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修德听了,只是淡淡说道:“舒窈……赵国出事前,父皇就命我到了这孔雀山了,那里,有父皇给我的数千精兵!亡国后,我在山中的粮饷断了,思来想去,我只有悄悄地来到不远的岐国,希望能够得到岐国皇帝的帮助!倒是你,舒窈,你是怎么来的?”赵舒窈掩饰住伤悲,立在那,只是将自己在雅国流落到岐国的遭遇,轻轻地说了一番。尽管如此,赵修德听得还是蹙起了眉头,他知道,舒窈一定吃了不少的苦!正因为往事不堪回首,所以她才故意说的轻猫淡写!兄妹二人,此番得以重逢,心里当然是有许多话儿要说!
当赵舒窈知道自己父皇,竟然被澹台建成掳掠到了雅国,做牛做马时,心里还是伤痛!她对赵修德说道:“哥哥,你现在来到岐国,是为了要向万俟化及求助吗?其实,我也看出来了,若要光复赵国,仅仅靠你手下的数千士兵,可是万万不够的!”赵修德听了舒窈的话,心中沉吟,缓缓道:“舒窈,不错,我现在和以后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父皇救出,复我赵国!”赵舒窈听了,便动容说道:“哥哥,请你记住,我虽是女子,可我是赵国的公主,这复国大志,可不能缺了我!只要是我能做的,赴汤蹈火,我也要去做!”
一个时辰过后,万俟化及从兵营里又回到了书房,他带着笑意,看了看眼前的这对亡国的兄妹,指着一旁的模拟地图地形,沉吟说道:“舒窈,你先离开,我和你的哥哥,已然在商讨如何对付雅国了?其实……是我将你的哥哥,寻了来的!赵国一出事,我就非常关注你哥哥的动向!我要和你的哥哥,商谈一些私密之事,我担心你听了,会觉得枯燥乏味!因为尽是些军事术语!”赵舒窈听了,却是感慨道:“若涉及岐国的私密,我当然不会听!只是……我很好奇,究竟化及为什么愿意出兵相助呢?打仗……可是要流血牺牲的!”
万俟化及听了,不禁笑道:“舒窈,你很聪明!但是你也该知道,唇亡齿寒!站在我岐国的立场,我可一点儿也不愿意见到,我的东边有一个强大的已经统一了赵国的雅国!他日,这澹台建成的野心,必然直指我岐国!这点,我可是要防患于未然!”赵舒窈听了,不禁点头而道:“化及,你说的却是如此!从前我在那雅国,素知澹台建成的野心……”可说到这里,她却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只要提起澹台建成这个名字,她的心,就是一阵颤抖!平平自己是那么恨他,可为什么思来,似乎心中总还有别的缱绻的情意?总会在别人的面前,失了心神!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赵修德注意到了,他担心地看着自己妹妹,轻声说道:“舒窈,你若是不舒服的话,不如就先回去休息!我这里……可是要和万俟兄,就情势,好好谈一个晚上呢!”万俟化及听了,也对着赵舒窈说道:“是啊,舒窈,回去吧!你的身子刚恢复,我有空,就会去看你!”言语之间,自是流露出款款深情,赵修德听了,不禁意味深长地看了万俟化及几眼。
赵舒窈离开后,就在前方一个空旷之处,看到了蕊珠和钟离的身影,二人正在一起放着风筝,她跟随着蕊珠手里的摆线,抬头看着天空里的那个巨大的纸鸢,忽然讶异地发现,时节已然是初春了!女敕绿的小草已经从黑色的泥土里钻了出来,在枯黄的野草里,小心露出细细的芽儿来,赵舒窈知道,再过了一个月,这些小芽儿,即刻就会变得绿油油的,蔓延生长了开来,真正的万紫千红的春天,很快就会来临了!一霎时之间,她的心情,不禁又变得极好,她迈着轻快的脚步,决意还是不要去打扰蕊珠了,先回自己屋子里看书较好!
赵修德一连在万俟化及的书房内,密谈了好几日!一直到了第七日的晌午,赵修德才离开主殿的书房,来到赵舒窈这里。他对了她道:“舒窈!我都了解过了,万俟化及是个正人君子!我还要去边关操练军士,如今已是借得了粮草,这练兵之事不得延误!”他看了舒窈,又轻声道:“其实……既然你已经和澹台建成无甚瓜葛了,不如……就此考虑一下岐国皇帝呢!在这岐国,他才是你我最大的靠山……”赵舒窈听了,不免悲萧道:“哥哥,莫非我还要像之前和亲那样么,以身体作为代价,再去……”赵修德一听,方觉得自己说话造次了,便抱歉说道:“舒窈!哥哥我自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愿意,自是好上加好!你若不愿,也无甚紧要,反正万俟化及自是和我在同一战线!”
赵舒窈苦笑道:“我却是没有想到这些,倒是哥哥提醒我了!想来,只要能为富国出力,这些也就不算什么了?”她想到,前几日为了澹台世民,去求万俟化及,虽是他玩笑之言,可她不也竟一路去了他寝宫?现在想来,脸上都是一阵燥热。既然为了澹台世民,自己能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那么,为了自己的国家又有何不可?想到自己的身体是如此有用,却又如此廉价,她的心只觉得剧痛无比!当初去雅国是如此,这转了一个大圈,是不是又回了原地?
赵修德自是看出了她的伤痛哀愁,见她不语,赶紧安慰道:“舒窈!你万万不可多想!如今,你是我身边的唯一亲人!我怎会忍心见你如此!好了,这是哥哥我胡言乱语,我向你赔罪!”赵舒窈听了,叹息着摇了摇头,口中说道:“哥哥,我怎会怪你!我知道你肩上背负着复国的沉沉重任!你放心去练兵罢!我在这里自是很好!”赵修德深深叹了口气,对了她说道:“好好活着!你放心,你定会看到咱们赵国复国的一天!”赵舒窈听了,便朝他重重点了点头,看着哥哥出了屋子。
不几日,赵舒窈只是在屋子里,教着蕊珠做着刺绣针线,蕊珠心里有了钟离,开朗了许多,心里只是想着他!哪里有心思一做半天!绣了一会子,便就说要到宫外去散步,顺便瞧瞧这宫外四处的花儿都开了没有?赵舒窈自拗她不过,便和她一起去宫外踏青。二人走在一处圆形的白塔处,(暗中有钟离吩咐的侍卫保护跟随)赵舒窈便道:“蕊珠你瞧,白塔边的荼蘼花,倒是开得很好看!我在赵国和……雅国,都没有见到这样好看的荼蘼花,想来是这里地处高原,空气好,阳光充足!是以这荼蘼花也开得格外艳丽!”
赵舒窈眼中看着这花,心中却在默默念道:原来这花,没了拘束,便就会尽情肆意绽放!那么人也一样,丢了烦恼,有了自由,便也会如花一般,活出个绚烂多姿!她对着这些荼蘼,心生许多感慨!倒是蕊珠见了她,又在出神了,便笑问道:“姐姐,怎么有一日我在哥哥殿里,偷听到了他和钟离的谈话,言语中,好像在说,姐姐也是一位公主呢?”她笑着对赵舒窈道:“哥哥说姐姐你是赵国的公主,可是不是?”赵舒窈见自己身份已经揭晓,再瞒着可就是矫情了,当下便对着蕊珠苦笑道:“不错,我是个公主,但却是个亡国公主!”蕊珠听了她之言,心知自己说到她痛处了,当下便就转了头,意欲找个话题掩过去。只见,前方的荼蘼花丛中,迎面走来了四个身穿赵国服装的老者!
蕊珠心中觉得奇怪,便对了赵舒窈道:“姐姐,你瞧!”说着,便将手朝前面花丛中一指。蕊珠见他们直朝舒窈而来,便又说道:“姐姐,似乎他们是来找你的!”赵舒窈便凝过心神,朝着前方看去,只见花丛之中,却是先后走来四个老者,各个身穿赵国服装,为首之人,竟是有些熟悉,她心中一时纳闷,莫非……待四人走到她面前,方认出这四个人,都是赵国昔日的老臣!为首的一个人,她认出是赵国的大理寺卿王大人!
果然,他们得了消息,已先从赵国逃了这里,再和赵修德辗转重逢了!当下王大人和那三人,来到赵舒窈面前,她叹息着看着王大人诸大臣道:“不用行礼了!我们都是亡国之人!我听得哥哥说,你们也在这里盘桓!”言语之中,又是掩饰不住的苍凉。王大人听了她之言,却是躬身不起,口中直道:“臣有罪!臣愧对公主!这赵国大好的河山,自是毁在了臣等的手中啊!如今国不存,君不在,山河破碎,百姓遭受蹂躏!臣等在这岐国,惶惶自如丧家之犬!臣等无一日不痛哭流涕!”
赵舒窈听了,只得说道:“这内忧外患,长期积弱,新政不施,吏治倾轧,父皇又一味拜神求佛,只是小规模练兵,忽略了民生社稷!你们是大臣,固是有错,但是也不能都一概追究到了你们头上!王大人,你还是起来吧!我知道你为官清廉,在朝为官,从来都是忧国忧民的,你提的那些建议,无奈父皇不听……”王大人在赵舒窈的苦劝中,方又站起身来。
蕊珠在旁见了,自是十分好奇,她对着赵舒窈说道:“姐姐,他们都是你们赵国的大臣?”赵舒窈思怔着如此情形,便对蕊珠道:“蕊珠,你还是先回宫罢!我……我今日见到了这故国之旧人,心中悲戚感慨,想在此,和他们好好盘桓一番!我的心思……不知蕊珠可了解?”赵舒窈对了她,只得如实说道。蕊珠听了,便眨巴着眼睛,笑道:“没事!姐姐你就和们说话吧!我不妨碍你!我自先回去!”那些暗中跟随的侍卫,见蕊珠自己先回了宫,便分了两处,三人暗中跟了蕊珠,三人则隐在赵舒窈附近,继续保护着她。
赵舒窈见蕊珠知趣走远,便沉声对了王大人诸人道:“那……你们此番,是来找我的么?”王大人便点头回道:“我们知道公主在岐国的皇宫中,听说公主无恙,心中都很高兴!”说罢,他还是不禁哽咽道:“公主可是受苦了!当初……臣糊涂,臣就不该撺掇皇上,将公主力荐了去和亲去……公主去后,臣心中无一日不为此事痛悔!”赵舒窈听了,便叹道:“算了,不要说了!这些都是过去之事,我不想再提起!”
王大人道:“公主,前方有一小亭,不如……”赵舒窈叹道:“我就知道,王大人你一定是有事而来!既如此,不如就一同去,且听听你要说些什么!”其余三个大臣听了,便也随同王大人左右,六人一齐到了这亭子内。
赵舒窈道见亭中有石凳石桌,便对着四人说道:”各位,坐下说话吧!现在是在岐国,倒也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说着,便就请他们坐下。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四人不但不坐,反而都跟着王大人,沉沉在她面前猛地一跪,倒是把她给唬了一跳。赵舒窈见此不解,便道:“大人们这是为何?我都说了,不必行礼,你们却又齐齐跪倒?快站起来吧!一则也不像,二则叫别人看了,心中起疑!”
可是,这跪着的四人,听了她的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赵舒窈大声问道:“大人们这是意欲为何?”王大人低头伏身道:“臣等,是欲来见公主,求公主件事儿的!”赵舒窈听了便道:“那也坐着说话!如今国已不在,倒行君臣之礼,岂不是笑话?”王大人听了,便垂首道:“臣等,听说公主未死,是来求公主重回雅国皇宫的!”
赵舒窈听了,大惊失色,她没想到王大人诸人竟提出这样的要求?自己已出虎穴,莫非还要再进去一次不成?她凝眉问着地上跪着的四人,问道:“大人们这是何意?”
王大人愀然道:“公主!臣等听说,那雅国皇帝在公主……嗯……走后,修建了豪华的衣冠陵寝,意欲百年之后,和公主的棺椁一同下葬!臣还听说,公主被雅国皇帝追封成了皇后!是以臣等认为,既然雅国皇帝并非无情,那公主似乎可以就此利用一下……”赵舒窈听了,哀哀道:“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了!你是要我到了雅国,去见澹台建成,告诉他,我还好好儿地活着?然后……”
王大人垂目继续道:“公主可以利用澹台建成对您的不舍,重新返回了宫里,您在宫内留心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大军动向,政略安排,遣人告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自在岐国边界,领着大军,以待时机!”赵舒窈听了,心中复杂万千,澹台建成竟对自己还有……不舍?给自己修建豪华的陵寝?追封自己为皇后?她只是觉得滑稽可笑,想来,不过是他在夺了赵国后,心里愧疚罢了!
她沉沉问王大人道:“大人们起来罢!大人们不起,我便即刻就走!”王大人四人听了,方重又站了起来,只是并不敢坐下。赵舒窈皱眉道:“我问你们,你们此番前来,和我说的这些事,我哥哥他可知道?”王大人坦诚道:“不曾!太子殿下并不知此事!这些都是微臣的个人所想!”赵舒窈沉思道:“哦?我哥哥他并不知晓!”
她想想又苦笑道:“也是!这样的事儿,你们若是对他当面说,他定将你们都一一杀了!”
王大人愧疚道:“是以,臣等向太子殿下告了假,直说在这岐国宁城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太子殿下倒是随了我们去!岐国皇帝听说臣等皆通晓汉文历史策论,意欲先留臣等,在他的宫里编撰岐国史书!是以就在这宫里一处馆舍住下了!今日臣等聚在一起,又为着复国之事忧心,不想就在此处见到公主了!”赵舒窈听了,默然道:“你们的心思,我都知晓了!既然在这岐国中,帮着编撰史书,就都要处处谨慎些!”她重重地说道。王大人垂目道:“臣等知道,提这样的要求,定是大大难为了公主!可是为着复国雪耻,臣还请公主斟酌一番!”
赵舒窈听了,苦笑道:“你们也太高估澹台建成了!今日的我与他而言,只是废弃无用的棋子!他纵然知道我没死,哪怕就见了我,我的下场也不过有二!一是被他软禁,一是再次被他杀死!更不用谈及什么复国大业了!”
是啊,澹台建成此举,果然是煞费苦心啊!可他骗得了众人,独独却瞒不过她去!一个可以将亲身骨肉杀死的男人,会对孩子的母亲这般深情?呵呵……可笑……是以她坚持认为,澹台建成不过就是在演戏!是为了给赵国的大臣们看,给赵国的百姓们看,世人会说:雅国皇帝……澹台建成……待赵国公主是一片情深啊,是以沽名钓誉,骗得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