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不敢设想,她居然敢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耍这样的把戏,若是被拆穿,欺君之罪,岂同儿戏?
只是她既然敢这样做,便定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这一步,就让风头一时无两的姝婉仪叶妩被贬为无涓,且禁足掖庭;而且害得自己早产,差点便没了性命。
之前她想不明白为何曾美人会给陛下说是自己推了她,今日方知原来竟是为了先下手为强。昨日自己本以为曾美人是自己失了孩子,一时悲痛或是不甘,故意这样污蔑自己,好让奕诩对自己从此有了戒心。但如今看来,自己竟是想得太简单了,她们的手段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只是这余良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但如今看来却城府颇深,又为何要来给自己透露这样的风声?她的话究竟又有几分可信?舜华不由抬眼看她,眼中含了一抹狐疑之色。
余良人见舜华已然明白自己话中的意味,便起身盈盈告辞:“姐姐还在月子里,妹妹实在不便久扰,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舜华抿唇一笑,正眼看向余良人,问道:“妹妹今日过来,便是特意要给本宫传此消息吗?”
余良人垂首低眉:“妾身只是心里面想不明白,在姐姐跟前这么随口一说罢了。”
“本宫知道了,余良人请慢走。”舜华噙了一抹浅笑,向刚刚进来的繁枝吩咐道,“送客。”
虽然知道是皇后利用曾美人布的局,以此来除掉自己和月复中孩子以及叶妩,但是现下的情况,却是没办法揭穿,曾美人的孩子已经没了,只要一口咬定是因此事小产了,自己如何都没有证据再来证明她究竟是否有过孩子。至于那名叫春桃的小宫女,先不说她是否敢出来指证皇后与曾美人,便是出来了,她的证词也缺少份量,仅以未见红便断言曾美人假怀孕以及假装小产?若是被反咬一口,蓄意污蔑皇后,可谓断了这一步棋。
但此事若就这样过去了,可不就便宜皇后与那曾美人!且不说自己受的苦,予沐自出娘胎便先天不足,身体孱弱,这一笔账却是不得不算。
思来想去,此事最重要的关键人物,就是那名为曾美人诊脉以及保胎的太医丞邓太医,只要他能够站出来,那么此事定能水落石出。可惜他如今已是皇后她们一条船上的人,咬出皇后来,他欺君之罪也逃不了,又怎会出面指证皇后与曾美人?
想必皇后定予以重酬,他方才财迷心窍,竟斗胆为皇后她们犯下欺君之罪,这可是杀头的罪,他又怎么敢在宫中久留?而且此事关系重大,皇后也不一定真的会留他活口,想必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是以定会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但若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呢?那邓太医又会如何?
舜华垂下眼帘,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几日后,那名为曾美人诊脉的邓太医果然引咎辞职,舜华特意在宁殊陪侍奕诩过来的时候,悄悄示意宁殊,自己有话要告诉他。
当日申时,宁殊便独自上含章殿内看望舜华及长公主。舜华寻了个由头,屏退了一众宫人。
舜华似是随口道:“那名为负责看顾曾美人及她月复中孩子的邓安邓太医,他如今已经引咎辞职,想来也是心中有愧,是以不得不离开。”她看向宁殊,眸中含着复杂的意味,缓声道,“也不知他回到家乡之后,再回想起此事,会否心中仍是愧疚,以致寝食难安。”
宁殊抬眸对上舜华的眼神,淡淡道:“想来也是有的。”
“其实此事也并不怪他,曾美人摔倒也只是意外,谁也不想的,愿他能早日想通这一层。”舜华含了笑,复又道,“姐姐瞧你日日待在这宫中,可不闷得慌,若是得了空,能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好。”宁殊低声答道,眸中一片清明,已是全然明白。
舜华微微一笑:“如此便好。”
隔墙有耳,虽是自己的含章殿内,仍是不得不谨慎,她说话存了个小心,但已将其中的玄机,以及自己的打算暗示给宁殊了。如今,只需等待宁殊将话传给楚王。楚王得知情况后,定会依计一壁派人假装皇后的人追杀邓安,以对其造成心理上的压力,一壁暗中偷偷保护他,以防他真的遭人灭口。
等到了恰当的时机,自己再寻个由头,引出此事,陛下只要派人活捉回了邓安,就不怕他不交代!如此一来,皇后与曾美人便是再无从月兑罪。舜华并不指望此事便能一举彻底拔掉皇后,毕竟她及她背后的势力在前朝和后宫根结盘据,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定能予以重创。还有那个曾美人,如何也会付出代价,这就够了!
含章殿这几日热闹非凡,来往送礼的人可谓踏破门槛,前来巴结谄媚的人趋之若鹜。舜华还在月子里,不宜出门见人,但各宫妃嫔却纷纷登门道喜。赵夫人更是数次前来看望,送了许多礼品。就连极少与其他妃嫔走动,心性极高的顾娙娥亦亲自到含章殿内看望舜华及公主,她曾经在掖庭内三次拒绝舜华的求见,如今却要与舜华平起平坐,甚至因为舜华生了大公主,而要屈居舜华之下,她向来心高气傲,心中自然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奕诩虽因赐封长公主一事与舜华动了怒,但每日里仍是来含章殿内看予沐,且对舜华仍是关怀有加,似乎并未因此事生了嫌隙。至于予沐的封号,最终定为长宁二字,取其长久安宁之意。虽然如此,予沐却仍是时常夜惊而哭,身子也自然比寻常幼儿瘦弱,奕诩则是更为疼惜这个生来便体弱的女儿。
似是有意为之,奕诩将赐封予沐为长公主一事在未央宫中逐渐传开了。大炎礼制,惟有嫡亲公主方才可以担此封号,奕诩此举实乃逾礼越级,且全然没有顾及皇后的颜面,日后若是皇后诞下嫡女又当如何?皇后自然极为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皇太后提了两句,见奕诩态度坚决,便也作罢了。于是此事便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予沐满月当日,于未央宫前殿行册封仪式。此前奕诩便已下旨晋舜华为娙娥,但因她在月子内,未行册封仪式,今次便与予沐一同受册封仪。
含章殿内,沈徽姑姑一壁给舜华绾发一壁含笑赞道:“娙娥恢复得可真快,这才刚出月子,便如没生过孩子一般,气色和身段都已然如初。”她说着将娙娥服制的凤凰衔白玉珠金步摇细心地给舜华簪上。
云鬓高髻,朱颜凤钗,衬得舜华愈发气质高华,贵不可言。舜华看了眼星云连弧纹铜镜中的自己,却觉得似乎有点陌生。
“沈姑姑说笑了。”她抬手抚了抚鬓发,手腕上好端端的翡翠玉镯却在此时突然碎裂,掉落在地,摔成了好几截。
舜华不由怔住,心头一跳,脸色蓦然沉了下来。墨染和繁枝回过神来,皆立即上前拾取玉镯碎片。
沈姑姑见状连忙温言安慰道:“娙娥莫要担心,这玉啊,是有灵性的,之所以碎掉,是为主人挡灾了,既然玉镯因挡灾而碎,这灾祸便是过去了。”
舜华强忍住心中不安,垂眸道:“希望如此吧。”她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问道,“公主现下怎么样了?”
沈姑姑和煦一笑,温声道:“公主方才吃了女乃,眼下正睡得香呢。”
舜华“恩”一声,稍稍放下心来,徐徐道:“陛下疼惜公主,特别恩准,等会行册封仪式,公主便不用出席了,公主尚在襁褓,见了风始终不好。”
沈姑姑垂首应道:“娙娥说得是。”
发髻绾好后,舜华换上了娙娥最高服制的翟衣,一番整理完成后,沈姑姑含笑道:“吉时快到了,还请娙娥出殿吧。”
舜华颔首,复又笑道:“本宫去看一下公主。”
“诺。”
前寝内,予沐正在周乳娘的怀里安睡着,粉女敕的小脸如今已经圆润不少,眉眼也长开了些,还未长全而稍显稀薄的睫毛微微颤动,小手握成拳头,偶尔轻轻晃动,似在做着什么梦,小小的嘴唇犹自做出吸啜的动作来,极为惹人怜爱。舜华见她睡容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眼看吉时将到,方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
朝堂之上,册使、群官、众妃嫔皆服朝服肃容立于殿前。
奕诩着十二章纹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佩纷玺玉,长身玉立,神色肃穆而威严。
一番繁复庄严的仪式礼毕后,中书令钱忠于案取公主册,宣制曰:“帝女予沐乃朕之长女,母仪克奉,教夙禀于在宫,妇得无违,誉尤彰于筑馆,出银潢之贵派,是用封为长宁公主,加封长公主,赐之金册,尚缓厚禄,永膺多福。”
沈徽姑姑代公主恭敬跪接过金册,举案过首,以示崇敬。册封公主的仪式礼毕后,又行册封舜华为娙娥的仪式,授予金册,随后奕诩兴,太乐令令撞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鼓柷,奏太和之乐,是以礼毕。
册封仪式前后统共约进行两个时辰,方才结束,奕诩降座御舆,正欲离去。
“启禀陛下。”却见含章殿内的严恩突然跌跌撞撞赶来,“扑通”一声跪于地上,稽首道,“长宁长公主似有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将会波折不断~~女主在谋算的时候,宫中还有人也在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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