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里的幽灵同伴又多了一个,坟外的人却说不出的沉痛落寞。阿丽亚已不再流泪,只坐在坟前呆呆看着前方,眼神空洞而木然,比流泪更让人悲伤。林子腾也有一瞬的酸楚,原来这世上,仇恨有国别之分,爱情却不分种族。
这时小小已跪着坟墓卖力磕头,冰雪沾在她脸上,晶莹剔透,她的表情严肃恭敬,似乎比冰雪更冷。
虽然知道她行为古怪,林子腾还是不免诧异:"你认识阿兴?"
小小摇摇头。
"那你为何拜他?"
小小抬头问:"他死了,只这一条还不值得我拜?"
不错!死者为大,无论生前或险恶或友善,或病困还富足,他死了,生命只此一次,他再也见不到浩浩之雪霁,感受不了烈烈之冷风,这本就是件悲哀无奈之事,怎会不值得活着的人表达对逝者的伤感和敬意?
林子腾想:这丫头一定有颗敏锐纤慧的心!
小小站起来,拍拍腿上的雪,对阿丽亚说:"咱们得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可有住的地方?"
阿丽亚一抖,似问到她的痛处,她喃喃道:"我家在彝兰,我现在不想回去。"
小小又转向了林子腾,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我出来的时候,家里并不知道。"
小小笑了笑,心想:这话是真是假有待商榷。她拍拍手,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有难处,那就去我家吧!"
林子腾、阿丽亚瞪大了眼睛,一个小乞丐居然还有家?林子腾转念又想:这小乞丐身份似乎不同寻常,她有许有家,而且身份殊荣也未可知。
小小眨着眼睛笑道:"你们可不能小看我家!我们可是一个大家族!我们住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宅院里!我还有很多很多兄弟姐妹!我的主人特别受人尊重!"
林子腾、阿丽亚终于来到了小小说的那座大宅院面前,两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相视一笑。
这宅院确实很大,围墙早已不胜风雨侵袭,像困兽一般伏在地上。没有四围的宅院与天地同广,还能不大?
她的兄弟姐妹确实很多。他们刚到,已有一群衣着同样破烂,手脚同样脏兮兮的人迎了出来。边城的穷人很多,乞丐必然也不少。
众人说说笑笑将林子腾等迎入城隍庙中,庙中的主人城隍爷庄严肃穆,高高在上,似乎无声在说:吾乃上神,尔等小民敢不敬我?!
林子腾苦笑一声,心想:不敢不敢!实在不敢!
这群乞丐虽有老有少,但他们的首领却是一个十七八的干瘦少年,名叫小米,似乎和小小熟识已久。小小说明来意,小米爽快的点点头,答应可以在小小寻解药的时候照顾阿丽亚。
他又突然把小小拉到一旁,低声道:"彝兰人你也救?"
小小道:"彝兰人怎么了?彝兰人就不是人了?"
小米叹了一口气,道:"以前救也就救了,可现在……不说也罢!看在你曾救过我的面子上,我只留她三天。"
小小笑道:"多谢多谢!三天已经足够,我这就配解药去!"
阿丽亚问道:"你们说什么呢?如果不便,我……"
小小笑道:"是不方便,小米正寻思着给你找件汉服穿穿,以免惹人耳目。"
小米也只有笑道:"不错不错,只要姑娘别嫌弃我们找的衣服又脏又臭就行。"
小小安顿完阿丽亚,便对林子腾道:"咱们得找一种叫仙人草的草药。"
林子腾笑道:"只要不让我挖坟就行。"
小小笑道:"这种草极其珍贵,极其难求,它生长在……"她转转眼珠,突然改口说,"咱们得做点准备。你有银子么?咱们得先买些东西。"
也许它生长在悬崖峭壁,需要绳索攀岩;也许它生活在湖心水底,需要小舟木船;无论是绳索还是木舟,自然都需要银子,林子腾想。可他没有带多余的银两。他也不想回客栈去取,他担心一回去,即被阿七盯上。
却不知他早已被人盯的死死的。
小小叹了一口气道:"那咱们只有先去取点银两来。"
"取"点银两?林子腾问:"怎么个-取-法?"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那种-取-法"。小小答的理所当然。
现在他们已经站在西三条的大街上,林子腾还是没懂小小的意思。
边城有两条很出名的街。如果你想看到边城姑娘最温柔的笑容,最动人的眼波,你应该去东仙街;如果你想吃最为丰盛的菜肴,喝最为纯正的酒,你应该去西三条。西三条的酒家菜馆排成两列,无论是湘菜,川味,都不会让你失望,当然前提是你口袋里的银两也不要让人失望。所以这是富人的天堂,穷人的向往。可林子腾,小小身无分文却也站在了这条街上。
而且,每个跑堂、掌柜看到脏兮兮的小小,赶紧背过脸,低下头,好似见到了瘟神一般。行人看到小小颐指气使的飘飘然而过,不屑一顾。偏偏小小却不吃他们那一套,也学着有钱人的样子,背着手,挺着胸,大摇大摆的迎着一个不可一世的矮胖子走过去。
一个小乞丐居然如此猖狂!两人你瞪我,我瞪你,失之交臂那一刻,两人转脸相向,同时从鼻孔里大恶狠狠的"哼"了一声,这才擦肩而过。林子腾看的清楚,这时的小小手中已多了一个钱袋。
哦!原来"取"就是偷!
小小一看那钱袋,又跳脚"哼"了一声。钱袋虽鼓囊囊的,结果全是一堆破铜板!
"没钱还有脸来西三条?"小小愤愤道。
林子腾笑而不语。
小小瞪眼道:"你笑什么?这四五年来,加上他,我总共才偷过两个人。"她突然一瞟前方,笑道:"来了来了!又来了!"说完却缩到一边,看着林子腾呵呵傻笑。
前面来了个三四十的虬须大汉,虎背熊腰,一脸凶狠。别人的钱袋都是藏在怀中,偏偏他的大摇大摆系在腰间,仿佛一伸手即能手到擒来。
这时小小早已坐在路边的石阶上,一会儿看看那大汉,一会儿看看林子腾,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抖着手里的钱袋不住的叹气,一声哀过一声,一声怨似一声。但凡不是死人都明白她的含义,林子腾自然不是死人,只能苦笑一声,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