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偶得上
“如何不是。”柳氏眼神微微暗了暗,却闭口不言,孟氏瞧着她正看着敏君繁君两人,自然也明白过来,往边上看了几眼,眼瞅着不远处苏尹之妻赵氏并其女苏娴正王这里看过来,便笑着打发她们去那边:“我与你柳姨还要说话呢,你们站在这里也是无聊,瞧着那边苏娴也来了,正好过去说说话,免得无趣儿。”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这话,自是点头笑着应了,抬步便王那边走去。她们两人原就察觉到这位柳夫人看着她们两人的目光,透着一股子异样的热衷,早在心里头也有点不舒服了,只碍着孟氏与她说谈,不能露出一点半分的。此时既是得了个由头,自然赶着过去。
但她们两个人,虽说一个是越发谨慎细致的,一个是小孩脸内里头有个成年女孩子的灵魂,经历却是不多,又撞上一个性子仔细心思重的柳氏,那一点子急切便成了十二分的莽撞。柳氏心里只觉得这两个徐家的姑娘看不起她家,扫了她的脸面,不免存了些恼怒。只不过看着孟氏依旧言笑晏晏的样子,咬了咬牙,面上依旧是一派从容安然着道:“你素日里不言不语,但知道的却是极多,性子也比我们这些强多了,只怕也听过我那家里头的事儿。我也不瞒你,正是瞧着两个半大小子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该办地事儿也没办妥当,我就提心吊胆,生怕那贱人又将脑筋转到我这几个女儿身上。眼下,我也不求什么旁的,只盼着他们兄妹有个妥当的安排,得个好的所在。旁的,我也不强求了。”说着这话,便是将眼睛往敏君繁君离去的地方看去——虽说那敏君已是定了人家,但那繁君可还是没什么人家呢,她却是不信,不过略略得了燕王的青眼的文官人家,能有那般气焰拒了自个?倒不是说自家非得一个庶出的女孩儿,只不过拿着这一点先做脸面后借词自家的事儿拒了,自然能攀上一点情面儿,日后有求得的地方,倒也好说话。
孟氏听得柳氏说起这些,言辞之中却淡淡的,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明白的——这柳氏并不是真个想要繁君做儿媳妇,只是想着借词好攀交情罢了。唉,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想要求高呢。
可柳市虽说是个不错的,人人说起来都不得不翘起一个拇指,最是个精明干练又爽利大方。但有了那么个相公,她的儿女在婚事上头哪里能有个好的前途?只怕都只能低娶低嫁了。偏生越是如此,这柳氏为人母的心越是盼着有个身家背景好的娶嫁来。真真是难为了。
不过,虽说不能为她做点什么,但言谈上却也不能露出什么避开的意思,反而应该多说两句出主意的话,方显得自个不是那等趋利避害的势利眼儿,也不露太多的缝隙与人攀爬。孟氏心里头一转,便有了新的想法,只笑着道:“这事儿,我原不该多说的,但我们俩个儿也不是交浅言深,香自打我从金陵过来,你与我最是投契,往来也多。今儿我也大着胆子与姐姐说一声,府里原是这么个模样,竟还是娶低一点的好。世人皆重姻亲是一回事,但家宅安宁才是头一等的,只怕委屈了孩子。”
柳氏听得这些,却是一愣。她虽说与孟氏往来的一阵子,但与她来说,孟氏并不是那等多年的好友亲朋,说不得闺中密友,也说不得投的来的亲戚……她虽说说了那么一通话,也不过恬着脸存了一个万一的希望而已。只不过听多了各色推月兑的言辞,猛然见孟氏既不是荐人,也不是推月兑,反倒是细细说了一通姻亲的话,倒是让她愣了半晌。
好半天的功夫,她方略略撇过脸,垂下眼帘道:“亏得你这么一说,我才晃过神来。也是,就我们家那么个模样,还求什么十二分的好人儿做什么?纵然真的求了个活佛菩萨过去,只怕家里头也是供不起的。竟还是选略微底一等的人家,求个夫妻和睦,安安顺顺,齐心协力过日子方是正道。好不好,舍了我的脸求个小官是不难的,旁的,也就是看他们自个挣了……”
看得柳氏回过神来,孟氏微微笑了笑,也没多说旁的话,只顺着话题道:“这也是我的一点浅见,真个要荐个人,却是难的。我那敏君早在余杭那会子,就是有些默契在了,眼下也订了亲,自然不提。可我们家的二丫头,实话与姐姐说,她的事我虽做得了主,但我们爷也是瞧在眼中的,竟也不能多开口。你是不晓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她的生母可是我们爷看重的,连着这一双儿女,也是十分在意,我也不做那嫌隙人,自然不说什么人家,到时候我们爷自然心里有主张的。至于旁的人家,我知道合适的虽说不少,可除了那苏家的姑娘外,没个在燕京的。偏生苏家的姑娘前儿也订了亲,我也帮不得什么。日后在这里久了,许是能帮你瞧一瞧,就是怕那个时候早就有人做完了冰人,没得插手的机会拉。”
“托你的吉言,真若是如此,那便千好万好了。”柳氏看着孟氏一发说了个洋洋洒洒,又是极接近听到的那些传言,也是信了她的诚心,忙就是笑着应道。现在她笑着的模样,却是比之前和气了不少。
孟氏正是要接着说话,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一侧忽而冒出个女孩儿的声音:“孟夫人,柳夫人都在这里说话儿呢?”声音娇俏柔婉,透着一股子清亮的味道。两人转过头看去,只见燕王的女儿朱智颐,身着浅鹅黄的衫子,浅红绫裙,正是眉眼弯弯,微微仰着头与两人笑呢。
“姑娘如何来了?”孟氏与柳氏两人看着朱智颐身侧一个人也没有,吃了一惊,忙就是问道:“怎么没个人跟着?”
“里头闷得慌,我便出来走走,见着两位夫人来了,想来苏家两位妹妹,严家姐姐都是来了呢,就过来问一声儿。我得了好些玩意儿,正是盼着她们过来说说话儿,玩耍一番。”朱智颐见着两人忙不迭问着这些,脸色便有些暗下来,但还是将自己所想的事儿说出来,一面又问道:“可都是来了?前两次繁君妹妹可没过来,自她伤了腿,都没的来了,倒是让我落得没趣儿。”
“得姑娘看重,倒是繁丫头的缘分。她的腿早便好了,只是我想着伤筋动骨一百日,眼下虽然好了,竟还是少走动多养着方好,便多拘着她在家里。”孟氏笑着将繁君近来的事儿略略说了两句,看着朱智颐颇有兴趣的目光,便知道她是喜欢繁君的,当下便抿了抿唇角,笑着道:“如此,倒是没能过来与姑娘说话儿。不过,今儿她也是来了,方才我与柳夫人说话,想着她们听着这些人情世故的话儿心里闷,就打发她们到苏家的赵夫人那里玩了去。”
“苏家的赵夫人?可是敏君的那位知交苏娴的苏家?”朱智颐听得这话,眉梢微微一挑,便有几分欢喜:“听着竟是与赵家的结亲了,我正是想见一面呢。前儿可不得巧,几次过来我都没见着一面,只听着旁人没口子的称赞。”
“那我们与姑娘一并过去吧,横竖这会子也该是开宴了,正好一道儿走,也有个说话的。”孟氏听得朱智颐这般说来,抬头看了看柳氏,见着她脸色微微怅然,也是点着头,心下一转,一面与朱智颐一并往先前瞧见苏家人的方位过去,一面笑着道:“可惜好几遭都没见着姐姐家的女孩儿,听说,严姑娘针线活儿极好,还会骑马射箭,原是个有才艺又爽利的呢。”
“是啊,严姐姐最是爽利能干。”朱智颐听得孟氏提起柳氏的女儿颜如玉,立时晓得自己到底是略显得偏颇了一点,只念着徐家的繁君,倒是忘了严如玉了——虽说她不甚喜欢严如玉,但瞧着柳氏却还是颇为喜欢的,倒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显出喜恶来:“前儿她还送了一个小屏风,说着是自个打了些兔子獐子,取了毛做来的,特特送了我们姐妹一人一个。针线也好,寓意也好,竟是极难得的。”
柳氏听得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会子也是有点惊弓之鸟,生怕自个女儿因着家里头的事落人嘴舌,得不到好的归宿。此时听得朱智颐都是对她极力赞许,心里头自然松了一些:只盼着这些人家多瞧瞧女孩儿的性格容貌,少挑些姻亲的底气能耐那就好了。若不是除了那样满城传的事,凭着自个女儿的容貌才干,针黹言谈,哪里用得着愁那么多事
都是那个杀千刀的畜生惹来的
柳氏心里头这么想着,暗地里是将那一口白牙咬得有些发软,明面上却不露分毫,依旧是谈笑风生,只陪着朱智颐到了赵氏苏娴敏君繁君四个人说话的一丛花树下面,方按捺住心情。
“妹妹也来了,我正是与敏君繁君说笑,只怕没一刻钟,你就过来的——满城的人谁个不知道姐姐最是喜欢女孩儿,竟是半刻不离的。”赵氏自打来了京城一直病恹恹地起不得身,这两个月稍稍好了一点,却又是忙和着自家姑娘的事儿,自然没能结交多少夫人女乃女乃的。此时满眼看来都是陌生人,猛不丁见着孟氏,自然欢喜得多。只是碍着柳氏、朱智颐都是瞧着眼生,不知道身份,便只说了两句,就是将话题转到她们身上来:“这两位是?”
“这位是严将军的夫人,说着年岁仿佛与姐姐小两岁,姐姐只唤着柳夫人就好。这位是朱姑娘,正是本地的主人家。”孟氏笑着一一介绍了几句,柳氏的略略多说两句,而朱智颐的却是略略带了过去。对此,朱智颐也没放在心上,只盯着正是往这里看过来的苏娴,好半晌方是拍手笑道:“果然是钟灵毓秀,秀美轻盈,怪道赵家这么快便是将姐姐定了下来,原是郎才女貌,金童yu女一般的一对人儿。”
苏娴猛不丁听到这个,脸颊由不得通红,她颇为不自在地瞅了敏君一眼,见着她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便知道这位朱姑娘只怕也不是有心寻隙的,当机略略放松了一点,抬头笑着与朱智颐见了礼。赵氏瞅了两句,先是与柳氏说了两句场面话,后头却是自己款款走过来插了一嘴:“郡君万福。”
朱智颐见着这赵氏这般说来,眉梢一挑,也是知道自己造次了,便乖乖照着规矩说了两句场面话,行了礼,方拉着繁君说话儿——她对于苏娴只不过是出于好奇,心里头更是喜欢的却是说得投合对了心意的繁君,此时好奇一过去,自然还是与繁君说话的。
这繁君也不晓得为何朱智颐这般看重她,连秀美清雅的苏娴,婉然沉静的敏君都不大看在眼中,只与自己说话。但她却是固执地认为虽然孟氏待她不错,待哥哥也过得去,但自己身为庶出的女儿,怎么都得谨慎小心,不掠了敏君的光彩。如此,见着自己此时得了朱智颐的看重,旁人没说什么没有什么异样,她自己心里头却是怎么都觉得不自在,没说两句话,就是将话题转到另外一个郡君,朱智颐的姐妹身上去了:“怎么不见昭姑娘?”
“正在里头陪着母妃说话呢。”朱智颐见着繁君问起朱智昭,心里头也是一跳,觉得自个将妹妹扔下来寻乐子,颇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姐妹情谊,立时预备回去:“说来也是该过去了。孟夫人、柳夫人、赵夫人,苏姐姐、敏君、繁君,我们先过去与母妃说一声吧。”
“原当如此。”柳氏闻言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孟氏与赵氏对视一眼,也是点头,至于敏君繁君苏娴三人,自然也随着过去。一行人沿着小径,慢慢地走入院子里头。这会子,大部分应邀而来的夫人姑娘都是在这院子里说谈结交的,正是热闹的时候,却瞧见人人认识的朱智颐领着一群人过来,仿佛是要拜见王妃徐氏的模样,由不得相互示意,心里头都暗暗存了一点念想。
朱智颐原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中长大的,虽然察觉到到几分,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拉着繁君的手,一面肆意说谈言笑,一面慢慢地走,竟是浑然不在意。而繁君却是在边上人等越发意味深长的目光中,浑身不自在,也就是心性坚韧,方没有露出太多的僵硬与尴尬,但双唇早已经抿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有些发僵。
敏君与苏娴瞧着她如此,两人对视一眼,便走到繁君的右侧,敏君伸出双手,一手拉着繁君,一手拉着苏娴,仿佛正是四个人姐妹似的拉着手说话,倒也是略略遮掩住一点旁人的眼光。繁君察觉到这一点,由不得偏过头去与敏君苏娴露出一个道谢的浅笑。苏娴回之一笑,敏君却是眨了眨眼睛,眉梢微微挑高地示意她不必在意。
身后的孟氏、柳氏、赵氏将这些看在眼中,倒是由不得一笑。柳氏更是道:“果真是姐妹情深,妹子可真真教得好,以我看来,寻常人家的同胞姐妹,少有这般的。”她对于敏君繁君的感情有几分感叹,也有几分无奈——自家女儿什么都好,就是缺了能说话的亲姐妹,平日里未免寂寞了不少。往日里,她想着那些庶出的孩子不是什么好的,原是心里藏奸,有心在如玉面前博得一点好处儿,争权争宠罢了,倒是没想到这徐家姐妹,虽说不是同一个娘生的,感情却是这般好。
倒是自己先前想差了。
柳氏在心里感叹两句,暗恨自己先前冷淡庶出子女的事儿,好不好,男孩儿打压下去,女孩儿若是能挑出两个好的,权当是大丫头一般养着,与如玉说话说笑,岂不是更好?自己忙着防范这个,防范那个,生怕自个儿女失了自己相公的宠爱。却不想千防万防,也没个好结果。由此,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多少有几分苦涩的。
“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你好我好,自然也就渐渐好起来了。”赵氏知道的事比柳氏更多一些,也就更明白这一幕的艰难——自个刚强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没闹出什么好结果来。倒是不如孟氏得多了。虽说自个瞧着她这般软和,总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郁郁,但现在看来,竟还是那么做,方是正道儿。瞧瞧,原先那个霸王似的繁君现在被教的知礼识大体的模样,就知道这怀柔的手段远不是自己所想的无用,自己可得好生学两手,让家里头也安静安静。
“当不得两位姐姐这样的称赞。”孟氏听得两人说的话总透着一点子异样,想着两家这会子都过得不好,越发不愿意插嘴,只笑意盈盈陪了一句话,就是将话题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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