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赤眼蜂繁育中心大院儿的大门、院墙和房子鎏金一般镀上了一层厚重的金黄色,而房门右侧的悬铃树则成了韭黄色,给人一种小麦发芽破土而出的那种感觉。傍晚的山风沿着山路带着哨音徐徐吹来,丝丝凉凉地牵人衣袖。悬铃树叶轻轻摇摆,能听到细微的瑟瑟声,仿佛在故意敲打这清凉的夏日长昼。
薯你靓和三位女友正在用餐。她们的酒喝得很畅快,时不时会开怀大笑。她们是幼年的玩伴。五年前,四个人一起从土豆贝贝双语幼儿园毕业。现在她们分别就读于四所不同的小学,却一直保持着密切联系。
香葱姑娘坐在薯你靓的对面。
她说:“这真的令人无法相信……”
薯你靓说:“他们三个走进电梯……再加上我在招商大会上的苦苦守候……真是让我难以忍受的一个上午。”
薯你靓坐在石桌的北边。她的左边坐的是顺藤模瓜,右手坐的是芹奋好强。不知道什么时候,薯你靓就把她那深红色的女帽放在她的左手桌角上。薯你靓的秀发并不浓密,被染成了金黄色。她的秀发在夕阳的光辉映照下,像一缕缕黄金丝线闪着金光。薯你靓喜欢红黄色,酷爱淡蓝色。平时,她要么穿着深红色皮鞋,浅红色的套裙,头戴深红帽,再拿一个浅蓝色的手包;要么穿一身蓝色,在手拿一个鲜红色的手包。她的双腿圆润而白皙,在皮鞋和裙摆之间亮出来大半。她不必特别地打扮自己,便有一种天然朴素的美丽。现在,她没有看哪一个。她目光盯着手上的红酒杯,说完轻松地摇了摇头。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表情。她看上去谁都明白,她的心里并不轻松。她放下筷子,抬起右手,拂去垂在额头上的一绺乱发,然后左手把酒杯换到右手上。她举杯邀请大家喝酒。
薯你靓说:“我们喝酒。谈点别的什么。”
芹奋好强猛喝了一口。她说:“我想,豆你笑这人有点儿不地道。”
“哦,我不知道……”薯你靓说:“来吧,姐妹们,我们喝酒。”
“我知道。”芹奋好强说。
勤奋好强跟她的合伙人刚刚分手。自从跟她的合伙人分手以后,每当谈到豆你笑的时候,她的言辞都非常激烈,就好像豆你笑不是背叛了薯你靓而是背叛了她一样。她平时的和善、宽容一点儿也就没有了。她就会变得十分尖酸刻薄,声色俱厉。但又不同于山乡农村市井小巷常见的泼妇,她从不摔盆砸碗、捶胸顿足。她从不口吐脏字,即使是在大怒的时候也很少失态而有损自己的形象,而只希望对方充分认识她的凛然不可侵犯并且不得不服从。她接着说道:
“首先,他从赤眼蜂繁育中心撤资退出就不地道。”
薯你靓说:“噢,那不见得。”
芹奋好强说:“然后她又去加盟非常椒傲。你跟非常椒傲是姨表妹,整天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难道这还不够缺德吗?难道地道吗?……还有你那个姨表妹。豆你笑跟她也算臭味相投。她做事儿……我指的是非常椒傲。非常椒傲做事儿缺德人所共知。”
薯你靓说:“可是她很有成就。”
香葱姑娘说:“你怎么总是赞美她?”
香葱姑娘学习超棒,目标始终盯着重点中学,但仍然没有放弃业余时间投资创业的梦想。她之所以学业之外优哉游哉,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投资机会。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并不理解薯你靓说的,非常椒傲“很有成就”这句话的分量。
薯你靓说:“因为她的确很有成就。她主办的电动汽车研发中心,在同行业中已经居于领先地位……。”
香葱姑娘说:“那又怎么样?那就不要道德底限了?”
香葱姑娘并没有问到点子上。并不知道行为结果与道德准则之间的存在辩证关系。过去,在薯你靓和豆你笑分手之前,薯你靓和豆你笑之间激烈的争吵使她恼火。后来,薯你靓和豆你笑分手还让她不解。而现在,只要是薯你靓和豆你笑的话题,她就又好奇又心烦。她心烦却又没有足够的权威去说服她的朋友们改换话题。她好奇是因为她不自觉地希望了解投资创业及其相关一切的问题。通常情况下她总是处在一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情感状态之中。在投资合伙和撤资分手等等创业问题上,她的所作所为往往是不由自主。今天,她其实还是一种下意识,一种不自觉,但表面上又好像她做好准备要参与参与一样。
薯你靓说:“你不懂……香葱姑娘。不管怎么说,市场认可她。”
薯奋好强说:“好了,薯你靓。豆你笑背弃你,前提是非常骄傲在挖他。是非常椒傲拆你的台。由于豆你笑撤资退出,赤眼蜂繁育中心甚至一度瘫痪无法运转。这笔账不仅要算在豆你笑身上,更要算在非常椒傲身上。……如果说非常椒傲有罪的话,那真的是罪不可赦。”
薯你靓摇摇头,显得很无奈。她转向顺藤模瓜。
薯你靓说:“我好羡慕你。”
顺藤模瓜说:“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顺藤模瓜现在一个人主持生物肥料厂的工作。她的合伙人姜思鲁一年前在与姜螟的苦战中牺牲了。顺藤模瓜的合伙人姜思鲁牺牲以后,顺藤模瓜便开始**自主经营管理生物肥料厂。她没有再去寻找合伙人。他一个人还忙得过来。顺藤模瓜坐在薯你靓左边,悠闲地摇着手里的芭蕉扇子,时不时品一口杯里的红酒,满脸都是不想关心他人闲事的样子。她年纪也是十一岁,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大许多。她肤色深绿,仪态端庄,丰满却不显赘肉。她喜欢穿阿迪达斯,喜欢白色和黄色。不管刮风下雨,通常她都要举一张雨伞。现在,她从容地摇着扇子等薯你靓开口。
顺藤模瓜抬头看一眼薯你靓,又说:“你说,羡慕我什么?”
薯你靓放下酒杯,说:“羡慕你那合伙人葬身在了姜螟之口。”
顺藤模瓜恍然大悟也非常失望。她说:“哦,谢谢。”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薯你靓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永远不用担心会在什么地方碰到他。”
顺藤模瓜笑了,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她说:“这倒不假。”
香葱姑娘起身倒酒。她问薯你靓:“薯你靓,你想不想见见我在网上结识的一位投资人呢?”
薯你靓说:“哇噢,你可真够朋友!可是我不想。”
香葱姑娘说:“也许他愿意在生物防治事业方面投资,而你又愿意引进他的资金跟你合伙。”
“谢谢。这事儿不光是听着很美好。”薯你靓说:“我真心地感谢你,香葱姑娘。三年的幼儿园同学外加五年的友情真不是白搭的。”
香葱姑娘停在薯你靓的座位前,给薯你靓的酒杯加满酒。
香葱姑娘说:“你知道,标准定的过高是不明智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可想好,薯你靓。据我了解,所有的合伙人都不是完人……”
薯你靓说:“相信我,香葱姑娘。我……绝对不会再为合伙而合伙。”
“好啦,薯你靓。”芹奋好强朝薯你靓摆了摆手,又说:“听我说,薯你靓。我认为这事儿是真实的。是我在网上看到的。某人手里有个非常非常看好的投资项目。因为门槛太高,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而自己又没有能力……”
薯你靓说:“……后来,这个人最终醒悟,降低了条件。但是为时已晚,市场上比它更好的同类产品已经捷足先登……”
顺藤模瓜说:“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芹奋好强说:“故事的确平淡,却说明了一个道理。后来她被迫去寻找新的项目……”
香葱姑娘说:“这人找到新的项目之后,不顾前车之鉴,又设置了更高的准入门槛……”
薯你靓说:“结果直到老死,他一事无成。”
芹奋好强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故事?”
大家注视薯你靓。薯你靓伏在桌子上,呆若木偶。薯你靓假装还在招商大会上。
她说:“那么,竹笋强学弟,你想投资生物防治事业吗?”
香葱姑娘说:“伙计,你想把赤眼蜂繁育中心做强做大吗?那就找有钱人加盟就行。我是说真的。只要有钱就行,无论他是谁。”
薯你靓掂量着香葱姑娘这话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