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营正式建军,是朱仕珲四十二年节治使生涯中最重大的事件之一。
因为节治使是以家族为统治基础,所以每任节治使的军事编制都不一样。比如,在朱建业时代,虎啸军就有八个主营,现在只有六个主营。
早在朱孝信诞生的那一天,设立少营的事情就确定了下来,这是节治使家族的规矩,每一个嫡系子嗣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营。
在别的州,或者朱仕珲还有兄弟的话,并不存在在少营建军这样的事情。一般情况下,节治使嫡系子嗣成年之前,归其统辖的营会由某个叔父代为指挥,直到成年,并且建立了战功,获得了家族承认之后,再正式接管。
因为朱仕珲的兄弟要么完蛋了,要么下落不明,所以在朱孝信成年之前,并未正式设立少营,为保证虎啸军的战斗力,其他五个主营都是五队编制,不是一般的四队编制。正是如此,即使正式设立少营之后,每个营维持了五队编制,朱仕珲并没有裁编,以免激化几个儿子之间的矛盾。
作为少营甲队典军尉,李洪涛带着另外五个参军尉,七个“文书”参加了少营的建军典礼。与朱孝信说的一样,接受“检阅”的只有随少营司部驻扎在崮梁的戊队,以及其他队的军官。当时少营真正拿得出手的也只有戊队,甲队装备不全,另外三队连官兵都不足一百人,带出来也是丢朱孝信的面子。
检阅只是象征性的,李洪涛等五位典军尉,还有二十五位参军尉都在这一天获得了朱仕珲亲自“颁发”的“军职”,也就是一份盖有节治府的印章,证明其身份的公文而已。另外,五位典军尉都领到了由节治使“颁发”的一柄象征着军权的佩剑。
佩剑只赋予了典军尉在大队内的权限,也就是整顿军纪,训练官兵,发放粮饷与军饷,招募官兵的权力,没有调遣军队的权力。任何一支什队规模以上级别的队伍要离开驻防地区,都得由节治使批准。
“阅兵”之后,朱仕珲亲自主办了少营成军的宴会。
参加宴会的除了少营的统帅与军官之外,还有另外各营的统帅与典军尉,节治府的文臣武将,崮梁的一些知名人士。
宴会就设节治府内,有几百人参加,规模着实不小。
宴会中途,李洪涛被叫到了朱仕珲的书房。他正式领到了率甲队前往北虎口关驻防的命令,认识了之前负责方位北虎口关的那位左营的典军尉。当着朱仕珲的面,两人确定了交接驻防权限的事情。
离开书房的时候,李洪涛看到,杨佩德与朱仕珲的几个儿子进了书房。
虽然很是好奇,很想知道朱仕珲与杨佩德他们到底商量什么事情,但是李洪涛不敢停下脚步,跟随亲兵朝前院而去。
书房内,朱仕珲与五个儿子,军师杨佩德商量的正是攻伐堰州的事情。
“罗世雄送来了书信,奔豕军将在开春后攻打堰州。”杨佩德做了情况见解,“罗瑞丰至今都下落不明,十有**完蛋了。除了联络我们之外,罗世雄还联络了建州、肃州、黔州与贺州。除建州丁家没有表态之外,其他三州都将出兵协同奔豕军攻打堰州。”
“罗世雄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朱孝礼惊讶的问了一句。
“这不是号召力的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开春后攻打堰州有好处。”朱仕珲冷笑了一下,“罗世雄为了让我们出兵,没有要回送来的聘礼。其他三州答应出兵,也肯定收了罗世雄的好处,不然不会这么积极。”
“那建州为何……”朱孝智皱起了眉毛。
“建州与邢州一直同盟对付我们,这次罗瑞丰之事,邢州也有份。项文龙不是笨蛋。如果堰州曲家完蛋,下一个就轮到他项家了。”杨佩德看了众人一眼,“项文龙连续派了三位使节前往建州、贺州与黔州,希望这三州不要出兵攻打堰州,只是项文龙能够拿出的本钱并不多,能够稳住的也就只有建州。”
“前几日,项文龙还派人过来,希望与我们重修旧好。”朱仕珲长出了口气,“摆明了,项文龙不想看着曲家完蛋,才会拼了命的帮曲家。只不过,我们与邢州世代不和,根本……”
“父亲……”朱孝信站了出来,“父亲也想灭了堰州吗?”
朱仕珲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孝信,你有何高见?”
“孩儿认为,绝不能让罗世雄灭了堰州曲家,更不能让罗世雄吞并堰州!”
朱仕珲与杨佩德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五世子,你的意思是……”杨佩德主动问了出来。
“罗世雄野心不小,这次打着为子复仇的旗号出兵攻伐堰州,曲家被灭之后,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邢州。要攻打邢州,必须从我们这里经过。到时候罗世雄必然提出让我们为奔豕军提供营地,准许奔豕军在晖州驻扎的要求。钱粮这些还不算什么,问题是,如果让奔豕军入境的话,恐怕罗世雄的意图就不是去灭项家。”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朱孝信继续说下去。
“反过来看,就算罗世雄灭了项家,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为了替儿子报仇,就可以让上万将士牺牲吗?罗世雄绝不是这样的人。到时候项家完蛋,瓜分邢州的是邻近的几州,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霸占了邢州,中间还隔着晖州,他也守不住。”朱孝信微微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我是罗世雄的话,就应该先趁机拿下晖州,将晖堰葛三州连成一片,然后再以晖州为跳板攻打邢州,乃至是扫荡整个西北地区。”
杨佩德不住的点头,朱孝信分析的非常到位。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罗世雄灭了堰州,更不能让罗世雄霸占堰州。”朱孝信皱着眉头,“‘唇亡齿寒’,我们与罗家同盟的基础是有堰州曲家这个共同的敌人,当共同的敌人不存在了,我们与罗家就不是盟友,而是敌人。”
朱仕珲朝杨佩德看了一眼。
“五世子所言有理。”杨佩德长吸了口气,“从眼前的形势来看,罗世雄最多出兵一万攻打堰州,我们最多派遣左营扫荡堰州北部的县镇,以劫掠钱粮为主要目的,并非协助罗世雄攻打堰州。其他各州,特别是黔州与贺州那边都应该清楚这层厉害关系,他们最多趁火打劫,不会真正出力,罗世雄想要在此时灭了堰州,恐怕还办不到。”
“我们应该关心的还有邢州与建州的态度。”朱仕珲走了过来,“项文龙不会善罢甘休,开春之后,血狼军很有可能再次入寇,就算我们守住了大渡口,至少有三个营被牵制在西部防线。建州那边的态度还不明了,只是眼前看来,建州不会急于动兵,随着局势变化,不能保证丁家不到堰州去趁火打劫,也不能保证丁家不派军入寇,牵制我们更多的兵力。如果再考虑到甘州那边的动静的话,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父亲调整虎啸军部署,就是为了应付外敌?”朱孝仁这时候才开口。
朱仕珲叹了口气。“虎啸军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你们都应该有数。名义上,十营建制,六主营与两备营都各有五个队,可实际上八个营最多只有五千官兵,且大部分都是新招募的士兵,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在此情况下,我们能够确保晖州不遭侵扰,再派遣左营前往堰州作战,这已经是虎啸军的极限了。”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为何不作壁上观?”朱孝义问了出来。
朱仕珲苦笑着摇了摇头,朱孝义提的这个问题确实没有一点水平。
“二世子此言虽有一定道理,只是眼前局势,如果我们无所表示的话……”杨佩德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其实另外一半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那又怎么样?难不成,罗世雄不管堰州,直接来攻打晖州?他要有这个胆,不说别的,左营就能让他在潜龙关碰破脑袋!”
“孝义,你觉得这样对我们有好处吗?”
朱孝义迟疑了一下,闭上了嘴。
“现在强敌环视,罗家是我们唯一的奥援,如果失去了罗家的支持,恐怕明年,最迟后年,邻近各州都将发兵攻打我们!”朱仕珲又叹了口气,“此事,你们心中有数就行。就这样吧,都去参加宴会,孝信留下来,为父还要跟你谈少营的事情。”
众人告辞之后,朱孝信去关上了书房的门,他猜道父亲要跟他说的不仅仅是少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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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朱孝信坐下后,朱仕珲才拿来了一封信件。
“这是项文龙派人送来的。”朱仕珲没有急着把信件交给儿子。“孝信,为父想知道,你对我们与项家的关系怎么看?”
朱孝信微微皱了下眉毛,说道:“父亲的意思是……”
“你也成年了,按照礼制,两三年内就应成婚。项文龙的大女儿今年十四岁,两年后满十六,也到了成婚的年纪……”
“父亲,你是说……”朱孝信有点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项文龙准备与我们联姻?”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这是项文龙提出朱项两家联盟的基础条件,他将大女儿项恭慧许配于你,然后……”
“这……”朱孝信迟疑了一下,“项文龙肯了结杀弟之仇吗?是孩儿杀了项文彪,如果这样做,项文龙怎么服众?”
“怎么服众,那是他的事。重点是,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父亲……”朱孝信只迟疑了一下,说道,“孩儿认为,如果项文龙肯尽弃前嫌的话,这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件好事。”
朱仕珲露出了笑容,朱孝信在此时表现出来的大局观就远超过了他的四个兄长。
收到项文龙送来的信函后,朱仕珲先是不相信,接着意识到,项文龙是项家这几代中少有的雄才,一个真正的霸主是绝不会把个人感情放在霸业之上。再说了,项文龙的五弟项文彪原本就与他不和,他有什么必要为了一个不太听话的弟弟与朱家纠缠不清?朱仕珲也知道,项文龙在这个时候提出联姻,不仅仅是为了化解两家的矛盾,是要为项家获得喘息的机会。
“只是孩儿认为,这种联姻并不足以解决我们与项家之间的恩怨,最多只能在短期内使我们两家不再直接对抗。”
“孝信,你还有什么想法,尽可说出来。”
朱孝信思考了一阵,说道:“答应与项家联姻,至少在这几年之内,我们不用担心西部的威胁,只需要应付南北两边的威胁,晖州获得了难得的喘息机会。如果项文龙能够‘说服’丁家的话,我们连永盛军的威胁都不用考虑了。这也有坏的一面,最大的问题就是,我们与项家联姻将直接破坏与罗家的同盟关系,至少短期内,罗世雄会很不爽。”
朱仕珲微微点了点头,朱孝信的分析很到位,措词也很准确。
“反过来看,项家得到的好处比我们多得多。”朱孝信冷笑了起来,“项家也需要休养,需要时间让血狼军恢复元气,项文龙需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不管是我们,还是项文龙,要想称霸,必先扫荡西北其他十州,成为西北霸主,才有实力向其他方向扩张。相对而言,我们的位置并不好,与项家结盟之后,只能向北发展。项家则可北上与西进,把我们堵在了角落里。如果孩儿的分析没有错的话,项文龙提出联姻的真正目的是要抽出身来,迅速扫荡西北地区,最后才来对付我们。”
朱仕珲又点了点头,这也正是他所顾虑的。“那么,你认为我们该如何处理呢?”
朱孝信来回走了几圈,最后在父亲面前停下了脚步。“孩儿认为,眼前只能拖。稳住项文龙,等到开春打完了堰州之后,再看情况,决定是否跟项文龙联姻。”
朱仕珲叹了口气,此时朱孝信的经验问题就暴露了出来。
“拖字决”没有错,问题是,怎么拖?要稳住项文龙,总得派人去肃原城,这必然使两家的秘密暴露,罗世雄会善罢甘休?暂且不说罗世雄的态度,只要朱罗两家秘密联盟的事情败露,西北其他各州会坐视不管?
朱孝信在大方面的策略没有问题,落实到细节上就有问题了,这就是他经验不足的具体表现。
“父亲,孩儿的分析……”
“为父也正是这么想的,只是细节方面有待商榷。”朱仕珲模了模下巴,“明日,你一早过来,我们与军师再商讨一下。”
朱孝信立即答应了下来,现在他知道,为什么父亲坚决要把少营司部设在崮梁了。
——
因为葛州罗家不准商队进入堰州,堰州曲家又封锁了所有前往潜龙关的道路,所以北上的商人都被堵在了南面。
醉仙楼的生意比比往常清淡了很多,大厅里有一半以上的桌子都空着。
宴席刚结束,李洪涛就离开了节治府,让邓颐斐带着其他人去客栈之后,他径直来到了这里。
黄季比他早半个小时到,点好了酒菜。
“我已经在节治府吃过了。”李洪涛并没有想要喝酒的意思。“最近崮梁不平静吧?”
“李大哥怎么知道的?”
李洪涛勉强挤了点笑容出来。“今天晚上少营成立,朱仕珲邀请我们作客,半路把他的五个儿子,还有杨佩德都叫到了书房去。杨佩德与四个世子都在半个多小时后回到了前院,唯独朱孝信到宴席结束都没有出来,这很不正常。”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今几日,好几批使节来到了崮梁,大部分都是葛州那边来的。另外,朱仕珲也派了几批使节出去,有的是去葛州,有的是去别的州。这些都不足为奇。现在罗世雄已经陈兵边界,听那些冒死赶来的商人说,奔豕军最迟开春后攻打堰州。现在罗朱两家必然在磋商联合出兵的事情,需要密切的交换信息。听说堰州邻近另外几州中,只有建州永盛军没有太大的动静,其他三州都在做出兵准备,看样子,都想趁火打劫,到堰州去捞点油水。”
李洪涛并没有感到惊讶,只要罗世雄扛住了堰州的主力军队,其他各州就有“打秋风”的机会,谁会放过可以捞取好处的机会呢?
“最让人奇怪的是,前几日,有人从邢州那边过来。”
“项文龙派来的使节?”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商人装扮,可我听一些从邢州来的商人说,那批人是邢州节治府的官员,根本不是商人。”
李洪涛模了模下巴,低声问道:“项文龙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崮梁做什么?”
“派来的是使节,可项朱两家世代不和,难道项文龙准备与朱仕珲联盟?”
“世代不和?”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接着就冷笑了起来。“那你还真是说对了。如果项文龙派来的真是使节的话,他很有可能与朱仕珲尽弃前嫌,甚至有可能与朱仕珲联盟。”
“可是……”
李洪涛压了压手,说道:“你对项文龙这人有多了解?”
黄季摇了摇头。“不是很多,只是听说,项文龙乃项家数代人中最有才能,最有头脑的一个,算得上是不世出的英才。”
“那你认为朱仕珲怎么样?”
“朱仕珲?”黄季微微皱了下眉毛,“虽然上了年纪,对军师杨佩德极为倚重,但是人老成精,能在节治使的位置上坐四十多年,尽握大权,恐怕就算有时他很糊涂,那也是装出来的。”
李洪涛立即就笑了起来。
“李大哥,我说得不对吗?”
“非常正确。项文龙正值壮年,年轻有为。朱仕珲落日黄昏,老奸巨猾。这两人碰到一起了,那还不你算我,我算你?”李洪涛收住了笑声,“这么一来,恐怕朱仕珲短期内不会对项家伸出的橄榄枝有任何反应,项文龙也不会放弃努力。”
“橄榄枝?什么是橄榄枝?”
“就是表达和平的意思。”
黄季微微点了点头,好像将这个记了下来一样。
“今后,你要密切关注虎啸军的粮草调度情况,特别是运送出去的粮草数量。”李洪涛压低了声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虎啸军要对堰州用兵,必然要先准备粮草。”
“李大哥的意思是,只要知道粮草什么时候开运,以及运走了多少,就能确定虎啸军什么时候出兵,以及出多少兵?”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你要密切关注这一点。”
“可是,现在就我跟汤郄两人,恐怕……”
“过几天,我再派几人到你店里打工。我还会不定期的派人以出售山货为名到这边来。人手多了之后,你可以以收购山货为名派人把消息送回来。”
黄季立即点头应承了下来。
“记住,万事小心为上,千万别出任何娄子,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李大哥放心,我会小心从事的。”
这次,李洪涛让黄季先走。推辞一番之后,黄季还是留下了饭钱。
虎啸军即将出兵攻打堰州之事,让李洪涛也有点不解。在他看来,只要朱仕珲与杨佩德不是猪头,就绝不应该帮助罗世雄灭了堰州曲家,那朱仕珲为何还要这么“积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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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百市集的途中,李洪涛一直在考虑眼前的局势。
早上离开崮梁之前,李洪涛让汤郄去把汤圆圆叫了出来,想让汤圆圆帮忙通报朱孝信,找朱孝信问清楚情况。结果,朱孝信一大早就去了朱仕珲的书房,李洪涛也就不好再麻烦汤圆圆。
李洪涛所掌握的线索还不足以让他对局势做出准确的判断。不说别的,李洪涛就不敢完全肯定永盛军是否会在春后从卧虎道入寇晖州,这正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接下了驻守北虎口关的任务后,李洪涛就认识到,甲队的安危不再由自己决定,而是由永盛军的行动决定。
每次永盛军入寇晖州,都是以骑兵为主,步兵为辅。每次出动的兵力都在五百人以上,两千人以下,其中至少两百骑兵。步兵的主要任务是在骑兵完成“扫荡”,退回卧虎道之前守住北虎口关,避免进入晖州的骑兵被虎啸军围剿。
“打秋风”式的劫掠行动就要依靠速度,不能与守军拼实力。不管是五百,还是两千,李洪涛都不可能守住北虎口关。永盛军骑兵的一个冲锋,外加步兵的几次强力突击,甲队就将灰飞烟灭。
之前,李洪涛还相信,只要堰州的战火烧起来,永盛军怎么也应该去堰州逛几圈,而不是通过狭窄的卧虎道,前来扫荡本来就很贫穷的晖州。可是李洪涛现在却没有这么强烈的信心了。
堰州邻近五州中,唯独建州偃旗息鼓,没有任何动静。如果建州不出兵堰州的话,按照以往的情况,最少也会派两百骑兵,三百步兵入寇晖州,劫点钱粮回去“补贴家用”。
这让李洪涛感到很担心,可他又有点不大相信。
如果邢州项家真想与晖州朱家和好的话,项文龙肯定会设法与丁家达成协议,让永盛军不要入侵晖州。朱仕珲也不是笨蛋,虎啸军主力左营去了堰州,晖州防务空虚,如果他答应与项文龙结盟,必然会提出杜绝边患的要求,让项文龙去做丁家的“思想工作”。这样一来,建州永盛军很有可能不会入寇晖州。
李洪涛也只能猜测与分析,并无太大的把握。主要就是缺乏“第一手”情报,缺少足够的消息。
这让李洪涛感到很郁闷,总不能双眼一闭,不管死活就去北虎口关吧。
“李大哥是不是在想前往虎口关之事?”
李洪涛一惊,这才发现其他人都走到了前面去,只有他跟邓颐斐在最后面。
“是啊,原本认为这次去北虎口关拣了个便宜,可局势太复杂了,恐怕也没那么稳妥了。”
“李大哥的意思是,缺少足够的情报?”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邓颐斐这小子确实机灵,分析局势的能力并不差,值得栽培。
邓颐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获得情报,只是不知李大哥肯不肯采纳。”
“什么办法?”李洪涛立即朝邓颐斐看了过去。
“我想知道,在李大哥眼里,是一百多兄弟重要,还是一个女人重要?”
李洪涛一愣,立即感到邓颐斐的话不太对劲。
“昨天晚上李大哥回来之前,汤圆圆与大小姐来过,当时人太多,我让她们赶紧离开了。”
“你是说……”李洪涛立即明白了。
见到李洪涛会意,邓颐斐也不再多说。
李洪涛稍微一想,完全明白了邓颐斐的意思。
利用朱孝蕊获取情报,这是比较有效的办法。问题是,如果事情败露的话,朱孝蕊就算不把李洪涛给“供”出来,她也必然受到谴责,甚至被朱仕珲冷落。如果事情闹大了的话……
李洪涛没有继续想下去,朱仕珲不会拿朱孝蕊怎么样,可朱仕珲不是笨蛋,不可能想不到此事与李洪涛有关。到时候,不仅仅是李洪涛掉脑袋,恐怕甲队的所有人都摆月兑不了干系。
显然,邓颐斐提出的不是个好主意。
可是,眼前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更便捷,更迅速的获得情报呢?
一路上,李洪涛都在考虑着这个问题,回到百市集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一个万全之策。
心不在焉的吃过晚饭后,李洪涛来到了高氏兄弟的铁匠铺外面。现在铁匠铺的规模已经扩大了好几倍,多了五座炼铁炉。
除了高氏兄弟掌握了打造“宿铁刀”的技术之外,还有五个头脑聪明的学徒掌握了这门手艺。其他十五人全都负责炼铁炼钢。也就是说,有了流水生产线的雏形,只是不够彻底。
这个办法也是高氏兄弟想出来的,炼铁,军械的初级加工都交给普通的学徒做,他们几个能够打造军械的“铁匠”就可以将所有的时间用到军械的生产上,提高了生产速度与效率,最大限度的利用了人力资源。
“七十把‘宿铁刀’,五十把青罡剑,五十支破阵枪,五十面夹钢混铁盾。”高宗群一一交代了各种军械,“青罡剑也是按照‘宿铁刀’的方式打造的,非常锋利。另外,夹钢混铁盾的防御效果比夹钢盾好得多,如果再裹一层铁皮的话,可能比神威盾还要好,只是我们没有时间去单独造一面。”
“青罡剑”是李洪涛搞出来的,外形很像他前世的古罗马短剑,适合近身搏斗与刺杀,重量要比战刀轻得多,主要提供给长枪兵,让长枪兵具备一定的近距离战斗能力,在敌人冲近了之后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没有关系,你们有时间去实验,如果确实比神威盾好的话,那么今后就直接生产夹钢重铁盾。”
虽然高氏兄弟不明白为什么夹钢混铁盾的防御效果要比普通的夹钢盾好很多,李洪涛却很清楚。这相当于是由三种材料构成的四层“复合装甲”,如果再加一层铁皮,其防御能力绝对要比只用精钢打造的神威盾好得多,造价却低得多。
“贺平,去通知各排排长,让班长与副班长前来领取装备,每人一套。”停顿了一下,李洪涛又说道,“优先配备老兵,然后再配备给其他优秀的士兵。”
“这只够准备一百人的部队。”贺平低估了一句。
“对,这次我只带一百人去虎口,其他的都要留在百市集。”李洪涛又说道,“领了武器之后,让排长、副排长都到主帐里去,我要对编制进行调整。”
班长与副班长前来领取军械的时候,李洪涛与五个排长,五个副排长,以及邓颐斐,蒋晟,水辛逸在主帐里商量起了出征虎口的安排。
“我只带连直属部队,以及三个排前往虎口关。”李洪涛先介绍情况,“随同出征的是1排,3排与4排,2排与5排留在百市集。为什么这么安排?我不需要向你们解释,这是命令。”
杜威与卞康,以及他们两人的副手都闭上了嘴。
“三个随同出征的排中,勤务班全部编入战斗班,勤务工作由连属勤务班负责,章建秋,听明白了吗?”
“是!”章建秋立即答应了下来。
“医疗班留下两人,其他三人全体随同前往虎口。”李洪涛朝钟素珍看了过去,“钟班长,这事你今天晚上就要安排好,留下的两人,听张玉璇的安排。”
“是!”钟素珍的反应也很快。
“蒋晟留下来负责后勤工作,我不在期间全权负责百市集这边的工作,各位留下来的排长,副排长,班长等,有什么问题,直接找蒋晟。”李洪涛看了蒋晟一眼,又说道,“如有运送物资,后送伤员等需要,我会派人回来通知,到时候又2排与5排负责,至于怎么安排,这个由你来决定。”
蒋晟点了点头,本来他就一直负责甲队的后勤工作。
“邓颐斐随我出征,暂时职务为连属教导员。”
“教导员?”邓颐斐瞪大了眼睛,这是个什么职务?
“也就是负责连部的思想教育工作,具体的事务,我会详细跟你交代,教导员是与副连长一样的军职。”李洪涛也没有急着解释,转口问道,“上次让你准备的拜山帖准备好了没有?”
“早就写好了。”邓颐斐立即掏出了那封信函。
“给水辛逸吧。”李洪涛朝水辛逸看了过去,“你今晚就出发,去找到方蓝方青他们,然后把这封信函送到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沈丰岳。”邓颐斐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对,送到那个叫沈丰岳的寨主手里,告诉他,我会在五日之内前去拜访,然后到惠聪镇等我。”
水辛逸没有多说,接过信函就揣进了怀里。
“各位,都去准备吧,军队后天一早出发。蒋晟,记住准备好需要带走的物资。”
吩咐完之后,李洪涛也跑去睡觉了,赶了一天的路,考虑了一天的问题,他也累得快要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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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聪镇是距离北虎口关最近的,有人居住的集镇。
傍晚的时候,全镇两百来户居民看到了一件“新鲜”事,一支由百余人组成的军队出现在了镇外,却没有进入镇内。
胆小的居民都躲了起来,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军队打着虎啸军的旗号,但是没有人见过那面旗帜。再说了此地距离北虎口关非常近,永盛军每年都会来,谁敢保证今年永盛军不在冬季杀过来?
胆大的来到了街上。那确实是一支虎啸军的部队,却与别的虎啸军不一样。士兵除了身上的皮甲显得有点落伍之外,战刀、钢枪都比驻守在此的左营部队好得多。最大的差别是,这支军队的阵容整齐,还带了十几辆装满了各种物资的大车。
“去告诉居民,不用担心,军队不会到镇子上去。”李洪涛对邓颐斐吩咐了一番,然后将贺平叫了过来,“去把驻军的军官叫来。”
没等贺平去找,驻军军官敬礼麟就赶了过来。
他是左营的一名参军尉。昨天,他才接到消息,少营甲队将从惠聪镇经过,前往北虎口关,接替在那边的左营部队,担任防御工作。
敬礼麟也是不久前才来到惠聪镇的,之前这里一直由下营驻防,下营全体转移到惠县之后,左营暂时接过了惠聪镇的驻防权。按照少营成立后的规定,今后这里将由少营丁队驻守。
“李将军,你们这么快就到了?”敬礼麟没有想到,少营的部队来得这么快。
“是啊,路上赶得紧一点,争取明天中午之前到达虎口。”李洪涛抱了抱拳,“今晚驻扎的事情就要劳烦敬将军了。”
“李将军太客气了,只是……”
李洪涛微微皱了下眉毛,他也早就看出,左营没有在这里设营地。
“末将的官兵都住在镇上,贵军这么多人马,恐怕……”
“我们就驻在镇外。”李洪涛也没有多想,本来找敬礼麟就只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而已,他可不指望能够在这个参军尉身上揩油。
“真是不好意思,怎么能让李将军露宿呢。末将这就去把房间收拾出来,供李将军过夜。”
“敬将军不必客气,李某与士卒同甘苦,既然士卒都在外宿营,李某就没有理由搞特殊。”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敬将军请自便吧,今夜甲队就驻扎在镇外,敬将军不必操心了。”
敬礼麟面子上很过不去,可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参军尉,李洪涛比他大了一级,上次李洪涛在广集镇格杀下营参军尉古俊的事情早已传开,敬礼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吩咐手下准备酒菜,款待李洪涛等军官。
“敬礼麟还挺客气的。”田方一直在李洪涛的旁边,开始没有他插嘴的机会。
“阿谀小人。”李洪涛淡笑一下,“立即命令部队扎营,还有,让张挽到镇子那边守着,水辛逸到了的话,让他赶紧过来。”
在全镇数百居民的关注下,这支一百多人的部队开始在镇外搭建帐篷,设置营地。
很多胆小的居民也来到了街道上,有的还在窃窃低语。在他们看来,这支军队太奇怪了。以往,哪支在惠聪镇过夜的军队不是霸占百姓的房舍过夜?这支军队却留在了镇子外,情愿露宿荒野,也不愿意骚扰百姓。这是虎啸军吗?
不多时,营地里升起了炊烟,勤务兵开始准备一百多人的晚饭。
镇上的居民更是惊奇了。以往哪支路过的虎啸军不是到百姓家里白吃白喝?吃得不满意,喝得不痛快,还会打人骂人,甚至闹出人命。
“听说,这李将军出钱出粮在百市集那边收留了上千难民。”
“这算啥?听说这李将军把自己的战功授田都拿了出来,给百姓耕种,还送耕牛,送农具,送农舍呢。”
“还有,这李将军派人修复百市集,听说首先住进去的都是老人与孩子,现在天这么冷了,他们却在外露营。”
……
议论很快就传开了,不多时,镇子上的居民陆续来到了西口,看着在镇外的那支军队。一些胆大的孩子跑到了军寨附近,吓得这些孩子的父母赶紧将他们叫了回来。可那些守卫营地的军士并没有发怒,有的还拿出了烙饼送给这些孩子。
“告诉所有人,不得骚扰百姓。”李洪涛在营地里看着那些围在镇口的百姓,“另外,取半口猪肉,分给百姓。”
“这个……”连邓颐斐都有点舍不得了,“李大哥,有这个必要吗?”
“怎么没有?我们住在这里,影响了百姓的生活。今后我们驻扎虎口,惠聪镇是最近的市镇,难免不会来麻烦百姓,先打好群众基础,今后也好办事,快去吧。记住,态度要和蔼,要亲切,别摆架子。”
邓颐斐顿时明白了过来,赶紧叫上几个军士,取了半口猪肉,让军士在营地外搭好了桌子。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邓颐斐的口才还是不错的,只是声音小了一点,“今夜少营甲队驻扎贵地,打扰乡亲父老了,李将军下令,分半口猪给乡亲父老,算是甲队的借宿费,请各家各户派一代表,速来领取。”
这下,镇口的那些百姓立即骚动了起来。
“李将军要给我们分肉!?”
这是所有百姓的想法,既惊讶,又不敢相信。
过了好一阵,一个壮汉才分开人群走了出来,直接朝放着猪肉的案桌走来。
“这位大哥,请留下姓名,这样我们也好记录,避免重复领取。”
“姓名?李将军要分肉,还怕有人会来冒领吗?真是小气!”那人的脾气还真不小,“要分就分,说那么多干嘛,不然我来替李将军分肉。”
负责分肉的士兵立即就不干了。“这位大哥,李将军有吩咐……”
“什么吩咐?难道我不是惠聪镇的人吗?”
“只是……”
“要分便分,别婆婆妈妈的,惹毛了,老子还不要你这臭肉!”
“喂,你是怎么说话的?”另外一个军士看不下去了。
“我就这么说话的,咋得?难道还要动粗吗?”
“住手!”
听到一声怒喝,两名军人立即后退了几步,同对走来的人说道:“长官,此人……”
“好了,你们都到一边去吧。”李洪涛打量了那人一番,“这位大哥,在下李洪涛,如你对李某的安排不满意的话,就由你来分肉吧,只是,得保证每家都有,尽量公平。”
那人也同时打量了李洪涛一番,二话不说,操起了案板上的尖刀,对着镇口的居民喊道:“大家都来领肉,每家一斤,先来先得,后来后得,排好队,家家有份!”
经这人一吆喝,镇子上的居民立即积极了起来,前来领人的主要都是壮年男性。
不出片刻,一百多斤重的猪肉就被分完了。李洪涛一直在关注那人分肉的动作,每一刀割得都很准,分下来的每块肉几乎都一样重。不用多问,李洪涛猜到此人肯定是镇上卖肉的屠夫。
“李将军,你看如何?”
“这位大哥,好像还少了一份。”
“少了一份?”那人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俺认识全镇每个人,家家都领了一份,怎么会少一份?”
“你自己的呢?”李洪涛淡淡一笑。
那人一愣,放声大笑了起来。“将军细心,俺还真忘了自己这一份。不过,俺就是卖肉的,就不要了。如果将军不介意的话,请俺喝两杯就成。”
“能与壮士同饮,李某求之不得,壮士请!”李洪涛笑着请那人进了军寨。
“李将军果然是豪爽之人,看来之前听过的那些传闻全都没假。”那人双手抱拳,说道,“俺叫沈文,乃镇上屠夫。”
“沈大哥不用多礼,李某也是山野出身,称不上什么将军。”
“沈某早就听闻李大哥的事迹,好生佩服,只是……”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营地中的石桌旁坐了下来,实际上也就是营地中的一块大石头当桌子,几块小石头当凳子。
两人正聊得起劲,敬礼麟带着两个士兵送来了酒菜。见沈文对那敬礼麟并不敏感,李洪涛就没有留敬礼麟同饮,草草打发了两句就让他离开了。
“沈大哥不必客气,送上门的酒菜,不吃白不吃。”李洪涛首先举起了酒杯,“李某借花献佛,先敬沈大哥一杯。”
“李大哥客气,该沈某敬李大哥。”
几杯米酒下肚,李洪涛了解到,这沈文原本就是虎口关附近某村的村民,因为战乱逃到了惠聪镇,当了屠夫。
沈文也了解到,李洪涛率军前去守卫虎口关,并且誓死抵挡永盛军,更是佩服不已,连连敬了李洪涛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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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喝得高兴,水辛逸赶了回来。
李洪涛赶紧为两人做了介绍。
沈文打量了水辛逸一番,立即抱拳说道:“水兄也是练家子吧?”
水辛逸勉强笑了笑,回敬了一礼。“沈兄大概是十岁左右练习武艺,至今也有十五年了吧?”
沈文暗暗一惊,不用交手,仅这等判断对手功底的能力,他就比水辛逸差了一截。
“哦?沈大哥也是行伍出身?”李洪涛故做惊讶的问了一句。在看到沈文第一眼的时候,他就断定此人练过武功,底子不错。
“李大哥见笑,沈某只是胡乱学了几招,未曾投军。”
李洪涛微微点了点头,看沈文的性格,他就知道沈文没有在虎啸军中干过。
水辛逸在旁边干咳了几下,他是来禀报军情的,不是来喝酒的。
“水辛逸,有话就说吧。”李洪涛很是大气,“沈大哥与我一见如故,并不是外人。”
“这个……”李洪涛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文也有点坐不住了。“李将军,如有不便的话……”
“沈大哥不用见外,既然是我请你喝酒,怎么有赶走客人的道理呢?”
“只是……”
“李某相信沈大哥乃堂堂汉子,自然不会口无遮拦,是吧?”
沈文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
李洪涛这才向水辛逸递了个眼神。
水辛逸也心里有数了,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方蓝他们,并且把拜山帖送到了沈丰岳的手上。”
“他怎么说?”李洪涛模了模下巴。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表示欢迎你去拜山。”水辛逸冷笑了一下,“我看没有什么好意。”
李洪涛没急着开口,皱眉沉思了起来。
沈文的神色一变,问道:“李将军莫非是要去拜见黑渊寨的大头目沈丰岳?”
“正是如此。”李洪涛叹了口气,“这次末将奉命镇守虎口,虽然主要职责是抵挡永盛军,但是保境安民,自然不只是对付永盛军。”
“那……”沈文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李将军莫非要率军进山围剿黑渊寨的山贼?”
“剿匪?”李洪涛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一来我们的敌人是永盛军,二来以李某这点实力,别说剿匪,不被匪剿就已经很不错了。”
沈文又思考了一下,问道:“李将军认为应该铲除黑渊寨这样的山贼?”
“更加不是,李某有自知之明,某说李某区区百余手下,就算给李某上千官兵,恐怕也做不到,再说了……”李洪涛苦笑一下,“为什么要去铲除山贼?”
沈文惊了一下,没有搞明白李洪涛的意思。
“也许沈大哥认为那些山贼都罪该万死吧?”不等沈文开口,李洪涛话锋一转,又说道,“在李某看来,落草为寇实乃迫不得已之事,如有正当谋生手段,谁愿意过刀头上舌忝血的日子?如果要李某来说的话,山贼实际上比难民还要可怜。难民至少能得州县赈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如果遇到好心人的话,还能混个温饱。山贼却时时得提防着危险,恐怕晚上都睡不安稳,换来的却也仅仅只是温饱,难不成,还有谁当山贼发了大财,过上了安定日子的?李某并不是去铲除山贼,只是想尽李某的一点微薄之力,让这些百姓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不再提心吊胆,不再日惊夜吓,不再拿性命赌大小。”
“那李将军的意思是……”
“如果百姓都能过上安居乐业,衣食无忧的日子,会有山贼吗?到时候,就算用刀架在百姓的脖子上,也没人愿意去当山贼吧?”李洪涛长叹一声,“在李某看来,这都是百姓之难,百姓之难就是李某之难,虽然李某势单力薄,但是只要能为百姓带来好处,别说是黑渊寨,就算是刀山火海,李某也要去逛上一圈。”
沈文咬了咬牙,突然跪了下来。“沈文斗胆冒犯李将军,还请李将军赎罪。”
李洪涛立即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沈大哥此话怎讲?”
“李将军不知,沈文原名沈丰文,乃黑渊寨大头目沈丰岳堂弟。丰文化名沈文,正是为黑渊寨打探消息。”
李洪涛一惊,立即说道:“那沈大哥这次……”
“这次沈某闹事,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这个……”
“不瞒将军。沈某堂兄早闻将军乃仁义之人,特命沈某在此留意将军的行踪,试探将军底细。”沈丰文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听将军一言,沈某敬佩将军仁义与豪爽,如将军不疑,沈某愿前往黑渊寨,请堂兄前来拜见将军。”
“沈大哥快快请起。”李洪涛这才扶起了沈丰文。“原来如此,难怪沈兄一表人才,实乃非凡人物。只是这‘拜见’还谈不上,李某不过区区典军尉而已,哪敢劳大头目大架,如果沈兄愿帮李某的话,请替李某带话,三日后,李某必定准备厚礼,亲往黑渊寨登门拜访!”
“李将军,这……”
“请沈兄理解,李某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大头目又乃人中豪杰,李某怎敢造次?”
沈丰文迟疑了一下,这才说道:“既然如此,沈某今夜就出发,在黑渊寨等候将军大家光临。”
“有劳沈兄了。”李洪涛朝邓颐斐招了下手,“拿十两银子来。”
邓颐斐立即掏出了一锭银子跑了过来。
“沈兄,权且当作路费,路上渴了买点茶喝。”
“这个……”沈丰文哪敢去接那锭银子,“将军太客气了,沈某山野粗人,都是风餐露宿,不需银两。”
“这怎么行,这次还得劳烦沈兄。”李洪涛直接把银子塞到了沈丰文的手里,“这也算是一点辛苦钱,沈兄千万不要推辞,不然就是不给李某面子了。”
沈丰文这才不好意思的收下了银子,随即就告辞离去。
等到沈丰文进了镇子之后,三人这才笑了起来。
“这戏演得还真是累啊!”邓颐斐苦笑着摇了摇头,“至少证明方蓝提供的情报没有错,这沈丰文确实是个直性子。只不过,沈丰岳恐怕也真没有合适人选,不然怎么会让这么一个人来当细作?”
李洪涛也笑着摇了摇头。“这对我们来说总是好事。只是沈丰岳恐怕不好应付,就算有沈丰文帮我们说话,黑渊寨之行也有很大的风险。”
“有我陪你,怕什么?”水辛逸这才坐了下来,“另外,我已经让方蓝他们侦察黑渊寨附近的地形,并且找地方藏了起来。这次我去看了一下,黑渊寨里的弓箭手不少,可配备的短弓长弓却很差,箭矢也极为简陋,大部分连箭头都没有,射猎都嫌不足。只要有方蓝他们在外接应,就算打不过,逃是没有问题的。”
“水辛逸,怎么你跟张挽一个德行?”李洪涛白了水辛逸一眼,“就知道打打杀杀,就算你有本事杀了黑渊寨的所有人,你能杀光山里的所有山贼?再说,黑渊寨的沈丰岳在山贼中德高望重,只要能收复他,别的山贼不在话下。如果与他闹翻了脸,恐怕今后我们就要多出很多麻烦。”
水辛逸拿起了酒壶,他也懒得跟李洪涛多说。
“我们还是得准备一番,总不能带着几只野味去拜访别人吧?”邓颐斐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水辛逸刚喝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接着就大笑了起来。上次蒋晟带着野味去拜访杨佩德的事已经广为流传,成了崮梁城内的一大谈资。
李洪涛也笑了起来。“确实如此,邓颐斐,把地契拿来。另外,准备一份花名册。”
“要花名册干嘛?”邓颐斐知道地契的作用。
“这个嘛,我自有用途。”李洪涛卖了个关子。“另外,明日我与水辛逸先走一步,你跟贺平、张挽、田方率队去虎口那边,到了那里之后,暂时不用与驻军交接,等我回来之后再说。”
“那需要我们先行通报吗?”邓颐斐觉得李洪涛的安排有点不妥当,到了却不交接驻防权,这没有任何道理……
李洪涛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用,你们在距离虎口二十里的地方选择一处地点驻扎,然后派田方到山里来接我们。我会让水辛逸在山里留下记号。”
邓颐斐也没再问,拿来地契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一份新的花名册。
“不对,一份花名册不够,要两份。”李洪涛又模了模下巴。
“两份?”邓颐斐真搞不明白,李洪涛准备这些花名册做什么。
“对,晚上抓紧准备好。”李洪涛伸了个拦腰,“另外,帮我跟水辛逸准备点干粮。我先去休息,你先忙吧。”
见到李洪涛走开,水辛逸拍了下邓颐斐的肩膀。“小邓,今晚就要辛苦你了。累了一天,我也去休息了。”
邓颐斐白了水辛逸一眼,这两个家伙到好,自己说睡就睡,也不管别人。他也只能自怨自叹,谁叫他是甲队的文书,而且还是“高级”文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