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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四野籠罩在黑暗中的群山疊嶺,而仿佛黑暗中也浮撈著那麼一股難言的淒涼,多少愴懷縈系在君惟明的心里,他卻只能以一聲無奈的苦笑回答霍青的呢喃……。
沉緩的搖搖頭,霍青又低徐的道︰
「小子,師叔我在江湖上闖蕩一生。到頭來,把自己的獨生兒子也葬了進去。雖然,我終究還是走遍了天涯海角,手刃仇家;但這又有什麼用?我那已經到達弱冠之年的獨子還不是照樣無能復生了?我遠離塵世獨居在這窮山惡嶺里,說穿了,也只是欲籍著寂寥的歲月來仟侮往昔的殺孽!以孤苦的日子來參悟人生的因果。我常想,我那獨子是為什麼會遭到橫死厄運的?還不是因為我在外面傷生太多,雙手染滿血腥之後始招來的報應?如若我本來安安份份的,老老實實的,我那獨子一定仍會好生生的健在至今。我兒的喪命,還不全是由我替他招引來的麼?」君惟明深沉的道︰
「師叔,為什麼你又自己提起來這段傷心往事?」霍青枯干的面容蒙上一層陰霾,他道︰
「小子,我是擔心你展開報復的手段之後,也會同樣替你帶來痛苦與不安,或者,會禍及你的一些親人……」君惟明搖搖頭堅定的道︰
「以殺戈邪惡,用鮮血洗羞辱,持豪義明忠奸,仇必須報還,恨必須消彌。為了這些,師叔,我甘願以生命賠上,爭抗到底,一切犧牲在所不惜。否則,人人姑息,事事馬虎,天下豈尚有公理可存,世間豈尚有善惡之分?師叔,請不必以我為念。我已決定如此了!」霍青猛一跺腳,道︰
「也罷,孤處‘盤古山區’近六年,日夜面對著你那些奇珍異寶,修省多日,我也並末悔透什麼,甚至連一個,‘嗔’字也參不盡,你看,方才我斬絕那些人的手段,又有多少改善了往昔的習性?天下惡人如不誅除殆盡,正義一朝不得伸張,只怕我這一生也悟不透什麼了……」君惟明驚惑的一怔,忙道︰
「師叔,你老人家?……」霍青一揮手,道︰
「可能你是對的,要用行動來維護公理。也可能我是對的,應以靜思懺省來悔惡勸非……但不論你對我對,小子,你這樁事我同意你去做了。可是,卻要記得兩句江湖上最通俗的話……」君惟明輕輕的問道︰
「那兩句話?」霍青徐徐的道︰
「得放手時且放手,該饒人處便饒人!」唇角痙攣了一下,君惟明悲痛的道︰
「謝師叔賜言……」
霍青嘆息一聲不再多說。他蹲來,極為小心的運起他的功力,為君惟明解除琵琶骨及腕骨上的傷處。然後,他又在額際青筋暴漲中,奮力生生拆卸下君惟明手腳上堅厚的鐐銬,這些在別人須要很費功夫的事兒,在他來說,只不過就是瞬息間已經輕易的辦妥。雖然,在解除這些東西時,曾使君惟明感到了刮骨怞心似的痛苦。
咬著牙,君惟明在冷汗瀅浸中卻是一聲不吭。他眼看著那一條條沾染血絲女敕肉的傷處怞拔出血跡斑斑,粘著皮層的鐵鐐鋼銬被硬折斷取下,他甚至連眉頭也未曾皺上一皺。
取月兌君惟明身上的這些牢固而殘忍的束縛,霍青沒有使用任何工具武器,完全是以一雙手掌加上他本身俱有的驚人潛力來進行。他那一雙手,就宛如兩把利剪,或是,一對神鉗。
把解下的東西收擺在一起,霍青峭薄的嘴唇抿了抿,道︰
「行了,小子……你看你琵琶骨及雙腕雙深處的傷口,不但已經有些浮腫潰爛,看上去更是血糊糊,紫團團的,連骨頭的顏色也泛了褐。這幾天,小子,此等罪你可受得了。」「唔」了一聲,君惟明澀澀的笑道︰
「受不了也得受哪,師叔,你知道這由不得我,他們這樣做,我也只好如此硬挺了……」霍青愛憐又心疼的模模君推明頭頂道;
「很苦吧?」君惟明坦然點頭道︰
「當然,這些玩意弄在身上,自不是一件愉快舒適之事,比不上睡鴛鴦床來得安逸……」頓了頓,他又道︰
「病是痛到骨縫子里,扎到心上。但我除了忍,沒有第二條路走。好幾次,我都以為要受不住了,但卻仍然支持了下去。師叔,只要我抱著一個希望——一個復仇雪恨的希望,我用意志力是可以克服這些折磨的,雖然,我承認這十分艱苦.險些就失敗了……」由衷的贊賞流露在臉上,霍青道︰
「好小子,我-直看你能說能笑,完全像個沒事人一般,好像這些東西是加在別人身上似的。行,小子,你行!這種堅忍不屈的定力,全是你師父當年的本色,小子,我喜歡你!」君惟明微微一笑,道︰
「師叔,你老有如我的親尊父長,不喜歡我,行麼?」一抹欣慰的笑容綻開在霍青冷酷而僵硬的面孔上,顯得特別深刻而動人,他低聲道︰
「小子,你還被他們灌下過毒藥?你看你,臉色又青又黃,瘀腫浮紫,雙眼黯淡無神,略浮虛光,連嘴唇都帶著灰……」君惟明沙著聲音道︰
「方才我已說了,確實被他們灌下過一種‘霸王倒’的毒藥,這種毒藥不會致命,但卻會發生可怕的麻痹功能,足使任何服下此毒的人全身酸軟乏力,骨骸裂蒲如折,非但當時無法動彈,就連腦袋也沉重暈眩得抬不起來,那種光景,師叔。會使我想到被仰縛在砧板上的一頭豬——任它哀號慘嗥,卻也只好由人宰割!」霍青安慰道︰
「這個比方不太適當。小子,你是個人上之人.怎能自謂像一頭豬?真是荒唐!」笑了笑,君惟明道︰
「僅是聯想到而已,我當然不會是頭畜生,至少,我還不曾窩囊到慘呼哀號的地步!」霍青又不禁被引笑了,他道︰
「比前幾年,小于,你是更能言善道,更詼諧了……」稍微坐得舒服了點,君惟明裂嘴笑道︰
「日子苦,遭遇慘,再不詼諧點,師叔,我就只好去吊了……」目光朝橫臥在四周的死傷敵人那邊掃了掃,霍青變得有些焦急地道︰
「小子,你身上的束縛總算解除了,可是,體內中的毒藥卻是個怎樣解法?有解藥麼?」君惟明搖搖頭,道︰
「沒有?」‘霍青急慌的道︰
「這,該如何是好?」君惟明毫不在乎的一笑道︰
「他們還有四個沒死的,師叔,兩個叛逆加上兩個為首的主腦,解藥何在,這幾個人當能知曉!」霍青恍然大悟道︰
「妙極——」君惟明抿抿唇,道︰
「師叔,可否煩請你名把那四位至親好友提解過來,我有些話要先和他們談上一談!」霍青怔了怔,道︰
「在這里審他們?還是治你的內外傷勢更要緊,這些事,算是次要的,可以把他們押進洞里以後再說……」君惟明固執的道︰
「我要先和他們親熱親熱,師叔,你沒有要了他們那幾個人的命吧?」霍青的碧眸一閃,沉緩的道︰
「你以為師叔會誑你麼?」君惟明忙道︰
「不敢!」
無可奈何的走向前去,一手拎著一個,來回兩趟,霍青已將受傷之後不能動彈的金薇,馬白水,楊陵,江七等四個人提到君惟明的面前。
金薇與馬白水受到的傷害最為嚴重,金薇全身上下中了霍青十一掌,但霍青卻已大大的手下留情了,除了略略震傷,她的內腑之外,只將金薇的上下各處暈軟袕道在掌擊中趁勢拍閉,就是摔那一下相當沉重,而馬白水的胸膛上卻挨了霍青兩臂,雖則霍青僅用了五分力量,但已震得馬白水腑髒翻騰,血氣逆涌,胸骨也折斷了三根!
如今,這位「灰巾幫」的老大,就那麼一堆破爛似的躺在地下,氣息微弱,就只剩下翻白眼的份了……
楊陵也是在被霍青掌力邊緣掃帶之時受創的,他半邊身完全僵麻,直到現在,仍然血脈不順,滯緩難暢,骨頭與肉也俱似分了家,木納沉重;休說移舉.就是疼痛也都感覺不出來了……
江七,嗯,這位被霍青點中了「軟麻袕」的角色,此刻,依舊又軟又麻的趴在那里,睜著一雙乞憐哀恐的小眼,差點就要痛哭零涕了……
冷酷而寡情的朝著前面的四個人看了一眼,霍青也盤膝坐了下來,他向著君惟明道︰
「小子,開腔吧!」說著,他雙手翻飛,閃電也似的把暈迷未醒的金薇袕道解開,在金蔽一聲痛楚的聲吟出口下,這位當年武林中頂頂大名的煞手之一「大天臂」霍青已寒森森的道︰
「你醒了?」幽渺的神智開始自混池魷黑的境界里轉回,金薇才剛剛把酸澀沉重的眼皮撐開,君惟明已笑吟吟的道,
「得罪你了,金姑娘!」不待驚恐與震駭交集的金薇有所表示,君惟明又已生硬的道︰
「十年風水輪流轉,不是麼?可惜你們運道全不夠好,用不著十年,甚且不用十天,我與你們各位的風水已經轉了,嗯?」隨即展顏一笑——可怖的笑容浮現在君惟明那張。青白泛灰,又紫漲烏瘀而血跡斑斑的面龐上,他用右手姆指朝身後的山洞一指,道︰
「這就是我所說的那處洞袕,隱藏著無數奇珍異寶,我一生大部積蓄的洞袕,也是你們妄想奪取,夢寐以求,無時無刻不欲染指的洞袕,我取了一個名字,叫‘有德洞’,意思便是說明里面所藏有的珍寶,唯天下‘有德’者始能居之……」笑了笑,君惟明又接著道︰
「各位似是無德,所以不能侵佔了,而看樣子,我還算有德,是以我仍得之,也未失去!」強制著聲吟,金薇孱弱卻痛恨的開了口,語如游絲︰
「君惟明……你好陰損!」君惟明點點頭道︰
「我承認,但比不上你,也比不上你們四位中的任何一個。我是豺狼,你們就全是虎豹!」馬白水聞言奮力大叫,叫聲卻又是這般喀啞微弱︰
「好……陰詭……好狠毒……你……騙得好!」君惟明神色倏然變得寒酷,咬牙切齒的道︰
「無恥老狗,待我告訴你是怎麼回事,也要你死得甘心,暝目,再也無憾。」
君惟明的神志是深沉詭異,難以捉模的,他在那一陣無比的寒森形色之後,接著便是春風湛雪似的和霓可親,現在,他那張憔悴而血跡浮腫的臉龐上已換了另一付宛如與好友舊識于月下談心時的那等舒散安祥了。
「抱歉我方才惡劣的態度,其實,我們原都大可不必聲嚴色歷的!是麼?如今勝負俱已分明,假設我姓君的還這殷氣焰凌人的話,也末免太不夠涵養了,嗯。」金薇愴啞的冷笑道︰
「口蜜月復劍,笑面狼心,君惟明,你這一套我們是知道得太清楚了……想怎麼樣,你不妨便施展出來……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沒有什麼好說的……」君惟明點點頭,沙沙的笑道︰
「當然,我不會太便宜你們,就好像你們一直也沒有便宜過我一樣,世間的事,都應該是相對的,換句話說,有因有果,也才能循環下去,要不可就顯得太也不公平了……」
馬白水強制著上的痛苦,氣吁吁的咬著牙道︰
「有什麼手段,姓君的……你就使出來吧……可恨我們受了你的欺騙,中了你的蠱惑……你……你這天下陰毒狡詐之首!……」君惟明嘿嘿笑了,道︰
「兵不厭詐,這是武者至理,馬老,你仍要取我性命,莫不成還盼我跪在地下老老實實的引頸就戳麼?」金薇雙目怒睜欲裂,淒厲地叫︰
「卑鄙!」馬白水長嘆一聲頹然道︰
「悔不該興起那一念之仁,沒有當場取他狗命……」君惟明眉梢子微揚,笑吃吃的道︰
「老朋友,你口中這‘一念之仁’,卻令我也臉紅了,你們未曾在南松城里要我的命,可真心存恕道麼?只不過為了垂涎我那秘洞寶藏罷了,如果當時你們殺了我,還到哪里去奪取這些寶物?所以,我能活到現在更又死里月兌生,其原因不在我的智謀,自然更非各位口中所稱的一念之仁,是什麼害了你們又救了我呢?說穿了,只不過是‘貪婪’二字罷了,自古以來,可是便有兩句話,說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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