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为什么街上这么多乞丐?他们为什么不去劳作?有手有脚的,应该不至于挨饿啊。”梁婷玉奇怪的问道。都说候门深似海,看来此话不假,她从小生长在官宦之家,哪儿会了解民间疾苦。即便是我,如果不是我经常溜出皇宫,出外游玩,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饭都吃不饱。我曾经在城外江边的码头上问过一个搬运工,他告诉我,他一个月辛勤劳动,换来的钱除去上交国家的税收,再除去交给工头的孝敬钱,还要除去交给地痞流氓的分子钱,剩下的,只够他们一家人吃十天,而且不是吃大米,是吃糠和杂菜。
“如果能通过自己的劳作换来裹月复之食,谁也不愿意放下尊严去给别人磕头下跪。他们多是各省的灾民,因为碰上灾年,粮食没有收成,再加上官府的征税,逼不得已只得背景离乡,远走京城。”
梁婷玉虽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她根本不能理解。算了,一个千金大小姐,从小娇生惯养,她哪儿会懂得这些。又在街上逛了一阵,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饿殍满地的景象。于是便告诉玉儿我想回宫了,这丫头好象看出了我心情不太好,没有象平日那般胡搅蛮缠,顺从点了点头。我们正待转身回宫,忽听前面一阵人马喧嚣,一股烟尘远远的扬了起来。待走得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一队骑兵。从他们的盔甲来看,应该是负责卫戍皇城的御林军。御林军是皇上的近卫部队,待遇自然与其他军种不同,单单从他们的盔甲就可以看得出来。御林军的普通士兵也是身着黑色的厚重皮甲,大红的披风,腰悬长刀,威风凛凛。
他们一队人马冲了过来,惊得街上的行人四处逃窜。我皱了皱眉头,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肆无忌惮,也太不象话了。
“奉晋江王之命,即日起,京城内所有闲杂人等立刻离开京城!”那骑队最前面一个将领高声叫道。看他的穿戴,应该是个都尉。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士兵都“锵”的拔出了佩刀,四处散开,开始驱逐那些灾民。一时之间,哀声四起,那些乞丐们扶老携幼,惊慌失措,争相躲避。
“真是岂有此理!”我怒哼一声,正要发作。
“漠然!”梁婷玉一把拉住了我,摇了摇头。
御林军归我三哥晋江王李浩然统领,三哥生性勇猛,十五岁便罕逢敌手,勇冠三军,深得父皇信任,所以才将御林军交由他掌管。太子之位,他是二哥李安然的主要竞争对手。不过我一直担心,三哥勇猛有余,仁和不足,如果将来继承大统,只怕会好大喜功,大兴军事。国家正处在危急之中,首要任务便是安抚百姓,恢复生产,方能增强国力。如果贸然兴兵,只怕会劳民伤财,动摇国本。
正沉思间,忽听一声怒喝:“你们凭什么要赶我们走?”声音震耳,显然是身怀内力的武林中人。我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过花甲,身材高大的威武老者正张手护着身后一群家小,愤怒的质问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将领。
“凭什么?你们擅离原籍,闯入京城,偷盗抢劫,妨害治安。奉晋江王命,驱逐你们出京城,如有违抗,就地格杀!”那将领抽出了佩剑,指着老者。
“哼!蜀都省连续三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我们总不能呆在家里等死吧?”
“这些本将不管,你到底走是不走!”那将领高举手中宝剑,作势欲砍。我不禁暗暗为那老者担心,就算他身怀武功,也对付不了如此众多的御林军将士,他们可全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老者面无惧色,站直了身躯,朗声说道:“我们都是皇上的子民,我就不信皇上不但不管我们的死活,反而要将我们赶出皇城。当年圣祖皇帝兴仁义之师,驱逐蛮族,创下今天东唐的基业。他老人家是何等的爱民如子,三减赋税,四拨皇银,百姓歌功颂德,四海臣服。难道他老人家的子孙,竟然如此不济?”这一席话听得我面红耳赤,羞愧难当。是啊,当年圣祖皇帝是何等的英明神武,难道我们这些后辈就只会败家吗?
“大胆刁民!竟敢妄议朝政!”那将领大喝一声,举剑便砍。大街之上,一片惊呼,只怕那老者要立刻血溅五步,横尸当场。
谁知老者侧身一闪,顺势拉住那武将的手,一把拖了下来,摔了个狗啃土。
“哼,就你这点功夫,也配保护皇上?”老者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那武将挣扎着爬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戴好头盔,大吼一声:“兄弟们,给我上,把这老贼一家就地正法!”众士兵齐声应“是”,拨马围了上来。街上的行人早已躲得远远的,整条街上就只有那老者一家以及御林军。士兵们将那老者一家围在了中间,明晃晃的长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让人炫目的光芒。
我仔细看了看那老者身后的家人,一个年轻的村妇,还有一对孩童,想来是他的儿媳和孙儿们。两个孩子吓得躲在娘亲的怀大哭不止,年轻的母亲虽也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不住的安慰孩儿。
“玉儿,你就在这儿,我说什么也要去救这老者一家。”我对梁婷玉说道。那老者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而且还身怀武功,却没有去参加叛乱,而是忍辱偷生,上京乞讨,也算对得起我东唐李家了。我若今天不救他一命,只怕今生今世都会良心不安。
“嗯,你表明身份,让这些奴才们退下吧,小心点。”玉儿放开了紧紧拉住我的手。我刚要走出去,忽见人马一阵骚动,一匹雪白的良驹映入眼帘,那马是我东唐的异种,较之一般的马高大许多,性情暴烈,普通人难以驯服,多在军中服役。那马上之人,身披锁子连坏甲,头戴金盔,一领雪白的战袍煞是抢眼,浓眉大眼,虎背熊腰,当真是英武不凡,只是眉宇之间充满唳气。我一看到此人,赶忙退了回来,拉着玉儿躲到了一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三哥,晋江王李浩然。
“参见王爷!”众将士翻身下马,跪拜行礼。
三哥环视一圈,扬了扬眉:“是什么人胆敢违抗本王将令?”
“回王爷,就是这老贼!”先前被那老者一把拖下马的武将指着老者说道。三哥看了那老者一眼,冷冷道:“会功夫?”
“乡野粗人,练过几年功夫。”老者并不行礼,直视着三哥,看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三哥点了点头,下令道:“都闪开!”众将士依言散开,腾出了地方。
“你如果能在本王手下走过十招,本王就放你一马。”三哥话到人到,跨下骏马一声长嘶,闪电般冲了过去,手中的方天画戟猛的刺出。马太快,三哥的出手更快,那老者根本来不及反应,已被三哥一戟刺中左肩,被画戟穿着带出两丈之外……没想到他在三哥手下,一招也走不过。
三哥把画戟往回一收,那老者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公公!”那年轻的村妇扑了上来,扶住了老者,两个孩童也围着爷爷不停的哭喊,四支小手想替爷爷捂住伤口,却弄得满手鲜血。
三哥拨过马头,对那武将下令道:“老的就地斩首,女的充入军妓,小的收为官奴。”说完,双腿一夹,绝尘而去。几名御林军士兵虎狼般扑了上来,拉开妇人小孩,将老者按在了街道中央。
那老者眦目尽裂,须发张扬,虽被几名强壮的武士压着,仍然拼命挣扎,痛声喊道:“天亡东唐!天亡东唐啊!”
“嗨!”武将大喝一声,手起刀落。老者的血喷出数步之外,头颅滚到了地上,双目仍然大张,正好看着我的位置。
我真的惊呆了,特别是老者临死前喊的那句话,让我心胆俱裂。好半天回过神来,我才发觉,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