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府一早就请了栎阳最红的戏班,备了果盘饭菜在府中景色最好映月台为君瑜开宴。这一日却聚齐了司徒家的两位姐姐与姐夫,倒是官职最大素日里人最忙的穆勉不知为何,倒也与崔兰一起来了。
君瑜本以为崔兰因姜枫入了黄家祖庙的事情气得抱恙在身不便前来,谁知还携了穆勉一起来。这让君瑜本能地感觉到有阴谋蓄,不知是冲着她还是姜枫亦或者是黄府都未知。
众人入座,陪在君瑜身旁的并不是平日的崔觐而是姜枫。姜枫虽面无表情,私下手却攥得抖,面对昔日害他遭受了另一种人间炼狱的女人就坐在他的对面,一时间憎恨,害怕,恶心许许多多种感觉一涌而上。正当他觉得自己就要呼吸不上来时,冰冷的手忽然覆上一双温暖的手,君瑜侧头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不必紧张,我必会护你。”
这个小动作众人并未放在眼中,唯有崔觐一丝不落地看在眼中,一丝阴霾沉在眼底,顷刻间却又是一位温文尔雅的纤纤公子。
“听说黄府新进了位表弟,是三妹妹身旁的这位。”崔兰忽然抬手笑道,美虽美,却让人从心底寒凉了起来。
司徒悦隐忍着不去揭了崔兰这虚假的面具,一时间却是冷了场。黄夫人眼底不满之色流露,到底外郎在场,不好作,只是朝姜枫一笑,“枫儿,与你几位姐夫敬酒见面。”
君瑜心里咚咚地跳着,若说其他两位姐夫也就罢了,眼前的穆勉前世与她交集最少,却是当年支持礼王的中坚力量,不小窥,若当年礼王一派得手,丞相之位未必又不是他的。
果不其然,大姐夫温和,二姐夫豪爽,却都客气备至。这酒到了穆勉那里却止住了,尽管姜枫双手捧着酒,穆勉却是不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我瞧你很眼熟。”
姜枫倒也镇定,“哦,我与表姐夫曾见过?”
“也许不仅仅是见过。”穆勉话中有话,“几个月前,我曾看到刑部的缉拿告示。”
姜枫但笑不语,手中的酒杯依旧端得平直,仿佛此事与他真的无关一般。
“外郎真是爱说笑,你弟弟年纪小不禁吓的。”黄夫人忙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君瑜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手执酒杯,朝众人一笑,“今日是君瑜的生辰,怎地都去关心他了。既然阿枫敬完了酒,这杯就当我敬大家的。阿枫回来坐。”
姜枫放下手中的酒,转身就回来,却被穆勉扯住了衣袖,他本能地挣扎,谁知穆勉手中藏着一柄小匕首,轻而易举地划破了他的衣服,只稍稍用力,他的右肩赫然露在寒冷的空气下。
众人皆倒吸一口气,姜枫的右肩上有一块碗口般大小狰狞丑陋的伤疤,好似被人拿烙铁生生地拓印上去后留下来的。他才十二岁,并未犯下滔天大罪,是谁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这样怕的印记。
“姑母,归枫先行回房换衣了。”姜枫琥珀色的眼中一片淡然之色,看不见害怕与惊吓,谁知那如湖水般平静的表象下又藏着怎样的汹涌。
穆勉讪讪地坐下,似乎有些遗憾,却毫无抱歉之色。
姜枫走回来,朝君瑜微微颌首,便先离席了。
这一小段插曲很快被司徒悦的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姜枫换过衣服依旧回席,坐在君瑜旁边。
“姐姐的生辰,是枫给姐姐带了不自在。”他略有歉疚地对君瑜道。
君瑜给他添了杯酒,轻轻摇首,“弟弟多心了。”
“你们在说什么?”崔觐捧着酒壶过来,一副拈酸吃醋的模样,“阿瑜你这是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司徒悦也围了过来,一脸看笑话的模样,“快说说,谁是新人谁是旧人,你哪里又哭了?”
“你这小霸王,你枫弟才来,人生地不熟,怎地就不许君瑜多疼他一会子了。况且,你枫弟手中是有黄家祖传的半块红玉,与你外公留给君瑜的是一对。”黄夫人瞧见他们这一出,笑道。
闻言,司徒悦心中敲着边鼓,一时间不明白黄夫人心中作何想法,她是最疼崔觐的,几乎是有应必答,母亲此时却有意说和姜枫与阿瑜,这是为何。
“姨母才是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崔觐上前给姜枫斟了一杯救,眼睛微微弯着笑意却不及眼底,“我倒是不知道我哪里比归枫弟弟差?”
姜枫站起,举起酒杯与崔觐碰杯,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从方才他坐到君瑜身旁,就有一道目光总是追着他不放。
“你枫弟比你乖巧。”黄夫人笑了笑,见席间还有慕容明达,心里有了打算,“我年纪大了,先回去歇息了,省得在这里让你们不尽兴。”
众人起身送了黄夫人离开,穆勉今日的计划落了空,也携着崔兰起身离开了。
讨厌的人走了,气氛自然热络了起来,司徒婷与司徒悦两人围在姜枫身旁打转,对这个多出来的黄家嫡孙,大家还是很在意的。
两位姐夫倒是很合得来与崔觐慕容明达四人在一起谈起家国大事,选了一处安静的轩台处喝酒赏雪,不时地传来阵阵朗笑声。
这厢司徒悦嫌外边冷,叫小丫鬟收拾了暖阁,姐妹围坐在矮几旁,你一言我一语问着姜枫。对于西域大家都是陌生的,如今君瑜就要启程去那么远的地方,她们自然也是好奇的。好在姜枫人虽小见识却广,几乎有问必答且又幽默俏皮,惹得司徒姐妹笑意连连。君瑜内心里感叹,姜枫如今年纪尚小,长个四五年真是会伤女孩子心的少年郎了。
柳叶,疏影,喜,倚月四人见黄夫人回去了,也带了一群小丫头来给君瑜敬酒,一群人好不热闹。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君瑜觉得酒吃得有些多,便借口去如厕离席,不觉间走到了离崔觐最近的留香苑,与仲夏那夜不同,此时的苑内寂寥萧索,毫无生机。
君瑜踱步进了石亭,头有些微晕,手扶在桌上,想起那夜崔觐与自己笑语,他若是佞臣下地狱也要拉着她一起,手心仿佛还有那天他握着她的温度,花好月圆,物是人非。
“你本就畏寒,怎地还用手去动这冷硬的石桌。”手被人紧紧地握住,熟悉的感觉让君瑜顿时红了眼圈。
崔觐扶住身子有些软的她,却再也不说话了。
“你生气了?”君瑜彷徨地抬头望着他微皱的眉头。
“我是不如你的枫弟,有红玉良缘。”崔觐将她抱入怀中,闷声。
君瑜双手方想要回抱住他,下一刻却迟疑了,“外公只是觉得我心软,这玉佩本也是为了姜家有难时才留下来的。”
崔觐紧紧地搂住她,心中纵然不舍,却还道,“两年后一定要回来,我及第那日最想看到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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