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繼續下。
葉蕭駕著車,來到了東正小教堂前,他看到雨兒正站在門前等著他。雨兒撐著傘,在雨中的身姿顯得特別撩人,沒等葉蕭下車,她已經小跑著沖到了車前,自己打開了車門,坐進車里。
葉蕭凝視著雨兒,輕聲地說︰「為什麼要下雨天出來?」
「因為今天童年在家里,有些話我不方便說。」雨兒的頭發上沾著一些雨滴,這些水珠晶瑩剔透,吸引著葉蕭的眼球。
「可為什麼要選在這里見面?」葉蕭指了指車窗外的小教堂。
「因為我覺得這座教堂很美,可惜,里面只是一個餐廳而已。」雨兒惋惜著說,其實,是因為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童年相遇的時候,也是在一個東正教堂的下面。
「這座小教堂是30年代流亡S市的白俄建造的,不過現在S市幾乎已經沒有東正教徒了。雨兒,剛才我開車過來,一路上見到了許多二三十年代的老房子。那些房子給人的感覺都很舒服,可是,只有黑房子給人的感覺充滿了陰郁。」
「雨兒,上次你打我手機有什麼事?」
「我只是感到害怕。那天你怎麼會在崇明?」
葉蕭轉過頭,看著車窗的另一邊說︰「有一些私事而已。說吧,黑房子里又發生了什麼?」
「童年搬到了三樓去住了,我晚上一個人不敢睡覺,也只能睡到三樓去了。我真的很害怕,我總覺得有什麼人一直躲在黑房子里。」
「你親眼見到過嗎?」
雨兒搖搖頭說︰「不,我看不清。」
「既然如此,就不要亂想。」
「我還在三樓的一個房間里發現了許多油畫,那些畫的內容讓我害怕。畫里有一個女人,可是,臉部卻被墨水抹掉了。葉蕭,你能不能幫我查一查童年的父母當年的檔案?」
「為什麼?」
「童年的媽媽在10多年前失蹤了,可是童年總是以為她媽媽還沒有走,還留在黑房子里。我想把這些事情搞清楚。」
「好的,等我最近忙的案子空下來,我一定會幫你去查的。」葉蕭看了看雨兒的眼楮,他情不自禁地說︰「雨兒,你的眼楮真像你姐姐。」
「姐姐?是不是你一看到我就想起了姐姐?你是不是很想我姐姐?」
葉蕭忽然覺得她的眼楮里有一股誘惑力,那種誘惑遠遠地超過了雪兒,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不敢再看她了,盯著前方說︰「雨兒,有件事我想告訴你。最近,發生了好幾起凶殺案,所有的死者都是年輕的單身女性,她們都是被扼死的,可以肯定的是,這幾起案件的凶手是同一人所為。」
「抓到他了嗎?」雨兒被嚇了一跳。
葉蕭嘆了一口氣,有些尷尬地說︰「暫時還沒有,不過請你相信,遲早我會把那個家伙繩之以法的。至于凶手的作案動機,現在還不清楚。也許,凶手還會繼續尋找目標作案,在破案之前,我希望你能夠小心一些,下班以後盡量早點回家,如果實在不行,應該叫童年來接你。晚上千萬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特別是獨自一人在家的時候。」
雨兒用手模了模自己的脖子,說︰「真有那麼可怕嗎?」
「我可不是開玩笑,已經有四條人命了,四個無辜的女孩子,我想,那個冷血凶手現在還在不斷地尋找作案對象,你千萬要小心。我答應過你姐姐的,要保護好你,這是我的責任。」葉蕭的表情異常嚴肅。
「我會小心的。」
葉蕭點了點頭,啟動了車子︰「好了,我現在就送你回家,以後獨自一人出來的時候也要小心一些。」
車子在小馬路上疾駛了一會兒,很快,就開上了高架公路。刮水器不斷地在擋風玻璃上來回劃動著,雨兒向車窗外的高樓大廈望去,仿佛自己正處于洪水洶涌的峽谷之中。
大約20分鐘以後,他們來到了黑房子跟前。葉蕭停下車子,忽然從包里取出了一本書,交到了雨兒的手中︰「還給你們。」
這本書的名字是——《貓眼》。
「這就是上次你從書房的寫字台上帶走的那本書?」雨兒撫模著冰冷的書面說。
「是的,我已經把全書看完了。現在,我把它完璧歸趙。好了,快回家吧,我不進去了。」
「再見。」雨兒把書塞到了自己的包里,然後下了車,回到了黑房子里。
葉蕭並沒有離開,而是把車停在了馬路另一邊的一條小巷中,然後繼續跑向黑房子後面的那棟樓。
雨兒剛回到客廳里,就見到了童年陰沉的臉色︰「你去見葉蕭了?」
雨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出去一定是找他的。」童年坐在沙發上,仰面朝著天花板。
「不可以嗎?」雨兒有些不開心,不過她在出門前,就已經猜想到了童年的態度。
「當然可以,你有你的自由和權利。」他似乎很困,呼出了一口長氣。
雨兒坐在了他的身邊,靠在他耳邊問︰「童年,三樓那些畫是誰的?」
「三樓的畫?」童年皺著眉頭說,「正好,剛才我也去看過了,那是我媽媽留下來的畫,我告訴過你的,她是美術學院的老師。」
「我覺得她的畫從技術的角度而言非常美,然而,給人的感覺卻很恐懼。」
「一切的恐懼都是唯美的。」
「這話是誰說的?」
「我說的。」童年用手指了指自己。
雨兒不想再在這些話題上糾纏了,她對童年說︰「童年,今天葉蕭告訴我,最近發生過幾起連環凶殺案,死者都是年輕的單身女性,她們都是被扼死的。」說完,她在自己的脖子上輕輕比劃了一下。
童年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來,他先盯著雨兒的脖子看,然後扭過頭,緩緩地說︰「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海上花畫報》的前任攝影記者嗎。」
「記得,你說她是被謀殺的。」
「事實上,她就是你所說的連環凶殺案的受害者之一。」
雨兒大驚失色,她沒想到凶殺居然離他們如此之近,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是羅姿告訴我的。」
「那你還要繼續做這份工作嗎?」雨兒隱隱感到了不安。
「雨兒,你不是一直在鼓勵我嗎?」
「可是,可是現在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情。」
童年忽然摟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地說︰「雨兒,只要我還在你的身邊,就不會有事的。」
雨兒盯著他的眼楮,覺得他的眼神里有某種特殊的魅力,使她在瞬間就渾身放松了下來,于是,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又來了。」
米若蘭微笑著對童年說。她的頭發覆蓋住了小半邊臉,兩只眼楮盯著童年,使得他有些手足無措。她繼續說︰「其實,我就猜到你還會來的。你的雨兒呢?沒有跟你來嗎?」
「她不知道我來。」
米若蘭搖搖頭說︰「你不應該瞞著她。」
童年的目光卻落到了她身後的窗外,小花園里的花朵已經大半凋零了,他憐惜地說︰「惜春常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你也喜歡辛詞?」
「我只記得小時候我爸爸經常吟這首詞。」
「說說你爸爸吧。」
童年搖了搖頭︰「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對他的印象僅限于此。在我10歲那年,他死于一場意外。」
「那你媽媽呢?」
「在我爸爸死前不久,她失蹤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她長得什麼樣?」
「我媽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
米若蘭微微一笑︰「嗯,那你很幸福。」
「不,我不幸福。正因為如此,我失去了我的媽媽。」
「童年,美麗不是一種罪過。」米若蘭緩緩地說,似乎是在糾正他的說法。
童年的目光忽然變得異常冷峻,答道︰「在有的人眼里,美麗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原罪。」
米若蘭用手托著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說︰「好了,現在還是來談談你的夢吧。」
一個小時以後,童年站了起來,他自己打開了門,忽然,回過頭來,逼視著米若蘭的眼楮說︰「在走廊的盡頭,那幅畫是誰畫的?」
「你是說那幅有著誘人貓眼的畫?」
童年點點頭。
「那是許文明畫的。」
「謝謝。」童年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米若蘭吐出了一口長氣,立刻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上這樣一行字——他有可怕的幼年記憶和心理陰影。
忽然,這間房間里的另一扇小門打開了,從小門里走出來的是許文明。
「我不喜歡你偷听我和別人的對話。」
許文明臉色陰沉地說︰「對你來說,他只是你的一個病人而已。」
「不,在這里沒有什麼病人,如果說有的話,我們都是病人。我並不能拯救他人,我們能夠拯救的,只能是我們自己。」米若蘭冷冷地說。
「不過,你似乎對他很感興趣?」
「是的,我對他的夢感興趣。那你呢,你對他的什麼感興趣?」
許文明不說話了,他坐在米若蘭對面,向窗外望去,此時的小花園里已是綠肥紅瘦。
米若蘭繼續說︰「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是的,非常棘手。」
「你能解決嗎?」她的聲音又柔和了下來,看起來,她還是關心許文明的。
許文明絕望地說︰「不,我永遠都解決不了。」
「那我能幫你嗎?」
「你說過,每一個人都無法拯救別人,我們只能拯救自己。」
說完,許文明站了起來,快步地走出了這間房間。
葉蕭還守在黑房子的對面,不過,童年和雨兒都已經出門去了,他一個人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
今天清晨,葉蕭還在局里開了一個會,局里仔細地研究了在第四起扼殺案中的新發現,凶手在天花板上留下的字跡。所有的人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從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情況︰凶手在作案以後,又用死者的血寫上一行謎語一樣的字讓警察來猜謎。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葉蕭又輕輕地念了一遍,他覺得那更有可能是一個暗示,凶手確實在和警察玩捉迷藏的游戲。
所謂「劈開木頭」和「搬開石頭」並不是如早上同事們在局里所說的木材和石材,他們居然說要到建築材料店里去尋找凶手的線索。其實,「木頭」和「石頭」無非是一種對表象的暗示,這種表象就在我們身邊,只是未被我們所注意到,只要揭開這層表象,就能發現真正的秘密。
葉蕭想,也許線索就在自己的身邊?想著想著,他又站了起來,把目光投向了對面的黑房子。
忽然,他听到身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立刻警覺地轉過身來,把耳朵靠在房門前,果然,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正通過走廊向這里走來。葉蕭深呼吸了一口,靜靜地听著外面的動靜。
終于,那個腳步聲來到了他的門前,他感到有一只手正在拉開房門。葉蕭一閃身,門打開了,門外的那個人似乎也察覺到了門里的葉蕭,立刻向走廊另一頭奔去。葉蕭追了出來,他立刻嚇了一跳,只見一個白色影子從陰暗的走廊里穿過,宛如幽靈一般,並飛快地向下晃去。
「站住。」葉蕭緊跟其後。但是,那個白色人影的動作出奇地迅速,以至于葉蕭根本就看不清楚,只看到一個模糊的背影在晃動。
葉蕭追下了樓梯,從三樓到二樓,再到底樓,卻發現那個人影已經不見了,就像是一團煙霧消失在空氣里。底樓顯得雜亂無章,無數的隔板和舊家具擋住了光線,也攔住了人的視線。他似乎听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但這里的結構太復雜了,他根本連方向都無法分辨。
葉蕭現在忽然感到,如果這時候有人要從背後對他襲擊,那麼他就只能坐以待斃了,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棍子。
忽然,他听到了有人開門的聲音,他立刻跑向了大門,等到他打開大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站著一個30來歲的男人。
「你是誰?」葉蕭一把將他推到牆角。
那個人顯得非常驚訝,想叫卻叫不出,只能用嘶啞的氣聲說︰「我叫許文明,請把我放了,我給你錢。」
葉蕭有些奇怪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倒像是自己成了強盜在搶劫他的錢財。葉蕭掏出了警官證放到他面前說︰「我是警察。」
「我沒犯法。」許文明這才喘了一口氣回答。
「你剛才為什麼上來?」
「上來?我沒有上來過,我剛剛走到這扇門前。」
「真的?」
許文明狼狽不堪地說︰「請相信我,當然是真的。」
葉蕭有些迷惑了,難道真的認錯了,剛才上樓的是另外一個人?他放開了許文明,說︰「把身份證拿出來給我看看。」
「好的。」許文明立刻從包里取出了自己的身份證交給了葉蕭。
葉蕭看了看,身份證確實沒錯,但他還是在筆記本里記下了許文明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然後他冷冷地說︰「這棟樓房是空關著的,里面沒有人,你來這里干什麼?」
許文明馬上呆住了,他迷惑地看了看前後左右的幾棟房子,然後他擦了擦汗說︰「我是來找人的。」
「你找誰?」葉蕭提問的時候充滿了警惕。
「我找一個叫雨兒的女孩子。」
葉蕭又吃了一驚︰「什麼?你找雨兒?你和她什麼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