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诩因为“巫蛊”一事大动肝火,又闻前线王庆安、钱忠国两支军队皆被匈奴所破,一时心情郁结,急火攻心,竟也病倒了。
奕诩登基数年,一直龙体安康,从未有过大病,如今骤然病倒,自然弄得后宫中人心惶惶。
皇后被废,奕诩卧病,未央宫中一时无主。东宫太后最近两年身子也大不如前,已无心力再操持治理未央宫,于是,赵夫人由奕诩授意,再次获得掌管六宫的权力。
上一次她掌权,是因为皇后被禁足,被奕诩授予暂代皇后治理六宫之权,然而朝中皇后一派的大臣数次上奏章,指责她名不正言不顺,有违礼制。
如今皇后已然被废,她赵芷汀是宫中品秩最高的妃嫔,出身高贵,且侍奉陛下已久,又兼曾经有过掌权的经历,这一次被奕诩委以重任,治理六宫,谓顺理成章,朝中再无人有异议。
虽然赵夫人如今没有身孕,但是后宫中巴结攀附的人仍趋之若鹜,冯婉仪等人更是时时以她马首是瞻,一时间,竟也当真有了几分皇后的架势出来。
但却不是所有人都买她的账,姝娙娥便是这最例外的一位。
赵夫人向来以温柔贤惠著称,在后宫极少树敌,除了皇后以外,就只有姝娙娥这一个例外,不过这也不是赵夫人的原因,姝娙娥乖张跋扈,宫中人人皆知。但这一次,宫中妃嫔却是难得的向着姝娙娥。
奕诩既然病了,身边总少不了人侍奉汤药。平日里不得宠的,难得见到陛下圣面的,当然不愿错过这难得的,在陛下跟前露脸以及表现自己贤惠的机会,日日都候在宣室殿内,只盼着能在陛下跟前伺候着。其他的妃嫔自然都不肯落于人后,亦是纷纷见天都往宣室殿去。
这日,奕诩由赵夫人伺候着,用完了药,在寝殿里歇下了。众位妃嫔仍是到宣室殿里守着,都不肯离去。最后还是赵夫人放话了,人太多反而碍着陛下歇息,命这些妃嫔皆早些回去。
姝娙娥扶着肚子,坐着宣室殿内,听了赵夫人的话,只勾唇一笑,并不为之所动。
赵夫人神态端然,劝道:“娙娥妹妹如今大着肚子,不宜劳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本宫伺候着,妹妹不用担心。”
姝娙娥柳眉微挑,凤目流转,一壁抚着涂着嫣红丹寇的指甲,一壁曼声道:“赵夫人如今的架势,端的如同皇后一般。如今陛下不适,妾身自然要候在宣室殿内,这是妾身对陛下的一片心意,怎么赵夫人这都要替妹妹代劳了?”
姝娙娥这话说得极为大胆与讽刺,意指赵夫人如今还不是皇后,却仗着手上有几分权力,开始打压别的妃嫔。
其余的妃嫔闻言,此时也都不愿离开,她们来了宣室殿几天了,次次都被赵夫人挡在寝殿外面,只有赵夫人自己以在里面伺候着,博得陛下的好感,而她们的关心都被无视了。前几日她们便对此事微有不满,但如今未央宫中乃是赵夫人掌权,她们也说不得什么。此时有姝娙娥出头,她们自然得看戏。
听了姝娙娥的话,赵夫人并不着恼,只是宛然一笑,温声道:“娙娥妹妹哪里的话,本宫也是为了妹妹的身子着想,且陛下将将用完药,已经歇下了,妹妹候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早些回去休息。若是真有心,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妹妹你说是也不是?”赵夫人的脸上仍旧是惯有的温柔浅笑,话里话外都暗含讥讽,她最惯常的手段便是如此,以柔克刚,绵里藏针。
姝娙娥向来在她面前都极为不敬,如今她既已掌权,面对姝娙娥的挑衅,自然不会一笑置之,便是故意要拿势压她。
舜华只伸手轻轻地抚着小月复,神色淡然,这宫里面的女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哪一日少了这些明争暗斗,那才奇怪。
姝娙娥的媚眼一飞,缓缓道:“赵夫人说得不错,如今你才是这最有心的一位,妹妹们的心意自然是比不了。只是……”她说着勾唇一笑,“也不知道姐姐的心思都是用在了什么地方?”
赵夫人脸上笑意不变,从容道:“本宫的心思自然都是用在了侍奉陛下与治理六宫之上,这都是本宫应尽之责,倒是妹妹如今怀着身孕,委实不宜太过用心。”
姝娙娥冷哼一声,扶着肚子站起身来,媚眼一挑,“多谢姐姐关心,妹妹有些累了,便先回去了。”
她一走,其他的妃嫔见今日是没机会再见到陛下圣面了,于是纷纷离开。
如今皇后被废不久,中宫刚刚悬空,两位宠妃便立即唇枪舌战,硝烟弥漫,看来这凤位之争,已然彻底拉开了帷幕。
奕诩这一病,便是数日。半月之后,前线传来消息,靖阳一战,共有三名将领,率领三军,惟有宁殊这一支军队势如破竹,长驱而进,直捣匈奴黄龙,斩首虏数千人,大获全胜。而其他两支皆是无功而返。
奕诩见宁殊胜利凯旋,之前的郁结不由消了不少,心情这一畅快,病便好了大半,待到宁殊率兵回到长安之时,奕诩的身体已然大好了。
当日,宁殊入宫面圣,奕诩龙颜大悦,当即赏了他黄金千两,且赐封长陵侯,食邑三千户。
弟弟打了胜仗,且因功封侯,姐姐自然也随之增光,舜华在未央宫中的地位愈加巩固,她和掌权的赵夫人,以及最得圣宠的姝娙娥,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最有实力争夺凤位的三位竞争者。
裴宁殊回宫后,特意到含章殿内看望了舜华。
舜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宁殊,看到他那张经了风霜,愈加成熟的脸,不由得眼睛酸。在外行兵打仗,尤其是塞外那种条件艰苦、环境恶劣的地方,自然是风餐露宿,人也清瘦了许多,但是,从他那越坚毅的目光中以看出,经此一役,他已然从一个沉默寡言的俊美少年,成长为了以独当一面的一军将领。
“这段时间,你在塞外辛苦了。”舜华看着他关切道,“身体还好吗?”
谁知宁殊一反常态,嘴角竟挑起一抹极为难得的弧线,笑道:“我很好,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是舜华第一次看到他笑,她不由有些惊异,问道:“你喜欢打仗?”
宁殊深邃如湖水般的眼眸亮如星辰,含着从前从未有过的锋芒,淡然道:“在战场上,我才能真正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这句话看似深沉,但对他而言,却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感受。
他自幼丧母,父亲又有着另外的家庭,他与那个家格格不入,从未感觉到家的温暖,且他生来便不知道何为痛觉,旁人都觉得他是怪物,他是在别人鄙夷而又畏惧的眼光里长大的。这世界上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没有意义。家族被灭,被楚王所救,乃至被安插/入宫,其实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并不在乎。
然而在战场上,他才真正明白上天为何会给他一具不怕疼痛的*,因为一个不怕死不怕痛的人,以令任何人胆寒!他孤军深入敌军,直取敌军将领首级,当追随他的所有士兵都为他振臂高呼时,他的心中终于有了强烈的震动,仿佛在那一刹那得到了开悟,明白了自己的使命,宛若再生。
舜华自然不会明白他如今的感受,只是见他竟犹如月兑胎换骨一般,整个人虽然沧桑了些,但精神气却极好,心中也为他高兴。
因着与匈奴之战,初战告捷,又近新年,且宫中高位的妃嫔不多,奕诩一时兴起,大封六宫,所有低位的妃嫔皆获得晋封。
韦美人晋为容华,为一宫之主,赐居永和殿。冯婉仪被晋为美人,余才人与月才人同晋为充依,与冯婉仪同时入宫的周少使及陈顺常则分别晋为良人与少使。
之后的几个月里,舜华与姝娙娥因为有着身孕,不能侍寝。后宫中,最得陛下宠幸的便是赵夫人、冯美人及月充依三人。
虽然宫中明争暗斗从不间断,但舜华向来小心谨慎,因此月复中皇嗣一切安稳,并未有过什么波折。而姝娙娥虽张扬跋扈,招人嫉恨,但因着奕诩的特别爱护,太医局、少府内以及昭阳殿内的宫人内监们伺候得格外当心,也一直安安稳稳的,并未出什么意外。
转眼舜华与姝娙娥的肚子都已过九个月了,临盆之期渐近。
姝娙娥比舜华早怀上皇嗣约莫半个月,因此她的临盆日按理说要比舜华早那么十天半个月。如今舜华都已有九个月了,她那边应该是随时都有能动了。因此奕诩特别安排了一名擅长妇婴科的江太医在昭阳殿内随时照料着。
这些日子,整个未央宫中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姝娙娥和舜华的肚子上,猜测着同一件事情,她们之中,是否会有人生下有着极高地位的皇长子?
作者有话要说:让妹子们久等了,抱歉。
作者君卡文卡到哭,写了整整一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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