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克联系上苏标,说明了己方的意图,苏标思考了一阵,提出杨天成他们如果能再提供一具受控心术操纵的人体标本,他就跟宋秋臻商量,把刘春生的尸体借出来。杨天成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标亲自开车来接他们,他兜了一个大圈子,把车驶进运河边一座荒芜的西式花园里。泥土干结,杂草丛生,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了,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爬满了蔷薇,粉红色的小花开得生机勃勃,昭示着这是一年里最美好最热烈的时光。热风一阵阵吹来,夹杂着馥郁的花香,鲁克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天真的笑容。
“这里曾经住着一对铁沙国的夫妻,后来因为生意破产,急需现金,就半送半卖转让给了我,我也没有心思打理,空关在那里堆杂物,挺可惜的!”苏标大步走上破碎的台阶,推开两扇沉重的大门,招呼说:“这边走,刘春生的尸体在地下室。”
杨天成、年北桥和鲁克快走几步,跟着他进入到幽暗的大厅里。没有灯,眼前一片漆黑,跟花园里灿烂的阳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家的眼睛都有些不大适应。苏标显然对这里的一切非常熟悉,他不假思索,推开壁炉边隐蔽的暗门,沿着台阶盘旋而下,把他们带到了潮湿的地下室里。
角落里堆着垃圾,空气里有一股难闻的霉味,天花板上亮一盏残缺不全的吊灯,借着摇晃的灯光,鲁克看见了一具浮肿的尸体,赤条条一丝不挂,像一只膨胀的人形气球。最为诡异的是,尸体的皮肤像波浪一样此起彼伏,汩汩有声,似乎隐藏着什么未知的怪物。
苏标介绍说:“死者叫刘春生,在沼北饭馆打工,昨天晚上死在庭院的一棵银杏树下,老板曹聚风最先发觉,第一时间报告了警事署。由于尸体发生了一些古怪的变化,没法确定死亡时间,估计在八点到十点之间。法医经过初步检查,尸体上没有发现任何伤痕,需要作进一步的解剖,在此之前,宋署长把尸体借给我们研究三个小时,条件是不能有任何损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各位有问题吗?”
“……不能破坏尸体,光用眼睛看能看出什么名堂来?”杨天成皱起了眉头。
“宋署长肯把尸体借给我们,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他的小小条件,当然应该得到满足。事实上,我已经为各位准备了x光透视仪,不需要解剖就能看到他肚子里的东西。”苏标从角落里推出一辆移动式的x光透视仪,打开电源开始预热。
鲁克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放在透视仪上,众人挤到屏幕前,目不转睛注视着成像。一开始是一片明晃晃的光幕,像透明的玻璃镜子,过了片刻,刘春生的身体内部的影像逐渐显现出来,只见屏幕正中,有一条粗长的阴影不断蠕动,像巨大的蛔虫,不停吞噬着他的内脏和肌肉。
“那是什么?”杨天成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但这种吞噬尸体的怪虫生平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是一种尸虫,有人故意种在刘春生体内,用心非常恶毒。”苏标脸上现出几分惊奇,显然他也没有料到。
“苏老师,你能为我们解释一下吗?”
“呵呵,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是生物老师,上课是我的专长。”苏标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指着屏幕说,“尸虫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昆虫,雌雄同体,尾针能分泌出强烈的麻醉毒素,喜欢把卵产在其它大型动物的体内,孵化后靠宿主的内脏血肉为生,数量多的话能吃成一个空壳。尸虫发育成熟后咬破皮肤钻出来,立刻寻找下一个目标,继续产卵繁殖后代,它一次能产上百粒卵,从理论上计算,一条尸虫在一个月内就可以把整个西昆市的人全部杀死!”
“那它有没有发育成熟呢?”
“没有,成熟后的尸虫具有攻击性,而且形态会发生变化,这条还处于幼虫状态,暂时是安全的。尸虫生长发育所需的时间各不相同,大致来说,越是高级的尸虫需要的时间越长,而且宿主感觉不到任何异状,等到察觉时已经无法挽回了。劣等的尸虫,比如说刘春生身体里的那条,往往在杀死宿主后继续吞噬他的内脏和血肉,直到发育成熟后咬破皮肤钻出来。你看他的肚子里全是水,像波浪一样摇晃,那是尸虫在蠕动,寻找新鲜的食物。”
“尸虫成熟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很难形容……有点像硬壳的甲虫……”话还没说完,刘春生的尸体突然停止了起伏,安静得可怕,一条铅灰色的细线从喉咙口一直裂到下阴,“哗啦”一声响,一头形状古怪的巨型甲虫从他的胸腔里钻了出来,有拳头大小,遍体油光黑亮,头部长着两丬大钳子,三对小眼珠盯着众人,尾部露出一根粗短的尖刺。
尸虫终于成熟了!鲁克的脊梁骨腾起一阵阵寒意,他急忙关上暗门,叫道:“别让它逃到地面上去!”尸虫的繁殖能力惊人,如果不加制止,可以把整个西昆市变成一片废墟,虽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但他不愿意冒险。
杨天成当机立断说:“杀了它,以绝后患!”
年北桥立刻伸出脚,看准了尸虫用力踩上去。苏标摇摇头说:“你还不知道它的厉害!”果然,尸虫的反应异常灵敏,拨动六条腿迅速向前一冲,身躯化作一道黑影,瞬息冲到了年北桥的身后,油亮的背部裂了开来,张开一双硬鞘,伸出半透明的翅膀,只轻轻一扇,就腾空而起,翘起尾针朝他的头颈刺去。
“小心!”鲁克迅速张开能量盾,为他挡了一下,尸虫仿佛知道机夔的厉害,急忙掉转头,远远地钉在墙壁上,三对小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众人。年北桥的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被尸虫刺到会是什么感觉,由衷对鲁克说:“谢谢你!”
鲁克用机夔释放出电流,试图击中尸虫,但它飞行的速度快得惊人,忽而在前,忽而在后,永远都不知道疲倦。鲁克感到庆幸,在密封的地下室里,它逃也逃不到哪里去,如果在地面上的话,恐怕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已经无法阻止了!
杨天成和年北桥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来帮你们一个小忙吧!”苏标启动了冰封机夔,手臂渐渐变得雪白,就像覆盖了一层冰雪,地下室里的温度急速下降,众人的头发眉毛顿时蒙上了一层白霜。寒冷对尸虫来说是致命的威胁,它急忙展开翅膀,想寻找一个温暖的洞穴御寒,但已经慢了半拍,翅膀上的水汽凝结成为细小的冰珠,沉重无比,它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掉落在地,任凭怎么挣扎,都只能在原地打转。
苏标从垃圾堆里翻出一只玻璃瓶,把尸虫拨进去,紧紧旋上了盖子。他关闭了冰封机夔,温度慢慢上升,尸虫再次恢复了活力,在狭小的瓶子里左冲右撞,找不到出口。“真厉害!”年北桥嘀咕了一句,不知是称赞苏标的机夔,还是惊叹尸虫的生命力。
“我会把尸虫交给宋秋臻的,刘春生的尸体被毁坏了,我总得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杨天成打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没有意见。他望着刘春生的尸体,沉吟说:“现在刘春生的死因已经查清楚了,凶手在他身体里种下了尸虫,问题是,对付这么个打工仔,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呢?除非他的真实目的不是要杀死刘春生,而是希望尸虫大肆繁殖,把西昆市变成人间地狱!”
“凶手是那个疯狂的刘子枫!”鲁克几乎可以肯定了。
杨天成看了年北桥一眼,嘀咕说:“这家伙真的是疯了!”
“刘子枫这么做是有原因的。”苏标静静地说道,“我了解他的过去,他本来是一个普通人,因为一次意外,被妖怪族的化血术击中,妖气钻进了身体里,反而因祸得福,变成了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拥有了部分天吴的力量。而毒龙机夔的夔核正是妖兽天吴的魔晶,所以他的身体跟毒龙匹配得特别好,夔化程度超过百分之八十,禾洲大陆上,没有第二个机夔战士能达到这么高的数值。”
“他是一个具有两面性的矛盾体,心里非常痛苦,一方面,内心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想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妖兽,残杀人类,另一方面,理性告诉他,要善用妖兽的力量,守护生育自己的土地。这两个念头不停争斗,使他的人格产生了分裂。”
“刘宝的死切断了他跟这个世界的最后纽带,再没有什么东西可留恋了,他彻底放弃了理性,这个举动导致夔化程度继续攀升,最终达到百分之一百,夔核控制了他,他成为了天吴的化身。小卢子说他要毁灭世界,把西昆市变成他儿子的第一个殉葬品,这符合天吴的脾气。”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次的危机是你们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杀死刘宝的话,情势可能不会糟成这样。”
杨天成长长叹了口气,心中有些懊悔,不过他随即振作起精神,说:“木已成舟,后悔也无济于事,刘子枫想要给儿子报仇,那就来吧,我们也不是软柿子!”
苏标晃了晃玻璃瓶,说:“这就是他采取的行动。我担心,刘子枫不止在刘春生一个人身体里种下了尸虫,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牺牲品……”
“有没有办法发现呢?”鲁克关切地问。
苏标指着刘春生的尸体说:“你看他的眉心,是不是隐隐约约有一缕黑气?很淡很淡,不注意是发现不了的。这就是尸虫潜伏的征兆!……好了,这件事算了结了,我们也该走了,别忘了答应我的东西!”他用麻袋把刘春生装起来,胡乱打了个死结,一路拖着走出地下室。
苏标开车把刘春生的尸体送回去,顺便向宋秋臻解释他的死因。杨天成三人心情沉重,一路默默无语往回走,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算盘巷口。
杨天成勉强笑了一下,安慰他们说:“他***,刘子枫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一个人,又没有三头六臂,我们回沙城去,跟飞鼠结结实实认个错,我就不信他能追到沙城去!西昆市,嘿,他想毁掉这座城市就只管去做,反正人类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话虽然这么说,毕竟在西昆市呆了这些年,多少有些感情,他的声音里透露出惆怅和遗憾。
鲁克却不这么想,他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尽一切力量阻止刘子枫。
风从算盘巷里吹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杨天成脸色微变,拔腿冲了过去。鲁克紧随其后,一颗心不由自主提了起来。他想到了涂凤,会不会是她惨遭刘子枫的毒手?那温软的身体,明媚的笑容,滑得像缎子一样的秀发,还能够真实地呈现在眼前吗?鲁克感到惶恐不安。
丁素梅她们租的楼房大门敞开,大厅里光线暗淡,杨天成急忙拧亮了日光灯,只见一头硕大的灵猫正盘坐在桌子上,身下全是血,再细一看,呀——它已经被利器腰斩了,只剩下上半身,伤口吸在光滑的桌面上,血一点点渗出,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再往上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只留下两个血窟窿,深入脑髓,看得见白花花的脑子,嘴巴被割开,一直到耳朵附近,看起来就像在笑,但那笑容要多凄凉就有多凄凉!
杨天成不忍心再往下看了,他认了出来,桌面上的半截身体是金钿,她没能逃过刘子枫的毒手!
“金钿!”年北桥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眼前的惨状让他窒息,愤慨一点一点填满了胸臆。刘子枫是一个疯子,只有疯子才下得了这种毒手!
金钿茫然地抬起了头,但什么都看不见,她费力地张开嘴,想要对年北桥说些什么,但嘴里血肉模糊,舌头已经被连根拔掉,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小卢子,你来动手,杀了她吧,死是一种解月兑。”杨天成难过地说道。金钿脸上的肌肉一下子松弛下来,她嘴里汩汩吐着血沫,流露出一副哀伤落寞的神情。
愤怒深埋在心底,鲁克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他启动了雷鸣机夔,低声说道:“金姐,你安心去吧……有生必有死,我们从出生的一刻起就在一步步走向坟墓,没有人是例外……”一道耀眼的电流钻进她的天灵盖,金钿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亡是痛苦的终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感到由衷的轻松!
“年糕,到楼上去看看,还有什么人活着。”
年北桥迈着沉重的步履,压得楼梯“嘎嘎嘎”作响,他害怕看见惨剧,但又不得不面对。过了片刻,楼上传来一片女子的惊呼声,歇斯底里,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鲁克跳了起来,“是小凤,她还活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只见涂凤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脸上充满了惶恐和不安。
鲁克上前去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很安全,我在这里,是小卢子……”涂凤紧紧抓住他的衣襟,突然大哭起来:“呜……他杀了金姐……”鲁克拍着她的背心打断说:“我知道,我知道,金姐没事了,她已经解月兑了,不再受苦受难……其它人呢?丁姐和馄饨呢?他们在哪里?”
“在隔壁的房间里,馄饨……赵大哥疯了,丁姐好不容易才按住他的……”涂凤定了定神,看见杨天成和年北桥站在自己面前,这才松了口气。
杨天成说:“去看看馄饨吧,他到底是怎么疯的?”
涂凤扶着鲁克的肩膀站起身来,说:“他亲眼看着金姐变成那种惨状,以为下一个就会轮到自己,精神受了很大的刺激,结果就疯了。”
“你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我和丁姐一直呆在楼上,赵大哥听见金姐的惨叫,下去看看,就再也没有上来。后来没有动静了,我壮着胆子到楼梯口张望,真可怕……”涂凤打了一个寒颤,“我尖叫了一声,赵大哥从桌子底下突然钻出来,浑身都是血,蹦蹦跳跳地冲上来,一阵哭一阵笑的,跟他说话也不听,整个就疯了。”
说着,涂凤推开了隔壁的房门,赵珲春仰天躺在地板上,像受惊的青虫一样扭来扭去,丁素梅拼命按住他,累得满头大汗。她看到了杨天成,脸上反而露出了凄凉的神情,摇着头说:“杨哥,我们的报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