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第六十一章 流年 下

作者 : 织锦

第六十一章流年下

“真的?”孟氏眉梢微微一挑,心中有些讶然,怕着赵氏提的人不太好,便缓缓道:“这璧君的事儿可是难挑得紧。说实在的,若是一年前的璧君,我也没这个心思为她筹算。可现在她竟是变了个人似的,行止言谈可亲可喜,又是一副好容貌,平白辜负了去,也着实可惜。只是,这不挑也就罢了,若是细细挑来,总觉得这个不合式,那个攀不得。竟是左右为难的很。毕竟,好人家么,因着那一桩事儿,难以言说。若是庶出的,或是寻常人家,到底璧君是徐家长房嫡长女,容貌女红不说,嫁妆娘家都也算不错的。若是说得一般儿,我也说不出口。一来二去,虽说我那大嫂子三番两次寄信过来求我这件事儿,我却是一个不敢应的。”

“这话说的是,婚嫁大事儿,最易结仇。若是一直好好的,倒也罢了,就是怕什么时候出了一点半滴的差池,少不得招人记恨。”赵氏听得这孟氏这么一番话,也是有些明了她的意思,因此略略应了一句,就说的虚了些:“只是我所说这个人家,你也晓得的,品度一番,倒也没什么。你还记得先前燕王府里的那位柳氏夫人吗?”

“你是说……”孟氏听得这话,倒是愣怔了半晌,有些犹豫:“虽说瞧着那柳氏行事言谈颇为爽利,又是得了燕王妃的青眼,原是个难得的人。但有了那么个夫婿,她的子女着实不大好呢。”

“正是因为这个,我才是觉得这事儿能办妥。”到底孟氏并非是璧君的亲生母亲,赵氏瞧着她并非没有意动,便照实细细将里头的缘故说出来:“我也不晓得眼下那位璧君姑娘如何,只是前头事儿闹得这般大,文官家里却是不合适的。这从文的不比从武的,最是爱计较的。而另外一边儿,细细分说起来,那柳氏之夫严将军,论起品级也有个三品,家中只两个嫡子,长子已是个六品武官,正在燕王底下做事儿。次子更年幼,但也恰恰入了燕王府的眼,眼瞅着也要起来了的。家中人口简单,听得容貌性情也是过得去的。如此,何不去打听打听?到底,璧君姑娘的那件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三两年也就过去了,若是家中无人计较,又是远在燕京的,自然无碍。因着如此,我倒觉得这事儿有些门道。”

“你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孟氏细细计较一番,想着先前柳氏行止言谈不提,原是爽利得很,那容貌性情瞧着也是不差——都说生子肖母的,若是这般说来,那严家的孩子,只怕也不会太差的。再者,严缰严将军这一桩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柳氏深受其害,那两个孩子只怕也是牵连不浅的。经了这么一遭,他们日后必定也是惊心的,说不得在这内宅之类的事上越发得谨慎:“若是真实能成了这一桩好事儿,可得抱个大大的媒人红包送与你呢。”

赵氏听了,自是含笑应了,两人便随意说起婚嫁诸事,偶尔插一两句闲话,也是十分得和合。这边是如此,那边苏娴寻到了敏君的屋子外头,却是听着里头有人说笑,当下又不得停下步子,转过头与小丫鬟道:“今儿敏妹妹有客?”

“姑娘,那原是长房的大姑娘。”小丫头听了两声,就是笑着道:“大姑娘先前还过来说寺院的事儿,想来这会子是顺路过来问问我们姑娘,有什么东西想要的,顺路带过来。”

“原来是她,怪道我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真真是越发没了记性,才听过耳的,就是浑忘了。”听的是那位徐璧君,苏娴立时笑了,那小丫头见着,也是陪着一笑。说话间,外头候着的丫鬟已是向里头传了话,不多时,敏君、璧君两人都是出门相迎。

苏娴忙就是迎了上去,少不得一番说笑,方进了屋子再谈。只是,璧君原是定了时辰的,瞅着这苏娴过来,略略陪说两三句话,便自是告辞而去。敏君苏娴都是知道她的去向,并不多留,只说谈两句送了她出门,便又自转回来说笑。

“今儿怎么过来了?也没个信儿传过来,我原还打算着与大姐姐一并去寺院顽一顽,偏生你就过来了。”这繁君婚姻之事,孟氏虽说略略提了一下,但也没有和敏君深谈,因此,敏君虽说略略猜得几分,但也没有想到今天赵氏并苏娴便会过来的。

“你不晓得?”苏娴听得这话,倒是愣了一愣,半晌才是扑哧一笑,用眼神好生打量了敏君一番,又是故意深深一叹,道:“唉我原说这事儿可惜了呢。”

“好端端的,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敏君挑了挑眉头,并不在意:“姐姐有什么话,尽管道来。没事装着这么一副模样儿作甚?”

“那我可真的说了。”苏娴脸上浮现出打趣调笑的神色,只往敏君身上转悠一圈:“还能有什么可惜的?自打我与你结交,度量着我哥哥的年岁,与你真真是四角齐全的。有心让你做我嫂子的,没想到,这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是早有青梅竹马之约,神女襄王之缘,朝朝暮暮长相思,暮暮朝朝长相守。我也没个旁的法子,只将你妹妹繁君得了过来。”

“浑说。”敏君听得这一番话,脸皮微微发红,却只伸出手来挠苏娴去:“什么朝朝暮暮的,依着我看来,你倒是越发得将这些磨牙的东西挂在嘴上了。原是该打倒批斗一番的。”

那苏娴虽说不知道什么是打倒批斗的,但是也隐约能猜出几分意思,又是兼着被敏君笑闹了一场,忙就是摇手认罪:“罢了罢了,都是我的错,好不好?我的好敏君,且饶了我这一遭儿。”

如此一番笑闹,两人又是将衣衫发髻整治一番,方坐下来斯斯文文地吃茶说谈。

“说来,这也不过一两年的工夫,咱们就是有主儿的。”苏娴顺着方才的话题说道起来,倒是有些感慨:“今儿繁君妹子只怕也差不多定的下来的。原也不过是三两年的功夫,只怕我们也就是风流云散,不知道能不能聚在一起呢。”

“姐姐这会子怎么说这般丧气的话儿来?”敏君打量着苏娴眉眼间略有几分愁绪,便笑着开解道:“不是有一句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只要性情投合,人生际遇虽说不可知,但心里头有这么一个两个的密友,这日子过得自然也是快慰的。”

“你说得对。倒是我越发不比旧日了,竟是患得患失得很。”苏娴看着敏君眉梢带笑,眸中含情,性情一如旧日,心里头便有些松快:“实话与你说,我这会子只有四个字能说的——胆战心惊。”

“好好的,怎么说起这些话?”敏君吃了一惊,忽而想起苏娴日后要嫁的人家,脸色微微一变,由不得道:“难道你听了什么话不成?”

“还能是什么话儿?这没什么的局势就足够让人惊心了。”苏娴听得敏君这么说,脸色微微发白,连着一双水眸也是有些发红:“虽说母亲是为了我好,特特寻了这么个好人家。可是眼下的局势,这般的好人家,我若是嫁过去,求仁得仁也罢了,只怕牵累了家里头。”

“何必作此语?”敏君看着苏娴如此说来,也知道是这一段时间燕王与新皇之间颇有几分箭拔弩张的情势,惹得人人心惊,但也没想到苏娴竟是这么悲观,当下忙就是拿话劝道:“这人活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事儿。该是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命,原就是上天注定的。这好过也是这么过日子,难过也是这么过日子。咱们不是男子,能做得了主的也就这些了,旁的什么,何必多想?”

“话虽如此,但人若是瞅着这天崩地就在眼前,哪里能不奋力逃生的?”苏娴看着敏君这么说,只摇了摇头,道:“你素日并非这么个性子的,何必拿话哄我?我也知道,这一桩事,只怕难了得很。”

“难了是难了的。可姐姐也不必这么想,这成王败寇之论尚且不说,就单单是这么个情势,缓和过来也不是没有的事儿。”敏君想了想,只觉得这个局势还没到时候,便也只能将旁的话压下,只用这些细细分说:“这新皇登基,哪里有立时闹腾到那地步的事儿?眼下这局面还没崩开呢,燕王与陛下又是亲叔侄儿,不比前朝那些藩王,血缘极远,说不得这事儿也就是闹腾个一时半会儿就没了呢。”

“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苏娴听得敏君这么说,眉头舒展了一分,但脸上的神色仍旧有些郁郁:“只是,我就是怕经了这一遭,原来没那心思的,也有了心思,三五年后,才是真正出来。那个时候,可就是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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