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新妇上
张颖玉面容娇红,一双杏眼如同两丸浸了秋露的黑水晶,莹润清澈,透着些许娇怯含羞的味道。徐尚宁见着,心里头也少不得为之一荡,心里更有几分自豪欢喜,不知不觉竟是顺手将脸盆之中的巾帕绞尽了热水,递与张颖玉。
见着如此,几个伺候的丫鬟都是嘻嘻的笑了出来,张颖玉登时又是害羞,又是欢喜,只含羞带怯地半是瞪半是嗔瞟了徐尚宁一眼,便接过来与徐尚宁擦了擦脸,一面低声道:“相公,我这儿有丫鬟伺候呢。倒是婆婆那里,她素来可是喜欢怎么样的女孩儿?”
“母亲素喜稳重知礼的姑娘,似你这般便是极好的。否则,母亲也不会这般快就与我选了娘子你的。”徐尚宁见着边上的丫鬟都是抿着唇笑,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说话的时候便多了三分尴尬,连着声音也有几分低了下来。
“这我便是放心了。”张颖玉听得这么一番话,脸上依旧是绯红,可话里却多了三分安定的味道。照母亲所说,自己这婆婆为人正派,也颇重规矩,对于女儿家的言行操守看得重,但也不失温和,想来也不是那等难相处的。而此时自己相公也是这么说,想来自己只要认认真真照着母亲所说的去做,好好的讨她的欢心,这日子也不难过的。
这么一想,张颖玉越发得觉得心神大定。边上的丫鬟或是要她换上新妇的大衣衫,或是摆开首饰,或是梳理头发,倒是忙得团团转。偏生又有一个徐尚宁再身侧,伺候的人少了些。她偏头看了一眼,忙就是令外头的婆子再唤几个丫头过来伺候自己相公。而也就在这个时候,锦葵领了几个小丫鬟进来,与徐尚宁穿戴——原先在屋子里的都是张颖玉陪嫁来的丫鬟,外头守着的婆子也有她的人,因此她们这些丫鬟倒是不好进去。
只是,待得锦葵进来,与徐尚宁穿戴妥当,看一眼那张颖玉,再偷瞧尚宁几眼,心底由不得发酸,一时半晌儿眼圈儿都是微微有些发红。但当着这么些丫鬟主子的面,她却是一丝儿不妥都不能露出来的,便死命按捺住心里头那些酸楚,垂头退在一边不说话了。
尚宁虽说察觉到些许异样,但他稍稍动了动身,就是想起当初锦葵曾是说过的那些话——日后娶了新女乃女乃,她不过一个小小的丫头,不论从道理上,还是从别的什么伤,都必须要倒退一射之地的,万不能比了新女乃女乃的。
这番心思,若是以前,他还不明白的,但现在渐渐大了,见识多了各家的事儿,自然也能体味几分,当下稍稍一动,便是收敛心神,暗暗在心底生出几分怜惜之心,却没有真个上前来宽慰锦葵。而另一头的张颖玉,倒是没想那么多事儿,这好生打扮妥当了,回首看着那尚宁也是衣冠楚楚,边上的丫鬟虽有出挑的,却都垂头低眉,瞧着也没有那等刺头,心底自是欢喜,只笑着娇声俏语与尚宁道:“劳相公久候,妾身这厢已是准备妥当了,竟去父亲、母亲那里请安奉茶吧。”
对此,徐尚宁自是点头,先是问了问外头打听的丫鬟,听着说孟氏那里已是准备妥当了,便点了点头,转身稍稍扶了扶张颖玉。两人比肩而立,一并出了门子,缓缓走向大堂那边。
及至到了大堂外头,少不得有丫鬟向里头通禀,徐允谦、孟氏并敏君繁君等人听了,都是抬头看去。敏君繁君几个小的更是站起身来,待得新婚的夫妇尚宁张颖玉入了门的时候,方笑着重头坐下。这一对新人先是与徐允谦孟氏两人磕了头,行礼不迭,而后张颖玉便是端茶下跪,将那茶盘举至头顶,与徐允谦孟氏两人奉茶。
孟氏两人自是欢欢喜喜应了,少不得与些贴己的东西。这四下融洽之时,更与张颖玉介绍了敏君等人:“这是敏君、婉君并珍君,日后便是姑嫂了,可得好生相处。这两个小的是尚德尚礼,年岁小,还不懂多少事儿,你也多担待些。”
“媳妇儿晓得的。”张颖玉抬头打量了敏君等人,见着敏君身着浅红彩绣百花穿蝶纹的衫裙,眉眼宛然,笑盈盈的脸容瞧着就是让人生出几分喜欢,而另外的繁君身着浅黄衫子,系着藕荷色纱裙,细眉细眼与尚宁颇有几分相似,加之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头自是喜欢。至于另外的珍君尚礼尚德三个,年岁尚小,却是玉雪可爱。她打量几眼,说的话也是十分诚挚了。
孟氏听出了这话里的真心真意,倒是点了点头,这张家的姑娘规矩礼数都是好的,难得也是与家里人投合,日后想来过日子也是不必担心太多了。这般心思略略一过去,到底尚宁不是她亲生的,这事儿都是做得齐全了,她便也没心思再多留两人,只道:“昨儿你方进门,今儿又是要早起,想来也是倦怠得很。咱们家业不兴什么规行矩步那一套,大面上不错了规矩,只道什么事实不能犯的,也就好了。这会子你且回去歇息吧。我这里丫鬟婆子尽有的,就算是孝心,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
张颖玉踟蹰半晌,见着孟氏执意如此,而另外的敏君繁君也尽是笑的,思量半晌,便也隐隐有些察觉——自家相公虽说敬重嫡母,也颇为亲近嫡母,但到底是庶出的,想来情分上面也是不一样的。这婆婆面上礼数都过得去,想来也不是讨厌自己,而是自在惯了,见着自己在身边伺候反倒有些不爽利。
这些,娘前些日子也是与自己提过两句的,只说做媳妇儿的孝心是一,顶顶重要的是要知道这婆婆是如何想的,只要她的意思没出大面儿,怎么都是要照着做方好。由此,她略略迟疑,便也是屈膝一礼,少不得便是这么应了。
只是这事儿倒是应承了,可张颖玉心里头着实有些不舒服。自打昨日起,这桩桩样样的事儿都是顺当的,她满以为会赢得满府上上下下的喜爱,没想到这起头便是在自己婆婆这里碰了个软钉子。只是这庶长子的疙瘩过不去,自己做什么,都有些不妥当,竟只能按捺住了。
也罢,好歹自己相公瞧着是喜欢自己的。只要他争气,日后分了家自过日子也没什么,正乐得自在呢。
心里头转了一圈后,张颖玉有些闷闷的心也舒畅了几分。边上的徐尚宁见着她脸色渐渐从僵硬发愁中舒缓过来,也是露出几分笑容来,当下也是点头,少不得笑道:“母亲素来便是爱清静的,平日里并不耐烦婆子丫鬟在面前晃荡的。就是敏君繁君两个,也是被教养得沉静安稳,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只要照着规矩做完了,旁的什么便都妥当了。”
“妾身晓得的。”张颖玉低头应了一声,瞧着自家的院子也是近了,便略略偏过头与尚宁道:“您莫要担心,这些家宅里头的事儿我也是听过学过的,自是不会与您丢脸的。母亲那里,妹妹弟弟那里,我也会与他们好生相处的。”
“这般就好。”尚宁看着这张颖玉粉颈微露,如玉娇容稍稍扬起,在一身大红洒金衫裙的映衬下好不娇美,心里头一阵发热,这话也说得越发得软和了:“他们原也是极好相处的,你日后便是能明白的。真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只管使人到繁君那里请她过来问一问。到时候也就一清二楚了。”
颖玉听得这话,心里也是明白。那繁君原是尚宁的同母妹子,自是与敏君等兄弟姐妹不同,原是情分更重些。只是这敏君等人是嫡出的,在这家里的地位想来也是更高一层,又有自己婆母在身后做靠山。自己日后这应酬赠礼上面可还要好生斟酌,细细打探清楚了,方好施为。若说这方面,自己虽然有陪嫁的丫鬟婆子,但也用不上,那繁君更是不必说,这方面若是都细细的问她,也是不好,竟还是好生从自己相公身边的丫鬟那里询问清楚了,再行筹备。再者,自己相公身边的丫鬟,也合该探一探,瞧着里头有没有那等掐尖拿大,有着别的想头的丫鬟。
如此念头在心底一掠而过,张颖玉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是与尚宁细细说着家常琐事,偶尔探问一两句家里头各人的喜好。说话间,两人便是进了内室。自然,这会子可不是就张颖玉陪嫁的丫鬟婆子再,另外的尚宁屋子里的丫鬟也是在的。两班人刚刚相互说上几句话,打量三两眼,听得自家主子回来了,忙就是迎了上来。
或是宽去外头的大衣衫,或是送来香茶细点,或是打水清理,或是笑语嫣然,倒是将尚宁与那张颖玉围着好一通折腾,方笑着退下了一大半,只留几个大丫鬟在边上。张颖玉吃了两口茶,抬头打量了几眼,眉梢由不得一挑——那边站着的一个丫鬟好生水灵,眉眼妩媚,粉面微微带着些许笑意,却又透着几分惹人心怜的愁绪,普普通通的浅青衫子白绫裙都能穿出一股子灵秀娟丽的味道来。
张颖玉微微眯了眯眼,放下了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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