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万俟化及听了,只是将一双深幽的眼睛,深深看了赵舒窈一眼,不紧不慢道:“既是这样,那么姑娘就在这里住着!什么都不要担心!”既然她有心隐瞒,那么他就装作神情自然,不相深问,不相逼。可是……他方觉自己终究还是少问了什么!终于,他哑然失笑了,说了这么多,可是不知道她叫个什么名字!自己……前几天,来悄悄看她,见她俱在深深的睡梦里,睡得是那样地疲倦,他见了,自是不想上前惊动了她一点点!是以,就立在远远地一旁,静静相看。此番,到了第三天儿了,他终于再次按捺不住了,想再来看看,若她醒来的话,他告诉自己,自己定然要好生问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他立在她身后,淡淡相问。
“我叫赵舒窈。”对于救命恩人,赵舒窈决意还是要说出真名,反正在这千里之外的岐国,她的闺名,定然是不被什么人知晓的,因此,她带着淡淡的笑意说道。
是啊,该感谢他,怎么能够不感谢,若不是他的部下,他的士兵发现了她,想必此时的她,已然在黄泉之下了。“谢谢你救了我!可惜……我现在无以为报!只能口中深深地深深地谢过了!”赵舒窈走到了万俟化及的面前,对着他,按照赵国的礼节,郑重行了个大礼。万俟化及见她神态是那样郑重,上前将她扶住,认真说道:“姑娘,不必如此!”从她刚才一番优雅的举止中,他更加推断出,她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绝非她口中的难民。万俟化及觉得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背后一定有个深邃复杂的故事!他朗朗笑道:“姑娘,我救了你,就……证明我们之间……有缘!”虽然他笑着,可万俟化及一点儿也不认为自己是在讲笑话,他是真的认为,或许自己真的和赵舒窈有缘呢?看着面前这个个二十几岁的男子,笑得竟如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一样开心!倒是叫赵舒窈看了,心里深深地难过起来!
因为,此刻的她,心中想起了澹台世民来!他的笑容,在某一个瞬间,竟是如此的相像!她的心,顿时又钝痛了起来!他……可好?当然,倘若澹台建成还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他应该还是活着的!那么……他知道了,自己不在人世的消息后,心里是否会难过?是否会流泪?呵呵……那个傻小子,当然不知是怎样地难过了……她的心,又似在滴血,本来,她醒来后,心中发誓,不再回想往事的,可……是以,她只得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起气来!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万俟化及当然敏感地注意到了!“姑娘,为何叹气?难道是我照顾不周的缘故么?”他细细相问。
赵舒窈听了,连忙苦笑说道:“其实,小女子我知道恩人您的身份,您是岐国九五之尊的皇帝!您这样说,可是要折煞了小女子我了!”她好不容易从一个皇宫里逃出,却不想,此刻又进了另一个皇宫里去!是以……不管怎样,她的内心,都不愿意和万俟化及有什么纠葛了!她想,待过了几天后,自己就提出离开他的皇宫去!不为别的,只是万俟化及看着她的眼睛,真诚而又有所期待,虽然彼此才第一次见面,可他担心……万一他真的提出什么来,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何况,此番路线走错了,她可还要回到赵国去呢!
“呵呵,姑娘,你是这样想的?我劝你,大可不必!我来见你,自是希望你,成为我的朋友!而且,我还要告诉你,若是你愿意,你可以继续住在我的行宫里!”他闪烁着眸子,无比真诚说道。赵舒窈听了,一时不知心里该说什么才好!朋友……一个异国的皇上,见了她一面,想和她成为朋友,这个变化太快了吧!她知道,万俟化及的心,是出于好意,但是……她经历了一场劫难,并不愿意再朝前走半步了!并不管这朋友意味着什么!“皇上,您如此看重小女子,小女子的心里,真的觉得感激和感动!可……我是一个赵国的难民,流离失所,论身份和其他,我已然不配住在了皇上的行宫,何况论及其他?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对万俟化及的好意,她只得婉言谢绝。
“姑娘你竟然这样说!”万俟化及的心里,忽然失望起来!他看着一抹窈窕美好的倩影,不舍继续说道:“这有什么?只要我愿意,难道还有其他人,敢说什么?”她一味拒绝,倒是令他心生不悦了,原本,他可是满怀着期望来的,此刻被她浇了一盆冷水,未免沮丧!但是,万俟化及是个成熟的男人,怎会被她的三言两语,就弄得打退堂鼓了呢,当然不会,她愈是拒绝,他可就越要试探,越是好奇。赵舒窈不知道,万俟化及的后宫可是无一个妃子才人,更不用说皇后了!自打他登上了皇帝的宝座后,他就下了一道诏书,不以选秀的方式选妃立后,他只愿意,凭自己的眼力和心气,去结识一个令他动心的姑娘!万俟化及在看到了赵舒窈的真容后,直觉告诉他,他的意中人已然出现了!
是以,在这几年之内,万俟化及一向改变了自己爽朗的性格,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的行宫里,住着一个令他动心的姑娘!他待她如一个珍贵的瓷器一般,只是尽力小心轻放!赵舒窈听了,便知他说的是真言了!想想……自己为他所救,自是不能令他不悦了,于是决意婉转委曲一回,是以轻轻说道:“不过,既然皇上将我当作朋友看待,那么……小女子也不能令皇上失望,是不是?”想想,她又补充说道:“只不过,你我既为朋友,当然就便是无关风月,而只为真心的好!”这话里的深意,当然万俟化及是听出来了。可是,他听了,反而更显得高兴,毕竟,成了朋友,已然是一个可喜的进步了!万俟化及抬头,看着窗子外,晴朗的天儿,太阳已经钻破了云层,向着大地,发出了金色的光芒!白色的雪,不管有多厚,都会被艳阳融化掉!而他……自然有的是大好的天,来和她好好盘桓盘桓!
赵舒窈不知道,此时的雅国,澹台建成已然在部署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在痛定思痛后,决意要对赵国发兵了!反正,赵舒窈已经死了!无论怎样,她再也不会复活!是以……澹台建成心里,唯一的羁绊,也没有了!为了父皇的遗愿,为了自己宏大的志向,澹台建成决意要吞并了赵国!此刻的他,已然在朝堂之上,将自己的决策都一一地将于满朝的文武群臣听!如他所预料到的一样,朝中大臣,赞同的居多,反对的,只是那么一两个!其中的代表人物,当然就是澹台世民和杨坚!澹台世民自打从水牢里出来后,便和杨坚,往澹台建成为赵舒窈修建的陵墓去,大哭了一场!他哭自己的无能,哭自己的软弱,哭自己没有将她保护好!在最美好的十八年华里,赵舒窈却是死去了!叫他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现在,他见澹台建成已然决定攻打赵国,这叫他于心何忍,仅仅是为了赵舒窈的缘故,他也要竭力劝阻!否则……如何告慰舒窈的在天之灵?澹台建成在讲作战的详细规划部署好了,待大臣们都退下去了,独留杨坚和澹台世民在偌大的殿上。“雍王爷,我是知道你的心意的!我也不勉强你,是以……我对你,另有任用!”看着澹台世民憔悴而无神的容貌,冷冷说道。舒窈死了,难道他不心痛?只怕……他的痛,根本不亚于他!只是,他是帝王,是以一向将心事深藏于心,从不表露而已!
澹台世民对着他,只是闪着空洞的眼睛,幽幽说道:“澹台建成,你没有心!你没有肝!你口口声声说,你的心里有她!可是……她尸骨未寒,转身之后,你就又……”反正舒窈已经死了,生死他都是不怕的了!杨坚听了,赶紧在一旁,扯了扯澹台世民的衣角,轻声说道:“世民,你疯了!皇上毕竟是皇上!”澹台建成听了,心里固然十分愤怒,不过……他还是强忍了一下,他对着澹台世民,心中固然也百转千回,可还是、硬起心肠说道:“世民!你是我雅国的王爷!你的身上,流着澹台家族祖先的血液!你不该,为了一个女子……而颓丧至此!”他这话刚说完,心里就强撑不住,一下子无力地坐在了案几上,他的心情,澹台世民无法理解。
不过,杨坚见了,倒是担忧起皇上来,澹台世民不知道,其实自打赵舒窈死了后,澹台建成每天,都是夜不能寝食不甘味!杨坚常跟随澹台建成,比澹台世民了解皇上的痛苦!他越是站得高,看得远,那么,这心里的苦痛,也是愈深!“皇兄,不错,仅仅为了舒窈的缘故,我就不选择原谅你!你没有……善待她!此刻,你休想和我提什么澹台家族的事!我不感兴趣!”澹台世民听了他的话,梗着脖子反驳道。这下,可是令澹台建成大大地生气了!他又从案几上站起,大声呵斥道:“澹台世民,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不要以为你是皇族的缘故,我……我就不敢将你杀了!”此言一出,于大殿上是掷地有声!杨坚狠狠地给澹台世民使了好几个眼色,可惜……澹台世民看了,也是无视!
终于,杨坚开口了:“皇上……臣想必雍王爷的心里,只是还生着气罢了!若是社稷家国之念,臣想,王爷的心里,可是半刻也不会忘记的!”杨坚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自是在为澹台世民说好话儿。杨坚说完了,三人俱都沉默了!慢慢地,澹台建成将眼睛凌冽地瞪了澹台世民数眼,终于宣布他已经拟好的决定!“世民,你知我雅国和北方的岐国,对于翡翠城,一向有领土之争,是以……我命你带着一千士兵,前往翡翠城,收复城池!即刻你就出发,不得有误!”澹台世民听了,心里固然惊异!可是杨坚已然比他先开口了!“皇上……什么……一千士兵……就足以令雍王爷收复了翡翠城了么?这不是痴人说梦罢?”领区区一千士兵,不是叫澹台世民前往岐国翡翠城送死么?更不用说提什么收回城池了?这……是他看来一向英明神武的澹台建成,做出的决定么?何况,既然举国士兵皆往赵国,在这个当口,却又‘一心二用’,两处为战,自是不利!
可是,杨坚的话儿刚一说完了,就听得澹台建成继续大声说道:“杨坚,你听好了!这次……我决意亲自往赵国督战,是以……你就好生地留在了雅国,准备粮草,照顾后方,以备不时之需!”杨坚听了,心想,这不是调虎离山之计么?澹台建成知他和澹台世民,一向不惜出战赵国!使这样的命令,不过是叫他们不要插手赵国之事了!是以,杨坚的心里,也是什么都明白了!他颇无奈地看了看身旁的澹台世民,又扯了扯的他的衣角,一句话儿也是未说!但是那举动,仿佛在说:行了,我们都任命了吧!若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违背了皇上的话,只怕……小命儿真的没了……
可是,澹台世民还是如泥塑一般,冷冷地,还是一动不动!半响,他终于幽幽叹了一口气,对着澹台建成说道:“皇兄,其实你何必赶尽杀绝了?若要我死,大可以明说!何必玩阴的!”他并不怕死,既然生不可欢,那么死又何惧?是以,他的心里眼睛里,听了澹台建成的话,心里是无比的轻视。“皇兄放心,既然你要我去战场送死!那么……我自当不会忤逆了皇兄的心意!只是……在出发去战场之前,臣弟的心里,还有一事相问!”他的目光灼灼,只是盯着澹台建成!澹台建成听罢,从案几上走下,来到他跟前,一字一句说道:“世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若真想知道……你的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还是去问一问萧老丞相吧!”说着,就踱着步子,又离他走远。
“萧何丞相?”澹台世民听了,迟疑了一下,萧何早在十年之前,就辞官归隐了!难道……他真的知道母妃是如何死的?怀着这个疑团,他也大声对着澹台建成说道:“好!我立刻就去问!”说着,大步昂然离开了龙吟宫!杨坚见了,也只得闷闷说道:“那么……臣也退下了!”随即,他就紧紧跟着澹台世民出了皇宫!澹台建成见他们都离开了!方颓然地回到了案几旁,他的目光透过薄薄的帷幔,一直望到了宫外的蕊蕊绽放的梅花丛中!“舒窈……舒窈……你放心……我只是想和你父亲,能有一个尽快的收鞘!你的赵国……并不会血流成河!只是……你的父亲,害死了我的母亲,这个仇,我不得不报……”可是他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话软绵无力,自欺欺人!
毕竟,他深深地伤害了赵舒窈!还有……他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仅这两项,就已经令他每晚寝食不安的了!他想赎罪,可是发现自己离自己设定的道路,却是越来越远!他抚着胸口,疼痛无比!他举起案几上的酒樽,沉重地又喝起酒来!一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自己竟然喝了多少杯了,朦胧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形容窈窕的女子,慢慢地走进宫里!她轻轻地来到了他的身边!“舒窈……舒窈……舒窈……是你么?我以为……你不会再原谅我了……我……我很恐惧……”澹台建成口里胡乱说着,于深沉的醉意间,上前一把就将女子的臂膀拉住,继而将女子拉进自己的怀中!
进来的女子,进龙吟宫的女子,当然不是赵舒窈,却是……方丝萦!方丝萦本以为,赵舒窈除去了之后,那么自己便就能很快获得澹台建成的宠爱!可是,她讶异地发现,情况竟不是她所预料的那样!澹台建成在失去了赵舒窈之后,不禁万分悲痛,还将她追封成了皇后,修建了陵墓,令百姓追思!她躲在了丝萝宫里,目睹了这些,心里只是无比嫉恨!可,嫉妒一个活人容易,只要将她灭了就可!那么……嫉妒死人呢,她惊恐地发现,纵然赵舒窈死了,她也不可能赢了她!每每到了子时,冷风吹在大殿,她听了呼呼的风声,心里惊惧,夜不能寐,从床上惊醒,仿佛耳边还听到赵舒窈在对她说:“可怜啊……方丝萦……我死了……你却还一个名分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