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罗伊也恨声道:"被那小子耍了!"
阿七却道:"他一定听得懂你的话么?如果他真正懂的话,也会像我一样,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长处。"
罗伊道:"如果他不懂,他怎么知道我在骂他?"
"因为他足够聪明。"阿七回答说:"你一直黑着脸,他又杀了价,你却笑脸相迎,他自然猜出你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众人一惊,她们万万料不到林子腾心思之密、观察之微、应变之快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此人来路不明,身份难测,已然成为阿七最大的敌手。
阿雅香挑眉道:"怎么办?杀了他?"
中午,掌柜照例亲自前来送饭。对于二楼的贵宾,他一向是亲力亲为,服务周到的。
他刚要走,阿雅香却拿出了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来。沈复的脚立马钉在地上,口中却说:"小姐,您的房钱饭费已经付过。各位再舒舒服服住上一月,也还有盈余。"
阿七使了个眼色,阿雅香又拿出一锭十足十的银两,这时,沈复开始上道了,腰更底,眼更弯,笑更浓道:"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阿七道:"我家小姐喜欢清静,这里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实在吵的很。"
沈复心想你已经在此住了四五天,之前没说,今天却突然觉得吵?当然,沈复没有说出这话,反而盯着这两钉银子,眼珠一转,谗笑道:"小姐是想包了仙客来客栈,让其他人另寻住处?"
阿七点点头。杀林子腾的理由还不充足,她也不想经常看到这个聪明绝顶的汉人。
掌柜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笑道:"这个好说好说,小老儿这就去办。"说着便去拿那银两。宓西儿反而又拿出两钉更大更足的银子来,沈复的笑容中已有些疑惑了,吞吞吐吐道:"这些……也太多了!"
宓西儿笑的很甜,道:"不多不多。掌柜还要买些酒菜,买些红皮鸡蛋呢!"
沈复更加糊涂了,酒肉他能理解,红皮鸡蛋不是添子添孙才用的上么?她们一群姑娘家,要红皮鸡蛋做什么?
宓西儿笑道:"客人们住的好好的,突然要人搬走,难免会有疑虑、怨气。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让客人走的顺其自然,又不会埋怨,迁怒到我家小姐头上?"
什么法子?沈复想不到有什么法子。
这时阿七便笑道:"听说沈老有一子名为沈兴。"
沈复点点头,这倒不假。
"听说您的儿媳妇在老家快生了?"
沈复点点头,突然又呆住了。啥?!他有儿媳妇不错,可她都入土两三年了,上哪儿生去?
阿七却不看他,继续道:"明天你老家会来人捎信,告诉你已新添了一位孙子,沈老您年过古稀,老来得孙,自然喜不自禁,自然想关张几天回老家抱抱您那宝贝孙儿,也顺带拜师祭祖,告知先人你们沈家有后!”阿七又顿了顿,道:"你带着酒肉和煮熟的鸡蛋挨家挨户去说,大家感于您的喜气,自然愿意体谅您的难处,成全您的好事。您……可懂了?"
沈复点点头,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又如此面面俱到的客人。不过有银子赚,想那么多做什么?
宓西儿这才将银两送至沈复手中,沈复千恩万谢之后,正待出门,阿七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等一等!"
沈复马上立在原地,攥着银子一动也不动。
阿七笑道:"如果有人出更多的银两,沈老是否也会这样听话,是否会把这出好戏的始末一字不漏的说给他听?"
沈复不傻,他明白这个"他"指的便是林子腾,他也明白彝兰人如此兴师动众,只是想让林子腾心没有丝毫怀疑的扫地出门。沈复笑道:"不会。一来咱们生意人讲究的是诚信二字,否则沈家也不会在此立足多年。二来,"他诡异一笑,道,"姓林的小子住的是一楼最西面的小房子,他的下人穷的只能住柴房。那小子没有这么大的手笔!"
阿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明晚我等着沈老的好消息!"
第二天晚上,沈复来报,所有的房客俱已被说动,答应第二天搬走,当然所有人也包括林子腾。
沈复又眉笑颜开的回禀说,他请林公子离开时,演到动情处,声泪俱下,老泪纵横,由不得姓林的不信。姓林的虽有不舍,却没有理由拒绝,待他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收拾行囊了。
至于此时,阿七终于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多年来,阿七一向晚睡早起。那晚她却睡的格外好,醒来时已是阳光明媚。初冬的风虽然冷入心扉,她却忍不住打开窗户,举目四望。
一开窗便看到园中的寒梅冷艳含香,傲立枝头,似一位冷若冰霜的丽人!
阿七已有很多年没有来过边城,彝兰也没有这样骄傲美艳的花儿,她伏在窗边,看得入深。恍惚间,一楼对面的房间似乎有个人影晃了一晃。
阿七记得对面住了位步履蹒跚、探亲的老女乃女乃,那人影却步伐轻快。
想必是她已寻找到了家眷亲属,想必是她的儿孙已来接她还家。
冬日的阳光轻柔温和,有一瞬间,阿七什么烦恼也没有。什么彝兰、大周、林子腾一通抛在九霄云外,目中只有这阳光如画、红梅似火。
恍惚中,似乎对面那人影也推开了窗。等阿七定眼去看时,窗口定然浮现了那张点唇不惊,默然含笑的脸!
林子腾!?
他非但没走!还搬到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