……叫叶林氏这一说,一时也不知是拉着全家人一起努力好,还是仍旧自个儿碰运气。但不管怎么说,叶家一向都是人家说的“关着大门朝天过”,真要叫爹去教教书,走动走动,见些人情世故的,也未必是坏事,赚多少钱,反而是其次了。
看时辰不早了,叶林氏洗菜做饭,锦玉也过来堂屋帮手,才把锅坐上,就听外头马蹄声一路响到门前,有人走了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