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西厢房的一路上,梁氏的脑海里,想了很多。作为人妻,她不想对不起那已亡故的丈夫楚步,作为女子,她不想对不起自己,但是作为母亲,她又何尝能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小楚言呢?
寡母未嫁,其女必克!寡母未嫁,其女必克!这八个字,当从梁龙嘴中吐出来那一刻起,就成了梁氏最大的噩梦!
夜来袭,长夜如水,柔谧无限。
梁氏坐在西厢院中石凳子上,她的头微抬,看着漫天繁星,痴迷。楚步生前,和梁氏的交谈,并不算多,但是每当盛夏薄秋,却总是会习惯性的对梁氏说上一句“夫人,陪我看会儿星星吧”!于是,二席躺椅,一空安静,便成了那时候的梁氏最大的幸福。
“老爷,这世上,还会有人陪我看星星么?”望着天空,梁氏喃喃自语,眼角,溢出了晶莹的眼泪。
有种爱,从不需要甜言蜜语,更不需要山盟海誓,那平凡如水、温柔恬然、细水长流式的夫妻时日,便是爱情里的超越。一如梁氏与楚步的感情,温润深长却从不显与表,也许在相处的时候,感觉两人在一起近乎平淡,但是一旦有人先自离开,另外一个人,就将承担所有的寂寞和相思。这种感情,已经远远超越了爱情。
屋中,穿着亵衣的楚言也正悄悄的注视着梁氏,她看到柔和的月色,洒落在梁氏那微抬的秀美脸庞上,脸庞,便被笼罩了一道皎洁的光,圣洁的让人想起神话里的仙。然而楚言,也捕捉到了梁氏容颜里的那份深深的寂寞,那份浓浓的思念!那份幽幽的悲伤!她想,母亲那微抬起的头,那看向飘渺苍穹的目光,那微张的唇,是在思念吧!是在回忆吧!也是在呼唤某个曾经活过的人吧!
“胡子阿爹!”以微不可闻的声音,楚言也轻唤了一声,她的目光,也投向那满天的星辰………………
第二日,楚言一起身便发现,大早起来的梁氏一改往昔的淡雅,而是再一次的画起了精致的妆容来。这给了楚言一个很不安的讯号。她略带慌张的跑过去问梁氏,今天是不是什么大日子。梁氏温暖的手抚在楚言的小脸上,微笑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不说一句话的就走出门去。
“娘----!”楚言忙追上去,“你去哪里?言儿也要去!”
梁氏悠然回头,楚言看到了她眼中的泪花,心里更是担忧起来,正要上前缠住梁氏,就听梁氏一声喝道,“大人的事,一个小孩子家的搀和什么热闹!给我在房中,好好的做绣活!”梁氏说着,看向正端水进来的画眉,第一次用凛冽的声音对画眉道,“画眉,把小小姐看牢,今天不许她踏出这西厢房半步,要是有什么差池,我明天就卖你出门去!”
“是------是是,奴婢一定看牢小小姐!”画眉也从未见过梁氏这般神情言语,再加上一听会将她卖出去,心里害怕的不行,连带着答话,都哆嗦起来。
梁氏看了一眼楚言,便决绝而去,而那一眼,楚言却看到清楚了梁氏所有的不舍和无奈,她忙冲过去,可惜被画眉一把拉住,手指微触到梁氏那冰滑的绸裙,却并未能抓牢。这一刻,一种生离的感觉,在楚言的脑海里,生生的跳月兑出来。
“娘,你别走,娘!别走啊!娘,娘!娘!----------”明明,楚言的内心是大人,可是这一刻,她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害怕丢了自己娘亲的爱的可怜小女孩。只是声声挽叫,却并没有让梁氏回头,哪怕是一眼!
“娘--------------------”楚言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这一天,梁氏出去,到得傍晚倦鸟返剿时分,也没有回来。
这中间,楚言逃过,她对着画眉骂过,她也说要把画眉卖出去,她甚至狠着心的将画眉阻拦她的手,咬出血痕来,可是,画眉都没放手,这个丫头,只是委屈的哭,到最后,楚言实在是不忍心将自己的焦躁与不安,发泄在画眉身上了。她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似关押在笼子里的小鸟,看着那蔚蓝的天空,怔怔发呆!茶水无念!
直到梁有玉的到,她才忍不住的,哇一声大哭起来。这一刻的梁有玉,让楚言生出了依赖的感觉!
一直到哭的累了,楚言的心情,才稍稍安了些,她追问梁有玉,问他知道不知道,她的娘亲做什么去了?
梁有玉点点头,伸出手帮楚言抹去眼泪。
“你到底是快说啊,我娘到底去哪了?”楚言发狠的抓着梁有玉的身子摇晃。
“姨娘她,姨娘她,被我娘安排去和张跃的叔叔喝酒了!”
“哪个张跃?!他的什么叔叔?”
“就是我们上次去的张家,那个张跃的叔叔,就是张家的二老爷张升,听我娘说,我娘说………”梁有玉埋下头去,言语吱呜起来。
“你快说!”楚言咬着牙催道,“你娘说什么啊!?”
“听我娘说,张升想要收了姨娘的,可是我又偷听到我娘说,实际上那张升已经有一位夫人了,姨娘过去,怕也是做个二房,再坏些,怕只能是做个妾的!我娘说,这事儿先不能让姨娘知道,免得姨娘心里有想法,等过了门,就好了!而且,我娘还说,寡妇能做个妾就不错了,正夫人的位置,那………那…………”
“那什么………”楚言红着眼吼道,举手要打梁有玉。
“我娘说,姨娘没正夫人的命!呜--------------”梁有玉被楚言的模样,吓的抹起眼泪来。
“你娘好狠的心呐!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啊!”楚言知道,梁有玉是梁有玉,孙菊红是孙菊红,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骂将出去,并随带着打了梁有玉一巴掌。梁有玉心里也委屈,哇的一口,也是哭了起来,嘴巴里更是叨着,“我娘的事情,我又不知道,你打我做什么,你打我做什么啊!我又没有害姨娘!”
楚言心有愧疚,但并没有说出来,她冷哼一声,就要出房去,却又是被画眉给拦了下来。楚言是又气又急,她回过头,眼神在屋子里乱扫,等看到绣箩里的那把剪刀时候,忙冲过去,一把将剪刀抓起在手,抵在她自己的咽喉之间,楚言红着眼,带着怒,带着怨,带着焦急,冲着画眉,跳着脚嘶叫,“你再拦我,你再拦我,我就死给你看,给我让开,让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滚开啊!”
“我娘喝酒的地方是哪里,你说!”楚言神情几乎癫狂的看向梁有玉。
“依----依----------依月楼!言妹妹-----------。”
“你们走开!”
画眉再不敢上前阻拦,她和梁有玉俩人,惊怕的看着楚言,拿着剪刀,跑出西厢房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