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来悄然换了主人。
春去夏来,花袭人得了韩母替她精心剪裁制作的新衣裳,高高兴兴地穿上了身,对着韩母娇言娇语说了许多好话,抖得韩母十分开怀。
韩丽娘更加郁卒,撅着嘴巴狠狠地戳手里的布料。
又是一日逢五,韩清元回了家的时候,花袭人趁机说道:“娘,清元哥,我想让冷焰也找个学堂启蒙认字儿,您们觉得呢?”
“是该读些书。”韩母并未有异议。
冷焰读书,自然有花袭人供养他,韩母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拦着。
“那就拜托清元哥在附近替冷焰寻模一个合适的学堂……”花袭人歪头看韩清元,笑意盈盈。
韩丽娘的针线着实不错。她给韩清元做成的两件新的外衫已经上了身,而那缂丝青竹叶纹的确合适学子穿着,一下子将韩清元的八分清俊斯文变成了十分,溢出一份翩然风流的姿态来。
环境果然改变人。
才进学堂不过几个月,韩清元身上的气质就发生很大的变化,从一个青涩单纯的乡间小秀才,已经转变成为一个自信焕发的翩翩学子了。
花袭人这么看着他央求,韩清元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不”字的。更何况,她的央求很正当,他真的没有反对的道理。
于是,韩清元立即应下道:“我回头就替冷焰问问,看看哪家学堂合适。”
“谢谢清元哥。”花袭人笑容灿烂。
韩清元说了话后,就十分上心,再次归家的时候,就有了眉目,道:“附近有三家供人启蒙的学堂,教书的都是上了年岁的秀才,功底都是扎实的,名声相近。索要的束脩也都差不多,一个月五百文钱,书本笔墨都要自备。都是启蒙认字为先,具体选哪家。还要冷焰亲自去看看为好,毕竟以后都是他求学。”
花袭人就拍了一下冷焰的脑袋,道:“那清元哥你带着冷焰都拜访拜访,选一家吧。冷焰——”
冷焰出声道:“多谢韩大哥。”小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韩清元也习惯了他不笑的模样,见他如此态度,也并未在意。
用了午饭之后,韩清元带着冷焰出门走访,到了傍晚才回转来,说是事情定下了,冷焰选了一位姓陶的夫子。韩清元以兄长为名。同陶夫子确定下进学堂的日子,先是付了一个月的束脩。
“我想着,若万一冷焰不能适应陶夫子的教学,再转一个学堂也就是了,我们是去求学。可不是去找难受的。”韩清元解释道。
韩母没说什么
韩丽娘直接就露出不以为然来:“读书哪有不辛苦的?既然辛苦,那又怎么不觉得难受?若是夫子严厉一些就换人,哪里能读出个名堂来。”
她又道:“我记得从前哥哥背不出书,被夫子打了手板子,肿成了个馒头似的,哥哥当时一路哭着回来家,说要换学堂。却是被娘狠狠地又打了几板子,还带着他给夫子赔礼道歉了……所以啊,读书哪有那么容易的?”
韩丽娘说这些,自然是为有个韩清元这样的哥哥而骄傲,同时又有轻视教训冷焰的意思。
韩清元面色红了红,模了模鼻子有些尴尬地道:“妹妹。你怎么尽来揭我的底儿!”
花袭人此时两眼放光,笑眯眯地打量着韩清元,一双眼睛不断地在他手上扫来扫去,好奇地感慨道:“原来,清元哥也是挨打出来的秀才公子啊!”
韩清元被这句话调侃的脸都微微红了。狠狠地瞪了韩丽娘一眼。
刚刚“换学堂”的话题就这样被岔了开去。
冷焰一直都很安静。
散了场,他跟上花袭人,道:“姐,我不想去学堂。”
“怎么?”花袭人撇了他一眼。
“你不想走科举,跟着你学就好了,不需要去学堂。”冷焰低着头,不敢看花袭人。
花袭人没有做声,走到院中一角才停下来,回头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将很少出门……我需要一个人时常出去走动,你难道不愿意?或许,觉得你做不好?”
冷焰猛然抬头,摇头道:“不,姐,我能行的!”
他是想跟在她身后,只要抬眼就能看到她……但能够帮上她,则更是他所愿意的!他居然从未想过她的处境,果然还是太小太幼稚了!
以后,他会好好学的!
花袭人当即便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冷焰:“替我拿给柴通大哥。”
冷焰郑重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了。
花袭人满意地点点头。
冷焰或是因为从前身世坎坷,遭遇很多,加上年纪幼小,所以十分粘着花袭人,一心想要做她的影子片刻不离……但花袭人如此严肃地说她需要一个在外办事的人,那么,冷焰只要想着报答花袭人,就会很努力了。
有时候,下属也需要一种重任在肩的责任感,才能更好更快地成长。
冷焰接下的送信任务,很快有了回复。
“他说,你让她查探的,他已经有了些眉目,让你定个时间地点,同他见一面。他又说,若是你实在不方便,他可以想法子不惊动人来找你,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害怕。”冷焰严肃地说道。
花袭人点点头,模了模他的头当做夸奖,想了想后说道:“你再告诉他,说我明日下午会出门见他,让他在暗香来等我。”
冷焰记下了,人却没有走。
花袭人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夫子没有布置课业么?”
“哦,他教的我都会了。”冷焰答了一声,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姐,你写给那人的信,我让他给烧了……你以后有事找他,就别写信了,让我带话就好了。写信不好。”
这样男女通信,总是不好的。
花袭人怔了一下,也觉得写信的话,难免什么时候露出痕迹,落下了证据在外,有冷焰居中联络传话,也算是足够了,便点点头,道:“恩,你说的是。”
冷焰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那其中的两团小火苗高高的燃烧起来。
晚间,花袭人找到韩母。
韩母正在做着针线。
她手下,是一副未成形的福禄寿的屏风,外阔为“福”字,内嵌“寿、禄”二字,又融入寿星、仙桃、仙鹤等象征长寿福祉的图案,字与图浑然一体,十分美观大方。
当初见到韩母草图的时候,花袭人就发自内心地连连惊叹,深感往日韩母做的衣裳,实在难以体现出其才情的万一来。又待韩母动手开始绣之后,那精巧绝伦的绣工,再次震惊了花袭人。
这副绣图完成,绝对是一件艺术品。
花袭人心想。
而见识了这副未完成的屏风,韩丽娘在韩母面前,又重新乖巧了起来,再也不对韩母的各种要求敷衍抗拒了——她最为得意的绣工,原来,砸她母亲面前,几乎不值一提……
韩丽娘大受打击不提。
再说这副未完成的屏风图。
这副屏风,是韩母亲自到布庄选的最上等的布料针线,又如今精心设计了图案,而后连韩丽娘帮忙都不让,自己亲自动手一针一线缓慢地在绣……显然不可能留做自家使用。
“清元能来京城,又能在国子监里生活的不错,显然是得益于靖王爷的照拂。我们要知恩。而我们也拿不出其他的来回报王爷,唯有这一针一线的心意,方显诚意十足,不落下乘。”韩母有一次解释道。
花袭人当即重重地点了头。
韩清元凭借的那张入学贴,是记住了靖王爷名下的。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国子监的先生和学生们稍一打听,便能打听的出来。虽然靖王再未在韩清元安置好之后对他有什么表示,但国子监的人也没一个傻的——
谁知道靖王是个什么意思?
有几人愿意冒着会得罪靖王的风险,刻意去刁难韩清元?
所以说,靖王根本不需要有什么表示,韩清元也能在国子监生活的很惬意。也因此,韩家的确需要万分感谢靖王。
当然了,能同一个受宠王爷拉上关系的机会,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往王爷府送礼的借口,谁会轻易放弃,而不是牢牢抓住?
韩母是精明人,绝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而这样精美的屏风送进去,只要王府的下人不是那胆子大到没边儿的,就不会忽略不报或者干脆贪墨下来,那么就一定能到达靖王府掌权人的眼前。
听说,万寿节就要到了……
眼前这一副屏风,已经完成了七七八八,再有大半个月的功夫,应该就能得了吧……花袭人欣赏了一会儿,盯着韩母绣完了一片仙桃叶子,才开口道:“娘,我明儿想要出门走走去……上次同丽娘一起路过一家卖花草的铺子,生意说是很不好……我想再去那专门的花鸟市场去看看去。”
韩母没有反对,只是和蔼地问道:“你是自己出门,还是让吴妈妈跟着你?”她没有提韩丽娘。上次她们去逛街,虽然韩母看到那些布料生的气被花袭人打断了,但后来韩丽娘戴了新簪子和耳坠儿让韩母看到,询问了吴妈妈,知道这都是韩丽娘让花袭人给买了,再次心中大怒,将韩丽娘狠狠训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