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疏忽下
因着这事,后面敏君说话的时候,都是略略有些晃神,朱家姐妹并繁君见着了,也渐渐没了说天谈地的兴致,这个劝两句,那个说三句,便将这说谈匆匆了结。饶是如此,这也过了个把时辰,敏君繁君上了车马后,敏君更由不得催了两句:“车马快些。”
那丫鬟婆子都应了一声,自去传话,繁君在一侧看着,想了想后,便劝道:“姐姐不消如此担忧,到底母亲与那边也算生分的,这事儿人尽皆知的。再者,断然没有出嫁的姑娘再管娘家大事的道理,出嫁从夫,这一条是越不过去的。若是说得难听些,竟是婆家的人了,这等娘家的大事,牵扯不到母亲身上的。”
“话虽如此,但娘素来温文,心底也是软和的,若是瞧着那位舅舅孟珍着实可怜,未尝不会援手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敏君眉头紧皱,在心底思量一番,却是觉得以孟氏看重名声的性格,她那父母双亡的庶出弟弟孟珍涕泪上门求援,她哪怕就是为外头说得好听,总得帮一把。
再者,那个孟珍,虽说其父如此,他却是着实可怜。原是官家少爷,金尊玉贵说不得,但以那孟兆宗对子嗣的渴望,少不得是疼宠有加的。偏生被弄到农家吃苦受累多少年,而后重头被弄回来,那孟兆宗又是去了,满府上下没个得用的不说,还受亲戚欺压,意图夺了他的家财爵位。
这般大起大落的,他年岁也不大,不过一个孩子,如何受得住?
只是孟氏先前为孟兆宗算计,生母又是那边缘故去的,倒也不知道是否将这心思迁怒过来。眼下这个地步,她是要出主意帮一把的,可是真心,还是假意,连着敏君这个素来知道她性子的人,也有些模不准了。
心下这么想着,敏君越发得有些发慌,只怕孟氏这会子痛快了,日后思量起来,却又生出愧疚之感来。再者,到底那也是孟氏仅有能够略略联络的娘家人,这个时代,若想着婆家过得自在,娘家也要撑得起腰、得脸,这婆家人方不敢如何。孟氏眼下这地步,虽说大抵能高枕无忧了,可谁晓得日后会如何?留一条路,也是好的。
虽说那孟兆宗着实可恨可憎……
敏君左思右想,却总想不出个由头来。一侧的繁君见着她眉头紧皱,神思恍惚,也知道这会子说什么也是不顶用的,当即叹息了一声,就是转过头看着车顶的帷帐的纹路,生出几分复杂的心绪来。
这一路无言,待得敏君繁君两个人下了车马,感到孟氏的屋子里时,却是见着她端坐在那里,正是吃着银耳莲子羹。见着是她们两个回来了,那孟氏还笑着放下调羹,温声笑道:“好端端的,怎么紧赶慢赶过来了?往日里但凡你们过去,少也有两个多时辰的,多的三个时辰也是有的。这会子倒是奇了。”
君微微喘了一口气,看着孟氏姿态闲淡,无由地觉得自个松了一口气,紧走两步做到孟氏的身侧,温声笑道:“难道您便不想看着我们两个不成?”
“正是呢。少了你们两个,我省了多少事儿。”孟氏伸手招了招,让繁君也过来坐下,一面又打量着两人道:“怎么?和两位郡君说话不投机,便早些回来了?”
“娘猜错了呢。”敏君应了一声,看着孟氏心情似乎颇好,又想着这件事到底要让她知道的,便将事情简单说了一说,又端详着孟氏的神色,轻声劝道:“娘的意思,这事儿该是如何处置?”
“原是为了这个,我还当什么大事儿。”孟氏听得敏君这么说,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很有几分闲淡自若的样子:“今儿早,孟珍他就赶着上门来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帮着他什么?也是有心无力的,只出了个主意,让他去参军去,旁的什么也不消理会,那爵位是不能丢的,银钱之类的,竟是破财免灾的好,自个留一些能过日子,也就是了。”
“娘,真真是大度的,若是我,可不愿意这般。”敏君度量了一下,孟氏这个主意,只怕真正的意思不在参军,而在于联络上孟兆宗这个武将的旧部,让他们知道这里头的缘故,能够照拂一二。二者,也是让那孟承宗一家子有个顾忌,从而让那孟珍能有个出头的日子。
这主意,竟是十分有心。
敏君度量一番,由不得生出几分钦佩来。她素来就做不到恩将仇报这四个字。孟氏受孟家的委屈良多,桩桩样样的事儿,她若是再这里下绊子,旁人嘴上说两句,心里头多半也觉得是自然之理。可她还能略略与孟珍尽一点力。
“什么大度不大度的,我一个妇人,能知道这些?只是瞅着他孤孤单单,胆颤心惊的样子,就仍不住想起过去的事。”孟氏略有些晃神,半晌才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个时候,又有谁知道我熬的艰难?再者,这个孩子,到底是我给说出来的,原就是该尽一点力的。”
敏君与繁君两人听得她这么说,但见着她神思默然,竟有几分无奈与不甘,便知道这件事,孟氏自己也是有些踟蹰不定的。只是权衡之下,方勉强为之而已。由此,两人便不在这上面多说什么,寻了旁的话题,将这个事儿扯开。
三人说了半晌子的话,又是感叹几句,孟氏便打发两人回屋子去歇息:“这燕王府两位郡君的事儿已是了结,你们也省了些心,趁着这会子功夫,好生回去歇一歇,过不得两日,就得重头学针线管家的事儿了。”
听得这话,敏君繁君自是应了,陪着说两句,便退了下去。
此后,趁着这两日空闲,敏君先是走了一趟苏娴那里,说谈闲散了半日。而后又是与繁君拜访了几个下帖子来的闺中姐妹。这事儿一了结,那边孟氏也是将这个家大致整理妥当,使人请了针线娘子并一个西席过来教导两人。
敏君繁君两人闲着也是无事,听闻教导一事,反倒有几分兴味,照着那针线娘子并西席的教导,或是做针线活计,或是弹琴写字,下棋翻书,再者出门走动走动,这日子也是一日日过去。
不知不觉,这三四个月的时光就是如同针尖上的露珠,倏忽而逝。
就在这等光阴似水的日子里,忽而有一日,孟氏使人将敏君繁君两人叫唤过去,说是有事儿立等她们过去。两人各自盘算着近来的事儿,都只是一点小事罢了,一时也是猜不出什么源头来,只揣着疑惑赶到孟氏的屋子。
门口丫鬟通禀一声,就是将那帘子打起来,敏君繁君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屋子里,只觉得一股子暖气扑面而来,敏君便由不得笑道:“还是娘这里暖和。咦,这还有一股子细细微微的香味儿,倒没有什么烟火气儿,并不像是香料熏出来的,却不知道娘又是寻了什么好东西。”
“尽是会讨巧儿,不过一点子鲜花鲜果的香儿罢了。你若是喜欢,等会子我使人与你一点。”孟氏见敏君这么说,倒是一笑,伸手招了招,将她们唤过来坐下。
敏君听得孟氏这么说,自是应承:“多谢娘亲。说来,还是娘偏着我,什么好的都想着女儿。对了,娘今日唤我们两个过来,又是为了什么事儿?”
“这事也不算什么新的,旧年我便跟你们提过,自打今年过来,也是说过两次的——你们身边的丫鬟有的也大了,加之你们两个丫头也一日大似一日,总得要挑几个小的好生教一二。日后身边的大丫鬟走了,她们自然能接过班来。往年不用提,就是到了燕京以来,我一直将这件事儿记挂在心底,只是那些婆子送来的丫鬟我也看过几个,都不大合适,又没几个人可以挑的。这不就一日日拖过去了。可巧近来几个婆子都是得了一批人,俱是不错,我便使人将她们唤过来,与你们瞧一瞧,尽意挑两个喜欢的。”
这事儿早就有提过的,敏君与繁君两人自是点头应是。孟氏便与边上的丫鬟甘棠吩咐两句,不多时就是有一群八九岁的小姑娘低头踏进屋子里来。她们俱是穿着蓝布衣衫,梳着两条辫子,打理得很是干净利落,只是低着头,倒是瞧不出多少容貌来。
孟氏打量了几眼,便满意的点了点头,与敏君繁君两人道:“这些年岁与你们相当,你们看一看,问两句话,若是有喜欢的便挑两个来。”
敏君与繁君两人对视一眼,敏君便是让她们都抬起头来,又是将她们从针线、厨艺、识字三个方面问了几句。两人不多时便是各自选了两个容貌清秀,却是会针线厨艺的丫鬟。
孟氏听得来一回,见两人都是将一个识字的容貌好的丫鬟撇在一边,当下由不得一笑,只留神打量几眼,就是与两人各自挑了一个容貌秀美娟丽的小姑娘,与徐尚宁挑了两个清秀的。这才点头,让那些小姑娘退下去,而后孟氏等又重头在另一批中选了三两个丫鬟,这事方算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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