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里一絲光線都沒有,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在黑暗中看到。更重要的是,這雙眼楮竟有些似曾相識,一下子就把我的意志給擊倒了,于是我的手漸漸松了開來。
但她沒有逃走,依然停在我的身上,幾乎全身都倚靠著我。
我又摟住她的肩膀,這一回的動作非常輕柔。我甚至還能感覺到,她的眼楮正在看著我,似乎有些迷茫,她在渴求幫助。
于是,我把頭低下來,用極其細微的聲音說︰「你是誰?」
雖然聲音輕到了極點,但在這黑暗死寂的走廊里,卻似乎異常清晰。片刻之後,我听到了她的回答︰「水月。」
她的聲音是那種磁石般的味道,細膩而輕碎,就好像電影里的配音。
「你叫水月?」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想要看一看她的臉,于是不等她的回答,就立刻把她拉到了我的房間里。
我模索著打開電燈,白色的光線重新照耀了房間,讓我的眼楮有些睜不開,幾秒鐘後才看清了她的臉——
天哪!居然和我剛才想象中的一樣。
就是這張臉,就像顯影液中的照片,逐漸清晰地呈現在我的眼前——她很美。
我的朋友葉蕭,我打賭你不會相信的,在幽靈客棧這種地方,居然還會有如此漂亮的女子,在深夜里撞到我的懷中。這完全是聊齋志異里的情節︰黑夜中投宿寺廟的年輕旅人,突然遇到了美麗的少女,接下去真的不敢想象,就連我自己都不太敢相信。
是的,她很年輕,看上去最多不會超過20歲,正是古人筆下描寫的那種青春韶華。一張生動的臉在我的視線里深深地烙了下來,細長的黛眉微微挑起,眼楮就像古畫軸里的美人那樣,眼楮里隱藏著無限的眼神,既有幾分懶散,也帶幾分驚慌。她生著一只小巧玲瓏的鼻子,嘴唇則緊緊地呡著,柔和的下巴線條有些微微顫抖。她穿著一條白色的裙子,在燈光下顯出一副素淨的樣子。
我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連忙放開了手說︰「對不起,我嚇到你了嗎?」
她後退了一步,靠在牆上並仰起頭,雙眼茫然地注視著我,停頓了許久才說出話來︰「我沒事。」
我壓低了聲音問︰「為什麼半夜里一個人亂走?」
「我不知道。」
「告訴我,你從哪兒來?」
這一回她不回答了,緊呡起嘴唇,那雙眼楮瞪大了盯著我,看起來很害怕的樣子。也許我真的嚇到她了,于是後退了一步說︰「你走吧。」
「謝謝。」她用最最輕的氣聲回答,然後扭過頭跑出了我的房間。
我跟到了門外,只看到在黑暗的走廊里,那身白色的裙子一閃,就不見了蹤影,甚至听不到她的腳步聲。
我在門口呆站了幾分鐘,貪婪地深呼吸了幾口,仿佛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氣味。就像放電影一樣,腦子里又過了一遍剛才發生的一切,特別是她撞到我身上的那一剎那,這種感覺讓人回味不已。
「水月?」
我輕輕念了一聲她的名字,听起來有點南海觀音的味道。再仔細想想她的臉,她的眼神,確實和小時候見過的觀音像有些神似。而且,這里距離普陀山並不遠,如果坐客船的話,大概小半夜就能到了。天哪,這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呢,我立刻打了自己兩個耳光,罪過罪過。
我嘆了口氣,回到了席子上,緩緩地閉上眼楮。
惡夢沒有再來打攪我。
在幽靈客棧的第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當我醒來的時候,晨曦正射進房間,照射在我的眼楮上。我從席子上爬起來,打開了窗戶,昨晚的雨已經停了,空氣中還充滿著濕氣,我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向窗外眺望出去。
我見到了大海!
葉蕭,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昨天晚上丁雨山說得沒錯,這里的景色確實美極了。讓我如何形容這片海岸呢?它美得極有個性,美得與眾不同,與周圍獨特的環境渾然天成,簡而言之,這是一種荒涼之美。
大海就在離我幾百米遠的地方,一片荒涼的山坡腳下,生著一堆黑色的礁石,海浪正拍打著礁石,濺起白色的浪花,昨天晚上我就是听著這海浪聲入眠的。雖然是夏天,但窗外卻見不到多少綠色,只有一些青苔和荒草,還有就是大片低矮的灌木,或許,也只有這些物種,才能在充滿鹽分的土壤和海風中生存。
說實話,這里是一個適合人靜下心來寫作的好地方。在這幾乎與世隔絕的環境里,面對著獨特的美麗景色,擺月兌塵世的喧囂和牽掛,心無雜念地听著海岸濤聲寫作,這是多少作家夢寐以求的境界啊。葉蕭,從現在我決定,不論是否完成關于木匣子的使命,我還要在這里住上兩天。
在我作出決定以後,便拿出了手機想要和你通話。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這里手機竟然沒有信號。真奇怪,西冷鎮這麼富裕的地方,覆蓋手機信號應該很容易的,怎麼會沒有呢?難道是海邊有什麼電磁干擾?
我又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這房間,找不到任何電話線的接口,只有一個電源線插頭。只要有插頭就好,我從旅行包里拿出了筆記本電腦,並插上了電源。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筆記本電腦剛一打開,只見電源燈亮了一下,然後就听到電腦里傳來一陣清脆的響聲,電源燈立刻就暗掉了。
糟糕!我又重新試著開機,卻怎麼都開不起來,電源燈就像是燃盡了的蠟燭一樣,再也亮不起來了。我又仔細地看了看變壓器,結果聞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同時電腦里也有了這種味道。
難道是最倒霉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電壓不對而把機器燒掉了?我的心立刻就涼了。
直到這時候,我才記起昨晚丁雨山說過的話︰「不要在房間里亂插電器。」當時我根本就沒有在意,現在想起來,在幽靈客棧這種人跡罕至的地方,電壓不穩是常有的事情,如果超過了變壓器的電壓範圍,那電腦就等著冒煙吧。
再後悔也沒用了,反正這台電腦里也沒什麼重要的東西,而且是台二手貨。想到這里,我糟糕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看了看表,已經7點鐘了,我把房間的門鎖好,來到了走廊里。即便是白天,這里的光線也依然很昏暗,唯一的光源來自樓梯口。
我小心翼翼地走下樓梯,來到底樓的大堂里,在靠近門口的地方,總算開了兩扇窗戶,清晨的光線帶著雨後的濕氣照射進來,使得幽靈客棧多了幾分人間的氣息。
大堂里只有丁雨山一個人,坐在櫃台前不知道在算些什麼東西。他看到我以後,立刻微笑著說︰「周先生,昨晚還滿意嗎?」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情,剛才這里該死的電壓,還把我的筆記本電腦燒了。不過,僅就阿昌的服務來說,我還是比較滿意的,于是微微點了點頭︰「是的,我很滿意。丁老板,我想請問這里的電壓是不是不太穩定?」
「你插電器了?」他的表情立刻嚴肅了起來,「對不起,我已經提醒過你了,所有的後果由你自己負責,如果你把整個客棧的電路都燒掉,那就更麻煩了。」
听到這里,我已經不想再說筆記本電腦的事情了,于是問了另一個問題︰「丁老板,這里有電話嗎?」
「從這客棧建立的第一天起,就從來沒有通過電話。」
我已經斷絕了打電話和你聯系的念頭了︰「那這里能通郵件嗎?」
「鄉郵員不會來這里的,如果你要寄信,可以到離這里最近的荒村,那里有郵筒,鄉郵員每天都會去取信。不過,你別指望在這里能收到郵件。」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