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老爷上上下下打量了那孩童一番,颇轻蔑道:“你便是黄捕头口中那位能呼风唤雨,升天遁地的术士?”
女孩轻轻摇头,即使面对县令,态度也不卑不亢,显出与年纪不符的沉稳。她的声音更如春雨一般轻柔舒缓,在林子腾听来,竟有久别重逢的味道:“回老爷,小童是术士不错,却没有呼风唤雨,升天遁地的本事。倘若有此能耐,小童必定羽化而升仙,何必在凡尘俗世之中为柴米油盐而忧虑不堪?”
县老爷眉头又紧了一紧,冷冷道:“你有何本事?”
那孩子微微低头,回禀道:“有人在下,我欲辅之。魂魄离散,汝筮予之。亡而非命者,魂魄破散,愁懑山泽,轮回异地。小童做的便是这冥界的渡者,助亡灵结魂织魄,归于彼岸,以早日转世再生。”她顿了一顿,低头更深道:“不知县老爷欲招哪家的魂魄?”
听到此处,林子腾明白了。那李婉儿从一开始便死在了南巷,否则李定远不会做出这等迷信之事。早先说什么李婉儿昏迷未醒,不过是诱敌补刀。
县老爷眼中的亮光一闪而过,仍旧冷冷哼道:“妖言惑众!朗朗青天怎会有你这等光怪玄虚的手段!”
那小童子又是悠悠一笑,抬头直视对方阴森的目光,忤逆道:“老爷,您招小童之时,是否也有现在的疑虑?”
不错,若非不信,缘何请她?倘若相信,又何以质疑?
李定远脸上一晒:“本老爷请你是假,拘你倒是真!”遂一扬手,门外两名捕快凶神恶煞般走来。
林子腾心中一紧,蓦然担心起那女童的安危。她小小年纪,颇有胆识,句句直逼县老爷的软肋。只是她如此口无遮拦,果真不惧为自己招揽种种祸患吗?
女童笑道:“大人,女牢近在咫尺,您见识了小童的本事,再下令也不迟。”
默许下,女童微微扬手,“咻”一声,自袖中凭空飞出一个卷轴。她双手负后,口中念道:“展!”
没有帮手,亦没有接触,那卷轴兀自漂浮在女童身前,犹如活物听到命令,平缓而乖巧的铺展开来。书卷空空如无字天书,却散出一缕缕暖香味道。
衙役看傻了眼,县老爷也微有一愣,随即冷道:“雕虫小技!鸡鸣狗盗之徒亦会之。”
后面那句话,林子腾不同意。
前面那句话,倒有能不假。
不借外力,是无法将卷轴展开,漂浮于空的。不过这个力以加之无形,不为肉眼所辨。
比如内力。
这女童应该是个武林中人。不过这孩子若是骗子的话,竟然骗到了县太爷头上,胆子也忒大了些。
女童嘴角含笑,大声道:“显!”
无字卷轴上如轻烟隆起,先前的书墨清香愈加清晰弥漫。在一片墨色轻雾中,卷轴之上山水重叠,此消彼长。山穷水尽之处,花色遍野,绚烂如血,接天蔽日,有花无叶。俄而,花色湮没,河水汤汤,肉血毛骨,腥风扑面,虫蛇满布。河水深处一孤魂野鬼缓缓游动,那只鬼面眼眶挂血,面色怖。
“彼岸花……忘川河……”县太爷双眼爆出,僵直的坐在原处。“闹鬼啊闹鬼啊!”两衙役惨叫数声,屁滚尿流,仓皇而逃。这哭叫声似乎惊搅了鬼魂的安宁,在水中定了一定,扭转方向,向岸边游来,自卷轴外走去。
女童眉眼一冷,朗声道:“出!”
“仙童仙童饶命!仙童饶命!”县令从椅子中瘫坐在地上,跪在女童面前,闭着眼睛连连告饶道:“别让他出来!别让他出来!小的有眼无珠,不知仙童手段,求仙童大人大量,放过本县,让他别出来!别出来。”惊惧之极,再也没有先前的霸气。
女童不动声色一笑,沉声道:“收!”瞬间画卷烟云消散,墨色淡出,归于无色,收卷入怀,连带屋中那一处肆意弥漫的香气也渐渐隐去五六分。
县老爷一抹鼻涕,环视屋子片刻,仍觉阴气环绕,不胜其寒。急忙引女童到阳光之下,狠狠打了一个冷战,道:“仙童,这边请。这边请。仙童法力无边,必能召唤我儿魂魄入躯安眠。”
仍旧是云淡风轻的笑,女童转身,扬手,道:“请!”
靠!
林子腾看清了这位奇人的面貌,不由暗自大骂一声。先前听程亮骂人,林子腾总拿白眼瞧他,今日与此突变,不由暗暗骂将起来,才觉此情此景说出此言,甚是爽快!
阿七,你个矮矬子!
你不是不懂大周语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