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骞于风中款款而行,风沙掩不住他习惯性的邪笑,他愈来愈近,她的脚陷进黄土愈来愈深。
薛涟笙浑身颤抖,他已来到身前,青白的手伸来,她猛然紧闭双眼,再次张开眼,天地皆换了颜色。
身后强霸的气流卷来,不容她回神,轻飘飘的身躯已被卷入杂乱的时空洪流之中,无数的碎片擦身而过,清脆的破裂声震破耳膜。
她感到自己在下坠,“嗵”的一声,身子如沉石跌入水里,有人站在岸上说话,每一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要怪就怪萧慕良吧,他想要你的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不管你是死是活,都去找他算账吧!”
她懵了,完全搞不清状况,为什么会看到这些诡异的画面,难道,她已经经历,却因为一些原因把自己经历的事情都忘记了?也或者,这些都是未来会生的事,只不过在机缘巧合之下,让她目睹了将来事态展?
身子还在往下坠,好似掉进了无底深渊,身边深长的水草像鬼手一般缠住她,她垂死挣扎,已分不清是真实抑或幻境。
强烈的压迫感让她的肺腑快要爆炸,比现实更加真切的感受,她已无力再去揣摩真假。
忽然有一束光从下方照来,而她的身体越来越膨胀,大片五彩的光在周身环绕,下一刻,她已坠入飞速旋转的无限轮回之道。
“你醒了。”
女人凄然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薛涟笙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过来,她怕会再次看到那些怕的幻象,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张开眼。
眼前是一个戴着青色面具的人,鬓角白少许,身上散着淡淡的草药味儿。
这个人好像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似的,就在她准备开口问对方姓名时——
“我叫闻人菀,是萧大人请来为你治伤的大夫。”
薛涟笙微笑着,问道:“唔,是文姐姐。”
闻人菀轻轻擦掉她额上的汗珠,轻声道:“你别叫我姐姐,我……我很老了,而且,我不姓文。”拉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姓名。
“抱歉,我失礼了。”薛涟笙不好意思地抿抿唇,“我从未听说过闻人这个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没关系,这个姓氏在一百年前就已经……”闻人菀顿了顿,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她的双眸凝视着薛涟笙,心中泛起阵阵暖流,她等了一百年,没想到能见到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
起初只凭着直觉和猜测,还未敢断定,直到看到薛涟笙肩上独特的胎记,她才完全确认,这就是她转世投胎的女儿没错。
她记得很清楚,她的女儿闻人青刚出生没多久,当时有名的相师李昭画便预言她的女儿不是普通人,命格奇特,儿时多灾多难,伤人伤己,若是能躲过灾劫,成年之后会一飞冲天。
当时她并未完全放在心里,闻人一家在朝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和女儿养尊处优,会有什么灾劫。没想到,半年后,李昭画的预言便成为现实。
“闻人姑娘。”薛涟笙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虽然对方的眼神很温柔,但一直被这样看着,她会以为自己的脸上长了花。
闻人菀回过神,笑了笑,道:“你还是叫我姑姑吧。”其实,最想听到的还是她叫一声娘。
“姑姑。”薛涟笙傻气地笑着,“我睡了很久吧?”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呢。
“你昏迷了七天。”
七天?那岂不是刚刚七日回魂?薛涟笙心一跳,回想起自己被那黑影追赶,原来她是从鬼门关逃出来的,那黑影是鬼差啊。
难怪那鬼差会说这个地方不是她该待的,果真,她是阴间的人,一个孤魂野鬼,如何能强行滞留人间呢?鬼差放她一马,大概也是给她机会让她回来跟自己最放不下的人相聚最后的时光吧?
思及此,她原本轻松的心情骤然间又低落了,还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了呢,却原来,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她终归是不属于这里的,即便再舍不得又能如何呢?天地法则,她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说是个普通的鬼魂,如何能够抗拒得了呢?
“青……”闻人菀及时止住话语,忙改口道:“蝉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薛涟笙扁扁嘴,几乎要哭出来,她不会掩饰情绪,一想到自己在这个世上的日子所剩无几了,心中就苦海翻腾,酸楚不已。
“姑姑,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她吸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快要死了,以后都不能再见你了。”话音一落,她忍不住已流下泪来。
闻人菀俯,轻轻抚模着她被冷汗浸湿的双颊,柔声道:“你多福多寿,将来会长命百岁的。”轻轻拉开锦被,小心翼翼查看她的伤口,她肚月复上的伤痕已结痂,是再没什么生命危险了。
当初要为她治伤的时候,她的肚月复已被刺穿,没想到,她的女儿真的不是普通人,生命力如此顽强,这世上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来。若是一般人,早已一命归西,她却还能坚持了好几个时辰。
“你的伤口已愈合,很快就能像从前一样能跑能跳了。”
闻言,薛涟笙擦掉眼泪,目光被闻人菀的面具吸引过去,注意力被转移,她也将回魂一事忘得差不多了。
“姑姑为什么戴着面具?”她正要伸手去摘下时,闻人菀立即避开,双手紧紧按住面具。
薛涟笙看她如此紧张,也只好断了自己的好奇心,她是有经验的,好奇心太强,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又见闻人菀双眼泪光闪闪,看她的眼神不似平常大夫那般,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她还是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认识很久了?”
那双眼分明是她在哪里见过的,一时间脑子的弦断了一根,实在想不起来,只好就此作罢,她的记忆力本就不好,再继续想下去亦是徒劳。
闻人菀垂下眼,沉思了片刻,道:“我们只相处了七天,若说认识,这七天朝夕相处也算是熟知了吧?”
她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让人觉得异常平和。
薛涟笙有些费力地伸手,替她擦掉泪珠,笑着说道:“姑姑别哭,虽然我们之前并不认识,是我却觉得我们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呢。”
“是吗?”闻人菀哽咽一声,却哭得更厉害了,薛涟笙一时慌乱,正欲开口劝她时,门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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