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有小太监匆匆进了偏殿在总管太监张连之耳旁低语几声，却见张连之手中的拂尘抖了抖，差点掉在地上。
“张连之。”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微微皱眉，今日练字总是不顺，这才不到一刻就印染了三张纸了。
张连之汗涔涔地走到齐煊面前，“陛陛下……”
齐煊抬头，见其面色苍白，眼中尽是仓促之色，“何事？”
张连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头低地死死的，“陛下……皇后娘娘薨了。”
脑中片刻的空白，齐煊起身几乎站不稳，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不置信，“你说谁薨了？”
“陛下节哀……皇后娘娘失足跌入山谷。”张连之颤声道。
“阿瑜……你终究是弃我而去了。”齐煊踉跄两步又跌回自己的位置，胸前觉得一阵天翻地覆的痛，一口鲜红色的血便吐了出来。
“来人，快请太医。”张连之跪着爬上去，一边忙吩咐人道。
齐煊无法地思考任何事，他只觉得所有的气力在这一刻都被抽干了，比起母后故去，此刻的他更加的无助，那个给他温暖怀抱的小女孩不在了。眼前漆黑一片，他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之中。“我愿陪在王爷身边，永远。”明明答应过他的，为何食言。他不过是在气头上罚她罢了，他只是气她三年对自己不闻不问，明明他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史记，大胤景初十年，司徒皇后薨于昆仑祈福途中，帝哀不自已，辍朝两月。大胤史上最勤奋的帝王，在自己的皇后走后，陷入了无尽的哀伤之中，半年不能恢复，每日必然涕零怀感。
夜静的骇人，齐煊梦醒，抓住身旁的人，“朕做了噩梦，梦见朕的梓潼薨了，她怎么会，她那样气朕。”
守在一旁的张连之颤颤巍巍，哽咽，“陛下……这不是梦。”
“怎么会，你们都骗朕。”齐煊推开他，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凤仪殿走去。
她日夜照顾他，他不忍她劳累，特意将凤仪殿移到了紫宸殿的一旁，这三年，她与他仅隔着一墙，便画地为牢，将自己锁在这狭小的宫殿不理会他。她知不知晓自己每夜都会在这墙下等她，等她回心转意的那天。
“陛下……”凤仪殿的掌殿宫女手中捧着红色的漆盒，泪眼婆娑，“这是娘娘的手札还有娘娘的亲笔信……娘娘说过，若她不回来，便将此呈给陛下。”
齐煊颤着手打开漆盒，里面是厚厚的手札，他不曾知她何时有了记手札的习惯。他打开信笺，看到熟悉的笔迹，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想给你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我又深知这纷乱的世界，我的力量是微薄的。我想你拥有与常人一般幸福，不必坚强隐忍，只要这世间有人如我一般疼你爱你。我想……有太多的愿望。时至今日，我都坚定地认为这世上老天赐予我最厚重的幸福便是遇到了你。
走到如今，我并不怪你，也从未在心里恨过你。只是这一步步走来都太累了，曾经我坚信以陪你走过一辈子，或许我要食言了。
记得那年北地你病重，我曾想过，无论生死，我都随着你绝不独活于世，甚至曾经想过若我也是同样境况，希望你也与我一般。后来我却觉，爱你已成了我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甚至于胜过我自己，那时，我便想，若我先你一步走，请你一定要忘记我。至少，不要像思念崔兰那般思念我。我宁愿你更快地走下去。
对不起，三哥。我陪不了你了，你的人生还很长，大胤的百姓子民还在等着你带领他们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度。我曾说过，你的理想便是我的理想。不管身在何处，我愿为你与这个国家祈福。愿，珍贵。”
将信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前，齐煊颓然地靠在宫墙上，心痛得麻木，叫他如何忘记她，正如她所言，他也早已将她的一切融入自己的骨血，他的心。叫他忘记她，难道要放干他的血，剜掉他的心么？
一夜间，他似乎老了许多，怀中紧紧地抱着她的书信不松手，似乎抱在他怀里的是她。
“阿瑜，你一定很冷对不对。三哥捂着你，你就不会冷了。”蜷缩在床的一角，没有人能看到这个帝王如此窘迫脆弱的模样，他将自己锁在房中，没人以打扰地了他们。
张连之焦急地等在门外，见白子墨过来，忙拜下，“丞相大人快去劝劝陛下，他已经将自己锁在里面整整一天了。”
白子墨示意他不要再说，温润俊美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给陛下一些时间。”
就着星夜，他踱步走入了凤仪殿的荷香池，此时正值隆冬，池上都是结冰，他却闻到了与那夜一样的薄荷古莲香气。那是他与她最近的一次谈话，她大概永远不会知晓他的爱慕之心。
他永远都记得在安王府那个侍弄花草的小女孩，带着明媚恬然的笑意手捧兰花，那一刻，他以为他遇到了花中的精灵。有些人便是一瞥就误了终身，他也算是其中一位，罢了罢了，比起齐煊，他幸运的太多，至少不曾许下共度一生的诺言，也就不会期待，就不会心伤不愈。
这夜，司徒君瑜的离去，带走了两个男人的思念，从此他们的相思只能寄托在自己的回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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