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欢颜的眸光一凝,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来。
桃叶瑟瑟发抖伏在地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告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北宫驰自觉颜面大失,怒道,“滚!”
“是!”桃叶连忙应了,爬起来。
展欢颜这才察觉桃叶怀里实则还护着一个红木匣子,正是她惯常使用的那个首饰匣子。
昨夜墨玉斋大火,她的屋子被烧了大半,也存留了一些东西下来,后来火势得以控制,所有抢出来的东西就都暂时挪到了海棠苑这里临时收拾出来的库房里。
当时也是赶巧,正是半夜,下头的人不敢打扰她休息,就暂且没有规制屋子里的摆设。
所以——
桃叶这是自觉前途灰暗,要携款私逃了吗?
这个念头从展欢颜脑中刚一闪过,她就又马上否定了这一重揣测——
眼下光天化日,忠勇侯府的门户看管又严格,桃叶但凡是有一丁点的脑子,就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那么她现在抱着这个匣子是要做什么?
展欢颜的心里瞬时升起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可是碍着北宫驰在场又不能质问。
桃叶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就要扭头往那偏院里走,然后就听外面展培气急败坏的声音道,“不在院子里头伺候着,你们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其他的人都没吭声,却是孙逊冷着声音横臂将临时赶过来的展培和老夫人等人一拦,道,“侯爷请留步,殿下和大小姐正在院子里叙话,不准外人打扰。”
展培在自家的后宅被拦,自是面上难堪,冷笑道,“就是听说二殿下到访,本侯才特来拜见,孙侍卫你不要主次不分。”
说着就一把推开孙逊的手,直接往里闯。
展欢颜和北宫驰倒是没什么,却是旁边的桃叶面色惶恐的瑟瑟一抖,砰地一声竟是将手里匣子失手砸在了地上,里头的珠玉首饰落了一地。
展欢颜皱眉,和北宫驰两个都是不约而同的侧目看去。
“奴婢该死,大小姐恕罪!”桃叶道,赶紧跪下去归置东西。
北宫驰却是眼尖,目光不经意的微微一瞥就先扫见压在一串翡翠手串下面的水色的荷包。
那荷包没有系好,抖落了里面一方素色的帕子出来,
琉璃黄印着祥云条纹的蜀锦帕子,日光下,那色彩越发显得熨帖。
展欢颜的心跳一滞,北宫驰则是勃然变色,见到桃叶手忙脚乱的试图将那帕子塞回荷包里掩藏,竟是一时情急,全然不顾身份的直接弯身夺了那荷包在手,抽出帕子往空气中一抖。
这帕子,分明就是男子之物。
怎么会藏在展欢颜的首饰匣子里?
“殿——”桃叶的神情慌乱,本是意欲抢回帕子,这会儿便是面色惨白的一下子捂住嘴巴。
北宫驰捏着那方手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冷笑连连的看向展欢颜道,“这是什么?”
帕子是北宫烈的,那次的事情之后,展欢颜恐着丢弃了被人捡到要惹麻烦就想要带回来处理掉,结果又赶上多事之秋,后面就给忘记了。
如果今天不是桃叶闹了这一出,她根本就忘了有这一回事了。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里,对女子的闺誉要求十分之苛刻,只凭闺房里私藏男子之物这一条,就足以被判定德行有失,名声尽毁。
展欢颜也不得不重视。
因为事出意料之外,她的手心里已经漫上一层细汗。
不过面对北宫驰的质问她却是镇定以对,弯了弯唇角道,“一方帕子而已,殿下难道不认识吗?何必还要来问我?”
说着就要去北宫驰手里接那帕子。
北宫驰自是不会给她的,就势躲过她的手,目光却是阴毒如蛇一般片刻不离的胶着在她脸上,想要从她的神情之间寻到破绽。
展欢颜一手抓空,便是恼怒的抬头对上北宫驰的视线,道:“二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贪恋我的一块帕子不成?”
北宫驰不语,原是以为只要展欢颜做了亏心事,就势必惊慌,可是细看之下,对方却是从容坦荡,没有半分心虚的模样。
但是这方帕子的存在,已经成了一根刺,让他心里怒火中烧,怎么都不舒服。
“原来如此!”最后,他突然就如释重负的仰天大笑了起来,手里抓着那方手帕,生生将那帕子揉皱,目光更是片刻不离盯着展欢颜的眼睛道,“本王所要寻的问题答案就在这里,是不是?”
就说这个女人如何会对他不假辞色,却原来,根本就是早与人暗度陈仓。
展欢颜心里的情绪也有些起伏不定,她不怕被人栽上任何的罪名,可是——
怕就怕北宫驰会顺藤模瓜,把这方帕子牵扯到北宫烈那里去。
她不怕得罪了北宫驰和单太后,因为依照前世她对这两人的了解,他们自恃身份,若是拿不到合适的契机,至多也是给她些难看,还不至于要她的命,可如果因为这方帕子要将她和北宫烈推到一个阵营里去的话——
那么对方就绝对会让她不得好死的。
与面子和自尊心都无关,而是大位角逐之下铲除异己的必要手段。
她必死无疑。
“我不懂殿下在说什么。”展欢颜道,再次要上前去抢夺那方帕子,“帕子是云墨的,上回他在我这里饮茶给弄脏了,日后我会亲自还给他,就不劳梁王殿下您代劳了。”
这样的说辞,北宫驰自是不会信的,当即就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展欢颜瞬间就疼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的面孔逼近,视线死死注视着她蕴藏怒气的眸子,语气低缓而又字字犀利道,“本王倒是不曾想到,你展欢颜也有这样的胆子。既然早就有了这般理由,你直接与本王说了也就是了,难不成本王还非得要娶一个残花败柳的女人回去做王妃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展欢颜怒声反驳。
北宫驰见她发怒,就本能的以为她是终于绷不住,露了马脚出来,颜色之间嘲讽的意味愈发明显了起来道,“怎么?丑事被揭穿了,恼羞成怒?从今以后,本王不会再对你纠缠此事,可是现在本王却是不得不要一个明白的!说!那个男人是谁!这方帕子的主人——是谁?”
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居然瞒着她早就与人有了首尾,真要娶回去,头顶岂不就先要戴一顶绿帽子了?
这一刻北宫驰倒是庆幸,阴错阳差的没有真的结成这门亲,否则待到日后东窗事发,那他岂不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吗?
当然了,同时他心里更有些酸溜溜的不甘心——
展欢颜看不上他!是因为别的男人看不上他?
凭什么?她凭什么?
“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信不信都由你,我没有话要同你解释,也不想再和你解释什么。”展欢颜的耐性也被消耗殆尽,抬手一指院外的方向,大声道,“二殿下,这里是我的院子,我不欢迎你,请你马上出去!”
说话间,展培和老夫人两人刚好已经走了进来。
一步跨进院门就见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模样。
展欢颜满面怒气,北宫驰更是面色晦暗的死抓着展欢颜的手腕不放。
老夫人的心头一阵紧缩,心悸不已,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有什么误会?二殿下,有话好说,您这是——”
北宫驰这个时候还哪里有闲心去顾及别人的颜面,对老夫人完全的视而不见。
展欢颜的脾气已经被激发到了极致,突然就是朝向大门口的方向扬声道,“墨雪,蓝湄给我进来把梁王殿下请出去!”
老夫人的脑中嗡的一下。
两个丫头和孙逊听闻了动静齐齐赶紧来,见到两人之间的这般架势倒是愣了一下。
展欢颜这是要和他动粗?
北宫驰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出来,咬牙切齿道:“你敢!”
“先礼后兵,是殿下你欺人太甚,你看我敢不敢!”展欢颜道,紧跟着就是目色一厉,对墨雪两人一抬下巴,“还等什么?没听到我的话?”
“是,小姐!”两个丫头得令,当即就不再迟疑,直接朝北宫驰扑了过来。
“大胆,敢对殿下放肆!”孙逊怒喝一声,纵身而上将蓝湄截住。
然则墨雪却已经奔了过去,一爪直击北宫驰的手腕。
北宫驰真要同她动手也未必就是没有胜算,可他这样的身份,要去同一个丫头交手就未免有损身份了,迫不得已,只能临时后退一步,不甘的暂且放开了展欢颜的手腕。
“小姐,您还好吗?”墨雪也没穷追猛打,和蓝湄两个先后奔到展欢颜的身边。
展欢颜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腕,摇头:“无碍!”
而彼时展培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了,半天没能吐出一个字——
展欢颜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两个胆大包天的丫头?而且展欢颜竟敢当面对北宫驰动手?
“武安侯,你当真是教女有方!”北宫驰自是咽不下这口气的,顺势整理着袖子冷声道。
展培一个机灵回过神来,脸色一沉就对展欢颜喝道,“你这孽女,竟敢对二殿下不敬,还不给我跪下!”
“父亲!”展欢颜的唇角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目光平静的看着他道,“您可看清楚了,今日是他梁王私闯朝廷命官的府邸,并且对女儿逾矩在先。女儿会对他动手也全是为了自保,女儿不觉得有错,也不会跪!”
“你——”展培目瞪口呆,“你这是用什么语气和我说话?我是你父亲,我叫你跪下——”
一个“孝”字压下来,就足以叫人喘不过气来。
展欢颜的心里就算是再怎么看不上展培,终究也不能做的太过分。
所以展培话音未落,她就先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展培本来已经怒发冲冠,此时一口火气顶上来,却敲在了棉花上,顿时就被顶的胸口发疼。
展欢颜跪在地上,却是半分也不服软,只道,“父亲,现在是不是可以请您出面把二殿下请出去了,这里是女儿的院子,他人留在这里,不合适!”
展培当然也知道不合适,可是要他去赶北宫驰?他有几个脑袋?
北宫驰更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狠狠的瞪她一眼,就扭头将手里帕子往展培的怀里一塞道,“大小姐的屋子里藏着这样东西,想必侯爷也是没见过的吧?”
展培一愣,却是老夫人先一步抢了那手帕在手,看过之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指着展欢颜,声音月兑线道,“大丫头——你——”
一句话没说完,就险些背过气去。
“老夫人息怒,当心身子!”周妈妈连忙上前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展培更是面上难堪——
先是展欢雪,再是展欢颜,他一共也就生了三个女儿,现在就暴出两个闹了这样丢人现眼的事情出来。
“来人,请家法!”展培怒道,暴跳如雷的大声道。
跟过来的小厮迟疑了一下,刚要去办,展欢颜已经轻笑一声道,“父亲何必动怒?请什么家法?不过就是云墨上次过来弄脏了帕子留在我这里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说这帕子是你表弟的?”老夫人道,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啊!”展欢颜点头,面不改色。
展欢颜和裴家的关系亲厚,和裴云英还有裴云默两姐弟又常有走动,如果真是裴云默偶然弄脏了帕子留下来清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展培的心下稍定,冷着脸看向桃叶。
桃叶连忙垂下眼睛道,“奴婢不知!”
顿了一下,又补充,“奴婢才跟了大小姐没几天,也只见过表少爷一次,不过大小姐的话——当是不会错的。”
言下之意,却还是让众人去揣摩这事儿了。
出了一个展欢雪,已经叫老夫人跟着去了半条命了,这会儿她自是不希望展欢颜也给扯上这样的事情来,当即就是下了定论道,“看来只是个误会——”
“老夫人慈爱,可是事关大小姐的闺誉名声,总不能这么草率行事吧?”北宫驰却是不肯善罢甘休,出声打断她的话。
这里他最大,就是老夫人也不敢公开逆着他意思。
“云墨这几日离京办事去了,父亲和祖母若是还有疑问,那么过几日等他回京,我请他过来当面交代一声就是。”展欢颜道,说着你是话锋一转,看向了北宫驰,“二殿下,我们忠勇侯府的家务事,实在是不劳您来费心处理。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登门不是有事要和我父亲商量吗?我就不耽搁你们了。”
展培闻言,立刻想起了正事,脸色又是明显一沉。
北宫驰更是心生恼怒,目光锐利如刀的狠狠看着她。
展欢颜迎着他的视线,面容平静语气冷淡道,“今天中午在雅乐居里,已经是让不少的人看了笑话了,别人不知道,咱们在场的可都是明白人。二殿下既然是和我二妹妹有情,如今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二妹妹她为了殿下茶不思饭不想,人眼见着都瘦了一圈了,殿下看了想必也不忍心。现在天时地利,父亲还是和殿下好好商量一下,早点把这桩好事定下来吧,大家——皆大欢喜!”
最后四个字,她刻意的放缓了语调,一字一顿。
明明她是跪着的,可是却用了一种居高临下看戏一般的目光环视众人。
不得不说,展欢颜的这一番话,也正是展培想说的,只是碍着身份,他并不敢如展欢颜这般直白的表露出来。
此时展欢颜肯于出头,他自是乐见其成,当即便朝北宫驰看去道:“殿下,方才下官从外面回来,外头——”
事情发生在雅乐居,消息自是如涨了翅膀一样跑的飞快。
北宫驰如今也是骑虎难下,袖子底下的手指死死的掐着,半晌才勉强扯了一下嘴角道,“这件事,本王还需要回禀母后知道,稍后——本王会叫人过来给你消息!”
展培心里虽然还不泰定,却也只能陪着小心道,“这是当然!这是当然!”
北宫驰跑了这一趟,非但没有找回场子,还相当于是受了展欢颜的气,此时整个人都濒临爆发的边缘。
他一撩袍角举步往外走,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展欢颜道,“贵府什么时候请裴二公子过来,记得叫人知会本王一声!”
说那手帕是裴云默的?就是说破了大天去,他也不会信!
北宫驰言罢,就是头也不回的转身快步离开。
待到他走了,老夫人才阴着脸错过展欢颜身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冷声道:“你跟我进来!”
就算这帕子的事她愿意相信是裴云默落下的,可是北宫驰和展欢雪的事,她却是认定了是展欢颜有意为之。
老夫人叱咤后宅几十年,如果她全无怀疑才不正常,展欢颜也不畏惧,拍了拍裙子起身跟着往里走。
其间桃叶一直使劲低垂着脑袋降低存在感的跪着,展欢颜侧目斜睨她一眼,对墨雪两人使了个眼色。
墨雪会意,直接走过去将桃叶堵了嘴,提小鸡一样的提着往偏远的柴房走去。
老夫人要问的和北宫驰大同小异,不过就是冲着展欢雪一事的巧合。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进屋就径自往首位上一坐,脸色阴郁。
展欢颜的眼泪立刻就滚了下来,一声不吭的直接跪了下去。
老夫人见状,倒是愣了半晌。
旁边的周妈妈见状,就面色不忍的叹息道,“老夫人,大小姐这是受了委屈了!”
“委屈?她还委屈?”话音未落,外面展培已经气冲冲的走了进来,指着北宫驰方才离去的方向大声道,“大庭广众之下,她公然的就敢对当朝亲王动手,她还委屈?我看再下一个她就要对我这个做父亲的动刀子了!”
得罪了北宫驰,他的前途堪忧!
展欢颜对她父亲这样自私自利的习性早就习以为常,心里半分的感觉也无,只是仍旧面色悲痛的对着老夫人的方向磕了个头道,“祖母,你们把我送走吧!”
老夫人皱眉,不悦道,“这是说的什么话?”
“二妹妹阴错阳差的找去了雅乐居,还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了一通,现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这事儿只怕都传遍了。”展欢颜道,目光恳切的看着老夫人,“当初要和梁王府结亲的事情我就是不同意的,这个祖母和父亲也都知道,我是为了父亲的劝诫才勉强应了这门婚事。我知道今日二妹妹会生出事端,我难辞其咎,当时是三妹妹问及我才偶然提了一句,是万也没有想到二妹妹竟会直接就找去了雅乐居。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同梁王殿下动手是我不对,可我也着实没脸再见人了。祖母,不管二妹妹和梁王殿下之间的事情成与不成,横竖我是认命了。你还是叫人将我送回庄子上去吧,省的梁王殿下迁怒,还要累及府上。”
展欢颜和北宫驰之间的婚事,是经过双方默认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明面上看是忠勇侯府损失了颜面,其实真要说起来,展欢颜受到的冲击才是最大的。
婚事告吹,对一个女子而言,那绝对是致命性的打击,虽然这件事此刻还被捂在两家人之间。
这样损人不利己的事,如果只是为了悔婚的话,展欢颜付出的代价就未免大了些。
老夫人本身就没想着她能滴水不漏的操纵出这么一件事来,此时闻言心头疑虑就又打消三分。
而展培却还是气鼓鼓的,怒骂道,“你还有脸说?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叫你敢于当众对梁王殿下动手?你到底是有几个脑袋?”
展欢颜一声不吭。
对于展培,她的任何解释都没有用,她也懒得费力气。
展培见她如此,心里的火气更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突然阴森森的冷笑一声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以下犯上不分尊卑的奴才拖下去乱棍打死!”
说着就恶狠狠的霍的抬手一指墨雪和蓝湄两人。
外面奔进来几个护卫。
展欢颜没有言语,只是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的心头一跳,连忙抬手制止道,“这两个丫头也是忠心护主,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
这两人是借着国公府的名义送来的,卖身契都不在自家人手里,可不是他们展家能随便处置的。只是碍着大厅观众,老夫人不好把这话明说。
展培也不傻,听出了老夫人话里有话,就是狐疑的扭头看过去。
老夫人手里念着佛珠,道,“这两个丫头是野了点儿,但为人奴婢还是可取的,警告他们一番也就是了,还嫌如今这府里不够乱的吗?”
她是真的有些头疼胸闷,这一次的事算是把北宫驰给得罪的狠了,还不知道该是如何收场。
展培心中愤愤难平,还是目光凶狠的盯着墨雪和蓝湄两个。
两个丫头虽然乖觉,但却是打从心底里就没把展培看上眼,所以对于他的逼视完全的视而不见——
主子派他们来是听命于展欢颜的,至于旁人则是全部无视。
展欢颜心里却是明白展培的小家子气,今天若是不能叫他把这口气给撒出来,日后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呢,于是就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今日之事多说无益,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父亲要罚就罚我好了,跟两个丫头没有关系。”
展培见她如此,便是冷笑,“你以为我就罚不得你了吗?马上给我滚到佛堂去跪着,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墨雪和蓝湄不约而同的齐齐皱眉,刚要上前,展欢颜已经果断的拍了拍裙子起身,“是,女儿领罚!”
言罢就对老夫人行了礼,转身走了出去。
两个丫头互相对望一眼,便是一声不吭的跟了去。
展培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才满面郁气的扭头看向老夫人道,“这两个丫头不像是咱们府上的,难道是母亲您——”
就算是老夫人有大手笔,也不该买了这样的帮手放在展欢颜的身边。
老夫人手里一下一下捻着佛珠,冷冰冰道,“裴家送来的。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满天飞,你真当裴家的人都是聋子是哑巴吗?他们没有出面,那是因为顾虑着面子不好插手我们展家的内务,现在送了这两个丫头来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就是明着给我们示警,告诉我们,大丫头虽然没了亲娘,但也不是全部没人撑腰的。”
展培一惊,不由的慎重起来道,“母亲,裴家他们不能——”
过问别人的家务事?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好。
“裴氏就留下这么一点血脉,当年要不是国公夫人自己的身子不济去的早,你以为她会舍得让大丫头回来展家吗?”老夫人道,面色不善的对展培道,“就是你自己拎不清,被江氏和江海的一点蝇头小利蛊惑着就淡泊了那边的关系。就算齐国公再怎么大公无私,就算他不在官场上动用私人关系提携你,最后有事的话难道,就算只看在裴氏和大丫头的面子上,还会放任你不管吗?现在好了,这条路子算是彻底断了。”
裴献耿直,最是不喜欢依附裙带关系办事,这是也展培最为深恶痛绝的地方。
既然无利可图,他自是对这个岳家不假辞色的。
所以老夫人的话,他还是听不进去的,只就不耐烦道,“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这大丫头也是被他们惯坏了,她方才的那个阵仗母亲你又不是没看到,是该好好是杀一杀她的脾气了。”
“你——”老夫人一怒,胸口就起伏的厉害,原是想要摔佛珠,但是转念一想又恐着亵渎神灵,便抓起桌上的一个茶碗狠狠的砸了出去,骂道,“合着我和你说了这么多都白说了?”
到底是亲骨肉,她是没舍得砸展培,茶盏只在展培的脚下裂开。
但是老夫人公然对自己动手,几十年来,这还是头一次。
展培大惊失色,连忙起身过去抚着老夫人的胸口给她顺气道,“母亲您这是做什么?您有话训斥儿子就是,可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老夫人不语,只是按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
就在这时,便听得院子里外一片吵嚷声,江氏怒不可遏的大声道,“都滚开,我要见侯爷!”
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对周妈妈道,“不是让你找人看着她了吗?怎么还叫她跑出来生事?”
周妈妈吓了一跳,忙要出去阻止,奈何江氏来势汹汹,已经直接闯进了门来。
见到老夫人的气喘的不顺畅,江氏就冷笑出声,象征性的屈膝福了一礼道,“见过母亲,侯爷大喜了!”
“青天白日的,说什么胡话?”老夫人怒然一拍桌子,直接指着外面道,“来人,给我把这个疯妇给押出去关起来。”
外面两个婆子走进来,江氏却是脖子一梗,笑的越发大声道,“母亲,您如今还分不清形势吗?雪丫头马上就要是名正言顺的梁王妃了,日后侯府的荣华富贵可少不得要仰仗她的,您对我的态度也该是变一变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展培提起展欢雪就是一肚子气,一把拽住江氏的手腕,将她往两个护卫面前一推,命令道,“马上把她给我关起来,看严了,再要放了她出来,当心你们的脑袋。”
“是。侯爷!”两个护卫连忙上前,架着江氏就往外走。
江氏扑腾着想要挣扎,可是她的力气又如何能敌得过两个男人,当即就被人拉了出去。
“展培,你忘恩负义,你——”江氏焦急的大叫,“你今天这样对我,我都记下了,来日待到雪儿做了梁王妃,你等着!你等着!”
老夫人的脑子里头嗡嗡的,心头越发跳月兑的厉害。
护卫们唯恐江氏再乱说话,连忙堵了她的嘴巴将人给拉了出去。
按照常理来讲,展欢雪和北宫驰的事情既然暴出来了,就应当是议亲办喜事的,可是现在是情形——
北宫驰明显是恼了他们展家的,谁也料不准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老夫人和展培各自都是愁眉不展,回了自己的院子。
佛堂里,展欢颜对着一尊佛像跪下。
墨雪和蓝湄跟着走进来,也是一语不发的在她身后陪着一起罚跪。
展欢颜没有阻止,也未曾回头。
这两个丫头来了马上有一天了,因为事出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和两人开诚布公的说过话,这会儿便是开口道,“你们的来历我大致心里有数,你们主子让你们跟在我的身边来参与这些内宅里头乌七八糟的事情,的确是委屈你们了——”
“小姐,奴婢不委屈——”两个丫头心中惶恐,异口同声道。
“听我说完!”展欢颜却是抬手打断两人的话,继续道,“忠勇侯府内院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的行事欠缺光明磊落的地方也少,我不勉强你们,若是你们不愿意,我会和你们的主子说,送你们回去,不是您们的错,你们也不必有负担。”
北宫烈手下培训出来的暗卫,一般这种人执行一次任务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打算来的,没有回头路走。
展欢颜虽然不知道皇家培养暗卫的具体章程,但是普通大户人家豢养这类人,就比如遇到现在这样的情况,墨雪和蓝湄一旦被退回去,那么就会被视为任务失败,十有八九是要以死谢罪的。
墨雪和蓝湄面面相觑——
当时北宫烈点了她们两个过来展府,两人心里就甚为疑惑为什么会突然派了他们来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小姐的差遣,现在听了展欢颜这样的口气两人就更是不解——
在北宫烈面前保证她们的安全?这位展家大小姐竟然能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不过跟了展欢颜一天,展欢颜大致是个什么个性两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既然她敢说,两人也是深信不疑。
“奴婢奉命前来服侍小姐,小姐就是奴婢们唯一的主子。”飞快的收摄心神,墨雪说道,“请小姐以后不要再说遣奴婢们回去的话了,日后自然是小姐到哪里,奴婢们都跟到哪里!”
暗卫守则里最为重要的一条,就是忠诚。
两人既然表了态了,展欢颜而已就不再迂回,点头道,“既然你们尊我为主,那我也就不说废话了,在我这里没有别的规矩,只有一条,不管是遇到何种情形,我都只要你们无条件的服从我的命令,明白了吗?”
“是!”两人齐齐应道。
展欢颜莞尔,“那现在,你们两个起来!”
两个丫头一愣:“小姐——”
展培会罚了展欢颜,多半是因为她们的原因。
“起来!”展欢颜加重了语气,又重复了一遍,“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她的语气强硬,威势丝毫不减。
墨雪和蓝湄也都是是果敢利落的性子,当即都站了起来。
展欢颜对两人干脆的作风还是比较赞许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容道,“现在替我去办两件事。墨雪你回海棠苑去,看好了桃叶等我回去再行处置,然后告诉院子里的那些人,让他们把嘴巴都给我闭严实了,今天院子里发生的事,谁敢透露一个字出去——”
展欢颜说着,顿了一下,终于回头深深的看了墨雪一眼,“怎么让他们老实闭嘴,相信你比我更有办法的吧?”
“是,奴婢明白!”墨雪颔首,“一定不会让他们乱说话的!”
“去吧!”展欢颜点头,目送了她离开,就又招呼了蓝湄过来,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话。
蓝湄全神贯注的听着,牢牢记住她所说的每一个字,最后慎重道,“小姐放心,奴婢会把大小姐的话一字不落的转告给展老夫人的。”
展欢颜挥挥手。
蓝湄快步走了出去,展欢颜听着她的脚步声,就越发心平气和的跪佛堂。
“大小姐说,二小姐如今所处我位置微妙,请老夫人多加照拂。”蓝湄到了锦华苑,就一五一十的对老夫人转述了展欢颜交代她的话,“二殿下对侯府的态度,如今全部牵扯在二小姐身上,大小姐的意思是,不管之前二小姐做了什么,也哪怕二殿下心里再如何的恼怒,皇家都丢不起这个人。为了息事宁人,议亲就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一旦二小姐会有什么闪失,二殿下的面子过不去,那才是咱们府上的灾难。”
老夫人闭着眼靠在暖炕上,一直默不作声的听着,一直到蓝湄说完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摆手道:“你先去吧!”
“奴婢告退!”蓝湄屈膝福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这才睁开眼,看向周妈妈道,“周妈妈,这件事你怎么看?”
“大小姐的话是有道理的。”周妈妈道,却是一筹莫展,“二殿下就算再不待见二小姐,可是现在为了遮丑,也唯有这一条路子可走。哪怕只是为了做给世人看的,只要他肯议亲,那么咱们侯府眼下的困境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老夫人叹一口气,眼底的光线冰冷,目光看着窗外缓缓降临的夜色道,“可是这段时间,那个丫头和我还有她父亲之间都生了嫌隙了,她入了梁王府,对我们而言,可未必就是好事,而更有可能是埋下隐患,成为我们整个忠勇侯府的催命符啊!”
她曾和展培联手,想要了展欢雪的命。
何况展欢雪还有一个与他们苦大仇深的亲生母亲江氏。
这件事,不容乐观。
“可是眼下,二小姐若是有个万一,外面的人势必要起怀疑。”周妈妈道,“如果为此牵累到了二殿下,也是不妥的。”
老夫人也是左右思忖着都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法,最有又是啐了一口道:“都是这个不知廉耻的小贱人!”
这展欢雪真是个祸害!
周妈妈垂下眼睛,不再言语。
老夫人自己又再想了一阵,就还是叹了口气道,“你去佛堂把大丫头送回去吧!”
“那侯爷那里——”周妈妈犹豫道。
老夫人脸一沉,刚要说话,外面姜婆子就急急忙忙来报,说是宫里来人宣旨了,太后召见。
老夫人听了传话一愣,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道,“你再说一遍,太后娘娘要见的是谁?”
“太后娘娘传召大小姐明日一早入宫见驾!”姜婆子道,也是一脸是茫然,“奴婢听的清清楚楚,太后娘娘要见的是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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