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深秋,夜里风凉,舜华虽然披着大氅,仍是抑制不了周身的寒意。
除了因着这夜风的缘故,最重要的还是心中生凉,隐隐不安,这么晚了,陛下突然传召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到了宣室殿内,只见奕诩沉着脸坐在殿中龙椅之上,殿内还有一位着青色长袍,头戴道冠,手持浮尘,身背宝剑的道长。
奕诩见到舜华,抬起眼皮,平声道:“裴卿到了。”
舜华一手扶腰,一手扶着肚子,微微低身行礼,“妾身参见陛下,恭请陛下金安。”
“免礼。”奕诩并未以手虚扶,神色不变,淡然道,“看座。”
舜华的心中越紧张,陛下的态度委实太过反常,且那名一直面无表情,闭目养神的道长模样的人令她极为不安。
奕诩并不看她,只平视前方,眸中神色怪异,“朕近来总觉得身子不适,却又始终查不出原因,且所有膳食的都已检查过,并未现有任何问题。究竟为何会如此,朕委实百思不得其解。”他突然顿住,侧眸看向舜华,“裴卿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
舜华心头一跳,低首谦顺道:“妾身不敢妄言。”
奕诩的声音当中有着不置疑的威严,缓缓问道:“有何不敢说的?朕许你说你便说。”
其实此时自己也早就觉察到不对了,只是始终不明白究竟为何缘故,如今奕诩问了,她也想不出原因,只得规规矩矩道:“依妾身愚见,陛下这些症状,或是忧心战事,太过操劳所致。”
奕诩忽然勾起唇角,似笑非笑,“朕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的声音陡然一凛,“如今看来却并不是如此简单。”
舜华抬起头来看向奕诩,疑惑道:“不知是何原因?”
奕诩的声音极为平缓,似乎毫无波澜,“裴卿知道何谓‘巫蛊之术’吗?”
舜华眼瞳陡然睁大,巫蛊之术,乃是加害仇敌的巫术,包括诅咒、厌胜及蛊毒等邪恶之术。大炎律法与宫规皆命令禁止巫蛊之术,若有犯者,处以极刑,亲属流放三千里。如今奕诩突然问起自己,绝对不是好事。
她努力回想,却始终想不到任何理由,自己与巫蛊之术怎么会联系到一起?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词,柔声道:“回陛下,妾身有所听闻,但并不了解,只知道此乃大炎律法与宫规皆命令禁止的邪术,不知陛下为何会提起?”
奕诩的面色沉了下来,眸光凌冽,“朕近日来皆头痛不适,心烦意乱,所用膳食都有检查过,并无不妥,且按太医开的方子吃了也都无用,实在不知是何缘故,便请来上阳天师入宫一看。”他说着剑眉一挑,曲起手指,轻轻敲击案桌,“裴卿知道天师怎么说的吗?”
舜华心知不好,却只能硬着头皮道:“妾身愚笨,还望陛下明示。”
奕诩声音蓦然一沉,顿住敲击案桌的手指,“天师说朕如今的症状乃是中了‘厌胜之术’!”
舜华闻言不禁倒抽一口冷气,“谁这么大胆,竟敢在宫中使用如此邪术?”
见她一脸惊讶,奕诩眉头深锁,半真半假的问道:“裴卿,你当真不晓得吗?”
舜华也顾不得自己有孕在身,连忙起身跪至地上,恭敬而郑重道:“妾身虽然不知陛下为何会如此质问,但妾身问心无愧,绝不知情。”
奕诩双手交错紧握,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舜华,缓声道:“上阳天师他说他感觉到,诅咒之气来自于未央宫东北方向。”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未央宫东北方向,正是含章殿所在!”
“陛下,妾身不明白天师为何会这样说。”她看了一眼仍旧闭着双目的上阳天师,吸了口气道,“但妾身真的绝未做过任何有伤陛下龙体,违背律法宫规之事!”
“朕并不是怀疑裴卿你。”奕诩凝眸看向舜华,正色道,“只是既然天师如此说,必然有其原因。朕想过了,为了证明裴卿的清白,唯有彻底搜查含章殿,若是没有搜出任何邪物,便还裴卿你一个公道。”
明白奕诩是在怀疑自己,舜华只觉得遍体生凉,心中恶寒,自己如今怀有皇嗣,宁殊还在前线未过奋战,他竟因为这上阳天师的一句话,便怀疑自己对他图谋不轨!她一早便知奕诩喜怒无常,猜忌多疑,但却没想到在这种境况下,却仍能被他怀疑!正所谓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便是你如何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亦随时会有杀人之祸,委实不有一丝侥幸。
舜华强压住心头的不安与愤懑,垂下眼帘,低声道:“陛下若是不相信妾身,大以搜宫以证妾身清白。”她抬起盈满泪水的剪水眼眸,颤声道,“只是……妾身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看待妾身。”
奕诩避过她的眼神,皱眉道:“朕亦不愿怀疑裴卿,希望搜宫之后能还裴卿一个清白。”
他说着示意一旁的沈徽姑姑,“还不快扶裴婕妤起来。”
“诺。”
舜华在沈姑姑的搀扶下,起身坐回椅子上,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她心中满是疑问,这名上阳天师究竟是何人?他为何会说邪气来自于未央宫东北方向,言下之意直指含章殿?他是否有受人指使?而陛下的症状当真是“厌胜之术”所致吗?太过的疑问,没有答案。而最重要的是,在含章殿内究竟能否搜出邪物来?
她脑中此时一团乱麻,“厌胜之术”,她自然没有做过,也不能做这样会留下马脚的事,但不保证别人不会“帮”她做了。若是没有搜出东西,她最多只是心寒,但若是当真在含章殿内搜出邪物,她又该如何解释?
不多时,秦忱等人便自含章殿内回来了。秦忱的手上捧着一个看似简单的木盒,他将该木盒呈上,躬身道:“启禀陛下,在含章殿内室榻下搜出此物。”
舜华看见木盒便心知已然中计,却俱晚矣。本以为已经足够小心谨慎,却万万没料到在自己的身边,竟已被人布下了这样的手脚,自己却还懵然不知,当真是糊涂至极!
奕诩看了一眼木盒内的东西,当即神色一变,怒目圆瞪,挥手扫翻在地!只见木盒里掉出一个桃木雕刻的小人,小人的正面贴有一张符文,身上缠着一缕头,头上赫然插有一根银针。
奕诩的面色沉如寒冰,看向舜华,一字一顿问道:“裴婕妤认识此物?”
舜华长吸口气,明白如今已经退无退,惟有正面应对。她再度起身,行至大殿中央,盈盈跪倒,抬头对上他的双眸,毫无惧色,郑重道:“回陛下,妾身从未见过此物,也不知此物为何会在出现在妾身的含章殿内。
奕诩怒极反笑,沉声道:“朕自认为待你不薄,你却着实太让朕失望了!”
“陛下——”舜华含泪呼道,“妾身相信陛下您如此英明,必不会受奸人迷惑。陛下您想想,妾身如今高居婕妤之位,深得您的宠爱,且又怀有皇嗣,幼弟也颇得器重,如此情况,妾身为何要谋害陛下您?陛下您龙体不安对妾身有何好处?”
见奕诩沉着脸并不言语,似乎微有所动,舜华又啜泣道:“妾身知道陛下您心中愤怒,妾身亦同样如此,此事必定是奸人故意为之,使用如此邪术谋害陛下您,并且故意栽赃嫁祸给妾身!妾身微贱之身,遭人陷害亦是自己无能,未能及早现身边竟已被布了手脚。但若是没能查明真凶,未央宫中仍留着如此包藏祸心之人,委实对陛下您不利,妾身便是死,也心中难安!”
奕诩闻言眸光微动,面上神色不变,缓声问道:“那裴婕妤觉得会是谁在陷害你?”
舜华垂下眼帘,心中也是千丝万缕。那个木盒会在含章殿内室里被搜出,便证明放此东西的必定是自己的身边之人。而向来在她身边近身服侍的只有繁枝与墨染以及沈姑姑三人,其他的宫人一般都只是殿中伺候或在内室外行廊侍奉。她如今怀有身孕,行事格外小心谨慎,能够单独进入内室的人并不多,而且能够将木盒放到榻下的机会更加少之又少。
墨染?繁枝?还是沈徽姑姑?这三个人都是她不愿意去怀疑的人。沈徽姑姑是陛□边拨来的人,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不过凡事没有绝对,自己不能就此认定她没有一点。繁枝,自获封便一直伺候自己在身边,经过了这许多事,并未现她有何异心,且自己待她向来不薄,也承诺她日后若有能力,定会给她找户好人家,她有何原因要背叛自己?而墨染,是她最不愿意怀疑的人,那样心直口快、嫉恶如仇的傻丫头,会是那叛主之人吗?
一时间,舜华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却始终想不通究竟谁会在自己的寝殿内放入这个藏有“厌胜之术”,致命的小木盒。
她抬眸看了一眼侍立在旁,一脸担忧的沈徽姑姑,今日因是陛下夜里急召她到宣室殿内面圣,她只携了沈徽姑姑同行,而繁枝与墨染皆留在含章殿内。
留在含章殿内?突然,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感觉真气已耗尽~~~终于码完~~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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