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存在 第二节 谄媚,你愿意多少

作者 : 蒋偲昕

在某天午夜的灯下,我走近一千多年前的陈代,那个逃跑时不忘他的两个女人的皇帝陈叔宝,我说可爱。在我眼里,他是个敏感细腻的男人,一个天真地活在文学国度里的男人。可是我知道他是皇帝,杀过人。只是我说可爱的时候那个皇帝暂时不在我眼里。

如果书写,我不能只说陈叔宝是一种天真的美,男人身上失缺的。我只能说在某个时候,他可爱。我可以因为他的可爱而呐喊,反其道而行之,那样可以更人道,给历史一个谄媚,可是我不愿意。我说在政治上他是的,只是在女人那里他还算得上是个男人。

曾经,我爱的人说我桀骜不逊。我知道他的渴望,我可以满纸温柔,我可以一脸幸福,我可以嗲声,给爱情一个谄媚,那样他可以欢喜,可是我不愿意。

即便是情人,我说他很优秀,我说他是胆小鬼,我说他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我说我看得见他骨子里的惧怕,我的言语不止于柔情,我的想念也不只是甜蜜。

即便是自己,我说自己是精灵,是笨蛋,我说昨天我张牙舞爪,今天安静。我说善良到哀伤,冰冷到绝望。我说爽朗到无邪,深沉到残酷。

这样述说,只是因为爱,爱到真实。

我喜欢,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非得找个理由也就是心喜欢。就像我的情人,我的爱情,存在,不需要理由。

我喜欢,喜欢,包括它的纯粹和高远,也包括它的苦难和,还有一个不完美的自己。所以当摆在我面前的文字满纸都是的淳朴、温暖和勇敢的时候,当希望我说点什么的时候,我看见的只是一种谄媚,那不是真正的疼爱。我知道内地的读者需要这些,我知道所谓的主旋律需要这些,因为那是。我没有去评论什么,我看见了那些所谓关于人性的评论,评论也充斥着些谄媚的气息,因为他们没有接近,而接近的人们没有用那些文字接近心灵。

我喜欢,在我的笔下,是纯净的。

我说:当我沿着那延绵几千里的川藏线上走着的时候,见到了茂密的森林、绿意黯然的草甸、湛蓝的天、清澈的水、顶着白帽的雪山和寸草不生的秃山,还有草原上的人们,一顶帐篷、居无定所,一个铝锅和几个糌粑就可以悠悠地转个一天,那样的生活方式却造就了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的歌里唱爱情,唱亲情,唱世界的美丽。

我喜欢,所以在我的笔下是世俗的

我说:“街旁原来还有三家歌舞厅,做的是晚上的生意。白日里总有三五个女子坐在门口或倚靠在门柱上抽烟、聊天,时不时爆出几声大笑。她们大多脸色苍白,极瘦,口抹得血红,像是从终日不见阳光的墓穴里钻出来的。不过我见过一个胖女人,时常穿一条黑裙,把肉挤得鼓鼓囊囊。有人说偏就这女人生意好。因为距离学校近,为了整顿学校周边环境,市里下了文件要关了歌舞厅。如今学校对面的歌舞厅换成了超市。歌舞厅到了别处换了个名,夜夜热闹着。”

我喜欢,所以在我笔下是沉思的。

我说:“很喜欢看方方窄窄的坟,触模着墓碑上的文字,感觉着冰凉下面的人生的历程,那是一种纯粹的孤寂与丰盈。”

我喜欢,所以在我笔下是孤独的

我说:“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把所有的窗帘,所有的门关好,然后坐下来看电视。不知为何,我突然特别想母亲,不可遏制地想。如果我旁边有人,也许我会说说当时的感觉,可惜没有。我半躺在沙发上真觉得妈妈好象就在旁边,又觉得离我很远,远得让我无法留住一点影子。我有些害怕,于是我就大叫”妈妈“那时候,我真想把所有的东西统统扔掉,把理想,把未来,把现在统统扔掉,就只想着我要回家,见妈妈,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回。”

我喜欢,所以在我笔下是好奇的。

我说:见了那个满脸皱纹的老阿婆,留着长长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她蜷缩在榻上问我想知道什么,我说我想知道我九月能不能上学。她用污垢长满指甲的手朝那块滑溜的小石头上扔了几粒青稞,嘴里念念有词,瞅了一会儿那块石头说我会去上学的。

那一天我生平第一次主动地拥有了对自己的预言。我很好奇地把预言抱回家,也想让老阿婆手中那块我至今以为有些神秘的石头再真实一回。我以前什么都不相信,我认定最不自信的的人才会去别人那儿寻找预言。当我从阿婆那儿要了自己的预言时,就象买回了一粒别人说能发芽的种子。我只是想看看种子能否真的发芽。

我喜欢,所以在我笔下是忧伤的。

我说:“后来知道了另外一个女人,爱情于是剩了伤痕,尽管他仍是想来,知道终是不同心,也不愿那样去等着一起抽彦结婚时留给两人的烟了。拿出烟,,惨然笑了,泪却挂在脸上,聚集,滴落。点着了香烟,抽了一半,掐灭,揉得粉碎,扔进了纸篓,好似爱情也那样扔进了纸篓,自己却泪流满面。”

我喜欢,所以在我笔下是苍凉的。

我说:“藏东的昌都冬季是漫长的。天很纯净,太阳老是明晃晃地照着,黄色的脊黄色的面容。在那里很少照相,不过记忆中有一张照片,天露了一点蔚蓝,草枯叶黄,一整片的萧瑟,自己就在那片萧瑟中坐着。很喜欢那种感觉,后来一直以为那就是自己人生的颜色:萧瑟纯净的昏黄,陈旧的颜色,留淡淡的一抹痕迹。常常一个人爬上山坡,仰望天空,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的心不在云端,只是那样荒凉的山岗上,让风刮醒所有的记忆,抱着一颗麦子,只落在那一片荒凉上,在那里读着《四姐妹》,莫名地会把诗里的绝望读成希望。”

爱情里的是一种勇气,文字里的也是一种勇气

如果爱情,你只是想获得他人一份好感,而不是给予一种让人知晓的责任,那么来吧,给爱情一个谄媚。

如果书写,你需要让成为某种高尚的标志,那就来吧,来谄媚。

可是我以为那都不是真正的爱。

如果是爱,那就来吧,就也去接受那些灰色,就也努力不心灵,允许一点忧伤,允许一些痛苦,允许一些真实的,因为你其实知道永远甜蜜的爱只是一种虚假的繁荣,纯粹的美丽只是一种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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