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年吧。”
周穆清的出声拉回了齐光游离在外的思绪,她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周穆清在说什么,笑容渐渐敛去。周穆清说道:“玄武街的街口这几天新开了一家食香楼,听闻里面的招牌菜味道极好,陛下可想去尝尝?”
齐光淡淡地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
与齐光相处多年,他明白皇帝的底线在哪儿。方才是他不小心,一时间倒是忘了齐光不喜欢别人提起她的婚事。他还记得齐光继位的那天,得知赐婚的圣旨后,向来随意宽和的她面色瞬间就变了。
齐光道:“走,去食香楼看看。”.
食香楼的老板认得周穆清的脸,见到周穆清时当即便亲自带着周穆清和齐光前往二楼的雅间。周穆清与老板寒暄了会,老板方关上雅间的门离去。
齐光打量着雅间的摆设。
周穆清坐下来给齐光倒了杯清茶,含笑道:“这里的布置还算雅致。”
齐光道:“算不错,不过与寻常的食肆也无什么区别,玄武街这边食肆众多,这家食香楼想要月兑颖而出,怕是不易。”
周穆清笑道:“对于食肆,陛下是行家,我不敢多言。”
“阿清这不是拐着弯子说寡人不务正业么?说起行家,方才寡人见你与食香楼老板颇为熟稔,于交朋结友上,阿清方是行家。”
周穆清道:“这多得陛下恩宠,诸位老板才愿给我卖个面子。这家食香楼除了招牌菜之外,还有个特别的地方。”
齐光侧头,饶有兴趣地道:“哦?”
恰好此时,有人在外敲了敲门。周穆清高声道:“进来。”若干小二鱼贯而入,皆是手捧菜肴。待菜肴一一布好,最后一个小二给周穆清递上两块木牌子,分别写着八号和九号。
周穆清起身,踱步到窗边。
“下面有一方擂台,待时辰到后标号为八与九的人便会出现在擂台之上,进行比武。但凡在食香楼用饭的人只要超过三两银子便能获得木牌,等会比武的人上台后,便会有小二过来收取一块木牌,到时候留下的便是认为能赢的,倘若真赢了,这顿饭钱便能免去。”
齐光听后,来了兴致。
“这揽客的方式倒是新鲜。”
说话间,下方已经逐渐变得热闹。在一阵喧闹后,擂台上方出现了两个人。其一光着膀子,虎背熊腰的,身体足足有两根柱子般粗壮,其二却是身形纤弱,看起来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郎。
齐光道:“两人一对比便知胜负如何,这样的比武也未免无趣了些。”
“此言差矣,陛下有所不知,昨日食香楼也比了一场,擂台上的两人也是如同今日这般,但结果是看起来一定会输的人赢了。今日食香楼老板再放出一对类似昨天的人,下注的人恐怕也会有所迟疑。”
周穆清微微一笑,递出木牌,问:“陛下慧眼,不知能否识出真英雄?”
齐光说道:“寡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她抬眼望去,在擂台上的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恰好迎上了一道坚忍的目光。齐光说道:“有趣有趣。”她取下九号的木牌。
周穆清心中有几分诧异。
他原以为齐光会选择壮汉,不曾想到竟选了那个瘦弱的少年郎。
不多时,一声锣响,擂台上的壮汉便扑向了站在角落里的少年郎。台下众人屏息凝神,唯恐错过了一丝一毫。少年郎硬生生地挨了一拳,登时喷了口血出来。
周穆清道:“看来今日不能像昨天那样反转了,两人的体力相差太多。”
齐光但笑不语。
此时擂台上的少年郎早已鼻青眼肿,可他依旧没有倒下。他龇牙咧嘴地瞪向壮汉。台下的众人喊道:“快,打他!”
他发出像是小兽一般的嘶吼声,面对壮汉挥来的拳头竟不躲避,而是张嘴咬住他的拳头。
壮汉吃疼地皱眉,右脚狠狠地踢去,正中少年郎的小月复。可少年郎的嘴依旧紧咬不放,须臾硬生生地咬断了壮汉的指头。
他呸了一声,吐出半根断指。
整个人就像是野兽一般,眼神凶狠凌厉。
周穆清说道:“此人性子真烈。”
齐光眸色微深。
壮汉怒吼一声,顾不上断指之痛,跳起来压到少年郎身上,拳头狂舞,少年郎丝毫没有反抗之力。他甚至连挣扎也没有,而是目光虚空地不知在看些什么。
就在此时,一枚玉佩从天而降,正中壮汉的脑门。
齐光对周穆清道:“带他上来。”.
片刻后,周穆清将人带到齐光的面前。
齐光眯着眼,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年郎。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是完好的,面容肿得看不出原先的相貌,唯有一双眼眸漆黑清澈,露出坚忍而不服输的神情。
周穆清低声道:“他是魏人,食香楼的老板前些时日花了半两银子买下的。他们一家为了避战乱逃来大周,可惜中途不巧碰上前年的漳州瘟疫,只得他一人侥幸活了下来。听老板说,原本他是要被抓了卖到秦楼楚馆里的,不过被老板抢先了一步。”
齐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少年郎。
她随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浑身紧紧地绷住,眼神警惕。
齐光说:“你不必怕我,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所以不要露出这种她像大灰狼一样的表情好么!
周穆清低低地笑了声。
齐光瞥他一眼,略微有些无奈。她说的话是真的!她对眼前这个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少年郎一点也不感兴趣。
终于,少年郎开口道:“阿……阿真。”
“阿真,你是个聪明人。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方才在场这么多人,为何你偏偏选择向我求救?”刚刚她看得分明,少年郎阿真第一眼就望向了她,在被壮汉揍得不能动的时候,他的目光始终如一地看着她。
他眼里那股不服输的神情打动了她。
这也是她愿意插手的原因。
他的嘴唇哆嗦了下,道:“我见到他与老板说话。”
少年郎飞速地望了周穆清一眼,随后又低垂下头,说道:“老板对他毕恭毕敬,而他对你毕恭毕敬。”许是年纪尚小的缘故,少年郎的声音不像及冠男子那般低沉沙哑,反而有几分清和。
观察倒也细微,齐光眯了眯眼。
少年郎蓦然跪下,说道:“多谢恩公相救,阿真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公。”
周穆清忽然道:“你果真有几分聪明。”他对齐光扬扬眉,道:“送上门来了,可要带回去?”齐光扶额,她有这么饥不择食么?
少年郎双唇紧抿,直勾勾地看着齐光。
他的脸又肿又青,瘦骨嶙峋的身子不停地发抖,可尽管如此,他的双眸漆黑幽深,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这种坚忍的神色让齐光想起了云臻。
云臻是齐光幼时养的小猫。
齐光爱不释手,无论做什么都离不开云臻,连就寝时也是抱着云臻入睡。起初她养云臻的时候,云臻怕生,它时常躲在角落里,用湿漉漉的双眼看着她。后来云臻和她熟悉了,便常常窝在她膝上。有一回,她带云臻出宫游玩,一时没有注意,云臻被一只大猫逼到角落。
云臻浑身皮毛竖起,在地上与大猫打了起来。
那时的云臻尽管被欺负得没有还手之力,可它的眼神却十分坚忍。那样的眼神,齐光一直没有忘记。
再后来惠宗认为齐光会玩物丧志,不许再让齐光碰猫,后来过了几日,云臻便在宫中消失了。齐光伤心欲绝,从此不敢再养猫。
齐光心中一动。
她问:“做牛做马也愿意?”
“是。”少年郎回道。
齐光说道:“以后你便叫云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