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为什么他好像是被她吓到了似的,都僵住成石像了?她刚才的举动太豪迈了吗?仔细一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他身子骨弱得连女人都不如,胆子应该也跟她一样小,虽然她也很怂,可是她却好想保护他。如果她不会死的话,她会尽自己所能来保护这个稍显柔弱的义兄的,有危险,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冲到他的前面去,这样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同生死,共患难吧?
想了一会儿,她贪婪的目光迅速地移向了剩下的另一碗饭,她根本没吃饱啊,这样死的话,绝对是挤不过那些恶鬼的,要是不能占据有利位置,又凭什么投胎到好人家呢!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萧慕良尽收眼底,他无力地叹息一声,淡声说道:“你要是没吃饱,那碗饭你也拿去吃吧。”
“梁哥哥你不吃吗?”果然没看错人,这位义兄真是太大方了,她发誓做鬼都要庇佑他。
萧慕良憋住呼吸,那两碗饭都发出酸味了,喂狗只怕狗都会嫌,他即便是饿得眼前胸贴后背不会吃那种饭菜,这蠢货爱吃多少就吃吧,真希望她吃下这碗饭就被噎死。
阖上双目抗拒饥饿和困顿,没过多久,他就从噩梦之中重回到现实世界。
依旧是漆黑一片,可是他却能明显地分辨出不同之处,满室的馨香,带着些脂粉香气,又夹杂着花草的清香,与之前那地牢的腥臭截然不同。
门被轻轻推开,满屋子的黑暗瞬间被赶走,光明重现,他半眯着眼,透过纱帘瞧见一个纤瘦的身影缓步走来,萧慕良立即闭上眼,那轻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直走到床边,才停了下来。
“真抱歉,哥哥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把你掳回来。”
声音轻柔,不徐不疾,萧慕良不动声色,只要这女子继续说下去,他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再出声,他有些着急,忽然发觉自己的额面被一只手轻轻覆上,那手没什么温度,凉凉的,带着些清甜,有些粗糙的掌心顺着他的鼻梁向下游走,在他唇边便不再移动。
“我知道你被下了药听不到才敢来跟你说这些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离开过天狼寨,也不曾见过外面的人,哥哥说像我这年纪的姑娘都已经嫁人生子了,执意要为我觅夫婿,我有自知之明的,书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可我……”
她轻声叹息着,又再说道:“我劝哥哥不要再白费功夫了,哥哥也说一切都听我的,我万万没想到,昨天他进城,在凝香酒坊二楼喝酒时,不小心碰掉了围栏边的花盆,刚好砸中了你,他说这是天意,便趁着你迷迷糊糊的时候就把你抢回来,还要择良辰吉日让我们两完婚。”
寒凉瞬间遍布全身,完婚?这分明就是抢亲逼婚啊!他何时竟沦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了?
“公子,我虽识字不多,也知道两情相悦才能琴瑟和鸣,我想,你一定是不愿意娶我这样的人,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这张脸……再过半个时辰,你的药性就过了,趁着天黑离开,应该不会有人发现的。”
夜露的凉意侵袭着他的脸颊,脚步渐渐远去,门页刚刚被拉开一条缝,凉风立刻卷进来,女子的清柔的声音趁着夜风送到他耳边。
“公子下了山一定要绕过白沙堤,要不然还会被抓回来的。”
门完全合上,呼呼的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里窜进来,风吹灭烛火,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药性过了,才明显地感觉到生病之时有多难受,他也并非文弱书生,只不过在这种干冷的地方,即便是练武之人也会偶尔着道。
萧慕良刚刚坐起,窗户猛然间被风吹开,撩起纱帘狂舞如鬼魅。缩了缩身子,赤脚踩在地上去关窗,山上风大,尤其是在这秦州境内,地处蜀国的北方,早春时分却还像是在过冬,若非不适应这边的气候,水土不服,他又怎么会生病到神志不清,被花盆砸中险些结下这荒唐的姻缘。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不干了?”
他正欲返回床边,突然间门外响起了男人愤怒的质问。
“还需要我解释吗?我心怀愧疚,不想再跟这件事情有任何瓜葛了,不行吗?”
两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兴许是警惕旁人会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去,其中一人压低声音,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怒气。
“元泰,你可别忘了,你身上背着三条人命,就算再多背一条又何妨?”
三条人命?萧慕良大脑迅速转动,灵光闪过,他恍然大悟,原来那件案子的凶手就在这里啊!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洗手不干了,一想到那三个人临死前哀求恐惧的眼神,我心里就难安,夜里只要眼睛一闭上我就会看到他们张着血淋淋的双手朝我扑来要我偿命,这些日子,我连一个好觉都没睡过,我不想再受折磨了”
“你住嘴!世上还有这等便宜的买卖?上了贼船还想回头吗?你现在双手沾满鲜血,怎么洗都洗不掉的,你若是敢出卖我,我就将你干下的勾当公诸于众,到时候,我可就有好戏看了,还有,这件事情牵涉太广,若是你嘴巴不严实把上面的人牵连进来,你的性命,我可保不了。”
两人的争吵声忽高忽低,最后变成了窃窃私语,萧慕良耳朵紧贴着门页,再听时,那两人已经走远。
牵涉太广?上面的人?没错了,一定是那件事没错,这两人真是胆大包天了,手里攥着几条人命,还敢肆无忌惮痛下杀手。若是他就此逃去,那这损失可是无法挽回了,未来的娘子,他倒是真想瞧瞧她到底有多可怕。
“梁哥哥?”
门外传来熟悉的叫声,萧慕良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听错了。先前在地牢里,满脑子都被那疯子薛涟笙占据,现在竟然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他一定是着魔了。
双腿忽地僵住,好像哪里不对劲,算算时间,此时,她应该是死了好一会儿了吧?这么说,现在叫他的,是她的魂魄?她果然说到做到啊,做鬼也不放过他!
哼,鬼算什么!他见过的某些人,比鬼都丑恶,更何况,身边这只没头没脑的鬼对他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涟弟,你来了?”
萧慕良满不在乎地走到床边,伸了伸懒腰,继续躺下,原本打算一清醒就逃之夭夭,现在他完全改变主意了,这里有他想要追查的秘密,怎么能放着大好的机会让它溜走呢!
“梁哥哥。”有人在摇他的肩膀,他没理,这疯丫头真是执念太深啊!身为魂魄竟然还有能力让他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存在,他不是已经答应了要向她兄长报信的吗?莫非她早就猜到他不过是随口敷衍根本无心帮她?
对了,他隐约记得,她似乎说过,她死之后尸骨无存,唯一留下的只有身上穿的衣服,拜托他将衣服收拾好将来交给她兄长,让他们为她立个衣冠冢。
她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找他的吗?他就知道,不该答应她的什么请求,什么结拜,根本就是被迫接下一个烫手的山芋,想甩掉大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涟弟,你这样有什么用呢?既然已经死了,就应该去地府报道。”缠着他做什么?他又没本事让她还阳。
阴阳两隔之后,连沟通都如此困难吗?他又重复一遍,却发现自己的腿被人提起又扔到地上,紧接着,他整个躯体都被拖下床。
“梁哥哥,你糊涂啦?”
他一惊,还不及翻身,膀子就被人拧住,真实的触感,并非隔空取物那般诡异神通。他真的看到了她,正提着自己的手臂用力向上提,他忍着痛,一把推开她。
“你没死?”他怒瞪着她。
“是啊,我以为我会死呢,结果天都黑了,我的毒性也没发作,看门的人说不想再看到我,把我放我出来,让我滚,我出来第一时间就想到来救你。”
薛涟笙很好心地提醒道:“我听说了,这寨子的头目把你抢回来是要你做他的妹婿,我怎么能眼看着梁哥哥掉进火坑里呢。”
萧慕良唇角微扬,带起一抹微不可见的笑意,“谁要你来救我,他们既然放你走,你就赶紧回家吧,你不是还要救你的小荵吗?怎么有闲工夫来找我?”言下之意,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更要紧的人要解救,拜托就不要再阴魂不散缠着我不放了,我们的结拜,不算数的。
她哪里会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一心只怕他真的会落入魔掌,如果他成为别人的夫婿,那她的疑惑,还会有谁来替她解开呢?而且,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呢,好歹结拜一场,连义兄的样貌都没见上一面,她的疑惑会更深的。
“我不知道小荵被关在哪儿,听说你在这里,我找了很久才找到这个地方,梁哥哥,我们快走吧,多一个人,救出小荵的机会也更大些。”
她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当初结拜真的只是想拜托他能完成自己的遗愿,可是她并没死啊,既然如此,是不是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只想着救他月兑离苦海,他怎么也该看在她如此讲义气的份儿上帮她一把吧?
萧慕良淡漠地扫她一眼,随手抓起床边的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原来你是想让我帮你救人啊,抱歉,我没这本事,还有,我告诉你,我未来的妻子,我已经见过了,她善解人意又温柔体贴,我们成亲,我必然不会在乎她的容貌如何,而且在这里吃的好,睡的好,不用风餐露宿,遭人白眼,有何不好?你是千金大小姐,没受过那种苦楚,所以,请你走吧,我不会跟你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