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流转下
一番祝祷祈求之后,众人都是月兑去披在身上的青衣,吐出一口气,随着小和尚至一处精舍安歇。因着佛前香烟弥漫,又是披着青衣跪拜诵经,她们已是渴极了,就是孟氏这般持重的,也是连喝了两盏茶,方是缓过气来。
“只盼着这一番祝祷祈福,真能解了老太太的坎儿,老人家安详富贵,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方能沉心静气过日子。”孟氏吃完了茶,瞅着屋子里都是安安静静的,便先开了个头,笑着道。
秦氏见着她如此说来,也是一笑,道:“正是呢,老太太的身子虽说不如前些年老健,但也不至于此的。想来二弟他们也是冲喜的意思。”她自然不信孟氏会如此好心,但这种孝道上头的,她自然也陪衬着说的,万没有嫌这名声好听的道理。
另外的璧君四人,自然也是顺着话头说的。一时间,这满屋子里倒都是口不对心的诚心话儿。
不想这会子正是说着话,外头忽而有丫鬟回话,道:“大女乃,三女乃女乃,三爷使了人过来说话,说是有大事儿,请女乃女乃姑娘们速速赶回去。”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一愣,先前是拜佛祈愿,这会子徐允谦就是遣人来话,众人不免想到老夫人的身上——难道真就是这么快,这边才使了人拜佛,那边就是……
存了这个念头,一干人等也不敢怠慢,忙就是吩咐车马,赶着回去了。及至回到家里,秦氏也没心思避讳,孟氏更是上赶着与正沉着脸呆在大堂里头踱步的徐允谦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妾身正是与大嫂子并侄女儿、女儿们与老太太念经祈福,就晚来了几步。”
“原是如此。我便觉得你素日不是那等怠慢的人。”徐允谦明明清楚孟氏今日所要做的事,但也装着自己不明白,只瞟了正候在下面的几个婆子一眼,见那几个婆子原本抬得高高活像三尺长的脖子缩得只余一指,便在心里头冷哼一声,面上却是一片黯沉之色,当即长叹道:“老夫人去了。”
“什么”这会,不但孟氏大吃一惊喊了一声,就是秦氏璧君等人也由不得迥然变色,急声道:“这昨儿才得的信,说是老太太略有不好,怎么今儿竟……”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太太年岁已高,唉也是我这个做孙儿的不孝,竟远离故土,不曾侍奉左右,晨昏问省,连她老人家最后一面,也不曾见着……”徐允谦虽说对老夫人王氏的行事深为厌憎,但这毕竟是自己的祖母,血脉至亲,原是一辈子也磨灭不去的,这会子人故去了,以往种种怨愤也皆尽消散,反倒是生出几分叹息来。因此,这一番话,他说得倒是有几分真亲真意的。
“如何不是。我与大嫂子等人到了寺院里头,忙活了半日,不就是想满天神佛保佑老太太早知道,竟是昨日就赶过去,才是正经”孟氏心里不动声色,只用帕子在双眼边上擦来擦去的,不消多久,就是弄得双眼通红,泪眼蒙蒙:“老太太怎么就这么去了”
敏君繁君极是知情知理,立时随着抽泣起来。璧君婉君两人迟了一步,瞅着这堂上的情势半晌,也是随着用帕子盖住脸,低低地抽泣起来。这般一来,低下的婆子等人也是有些下不来——她们先前过来的时候,太太可是暗示她们好生盯着这三房的人,瞅着他们如何反应,给点颜色瞧瞧。
这起头的时候,他们见着孟氏等人不在,忙就是赶到徐允谦的官衙外头,请人传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在暗地里摆一摆这三房的错处——自家的老太太都命不久矣,眼下都要出丧了,这赶过来报信的人竟见不着应当在家的当家女乃女乃并姑娘,前面可是有信说老太太不好了的,这青天白日的一竿子人能做什么去?
如此一番过来,下面使点小手段,也就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了。
谁想着,这孟氏等人竟是昨儿得了信,今儿赶早到寺院里头祈福去了。先前他们一番手段,非但没害着人,只怕还有些为三房扬名了——这般紧着去寺院,可见诚心了。
只是,事到如今,她们纵然是有心,也说不得什么话,又碍着身份地位,虽说仗着年岁大伺候过老太太,有些体面,这会子也拿不得大。看着孟氏等人一番说唱做绝,她们憋了一会,就有起头的一个老嬷嬷蒋氏舌忝着脸道:“女乃女乃姑娘们有心,老太太在天之灵,也必定欣慰不已的。还请女乃女乃姑娘们不要伤心过度,伤了自个的身子,老太太见着,也不会安心的。”
孟氏等人听了,哽咽着应了。又打发众人下去歇息:“因说着这般大事,竟也是忘了诸位嬷嬷远道而来,又是伺候老太太过的,想来这一路过来,也是哀痛得很,原该早点安置歇息的。过不得两日,我们都是得回金陵守孝,倒时候嬷嬷一并赶回去,也算尽了主仆一场的情分。”
听得这话,那一杆子嬷嬷自然只有点头称是的。
而后,徐家便是忙乱成一团。徐允谦自是要上表报了祖母丧事,丁忧一年。孟氏等人连夜打包整顿,也是忙了个底朝天。更有敏君,想着这一番过去,那苏瑾便是要年余方能见面,少不得生出几分愁绪来,当即就是使人送了信笺,告之这一番事故。
苏瑾得知此事,立时赶着过来,两厢厮磨一番后,他便道:“这会子你回去,可得多与母亲请安,我总觉得家中颇有几分波橘云诡之处,只是远在燕京,纵然有心也不能多加照料。这个,竟只能交托与你,我这才放心。”
“这我自是知道的。”敏君也有些许伤感,她看着苏瑾紧皱的眉头,由不得伸出手将之缓缓抚平,轻声道:“你且放心,好生在这里建功立业,家里的事,还有我呢。”
敏君素来极少说这样的话,是以苏瑾听得这话,心底也是有些柔软甜蜜,原本牵挂忧心之事,竟也渐渐觉得有些松缓,半晌过后,只伸出手轻轻握住敏君的手,温声道:“你的话,我自是信的。”
说到此处,两人只觉得心里头温软无比。一个瞅着对方的手,感觉触手温热,只烫的心底颤然。一个盯着那越发低垂的脸,见着她连着脖颈至两颊俱是一片红霞,便越发得不言不语,只用手指指月复轻轻磨蹭。两厢寂静之时,外头有些许溪泉风声,细细微微的,仿佛有又似无,让人心底平添许多棉花一般细柔的恬谧之感。
好是半晌功夫,外头方又传来小丫鬟的声响,这般情景登时也就消散了。苏瑾与敏君两人虽说略有些怅然,但也没有太过在意,两人相视一笑,苏瑾便是轻声道:“此生此世,若能如此长相厮守,那便真真是上天垂怜。我当再无他意。”
“若真是如此,我可便不敢随你过日子。”敏君听得嘻嘻一笑,眉梢微扬:“你是苏家的子嗣,为人子为人孙,自当承兆之责。不说非得建功立业,成就一番顶天立地的业绩,但该做的事儿自然也要做。不过,你素来比我清楚明白世情道理的,想来我这也是白说的。”她这么说,不过是出于心中略有几分羞涩,不愿再听那些绵绵情话罢了,真个说起来,却是不信苏瑾真的是为了自己抛却旁的一切的。
若他真是这么做,那也不是他了。
敏君这么想着,与苏瑾又是一番说谈。这会子,他们说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闲着唠叨一般,什么前儿尝了的糕点如何,是什么做的,再说到院子里的花果,新来的小兵,燕王府里的一些流言等等,不过细细碎碎的小事,但两人说的却是颇为满足。不知不觉间,这一个来时辰也就过去了。
外头的丫鬟来回送了几次的细点瓜果,两人虽觉得意犹未尽,但到底还没真个拜堂成亲,能够见面说话已是孟氏格外放松了的结果,自然不能太过分。因此,苏瑾估模着时辰,只得磨磨蹭蹭吃了茶,又用了一点糕点,方才离去。
敏君亲自起身,将他送到院子外头,瞅着他随着丫鬟远远的走了,连着身影也是消失在眼前,方转过身扶着锦鹭回来:“娘那里可有什么说的?”这两天必定要忙碌不停的,敏君深知此事,早就使了人打探,此时送走了苏瑾,自然与锦鹭询问。
锦鹭一一回了话。说来孟氏那里忙乱,但也只是吩咐人去做事儿,孟氏本人是不必动手的,因此敏君听了一番,倒也觉得不算十分劳动,当即也松了一口气,吩咐两句,便自己转到孟氏的屋子里去搭把手。
且不提徐家上上下下如何手忙脚乱的折腾,五日之后,徐家三房并大房的秦氏母女,带着一些行礼物件,丫鬟仆妇小厮管家等人,随舟顺流而下,赶着去与老夫人守孝。
及至到了金陵,也不理这一番奔波,众人便赶着去灵堂哭丧,而后,各自服丧守孝。此间,敏君虽说不敢去苏家问安,但三不五时,便是送信与冯氏,又是使人打探,见着一向都好,自然也将之回报与苏瑾。虽说那太太朱氏常有挑剔之词,但权势大不如前身骨不好的她,也做不得什么。不知不觉,这一年,也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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