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小小在雪中走了许久,总觉背后有一人不急不缓,漫漫而随。
此人绝不是林子腾。因为他若想跟踪别人,一定不会让对方发现。
小小故意转入一条深巷,等那人脚步近在咫尺之时,隐于巷口的她突然挥出一拳,重重打向对方的胸口。
那人却笔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打定主意,要老老实实受这一拳。
待小小看清了那人的容貌,眼中一亮,立即停住了拳头。
那少年一身黑衣劲装,不知在雪中走了多久,飞雪压白了头发,眉毛结上了冰霜,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容貌清俊耐看。那少年生了两个很深的酒窝,很让人期望他微然含笑的模样,只可惜他却总爱板着一张脸。
那少年直直跪在小小面前,如一棵不肯折腰的劲松道:"属下韩良见过小姐。"
小小难以置信道:"你……一直在找我?"
韩良没有说话,头却深深埋下。
阿七又道:"你找了多久,你若找不到我呢?"
韩良答的理所当然:"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四十八时刻,今天找不到,明天属下会继续。日子那么长,韩良总有一天,总有一刻会找到。"
阿七心中一暖,又道:"你找我有事?"
韩良又恭谨道:"小姐孤身一人在外,实在危险。属下不能坐等。"
阿七又模模自己的脸道:"我易容成这样,你……也能认出来?"
韩良抱拳道:"小姐纵使千变万化,属下也能认出。"
阿七声音有些颤抖,问:"为什么?"
韩良想了想,抬头仍旧冷脸道:"属下不知道,只是觉得前面那位小乞丐应该是小姐您。"
他跟了她七八年,也许她再伪装,她的音容笑貌怎么会没有旧时的余影?
他自觉十分了解小姐。前几年,她常常对自己喜怒无常,时笑时嗔,只是近两年才变得沉稳练达,但在他心中,阿七还是他初见时孤立无援的小小女孩,他还是她的依靠,从未改变。
阿七想,如果两年前我听了这话,一定还会高兴的昼夜不眠吧?只可惜我与他,早已物是人非。
眼前这个人跟了她七八年,生死相随,相互依赖,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喜欢他。她也一直认为两人灵犀相通,心照不宣。可她花了七年的时间,才明白他对自己的情谊总也抵不过他对自己的忠心。
阿七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们面对而立,明明那么近,触手可及,却想不到两心之隔,竟是天涯。
韩良关切道:"小姐为何叹气?属下可能分忧?"
阿七苦笑一声:"能的能的"又急忙摇头道:"不能不能。"
韩良居然笑了:"属下到底是能帮不能帮?"
见他罕有笑容,阿七却早已不再失魂落魄。她转而淡淡问:"你已回仙客来客栈了?"
韩良点头道:"是。鲁鲁达似乎另有任务,尚未回去。"
阿七冷冷道:"我知道。你不用过问此人,日后也不许在人前人后提及鲁鲁达。"
韩良点头道:"是。"她不说原因,他也从不过问,就像他们还如以前一般默契。
阿七走的很快,韩良几乎跟不上她。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终于是他盼望着的,再也无言以对的境况了。
他看着她沉默无言的背影,竟然没话找话说:"小姐您又瘦了。也没有长高。"
说完他不由哑然失笑。他们才分开三天,阿七纵然会瘦,又怎么会长高?
起先,两人独处的时候,她总有说不尽的话,如今她已长大,终于是他所盼望的沉稳模样,他却突然有一丝前所未有的失落。
阿七没有听清楚,回头皱眉看他。
韩良又恢复了恭顺的模样:"沈兴已死于非命。"
阿七眉目更紧道:"你方才的话似乎比较长。"
韩良又垂头道:"属下是说……属下出来寻***时候,沈复沈掌柜还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一直呆坐在屋里,十分可怜。"
阿七回过头,却道:"方才那句话似乎比这句短。"
韩良已经开始冒汗,阿七小姐聪慧机警,在彝兰是出了名的,想骗她,并非易事。
韩良已开始挣扎是否说实话,阿七却突然问:"他死在何处?凶手是谁?又是谁发现他的尸体的?"
韩良默默擦擦汗,内心却一片冰凉。原来一旦独处,阿七一定不停的催促他说点什么,他总是无话可说。现在他主动开口,她似乎已不在乎了。
阿七并非不好奇韩良隐藏的话,只是这么多年,她琢磨的还不多,还不够么?
他想说什么,随他去吧。现在她只想一件事:彝兰和大周之战,也只念一个人:仙客来客栈,林子腾。
阿七记得,听沈复讲,林子腾告诫沈兴远离风口浪尖,嘱托他回家安顿。沈兴居然会在路上遭人暗算,凶手是谁?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为何会杀他?不知林子腾会作何感想。
想到此处,阿七加快步子,往回赶去,她一定要赶在林子腾之前回去,装作她从未出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