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能回去后路清萍安下心来,垫着靠枕倚在床上,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顺便想一下将来要怎么办。身心俱疲的路清萍在放松之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之中外面的说话声透过薄薄的门板传进她的耳朵。
……
“曼璐在家?”曼璐的女乃女乃顾老太太刚才在楼上往外看,似乎看到了曼璐的身影,因此下来看到顾母,忍不住问道。
“不清楚,我没看见她,可能是回来了吧。她房间里的门是从里面插上的,里面没有声音,应该是累了,在屋里休息。”顾母赶忙答道。“妈,你找她?是不是有事?阿宝应该清楚她回没回来,要不叫她过来问问?”
“不必了!我就是问问,能有什么事?再说,就算有事,我也不会找到寡廉鲜耻的她头上!”顾老太太一想起曼璐的工作,就觉得丢人,没好生气的说:“哼,清清白白的姑娘不学好,非要去那种下三滥的地方,而且还把好好的婚约给退了。这样的姑娘,有还不如没有,她怎么不死在外面,还回来干什么!”一想到因为曼璐的工作,整个顾家被人笑话,她这么大的年纪出门,还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顾老太太就觉得丢人,恨不得没有这个孙女才好。
“妈!——”顾母叹息一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当初和曼璐订婚的张豫瑾是顾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顾老太太对这门婚事十分满意,所以在丈夫死后,曼璐不顾她的意愿,死活退掉婚事时就十分生气,等之后知道曼璐作了舞女,更是气上加气,觉得曼璐的所为有辱顾家门风,所以从此对曼璐再没有好脸,也没有好话。
“怎么,你还打算为她说话不成?”顾老太太利目扫过去,冷然道:“我还没说你呢?你看看你养的什么女儿?丢人呀!我们顾家几代清白,都让你的女儿给葬送了,而起我们一家到了外面都抬不起头来。家里有这么个人,我们都羞于启齿!她既然敢做,难道我说两句都不行了?”
说完,顾老太太气哼哼的跺着脚,拉着小五和小六的手说:“走,女乃女乃带你们去买糖逛街去!”丢下顾母,领着听说被带着去玩,而且还有糖吃欢呼出声,兴高采烈的孩子,踮着小脚,颤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顾老太太一面拉着孙子和孙女的手,往门外走,一面不忘回头叮嘱:“曼璐在家,等伟民和杰民他们回来,你让几个孩子离她远点。跟着她能学出什么好来?特别是曼帧,那可是个大姑娘了,小心别让曼璐给带坏了!家里已经有一个不要脸的了,我可不想再出现第二个,不然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
曼璐为了在客人来到,第一时间就能出来迎接,所以她的房间就设在一楼,而且挨着门口。顾老太太和顾母在门口这边说话,也没有特意压低声音,所以被路清萍听得清清楚楚。
路清萍在似睡非睡,朦胧之中听到顾老太太和顾母的说话声,心中暗为曼璐不值。如果说顾老太太刚开始不明白内情,不知道曼璐为什么去作舞女,那么这么些年过去了,路清萍不相信顾老太太会不清楚?但是顾老太太不管这些,总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曼璐。
顾老太太在心安理得的吃着、穿着、花着曼璐的同时,又觉得曼璐的所作所为玷污了顾家门楣,所以满心满眼的看不上曼璐,总是用言语吃哒她,不给她好脸,并且不住的在曼璐的弟弟妹妹和母亲面前说她坏话,大肆贬低她。所以曼璐的弟弟妹妹瞧不起她,觉得她的行为给他们丢脸了,在这方面顾老太太占了绝大“功劳”。
真是“作了婊/子还想要贞节牌坊”,路清萍本来被一系列的打击已经打击的神经麻木,听了外面顾老太太在门外的冷嘲热讽,心底窜起一簇簇怒火,恨不得起身冲出去到外面大骂一通,但是想到自身的身体状况,她抑制住了自身的冲动。
身体不给力不说,而且就算路清萍出去和顾老太太吵架,和这种人也是讲不出道理来的,根本吵不赢不说,反而还会气坏了自己,实在太不值了。所以路清萍的手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在心里不住的告诉自己,不气,不气,……但是心里不由得为曼璐而悲哀,家里根本不在乎她,瞧不上她,她这样拼命赚钱养家到底图个什么!
路清萍从床上拽过一个抱枕,压在头上,遮住耳朵,让自己不再去听门外的说话声,翻个身,合眼在床上睡去。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时,夜已经深了,路清萍起身下床,一步步的挪到门边,打开门后,喊了一声雇来伺候她的女佣阿宝,让阿宝先给自己冲了一杯红糖水,并让她把当初曼璐去做人流之前吩咐她炖的鸡汤端过来。
阿宝手脚麻利的将红糖水给她端了过来,然后就去盛鸡汤去了。路清萍将一杯红糖水喝下去好长时间,阿宝的鸡汤迟迟没有端上来。饿的前胸贴后胸,等不及的曼璐将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起身走向厨房。
来到厨房,就看到阿宝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发愣,路清萍瞟了她一眼,问道:“阿宝,鸡汤呢?”
“大小姐,鸡汤,鸡汤……在那里。”阿宝为难的指了指煤炉上的砂锅,面上神情都快哭了,心里暗骂自己不该偷懒,如今看来,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了,说不定还会扣钱,真是倒霉。
阿宝听从曼璐的吩咐,特地跑到菜场买了一只肥硕的老母鸡回来炖汤。汤快熬好了的时候,她加了块煤球,压了压火,看曼璐躲在房间没声音,因此就躲在平日里自己呆着的屋子里偷懒去了。谁知道她在屋子里睡着了,被路清萍叫醒后,她就匆匆跑去伺候路清萍去了,根本没注意厨房这边,等她听从路清萍的吩咐来盛汤的时候,傻了眼。
路清萍注意到阿宝奇怪的神情,心中带着几分了然,走上前,掀开砂锅的盖子,果然不出所料,砂锅里除了一块肥硕的鸡**,几块零碎的鸡肋排外,再无一块好肉,除此之外,还有几块姜片和葱白,以及一个孤零零的红枣,至于汤,浅浅一层,勉强盖住锅底,连半碗都没有。
“大小姐,对不起,我不该偷懒,但是我发誓,我并没有偷喝。”阿宝看到站在砂锅面前神情莫测的路清萍,感受到她身上肃杀的气氛,神色慌乱的哀求道:“大小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不偷懒了,请大小姐别辞退我。我家里还靠着我这份工的工钱养家呢。求求大小姐了,……”
以前这种事也曾经发生过,明明是顾家其他人吃了东西,但是最后却着落到她的身上,好一点,是挨一顿骂,再甚一点,就是被扣工钱。但是今天看路清萍的神情,这事好像不能这么简单的了结,如果她被认定偷喝了的话,恐怕不仅会被扣工钱,说不定还要赔补出来鸡汤的钱来,若是因此被开除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家的这份工给的工钱并不算低,而且只伺候曼璐一个人,曼璐又常常指使她买东西,她还能从中克扣一点,再加上曼璐带回来的客人偶尔给的赏钱,收入不算少,而且她有的时候偷懒,懈怠了一点,主家虽然会骂上几句,说是扣钱,但是到底也没扣过几回。说起来主家也不算苛责,像这样,活计轻松,收入不错的工在上海可不好,她又不识字,也没什么其它的技能,若是被顾家辞退,再想着这样的工作可不是易事,所以阿宝忍不住哀求起曼璐来。
鸡汤没了,路清萍虽然生气,但是她还不至于没品到怪罪到阿宝头上,阿宝就算偷吃,她也不可能吃掉这么些,她没这个胆子。至于谁喝了她的鸡汤,她心里有数,但是现在不是找他们算账的时候,错过晚饭,准备把鸡汤当作晚饭的路清萍如今饿的受不得了,所以现在填饱肚子是当务之急。于是路清萍打断阿宝,转而问道:“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我饿了。”
“呃?”正在向路清萍哀求,希望她不要开除她的阿宝听了路清萍的话,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怔怔的看着她,旋即,反应过来了,面露为难之色的说:“厨房现在没什么马上就能吃的东西。”看了路清萍一眼,飞快的说:“不过,大小姐,你想吃什么,我马上给你做。”
“什么都没有?”路清萍有些不敢相信,“就连剩饭剩菜也没有?”饥肠辘辘的她实在等不及现作了。都这么晚了,她不觉得顾家那帮人会等她一起吃饭。哪怕是剩饭菜,她也不嫌弃。她穿过来之前,这位正主因为要做手术的缘故,没吃午饭,如今又错过了晚饭,连饿两顿的她实在是等不及了。
不等阿宝说话,顾母从楼上下来,进厨房找东西,看到曼璐,很是奇怪的说道:“你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有什么事让阿宝去做好了,不然你雇她做什么?本来雇她就是伺候你的,……”
“我的晚饭呢?”路清萍无心听顾母说话,打断她,径自问道。
顾母有些奇怪的看了路清萍一眼,总觉得今天的曼璐看着好像跟往常不一样,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你躲在屋里不出来,我以为你不和我们一起吃,为了避免浪费,就没做你那份。”
因为曼璐工作的缘故,所以有的时候无法和顾家一起吃饭,但是顾母知道她在家,却连问都不问一声,就没做她那份饭,简直欺人太甚!但是此刻曼璐暂时无心计较这个,她现在饿的能吃下一头牛,所以问道:“那你们吃剩下的呢?”虽然顾母没做曼璐的那份,但是路清萍不相信顾母做饭就是那么可丁可卯,没有剩下饭菜。
顾母瞟了曼璐一眼,自顾自的拿起水壶,去接水,然后把接满水的水壶放到煤炉上。她一面烧水,一面说:“除了给曼帧他们带的,也没剩多少。我想着天气这么热,留到明天肯定会坏掉,所以就倒掉了。”
听顾母说把剩饭菜倒掉了,再对比前面说的不做曼璐的那份饭菜是“免得浪费”,曼璐只觉得再也压制不住胸中的怒火,尖声说道:“好,好,既然倒掉了,那就倒掉了。那我的汤呢?我的当归红枣鸡汤哪里去了?我让阿宝给我煲的汤哪去了?”
“你怎么说话呢?”顾母对路清萍的态度很不满意,觉得曼璐的声音听起来尖锐刺耳,不满的看着她,说:“说起鸡汤来,我正要说你呢。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哪个不比你更需要滋补,你这个孩子怎么学会吃独食起来了呢?……”
“所以你们就把鸡汤给分着喝了?”尽管路清萍一早告诫自己不气,不气,自己不是曼璐,但是面对顾母的指责,她实在无法不生气。曼璐吃独食?她是那样的人吗?……曼璐要真是不顾家人,只会为自己打算的人,她将来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曼璐不说,顾母不问,她就没想过曼璐为什么突如其来的熬鸡汤?作为曼璐的家人,根本不知道曼璐小产,还把曼璐当作没事人一般压榨,想想明明曼璐在家,却没有叫她一起吃饭,甚至做饭都没做她那份,他们到底有没有把曼璐当作一家人来看?
“你这是什么态度?”住在楼上的顾老太太听到下面曼璐和顾母的说话声,听到曼璐对顾母的指责,走下楼,来到厨房门口,骂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吵什么?”矛头对向曼璐:“不就是一碗鸡汤吗?吵什么吵?你自己不要脸,整天在外面鬼混,还有功劳了你?鸡汤我们吃了又怎么了?难道你孝敬我和你妈,照顾弟弟妹妹不应该吗?不过就是一只鸡,又不是吃不起,你拉着个脸给谁看,又不是没给你留?你要是嫌弃是我们剩下的,就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不就是了。”
看着顾老太太摆出的态度,听到她说的话,路清萍是控制再控制,才没有把鞋子盖到她的脸上去。顾母知道婆婆看不上曼璐,曼璐和顾老太太每次对上,总有一场气生,赶忙打圆场。“就是,就是。曼璐,你女乃女乃说的是,不就是一只鸡嘛,回头让阿宝再给你炖一只就是了。这次我拿钱,给你买一只更肥更大的。”说着,把躲在一边的阿宝叫过来,掏钱给她,叮嘱她明天一早就赶紧去菜场买鸡回来给曼璐炖上。
看着顾母给阿宝钱,顾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路清萍一眼,鼻子不屑的哼了一声,径自转身上楼去了。对上顾母讨好的笑容,曼璐的气不仅没消下去,反而越发的生气,你拿钱?你的钱还不是曼璐辛辛苦苦赚回来的,把曼璐赚的钱花在曼璐身上,反而要曼璐感谢她,真亏顾母做得出!
曼璐没理顾母,转头对阿宝说:“家里还有没有鸡蛋,要是有的话,你给我煮一碗糖水鸡蛋。要是没有的话,我不管你是去借,还是去偷,去抢……都得给我做出来,反正我一会儿要看到!”虽然知道不该怪责阿宝,但是如果阿宝没偷懒的话,她怎么也不至于煲了一锅的汤,她连一口都没喝上,所以还是迁怒了。
“鸡蛋?有,有。”顾母忙不迭的接话。“前几天我才买的鸡蛋,家里还有好多,一会儿我就拿给阿宝,让她马上给你煮。不过,曼璐呀,单吃糖水鸡蛋行不行呀,要不要阿宝出去给你买几块卤肉回来。”
“油腻腻的,谁吃那个!”对顾母的讨好路清萍不领情,推开挡在身前的顾母,回了房间。
这个时代的刮宫技术并不怎么高明,本来路清萍回到家之后,就该在床上好好养着,但是她刚才下地那么一番折腾,而且又因为顾老太太和顾母生了一场气,回房的路上路清萍又走了急了点,不等进屋,就觉得下月复传来阵阵疼痛。
路清萍忍着痛,走进屋,慢慢的挪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刚一躺到床上,就感觉整个小月复都往下坠,而且下面淅淅沥沥的似乎又有什么东西流出来。知道情况不好,路清萍将抱枕垫在腰际,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不敢在动弹。
本来路清萍是想着等身体好了,就离开顾家。但是刚才在厨房发生的一幕,实在是让路清萍为之生气,尽管她不是曼璐,但是顶着曼璐这个壳子,她感同身受,原本的曼璐对顾家绝对是仁至义尽,哪怕就算是嫁了人,都没忘记带着顾家一家,可是顾家,由始至终对曼璐的付出视而不见,只当这是她应该做的,连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甚至将曼璐引以为耻。
既然这样,你不仁,我不义,既然顾家不领情,那么我也不会犯贱,热脸去贴冷屁/股。现在是条件不允许,等她身体好一些,她立马就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你们不是瞧不起曼璐吗,不是觉得曼璐的存在给你们丢脸了吗?那么就让曼璐消失好了,反正你们从头到尾都表现的对曼璐的付出不稀罕的模样,我倒要看看,没有了曼璐,你们怎么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