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稍安下
多少年前,他仍旧是个少年郎。虽然因为家中长辈的轻忽冷淡而难过,但也因此越发得攻读文章经义,由此,哪怕是几位兄弟中他的供应最少,得到的指点也不多,可末了,还就他先在科考上取了名次,排位也最高,虽说不是什么三元,可也是在十名之内。那时候真真是少年得意,意气风发,竟是自以为能登临群山,人间胜景唾手可得。
没想着,自己大哥虽不过是二甲,却是得了母亲的全力栽培,竟是靠着银钱人脉,生生打点出极好的路子。至于自己,却是被她生生忽略了,说是依着名次便可得好官儿,也无需多加打点。自己虽然恼怒忿然,但面对着自己生身母亲又能如何。一个孝的帽子就足够让他一辈子在朱氏面前低头。
尽管后来自己得的路子也不比大哥差多少,但心里头却是真的寒心彻骨。于是,不理会什么嫡妻什么丫鬟之类的分别,宁愿耽搁自个婚事也不愿将那时候可算是府中最亲近的碧痕打发出去。于是,面对着朱氏一日日的冷眼,哪怕当时自己的差事出了问题,心里想要求援,也是没有多说什么,甚至,在知道自己要被迁到余杭为官,还生生松了一口气。
如今,又是如此。虽说这京官疆臣差不多,可京官这里眼瞅着已经渐渐站稳了脚跟,一切总归比到了北地更舒坦稳当,可思来想去,到了最后还是选择了远赴北地。
想到这些,徐允谦略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心里却有一股消沉的愁绪蔓延而上:他这么些年兜兜转转,竟还是被旧年的心结纠缠住,月兑不开身来,明明知道的,不是什么事什么人都能通过努力后得个好结果,碧痕如此,朱氏何尝不是如此?
“相公……”孟氏与敏君相互对视一眼,看着倏然神色间透出几分萧索的徐允谦,半日后,那孟氏略略有几分把握。方才轻声唤了一句,细细地劝道:“这米养百样人,谁个能说清楚明白世间的情态。这慈母孝子,兄友弟恭也是虽说是自然之理,可照着这世道,竟是倒了个头,往往这孝子出严母,兄长苛刻的做弟弟倒是容让的多。这虽说是歪理,却有几分缘由的。俗语道清官难断家务事,哪有一方总是对的道理,少不得有受委屈的地方。”
稍稍用话挑了一下,暗地里代徐允谦发泄一点郁结,孟氏便又将事情挑到旁的地方去:“若是往日我的性子,多半是略略让一步,哪怕受点不打紧的委屈,将事情结了便也罢了。只是今日瞧着敏君的话,倒是太想当然了。啊苏瑾我也是见过面的,瞧着安安静静,言辞举止都是稳当安分的,断然不会轻易得罪了人,说不得往日里还多有陪着笑脸奉承。却还是因着小事被年长的姐姐掌掴……”
说到这里,孟氏略略一顿,仿佛是发觉自己的话说到了个不该说的地方,忙就是回转过来,挤出一点笑容,略有些僵硬地将事情转了个头:“瞧着我说到哪里去了。没得倒是罗唣。倒是有一件事,须得与相公说说,若是老太太、太太晓得这要离京的事儿,会不会……”
“且不必理会。”徐允谦早就想到这一点,可也没什么好的手段应付,竟只能搬出个拿着话含糊过去的方法:“夫人你是内宅妇人,有些事自然不大清楚的,若是为难的就直接回不知道就好。至于旁的,总归是要有一场的,自小儿起我就是常听的,耳熟能详,早也就惯了。”
敏君在一侧听着,又是有些无奈,又是有些心酸,在这么个社会,王氏、朱氏身为尊长站在绝对的道德高度,不说对人对事的行至有什么错,单单孝顺两个字就足够压得三房的人喘不过起来,不能向旁人说一句埋汰的话。但是这么一直忍气吞声,岂不是像苏娴一般,越发让对方拿捏住了,况且,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的,由此。敏君想了一会,还是开口道:“爹爹,娘,难道是忘了今日老太太、太太为了什么过来的?若是从这里着手,不说日后高枕无忧这等妄想,但度过这一段日子,女儿粗粗想来,或许还是能够的。”
这话一说,徐允谦与孟氏想了想,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这徐家最是看重的不过权势两字,也是因此,哪怕不喜她们三房的人,但老太太、太太从未想过三房单单分家别居这件事——为着什么?还不是想着许是什么时候三房拿出点什么来锦上添花。今日虽然徐允谦似乎冲撞了朱峰、苏检两个权势颇大的,可也隐隐与近来声名大振的淳承郡主搭上一点边,哪怕瞧在这上头,徐家那些个富贵眼看人的大大小小,也得说话稍微宽松一点儿吧。
想着这个,孟氏先是觉得心里头憋着的感觉松快了许多,毕竟,这事儿虽然是徐允谦为主,不论哪里来说她都是好推月兑的,可夫妻一体,徐家的人可不是那等有心胸见识的。她整日整日的在宅院中,比之早起晚归的徐允谦更容易受罪。因着如此,她头一个笑了,道:“若真有这样的好处,倒也不算白白得罪了人去。虽说这担了点虚名,但我们也没存什么利用的心思,只略略借个势将这一段日子撑过去,倒也不算过。只是这里头的分寸须得讲究一些,小打小闹固然没个用处,可若是闹腾大了,更是了不得。再者。这怎么借来名头,还是要有点凑上去的机会方好。”
徐允谦闻言,略略一想,也提了两个法子,三人细细琢磨了一番,终究安排妥当了,方是觉得心里头略有些松缓,那外头便有丫鬟回话,道前楼巷子的苏家赵氏二女乃女乃来了,令还带了苏娴苏姑娘,眼下正是在大门便换了车赶来。
“既是女眷,夫人你好生应酬,若有书信等物,就等客人告辞后,带过来与我瞧一瞧。”听得如此,那徐允谦自然起身略略揉了揉双眉外侧的太阳穴,少时申吟了一声,便吩咐两句,扶着正是在外头候着的小厮,后面随着两个丫鬟离去了。
孟氏早就收拾妥了的,此时听着这话也就吩咐两句,自己略略瞧了瞧面容,添了点脂粉遮掩了一点褪了的胭脂水粉,转头看向敏君:这时候,敏君已然换上一身见客的鲜丽衣衫,再将松松散散挽着的头发用发簪丝绳等固定好,右侧耳根上一指处再添一朵红绒花,也就妥当得很。
点了点头,孟氏将敏君的领子并衣裳褶皱处略略抚平了,听着外头的丫鬟回话到已经在外头从车上下来,方才领着自个的女儿一并到外头的院子里去迎贵客。
“可是来了。”孟氏笑着与赵氏攀谈,敏君也拉着苏娴的手,虽然不说话,但相视之间都感到极融洽温暖。这双方都是有点预备,自然说的上话,况且,孟氏虽觉得赵氏行事太过刚强。可对苏娴却是喜欢得很,而赵氏也是一般,她与孟氏并不算投契,但对女儿的密友,先前还为自个笨女儿出头的敏君,也有不少好感。
有了这样的基础,说话却是宽松了好些,这才刚刚吃了两口茶,那赵氏就赞敏君心思灵巧,不亢不卑,孟氏见了,顺着话挑了敏君的几个弱点,然而便对苏娴稳重随分,忍让谨慎的性子称许不已。
“赵姨若是再说下去,侄女儿可得挖地三尺方能藏住羞了。”敏君瞧着两方都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稍微想了想,就看到那边的苏娴与她使了个眼色。她抿了抿唇角,知道孟氏两人除却寒暄应承的意思外,有一部分是探查对方在这件事上头的想法,另外的,只能说是不合适她们听,便忍着没收罢了。想到了这里,敏君与苏娴便寻了个空子,只都推说身子有些不爽利,竟都退到外头的小房间里,说说闲话评评近来的一些传记话本,乃至于针线饮食等上头的,无所不谈。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那外头方传来孟氏的声音。敏君与苏娴闻言都是起身回到原先的里屋,抬头见着双方都是脸上带笑,瞧着说的不错,颇为投合。这样就好,敏君松一口气,方陪着孟氏说了两句话,外头倏然有些闹腾起来,少时,就有丫鬟回话,说是淳承郡主的心心月复女乃娘亲自过来代自家主子道谢,又带着一点零碎的东西过来。
敏君闻言,忙随着孟氏去收了东西,陪着说话,心里却是暗暗高兴:先前还是对如何借势朱家有些踟蹰,没想到自己这回竟不用多想,就是十分自然地搭上了边。
而那淳承郡主的心月复,自然也是极有眼光的,瞧着众人说话和气,但问得极多,似有些拖延的意思,她也就顺着那意思处置,对着赶上来说话的秦氏东方氏等人也是极客气受礼,只是末了的时候,将一封信瞧瞧呈送与敏君而已。
至于旁的,却是丝毫没有露出。
敏君不露多少神色,只是小心收好,心里却是在暗暗感叹,这个时候的秘密还真个都放在信上说,单单今日,她就收了苏娴、朱欣并苏瑾三人的,而随着这三方的事情大抵过去,这一天也算安生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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