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顾陡然发作,疾言厉色,绡儿跪在阁中棕红宣州地衣上,浑身颤抖,勉强笑道,“娘子,奴婢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今日永安宫中玉真公主在宴上惊厥,八公主姬华琬第一个出口指出自己头上戴的是“黄金蝴蝶簪”,又在自己辩白之后失口露出惊讶神色。永安宫中的人都不是傻子,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看着姬华琬前后变幻的神色,这位公主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都已经肚明于心。
“不明白么?”阿顾扬眉淡淡一笑,神色清淡,眸中饱含讥诮,“没关系,我慢慢说给你听!”
“今天在我跟前服侍的本该是绫儿和罗儿,结果罗儿早上闹肚子不能上前,方由你代了顶替上来。於飞阁的饮食一直由你和绨儿负责,你做手脚很容易。那支黄金蝴蝶簪虽是绣春取了替我簪在头上的的,但最初建议绣春姐姐给我择那条鹅黄六幅裙的却是你,也是你捧着妆奁盒给绣春挑选,你特意将这支黄金蝴蝶簪放在上头,绣春姐姐瞧着这支簪子和我今日的裳裙相配,才择了这枚黄金蝴蝶簪。”阿顾悠悠解说的声音在阁中回荡,望着跪在殿中的小侍女,声音轻柔中带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伤心,“为了让我戴上这枚簪子出现在玉真公主面前,你们也算是煞费苦心。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绡儿,你我虽相识未久,但自你到我身边后,我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算计我?”
她的话音素来糜软,今日却特有一种清冷之意,绡儿听的腿脚一软,伏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哭泣道,“奴婢知错了,娘子,饶了奴婢一次吧!”眸中眼泪缤纷而下,“奴婢不是有心的。”
“昨儿个奴婢去御膳房取糕点,回来的路上被八公主身边的人截住,拿奴婢的阿娘逼迫奴婢……奴婢实在没有办法。奴婢是罪奴出身,亲生阿爷因事入罪,奴婢和阿娘母女一并被没入宫中。八公主将奴婢阿娘握在手里,奴婢没有法子,这才听了她的。”她面上一片泪流,抬起头,望着阿顾情真意切道,“奴婢不知道玉真公主的事情。奴婢本以为,这不过是八公主的一个小小恶作剧,让娘子吃个小亏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如果奴婢事先知道,奴婢是一定不会做的。娘子,娘子,”绡儿挺直起身子,额头声声叩在殿中地衣上,“奴婢知道错了,您就饶了奴婢吧!”
绫儿立在身边,面上先是因着绡儿的背叛露出惊愕之色,听了绡儿此时的恳求,渐渐的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阿顾坐在炕上,微微仰起下颔,逼回了眼中闪烁的泪花,“哦,是么?”
自己少时孤苦寂寞,便分外珍惜身边的人。自回到宫中,与阿娘相认之后,身边服侍的人也多了起来。无论是外祖母,阿娘赐下来的人,还是自己挑中的、又或是宫中尚宫处送过来的小宫人,自己都尽了力善待。太极宫后分给自己的六个小宫人中,纱儿活泼,罗儿细致,绢儿灵慧,绨儿温柔,绫儿娇憨,绡儿沉稳,每一个人都各有好处。她善待她们,也相信这些小宫人会努力回报自己的善意,却没有想到,到最后,竟会遭受绡儿如此背叛。“你是当你自个儿是傻子,还是我是傻子?”她冷笑出声,“八公主素来和我不合,她费了这么大工夫设计,难道会只是小小的恶作剧?你既已然做出这般事来,如今再说这些话,又有个什么用?”
“绫儿,”她大声吩咐道,“命阁中所有人此刻都到正屋来。”
绫儿听得她的吩咐,浑身一震,忙屈膝应道,“是。”
阁中粉色珠帘微微动荡,过了片刻,於飞阁中上下人等一一都进来,在堂间等候。碧桐进了内室,朝着阿顾行了礼,唤道,“娘子,人都到齐了。您也出去吧。”
阿顾捧了手中的枸杞红枣茶,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望着碧桐,开口吩咐道,“碧桐,我喉咙有些不舒服。你是我的大丫头,就替我跟她们训话吧!”
碧桐面上闪过愕然神色,声音带着几分抖索,“娘子,奴婢不行的。”
阿顾笑盈盈道,“不就是说几句话么?有什么要紧的。就像你伺候我盥洗、梳头,纵然动作慢些,我总是肯等你的。”她扣在手中雪白刑瓷盏上的涂抹了蔻丹的指甲像凤仙花一样绽放,望着碧桐若有深意的笑着,“碧桐,你要记得,两位姑姑和金莺姐姐是皇祖母给我的,绣春姐姐是阿娘放在我身边照顾我起居的,代表着两位长辈对我的爱护之意,我自然十分尊敬。但只有你,是我亲自要进宫里来的!”
碧桐怔了怔。抬头望着阿顾,看着阿顾黝黑清冷的荔枝眼,顿时明白了阿顾的意思。
所谓“长者赐,不敢辞。”因为太皇太后和丹阳公主的缘故,陶、赖两位姑姑和金莺、绣春两个大丫头在於飞阁中地位颇高,阿顾平日颇为尊敬这几个姑姑和大丫头,但她仍然不希望自己的於飞阁完全由她们掌握住,希望属于自己嫡系力量的碧桐能够掌握一定的话语权。赖姑姑平日里除了调养阿顾身子,不管闲事,陶姑姑和金莺、绣春两个大丫头平日做的滴水不漏,这一次在蝴蝶簪事件上却都出了差错,陶姑姑和金莺被八公主用了法子调走,绣春掌管阿顾的妆奁首饰,却没有记住所有首饰,以至于将遭祸的黄金蝴蝶簪插上阿顾的发鬓都不知道。娘子希望自己把握住这次机会出起头来。
明白了阿顾的心思,碧桐便屈膝应道,“是。”郑重道,“奴婢定会尽力的,娘子请放心就是了!”
阿顾朝碧桐一笑,“咱们出去吧!”扶着碧桐的手走出次间。
堂间四扇落花流水屏风后,陶姑姑和金莺、绣春领着一众小宫人立在阁中,面上神色都不是很好看。因着太皇太后和公主信重她们这些人,这才将她们放在顾娘子身边,指望着她们在顾娘子不知宫中事的时候扶助着顾娘子,不至于在宫中吃了亏去。这次阿顾身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们几个却都没有防止住。陶姑姑和金莺在顾娘子遭人算计的时候却被人给调了出去,不在顾娘子身边服侍,绣春更是亲手给顾娘子戴错了犯事的簪子,正自心思起伏不定,忽听得内室珠帘微微响动,碧桐扶着阿顾出来,服侍着顾娘子在阁中上首雕花罗汉床*上坐下,这才回过头来,上前几步,抬起头来,笑着问道,“大家都到齐了?”
陶姑姑等人应道,“是。”
“那便好,”碧桐微微一笑,开口道,“今儿娘子命大家前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当着大家处置。”她立于殿阁之上,面对众人侃侃而言,头抬得高高的,阁中小宫人们都都发现了碧桐今日的不同之处。她神情已不再如从前一样内敛,对着一众人等说话也是落落大方,面上的光彩已经不同于往日,自信耀眼。
於飞阁中的几个宫人,金莺出身太皇太后宫殿里,绣春则是公主身边出挑的人,二人都是在宫廷之中日子过的久的,对于宫廷一应规矩纯熟无比,吩咐小宫人做起事来也无可挑剔。相比之下,碧桐只是个二等,虽得娘子信重,却是从乡下来的,土里土气的,光彩比诸金莺、绣春两个要黯淡的多。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一些不足,平日里十分低调,待人和气,并不在於飞阁中要强,今天却忽然站了出来,站在殿前代表小娘子向着阁中所有人训话,显得十分自信,仿佛身上泛出一种特有的光彩,让人不敢逼视。
“……今儿永安宫中发生的事情大家也都听说了,绡儿联合於飞阁外的人陷害娘子,幸得娘子机警,才没有让那人得逞了去。但绡儿这等行为,已经是让娘子十分恼怒。”碧桐侃侃道,淡淡的目光掠过下面阁中众人,
“咱们娘子居于宫中,虽非皇家公主,但也是深受太皇太后和公主宠爱的人,就是在这於飞阁中,对着奴婢一向也十分宽厚。娘子也不求你们有多能干,只要求一样:便是绝对的忠心。在哪座山,唱哪支曲儿。若是连这等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如同绡儿这般,吃里扒外,就不要怪娘子不记得主仆情分了!”
绡儿跪伏在阁中地衣之上,眸光呆滞,面容惨淡,听到这儿,忽然爆发出绝望的色彩,挣月兑了人,在殿中“砰”的一声跪下,拼命叩头道,“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只是奴婢着实没有办法呀!”
阁中一众小丫头被碧桐训了一通,本自心中惶然,听得绡儿凄厉的求饶声,心头一震,面上都露出复杂的色彩。
碧桐上前一步,走到绡儿面前,微微一笑,“绡儿,这世上有些事情,做错了便是错了,没有宽恕的余地。娘子惯来心善,你遇到了难处,若是私底下向娘子求了情,便是再难,娘子能不为你设法不成?可你偏偏没有这般做,而是按着那人的吩咐陷害娘子,可见你心中根本没有娘子这个主子。当你做下这事的时候,已经是没有法子回头了。”
绡儿无言以对,瘫软在地上哭道,“奴婢没有法子。”
碧桐淡淡笑道,“你为了你的阿娘,不惜陷娘子于险境,这是你的苦处,娘子不怪你。”
绡儿猛的扬起头来,一双眸子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十分明亮。
“但你既然如此做,娘子便必须对你做出惩罚,以慑於飞阁上下,对众人做出警告,免的宫中旁人以为娘子是个好欺负的。娘子也没有法子,你也别要怪娘子!”说完回头看了一眼阿顾,阿顾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碧桐便添了信心,回过头来,“将这个背主贱婢架出去,责打二十板子,送回到沈尚宫处,便说绡儿聪慧,咱们於飞阁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请沈尚宫另行指派她处。”
阁下两个粗使婆子大声应道,“是。”架着绡儿出了殿。
於飞阁中众人神情惨然,绡儿年纪虽小,但禀性聪慧,若是好好在於飞阁伺候着,他日未必不能成器。只如今被这样子送回到尚宫那儿,这辈子怕是没有将来了!但绡儿既然做出了背主之事,阿顾自然不能继续用她,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不一会儿,外头便传来板子击打“噗噗”的声响,绡儿尖锐的哭喊声高昂的响起来,渐渐的低落下去。
“姑姑,”碧桐在外头的责打声中笑着朝陶姑姑道,“这回这事,除了绡儿这个恶婢,阁中旁人虽然不知情,但姑姑您统管着於飞阁的事儿,金莺姐姐掌着咱们这些丫头,终究也有失察之罪。小娘子体着两位这些日子照看之情,罚两位半个月月俸,两位觉得如何。
陶姑姑低头苦笑,论起来,她和金莺是太皇太后指过来的,在小娘子身边地位颇高。碧桐往日里只有在自己面前应声景服的份,哪里敢大声说话?但这一次她们确实犯了错,碧桐又是代替小娘子发话,只得对碧桐低了头,应道,“奴婢知错认罚。”绣春也应了降一等、责打掌心,罚俸三月的责罚。
阿顾坐在上头,瞧着阁中人众面上畏肃神情,心情一时也有些凄淡,低头瞧了瞧自己手中捧着的暖暖的枸杞红枣茶,忽然间无比的怀念起东都的无忧岁月!
永安宫偏殿帷幕低垂,内间龙凤纹帐施雕屏樱草卧榻上,玉真公主坐卧于其上,休养了一个下午,她的神色已经好转了许多,此时只着了一身寝衣,神情闲适,“……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阿娘何必还放在心上?”
“哼,”太皇太后回过头来,面上犹自带着不愉,“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为娘这般是为了谁?这宫中总有些魑魅魍魉,一心挑事,让人不得安生。”
玉真公主道,“往事我已经忘的差不多了。其实今日见了这蝴蝶簪,也算不得坏事。有些东西终究要面对,才能真正放下的!”思及今日永安宫中的旧事,一双柳眉皱了起来,“只是,这八娘——”
“那个蠢货……”太皇太后,眉毛一扬,声音扬了起来,“被她父皇给宠坏了,既不聪明,也没有一颗良善心肠。之前我还想着,到底是自个孙女儿,费力教上一教,也能让她日后过的好些。如今看来,竟是蠢的令人发指。其实人蠢一些,爱争强好胜些虽然不好,也没甚大关系。让人心凉的是:她为了设计阿顾,不惜让你犯心疾,置你这个嫡亲姑姑的身子安康于不顾。小小年纪心性便这般薄凉,当真让人心寒!是再也教不好的了!”
玉真公主唇角微微一欠,“皇兄当年疼宠八娘没有分限,却将八娘宠坏了!若皇兄在九泉之下,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变成如今这幅心性,也不知道是否后悔?”她转头看向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神情不展,眼角眉梢有一丝别扭,“怎么?阿娘这是还有几分怜惜八娘?”略一沉吟,已知其心,“哦,阿娘难道觉得八娘暗自里设谋,让我犯了心疾,固然不是个好的。但阿顾事前明知八娘的谋算,却借势而为,顺水推舟,虽让八娘的坏心大白于众人面前,却也没有将我的身子放在心上?”
太皇太后没有说话,但面上神情已经说明一切。
玉真公主扑哧一笑,“阿娘你着实对阿顾太苛了!我信阿顾确实不知道我见了蝴蝶簪会犯病这回事。八娘自幼在宫中长大,知道此事不难;阿顾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刚刚回来不过小半年功夫,从前从没见过我这个小姨,如何能知道我素有心疾的事情?再说了,”她的脸微微沉肃,“你女儿痴长了这些岁数,虽一事无成,自问还有些识人看人的本事,八娘表演十分拙劣,让人一眼看透;阿顾委屈辩驳的话语,虽不见得假,但也见不得真,倒是最后留下来和我道歉的时候,是不可能假装的。我可喜欢着这个外甥女,母后,你可不许给阿顾脸色看!”
“好了,就你贫,”太皇太后瞪了她一眼,伸出指头,按在女儿的额头一推,“瞧你把母后说的,像个怪阿婆似的!你虽是我亲生女儿,留儿也是你阿姐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难道就不疼她?”她顿了顿,望着玉真公主又问道,“只是,你真的不怪阿顾一分半点儿?”
玉真公主扬眉一笑,“怪她作甚!她是姐姐唯一的女儿,单只凭这一点,我就舍不得怪她!再说了,我瞧着她也不是个傻的,若是当真之前知了此事,必会暂退一步。毕竟,想要揭穿八娘,日后有的是机会。但说是伤了和母后的情分,便是再堆个十个八娘进去,也找补不回来。在这座太极宫中过日子,若是心思真的完全纯善,只怕还没长成,坟前的青草就堆的比人高了!阿顾身份尴尬,若再不长些心眼儿,又如何过的下去?之前我在华山观听说了阿顾被找回来,心里还担心着,阿姐性子纯善,若阿顾也随了她阿娘一般,可要怎么办呢?今个儿见了阿顾,倒是放了些心。阿顾瞧着虽然身子骨弱了点,但心思灵巧,却是比她阿娘强了不少!”
梅姑姑到了殿阁帘下,望着寝殿中亲昵的母女,唇角翘起舒和的笑意。
太皇太后觑见了,唤道,“梅娘,进来吧!”
“有什么事么?”
“太皇太后,十三公主,”梅姑姑谦恭的朝着两个主子行了礼,“顾娘子的於飞阁那边传来了消息……”
太皇太后听完了於飞阁中刚刚发生的始末后,面上方显出淡淡微笑,“阿顾这趟事倒还有些魄力,倒比她的阿娘值得造就些!”
“是呢!”玉真公主笑道,“这丫头行事倒有几分像我!”
“像你这个混世魔王就糟了!”太皇太后瞪了小女儿一眼,“你和你阿姐两个已经操碎了我的心,我只盼着她乖巧点儿,别和你们两似的,胡七乱八的!”
“我哪有胡七乱八的。”玉真公主驳斥道,“只是这天下的男人都太脓包,没有一个真正的好男人,我看不上罢了!”又评点道,“到底手软了一些,似这般叛主刁奴,就该乱杖打死作数,以儆效尤,才能震慑的住人,日后不敢再犯错!”
“到底是六公主的女儿,”梅姑姑在一旁笑着道,“虽然比六公主已经是能立的起来一些,还是继承了六公主的善良心软。日后太皇太后和十三公主—今儿时候不早了,玉真公主该安置了,奴婢也伺候殿下回寝殿安睡吧!”
鲜血淋漓的绡儿被送到尚宫面前,沈尚宫笑容满面的回了於飞阁宫人的话,转过头来就将脸面板的如寒霜一样。“将这个贱婢丢进杂间去。”
绡儿在冰冷的屋子简陋的床板上醒过来,见到面前一张眼睛哭的红肿的像核桃的脸,生母安氏怜惜的看着她,用清水沾湿的帕子擦拭她的脸颊,见到她睁开眼睛,欣喜唤道,“囡囡!”
“阿娘,”绡儿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意,“你回来了。”
安氏点了点头,“你的事情没有办成,八公主大怒,回去便发火要处置我,好在贵太妃及时赶到,训斥了八公主,把我给放了回来。后来太皇太后派去的人也严厉惩罚了八公主,把她给禁足起来管教。”
“你这个傻孩子!”她看着形容惨淡的女儿,哭着道,“阿娘都这么大岁数了,早就活够了,便是真就这么去了,也不过是去见你阿爷,你还小呢,你怎么这么傻呢?”
绡儿背上依旧火辣辣的疼痛,唇角却泛起一抹清浅满足的笑容,“绡儿不悔,只要能够让我们母女团聚,女儿便是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安氏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嗫嚅半响,终究哭着道,“到底是主仆一场,顾娘子怎么就如此狠心呢?”
“阿娘,别这么说。”绡儿面色惨白,却挺着背道,“终究是女儿犯了错。今日之事,若是八公主得逞,顾娘子怕就糟了太皇太后厌弃。虽说性命大致是无碍的,可她一个小娘子,若没了太皇太后作靠山,在这宫中如何待的下去?我犯下如此大错,如今能留的一条命已经是不错了。”她抬头望着安氏,“只要能和阿娘安全团聚,绡儿什么都不怕!”
公主站在小窗之外,拭去了腮边滚落的泪滴,悄悄退出去,吩咐道,“圆秀,你找个法子,去太医院取点跌打药给安氏送去。”
圆秀蹙眉,“公主?这……”
“听我的话,”公主提高了声音,“怎么,难道本公主的话指使不动你了么?”
圆秀低低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公主蹙了蹙眉头,“留儿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这一次,怎么做的这么不留余地呢?”
朱姑姑皱了皱眉头,不是很赞同公主的话语,劝道,“公主,老奴倒觉得小娘子这次做的也不算错。您如今瞧着绡儿母女是可怜,可公主想过没有,若是她当时得逞了,玉真公主因着小娘子的簪子出了事儿,小娘子如何承担的起责任?”
公主想到朱姑姑提起的场景,脸色一白,“我如何不心疼留儿?可是我希望留儿做个心地善良的人!”
清晨的寒雾一分分的散去,太阳高高升起,照在太极宫飞翘的檐角上。阿顾往观云殿过来,“阿娘,你早膳用的可好?”
“好。”公主道,“留儿,你这么早到阿娘这儿来,可是有事么?”
“瞧阿娘说的,”阿顾嘟着唇道,“我平日里不是常到你这儿来,咱们再一块望阿婆的永安宫请安么?”提到永安宫,她面上的神色带上了一点忐忑,问道,“阿娘,玉真小姨现在怎么样了?你知不知道。”
公主心神有些不宁,于是淡淡答道,“你玉真小姨如今已经是见大好了。昨日其实也并不是特别严重,睡了一个晚上,也就基本缓过来了!”
“那我就放心了!”阿顾吁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若是那一日小姨当真因为我的缘故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后悔了!”她唇边扬着一丝微笑,望着公主面上奇异的神情,不由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阿娘,你这是怎么了?”
“留儿,”公主道,“你可知道,昨儿个晚上,掖庭那边传来消息,绡儿那个丫头昨天晚上发了高热,要不是太医去的及时,怕是已经救不回来了!”
阿顾面上的笑容慢慢的淡下来,面无神情的问道,“哦?是么!”
“留儿,”公主沉声道,“我一直希望你做个心怀慈悲的人,凡事多留一些余地。什么时候教过你,做事这般的狠了!”
阿顾身子微微一僵,立在当地顿了一会儿,方问道,“阿娘,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昨日受了大委屈,你恼绡儿那个丫头,也是正常的。”公主眉宇间闪过一丝怜惜之色,“但那丫头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虽然这次做错了事情,却也是为了救生母,被八公主逼的没法子。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阿顾低下头,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泛凉,淡淡问道,“哦,那么,依阿娘的意思,我该怎么做呢?”
公主没有察觉她声气的不对劲,颦着眉头继续教诲,“留儿,佛经说的好:当爱众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做事当柔和一些。绡儿这丫头判主,确实该罚。可是她也有情有可恕处。你既命人送她回沈尚宫那里,又何必狠狠打她那二十板子?退一步说,哪怕里打了,也该送些伤药过去。若她当真因此殒命,你心里……”她絮絮教诲,还待继续说下去,看见阿顾眉宇间淡淡的抑色,不由愕然顿住,“留儿,你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阿顾冷笑,“阿娘,我被恶人陷害,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怜惜于我,反而心疼一个区区宫人,究竟我是你女儿,还是她是你女儿?”
“留儿,”丹阳公主面上闪过一丝震惊之色,伸手握着阿顾的手腕,嗔道,“你再胡说什么?”
“我如何胡说了?”阿顾猛的将公主的手腕挥开,别开头去,口不择言,“那绡儿胆敢勾结她人加害于我,我恨不得将她给杀了。如今只让打了她二十板子,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啪”的一声,阿顾的面颊被打的偏过头去。公主震惊的站了起来,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看了看阿顾泛红的脸,红了眼圈斥道,“人命岂是你能这样轻忽的?留儿,你好好的怎么成了这幅模样,你给我好好抄二十遍佛经,也算是定一定心性!”
阿顾捂着脸,倔强的坐在原地,眼圈儿渐渐红了,“你爱抄佛经,你自个儿抄去!”转身推着轮舆前行,“碧桐,咱们走!”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家的网络昨儿被打雷劈坏了!劈坏了!劈坏了!泪!找人报修了,维修的还没上门。
昨儿晚上过了一个晚上没有网络的日子。好痛苦!这章是蹭邻居的网络发的。我用手机上了下*。瞅见叫加更的……今天这章多给了一两千字,大家就凑合吧!
八公主本来是想出给太皇太后一道选择题:玉真公主or阿顾?
实际上她给出的选择题是玉真公主or自己。太皇太后在她的名字上画了一道鲜红的红叉。
她悲剧了!
再补充一下昨日蝴蝶簪的细节:阿顾察觉到於飞阁不对劲,前往太妃那儿求助。太妃自己也是去了东都十年的,不大清楚这些年长安发生的事情。所以请了老仆傅姑姑出来。这傅姑姑前面提过,是梅妃旧人,太妃去洛阳之后一直留在宫中,太妃回来后过请沈尚宫重新要到自己宫中来。可以想象这些年梅妃旧人在贵妃主宰的宫廷中过的日子肯定不大好。傅姑姑自然希望阿顾给予贵妃一系的八公主难堪。因此她告诉了阿顾玉真公主厌恶黄金蝴蝶簪,却隐瞒了玉真公主见了簪子会犯心疾的重要信息。阿顾如果知道这个,可能会直接放弃这次机会,因为对付八公主有的是机会,但玉真和自己有天然血缘联系,本来彼此就容易互起好感。没有必要。因为报复八公主害了玉真,同时很有可能得太皇太后的厌弃,非常不符合阿顾的利益。#宫廷斗争毎一个下人心中都有一本书啊#
丹阳公主和玉真公主这对姐妹挺有意思的,同时是阿顾对绡儿的惩罚,玉真公主认为阿顾做的还不够狠,应该索性打死作数,以儆效尤;丹阳公主认为阿顾做的太过了,应该罚的轻一点儿。同父同母的姐妹,为人处事完全走两个极端。
其实我现在写到这里,也觉得,丹阳公主肯定是太皇太后怀孕的时候因为被丈夫冤枉软禁关押常日心情悲苦,导致女儿在月复中脑门发育被夹了!一定是这样,对!不然无法解释彪悍的大周是怎么养育出这么一个嫡公主来的!
ps:这两天写玉真公主,脑海都在过小剧场:
阿顾:十三姨。
黄飞鸿:十三姨,哪儿哪儿呢?十三姨在哪儿呢!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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