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
清清淡淡四个字,却让听到的人都瞠目结舌,便是贺莲房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话若是从太后或是皇帝口中说出来的,那很正常,从皇后口中说出的,说明自己赚了,但……从青王爷口中说出来的,算什么?!
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极快道:“多谢青王殿下夸奖。”
心里却是暗暗叫苦。好不容易消了赵溪若心头的气,结果青王这四个字,又给她招了好大的仇恨。眼角余光瞄到赵溪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一双美目恶狠狠地瞪过来,像是被抢走了什么心爱之物一样。
贺莲房顿时觉得有些乌云罩顶,这赵溪若喜欢青王,并不能代表所有女子都喜欢吧?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十三岁的少女,尚未及笄,这赵小姐的醋意未免也太大了,她都还不是青王妃便如此善妒,若是有朝一日真的嫁给了青王,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岂不是哪个女子瞧青王一眼,她就要将人家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其实说起来,她的身份地位并不逊于赵溪若,赵溪若有赵世家在后头撑腰,难道她就没有靖国公府这个强而有力且手握兵权的强大后盾么?只是贺莲房不想树敌,现在的她太弱小,根本没有能力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若是在这关头上与赵溪若为敌,实在是麻烦。
可如今看来,她是不想要这麻烦都不行了。贺莲房不禁有点怀疑,青王是不是故意的。像他那样聪明睿智的人,两军交战都能取胜于千里之外,能看不出赵溪若的心思?贺莲房当然不会自恋的以为成熟的青王会瞧上自己这么颗小豆芽,怕就怕对方是拿自己当挡箭牌,给赵溪若转移下注意力呢。
幸好赵溪若此刻不在皇后身边,而是在下首的座位上与人交谈,只是那眼神时不时地朝贺莲房身上瞟,仿佛真把她当成情敌了。瞧她的模样,似乎是要找事儿。
……果然。
贺莲房恼自己说中了。
赵世家年轻小姐不少,赵溪若从皇后身边离去后便一直同赵世家的其他姐妹在一起,一群人不知说了什么,便由她带着头走到中央,下拜,诚恳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听闻贺小姐是体仁阁大学士贺大人之女,想必自幼便饱读诗书,满月复经纶。方才臣女等在一起讨论一个对联儿,这上联是臣女从书中无意看来,却多年无人对得出下联,如今,臣女想向贺小姐讨教一二,还请恩准。”
听了这话,太后眯了下眼,她很喜欢贺莲房这个女娃,虽然看起来这丫头有灵气,但区区十三岁的孩子,又是女子,能看多少书?拿没人对得出的对联来难为个孩子,这赵世家的姑娘,真不够大气。
太后心里敞亮着呢,她当然知道赵溪若这番话都是因为青王那句夸赞,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就是想让贺莲房当众出丑,这样方才那埙篪徽音舞的惊艳也就不足为道了。赵溪若既然敢如此肯定,就说明那上联的确不简单,她喜欢贺莲房,所以不愿她出丑。
正要替贺莲房解围,皇后却笑道:“溪若,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妹妹置气?”
闻言,太后倒是颇为讶异,看起来,就连皇后都颇为喜欢贺莲房呀!
赵溪若却道:“皇后娘娘,溪若虽读了几本书,却也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钻研不深,对不出对子,这才想让贺小姐帮帮忙呢。”
她这话,既表明自己没读过太多书,有德行,又给贺莲房挖了个坑。要是贺莲房对不出,那就是贺莲房没本事,要是她对得出,就说明贺莲房读书多,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大颂朝,想必这丫头日后别想找到个好夫家。
这心思不可谓不毒,但赵溪若哪里知道,贺莲房根本就不在乎能不能有个好归宿呢?
见她这样坚持,皇帝道:“既然你想讨教,莲丫头,你就跟赵家小姐切磋切磋。输了朕仍照先前所说的重赏你,若是赢了,朕将赏赐再加一倍!”话虽如此说,但帝王眼底却闪着淡淡的冷光。赵世家当真是愈发嚣张,竟连一个小小女子都敢如此跋扈任性,难道还真当这天下不姓祁,却改姓赵了不成?!
他叫贺莲房为“莲丫头”,却叫赵溪若是“赵家小姐”,亲疏一看便知。其中固然是因为贺莲房比赵溪若更讨他欢心,更是因为贺励和靖国公府对皇家的忠心让皇帝信任。和有了小心思且蠢蠢欲动的赵家比起来,贺家与蓝家简直就是他的心头好!
所以皇帝并不只是单纯的为贺莲房撑腰,而是在给贺蓝两家吃个定心丸。
“是。”贺莲房福身,面色恬淡,无意中看见太后略微担心的眼神,便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柔至极,瞬间便安抚了太后的心。“赵小姐请出上联。”
一个女人啊,哪怕她的地位再至高无上,子女也永远是她的软肋。贺莲房这是沾了早夭的嫡公主的光呀!
“这上联是:寸土为寺,寺旁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朗声说完,带着优越感看向贺莲房。寸土为寺,言寺为诗,明半为月,后句明月送僧归古寺则出自前人诗句,拆字为句,十分难对。
赵溪若压根儿不信对方一个小丫头能对得出来。
她又哪里晓得,贺莲房两世为人,皆喜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精通,平日里出了念佛便是读书,尤善吟诗作对,贺莲房又是个肯认真刻苦的人,重活一世后,她更是知道知识的重要,是以丝毫不敢懈怠,晨晚钻研,又加天资聪颖,怕是大颂朝的状元郎都比不得,又何惧一个小小的赵溪若。
贺莲房一再忍让,只是不想增添不必要的麻烦,难道这赵溪若还当真以为她是个好捏的软柿子不成!
“双木成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
贺莲房声音清朗,不疾不徐给出下联。
双木为林,林示为禁,斧半为斤,后句斧斤以时入山林则出自《孟子》,对仗工整,挑不出一点儿错来。
赵溪若脸色顿时青了白,白了紫,紫了黑,耳朵听见周围众人都在夸赞贺莲房对的好对的妙,心中更是气结。恰巧瞧见贺莲房鹅黄襦裙,上身却穿着件薄绿小袄,一时冲动,竟开口道:“出水蛤|蟆穿绿袄,美目盼兮!”
此联一出,便连青王都怔了一下。
这蛤|蟆……不就是在说贺莲房么?蛤|蟆的眼是大,她却偏说什么美目盼兮,摆明了是在讥讽贺莲房没有自知之明!
“溪若!”皇后沉下脸来,元宵花会这样的盛宴,她身为赵世家的小姐,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在丢整个世家的脸面!
岂料贺莲房却微微一笑,回了句:“落汤虾子着红袍,鞠躬余也。”
众人一看赵溪若,对方不正是穿了件红色宫装!虾子都是弯腰的,贺莲房借此回讽赵溪若再如何高傲,也得向她低头!
贺莲房瞧得分明,赵溪若垂在身侧的手已经握成了拳,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贺莲房有些无奈,找事的是赵溪若,结果自取其辱的也是她,可瞧她的眼神,倒像自己才是恶人。这人还好么?怎地和上官氏一个毛病,出口伤人,别人乖乖受伤也就罢了,若是反击,那便是错!
本来两人可以相安无事的,偏那青王四个字,置自己于这般境地。想到这里,贺莲房便不由得有些反感。
而赵溪若说这句话也只是冲动,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又听皇后喝斥,更是羞愤欲绝,要知道青王殿下还在这里呀!她本欲息事宁人,谁知道贺莲房却是不好相与的,非但没吃这闷亏,反倒、反倒——她不由得怒火中烧,也没了个理智,想到自己十九岁尚未成婚,虽有倾国倾城貌,却在家里经常被庶妹们明着暗着的酸,外头也有人指指点点,更是恨上了贺莲房,恨贺莲房为何要接这句话,不过是一句讽刺而已,她便是受了又能如何?
那么点的后悔,须臾烟消云散,贺莲房不是喜欢对对子么?那她就让她对个痛快!当下冷笑道:“二猿断木深山中,问猴儿如何对锯!”假借猿猴锯木,来取笑贺莲房如何对下联,将一个未及笄的少女比做猴儿,是一种极大的侮辱。若是贺莲房对得出,那便证实了她就是猴,若是对不出,那正好落了这联,仍然是猴,简直是一点余地都不留。
下头的贺茉回贺兰潜顿时愤怒的要起身,幸而蓝晚反应快,将他们按住,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在贺莲房脸上,都想瞧瞧她现在是什么表情,可否觉得受辱。却只见其收了笑容,不复先前那甜美柔和的模样了。
贺莲房一笑,便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四周开满鲜花,格外的柔美温和,脸上的那抹稚气更是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可一旦收了笑容,竟让人觉得冷峻逼人天高雪冷,和笑的时候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贺茉回贺兰潜一看,就知道坏了,大姐这是生气的前兆啊!他俩平时有时候贪玩,会想偷懒,每每这个时候贺莲房就不笑了,只用一双凤眼盯着,直让他们**发毛,保证贺莲房不用说一个字,下次就再也不敢了。
就听得贺莲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一马陷于污泥内,看畜生怎样出蹄!赵小姐,你请自重。”
她若是猴,赵溪若便是畜生!
“你、你!”赵溪若一听下联,简直恨毒了贺莲房,恨她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如此丢脸!“你这个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