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茂奇这次的麻烦大了。跳黄河都洗不清的那种。用李虎丘的话说就是鳖犊子这回彻底完蛋了,裤衩子沾黄泥,不屎也得屎。以贼王的身手将一把水壶送到他家中不过轻而易举。高雨泽和乔云飞在“好心人郭沈阳”的提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找到了匡茂奇家里。人赃并获,匡茂奇身败名裂。如果不是他跟高一鹤的关系非比寻常,这次的事情绝不会是赔钱就能了结的。与人作保,私换宝物,这样的愚蠢行径出现在他身上未免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但高雨泽和乔云飞的确在他家中找到了那把小石冷泉壶,此中便有再多疑惑难解,也没有人会感兴趣继续追根寻底。
高雨泽和乔云飞事后又找人调查了一番李虎丘的底细,只查了个开头便突然接到他们老爹的电话,被狠狠呵斥了一顿,警告他们别人家的事情少管,仗势欺人的蠢事不要再干,离那个李虎丘越远越好。乔云飞仗着他老子平日里对他的宠爱,多嘴问了一句,结果又招来一顿喝骂,这次他学乖了,再不敢追问。却打定主意抓住匡茂奇那软柿子捏个够。
傍晚时分,四合院里,海棠树下。梁思汉与李虎丘各自捧着本书在看。天暮渐渐落了下来,这样的光线对梁思汉来说已不够。他合上书本,摘掉老花镜,揉揉眼睛,默默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少年人总是跳月兑任性的,即便是这孩子曾经历过太多普通人终身难遇的遭遇,心性早磨砺的坚韧老练,仍不免做起事来太过孟浪。
李虎丘感觉到老先生的注视,也合上书本,笑道:“我明白先生让我看这本老子的用意,夫为不争则天下莫能与争,这样的道理···嗯,我还理解不了,我是江湖中长大的,见过太多恶事,从来不相信什么善恶到头终有报的说法,几年前我认识过一位叫陈德旺的老警察,那人一辈子做好人,但到了却没轮上什么好报,全家还被老瘸子害死了,而他曾经笃信的法律却并不能替他报仇雪恨,到最后还是要靠以暴制暴才算了结了心中仇恨,从小到大,这样的例子我见过太多,所以我只相信手里的飞刀,至于什么天理和法理在我这样的人看来,全是瞎扯淡。”
为恶天不收,犯法法不理,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美如天仙,所以也请您别要求我的心灵净化到天使那个层级。您不争却被匡茂奇害的倾家荡产,我争了,不仅坑了匡茂奇还赚到自己需要的。这就是世界的本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您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那些坚信天道不爽和法理至上的人也没错,错的是咱们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不该试图相互影响。所以您让我看的书我仔细看了,可是没用。
梁思汉静静的听着,李虎丘的话让他无从辩驳,不是因为词穷,实在是自知这少年心性已成,任自己舌绽莲花他也不会听的进去。“能跟我说说你的道是什么吗?”老先生沉默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
李虎丘起身替他添了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上一大口,道:“我的道?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喜欢的东西就去追,看见路不平就去铲两下,从心而活,这便是我的道。”
梁思汉忽然想起少年那个令人扼腕的身世,想着那个北风呼啸,天寒地冻的世界里,小小的孩子如何才能长大成人?在那样的环境里生长的人,怎么可能接受不争既是争的理论?面对北风中机警的小鹿,饥肠辘辘的狼会做何选择?老先生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些多余。世间万物自有其选择,如果他要步入邪道恐怕早一意孤行为祸人间了。可当下,这在北风雪原里锻炼出一身高超本领的少年正规规矩矩坐在自己面前。李虎丘就是李虎丘,他心中自有其道,不仅杀伐决断远非常人,还懂得尊师重道敬老爱贤。这样的人已无需自己再做无用功。
“杨牧峰死后你消失了这么久,忙什么去了?”又道:“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人老了反而心里装不住话,总想瞎打听。”
李虎丘微微一愣,心中在想老先生这又是哪一出,怎么没再讨论之前的话题。对梁思汉他没什么可隐瞒的,便将前阵子发生的那些事讲了一遍。说到巴陵珠很可能被张永宝盗走时,他注意到老先生明显动容,看得出很是着紧。
梁思汉听罢多时,发出一声感叹:“这位燕老哥真是用心良苦!”又沉默良久才开口问道:“这么说来那一船的文物现在仍在那里,巴陵珠丢了,那些人随时可以去取沉船里的国宝?”
李虎丘道:“那也未必,盗巴陵珠那人并非凡人,世俗人眼中的国宝在他眼中值不得什么,这个人之所以那么做应该是因为王秉建曾对他有过某种恩惠,所以没有救出王秉建之前,那人多半不会有进一步动作。”
梁思汉闻听顿时一喜,随即又是一忧。喜忧参半的神情,期待的看着李虎丘,终于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
二人忽然陷入无话可谈的境地,长时间的沉默过后,李虎丘终于肯正视老人的期待眼神,点点头道:“我明天去甬城,据我所知,王秉建被看押的很严密,就算是张永宝有通天本领也别想救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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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已经被囚禁在地下监室内近两个月的王秉建而言,晨光是个很奢侈的东西。尽管此刻他昏头胀脑,恶心无力,但是当急救车窗中透进来第一缕晨光时,他还是贪婪的眯着眼往光幕中爬了爬,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被那道光照到。阳光照在他的手臂上并不能增加多少温暖。他却恍惚的感到那里格外舒适。悠忽之间他感到自己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个叫香草的女孩就是在这样的晨光里死去的,燕复农那个伪君子偏要说她喜欢的是我,她如果喜欢我又怎么可能替燕复农挡下我射出的子弹?如果爱,她又为何用一生的愧疚来折磨我?
一切都是假的,香草的情义是假的,温暖的感觉也是假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宝藏才是真的,只有战胜那个人,将他永远踩在脚下到死都不能翻身才是真的,也只有那样香草的死才不算白死。他觉得眼前幻想重生,叠叠重重,不休不止。仿佛一生的回忆都到了眼前。心头忽然升起一丝明悟,我究竟吃了什么?
急救车已经行驶到主道上,四周尽是押送的国安特工驾驶的车辆,临出门前主要负责看押疑犯的周副处长做了周密部署,从押送的线路选择到随行看押的人员都经过精心挑选。这样的预防措施敢说是万无一失。负责此次押送任务的钟大俊科长,看着车窗外正欲超车的摩托车,漫不经心的想道:除非有内鬼泄露消息。
忽然,眼前发生的事情让他震惊的目瞪口呆!先是轿车的防弹玻璃粉碎,紧接着他便看到了自己的后背。然后那个骑摩托车的人就钻进了他们这辆车里。开车的特工小张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那人扔出车外。直到这时,钟大俊才恍然大悟,自己的脖子已经被这人拧断,他已是个死人。
仿佛发了狂的轿车迅速追上了急救车。车内负责看护王秉建的医护人员和一名国安特工还没弄明白对讲机里急促的呼喊是什么情况呢,急救车的后门已突然被人从外头拿开。不是打开而是拿开,那门飞出去直接砸中了一辆紧追上来的国安局专车。这时候急救车里的人才看清楚眼前如魔神般的男子长了一脸虬髯,身形如虎,巨目如灯。还没等这些人分辨清楚这大汉的鼻子嘴巴的模样,那人已经将床上的病人一把拎起,跳出车外,在枪声大作中跳下立交桥,敏捷的躲过来往车辆,三五个起落之后已消失在立交桥附近的小树林中。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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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复农和周青云一起赶到一片狼藉的现场,两人死亡,无人受伤,那个魔神一样的人物肯定就是张永宝。这就是传说中的超越世俗的力量?三十几名优秀的特工,个个枪法神准,这样的押送阵容在那人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这样的人要拿什么跟他来对抗?
燕复农心情沉痛之余仍不忘问道:“是谁安排的押送路线?”他没有问王秉建是如何犯病的,也没有问最近一段时间王秉建有何异常。却一上来就把握住了重点,张永宝是武道大师不是神,他不会神机妙算。一定有人泄露了押送时间和路线,这是一起精心策划好的劫囚事件。
周青云沉声道:“是大俊亲自设定的,我同意批准的。”
燕复农走近钟大俊的尸体,看着这张年富力强的面孔,他的眼睛还张的老大,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因为死去的太突然。绝不是他!燕复农在心中暗暗说道。但不是他又会是谁呢?也许是押送人员中的某一个。他又想起王秉建被捕后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那只老狐狸早有准备!燕复农痛心疾首的自责起来,我早该想到他当时镇定的诡异。周青云凑近他,轻声道:“燕大哥,人死不能复生,请您老节哀,本来您已经是退休的人了,如果不是因为逃走的人是王秉建,我们绝不会再麻烦您老人家。”
燕复农忽然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周青云,问道:“你今年好像也已六十了吧?一晃儿连你都到了退休的年龄。”
周青云点头,颇为感慨说道:“是啊,一晃儿连我都已经老了,还记得小时候跟在你**后面稀里糊涂的参加了革命,到现在好像是昨天的事情似的,这些年咱们身边有多少人离开了,想不到您跟我还可以活到退休这一天,不过您是彻底退啦,我办完这件案子估计也要退了,现在国家什么都讲究年轻化。”
燕复农看着不远处的小树林,轻声问道:“怎么布控的?这片区域内基本没有住户,嫌犯带着个人不容易藏身,这里周围的主要交通路线是否都设了卡子?”又道:“嫌犯不是一般人,所以一些荒凉的边缘地带也不要放过,通知公安厅的同志没?”周青云道:“已经都通知到了,省厅的人也已经布控下去,不过他们来的有点晚,很多边缘地带围堵的不算很及时,尤其是南边基本没有布控,公安厅的同志还在往那边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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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永宝抱着王秉建一路狂奔。心中想着那个人告诉他的话,不要走现成的路径,千万不要停留,一路往南走,跑到南边的山里就安全了。到时候再想办法离开大陆。他相信那个人说的话,因为王叔让他相信那个人。他虽然急于将王秉建救出去,却仍不敢尽全力飞奔。他担心这七十岁的老人已经不起这样的颠簸。犹记得那个时候王叔是如何对待他们全家的。那时候真饿呀,全国人民都吃不饱饭,如果没有王叔,他们全家早饿死多时。张永宝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张张饿死的面孔,如果没有王叔,他,他弟和他们的父母全都会跟那些人一样。所以,这份恩情比天大!不管王叔要做什么,他只想保护他周全,帮助老人家实现心愿。他现在是圆满大宗师,陆地神仙一样的人物,但在王叔面前,他还是那个被饥饿折磨的吃活老鼠的野孩子。
前边是一条小河,他已经连续奔走了三十几里路,虽然还远没有到疲倦的程度,但他却感觉到怀里抱着的老人的情况极不乐观。于是他想停下来,在河边给老人喂口水。或者用湿毛巾帮老人清醒清醒。
河水很清凉,张永宝扯掉身上衣服的一片,沾湿了以后来到王秉建面前,将衣襟中的水份挤出来,滴在老人的脸上嘴唇边。王秉建毫无反应。圆满大宗师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还是不肯放弃,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按摩在老人的胸膛上,那足以摧裂金石的暗劲此刻却成了救人的良药。当张永宝的鼻头见汗的时候,王秉建终于苏醒。他嘴巴张合了几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张永宝紧锁双眉看着他一点点合上嘴巴,闭上双眼。终于按捺不住,愤怒的狂吼一声。他不清楚王秉建临终前要说什么,但他很清楚王叔的死一定跟那个人有关!
距离王秉建死去的位置不远处的一所小土房里,三个人正静静地目睹着那里发生的一切。其中一人长的跟张永宝有七分相似,正用生硬的意大利语说道:“赛缪斯先生,那个人就是我哥哥,巴陵珠就在他身上。”在他旁边金发碧眼的西方大汉点点头,回眸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用铁链锁着的黑发蓝眼浑身黑毛如同魔兽的男人,低低说了一句什么,然后牵着他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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