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文明又掏出了名片交給葉蕭︰「我是雨兒的老板,有些事情想和她商量,不信你可以給她打電話問問她。」
「你找錯地方了,雨兒的家是前面一棟房子。」葉蕭指了指前面的黑房子。
「哦,實在對不起,許多年沒來過了,把房子搞錯了。」
「可是,今天雨兒上班。」
「是嗎?我沒看到她上班啊,大概她現在去公司了吧,那好,我再回公司去看看,我能走了嗎?」
葉蕭看著他的眼楮,終于點了點頭。
「謝謝,那我走了。」許文明剛要轉身,葉蕭卻又叫住了他︰「許文明,我以公安局的名義警告你,今天在這里發生的事情,你不要告訴其他任何人,知道嗎?」
許文明會意地點了點頭︰「這個我當然明白,我絕對不會對別人說的,我就當從來沒有見到過你。」
「快點走吧。」
許文明轉身快步離開了這里,葉蕭注意到他走到巷口的時候,還特意向四周張望了一下。葉蕭忽然又想去叫住他問兩句,卻看到他已經在馬路邊坐上出租車走了。
葉蕭輕聲地問自己︰剛才那個人究竟是不是他呢?
他搖了搖頭,又回到了樓里,他在底樓搜尋了半天,還是找不到任何蹤跡,于是只能又回到三樓的房間里。當他打開三樓的那扇房門時,他立刻驚呆了,如一尊雕塑一般,靜靜地站在一堵牆面前,半天說不出話。
那面牆上剛才還是一片雪白的,而現在,葉蕭看到了兩行墨跡未干的字——「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雨停了。
雨兒又坐在了書房里,她打開了那本葉蕭還給她的書,輕輕地念出了書的名字︰《貓眼》。
發現這本書的時候,它就放在這張寫字台上,現在,又恢復了原樣,她不明白,為什麼這本書對葉蕭的吸引力這麼大,她本來是不想看這本書的,但是想到了葉蕭的眼楮,她還是忍不住翻開了扉頁。
在第二頁上,雨兒看到了一行用黑墨水的手寫字跡——
「劈開木頭我必將顯現,搬開石頭你必將找到我。」
雨兒又輕輕地念了一遍,總覺得這十九個字里蘊藏著一股特別的東西,這些手寫的字是誰寫的呢?帶著這些疑問,她翻到了下一頁,這里印著書名《貓眼》,在書名下面,還有作者的名字︰童雪村。
下一頁沒有目錄,直接就是書的正文了,雨兒輕輕地念出了正文的第一段字——
梅雨,又是梅雨,S市的梅雨總是讓我心煩意亂。我靠在窗邊,窗外的世界已經沉入了雨夜,雨水順著窗玻璃流下來,匯聚在窗台上。我忽然看了看表,想必海關大樓上的大鐘應該要敲響十下了。
我沒有開電燈,而是點著蠟燭,幽暗的燭光照亮了我身後的書櫥。
一個黑色的人影正坐在對面,面孔籠罩在陰影之中,久久地默不作聲。忽而,天空中一道電光閃過,雷鳴瞬間擠滿了我的房間。我感到整棟房子都在戰栗著,雨越來越大,不知疲倦地敲打在窗玻璃上,發出可怖的響聲。
燭火在我的面前搖曳不定,我發覺對面的人影映在雪白的牆上,如同猙獰的鬼怪。
「為什麼偏偏要選在今夜?」我輕聲地問。
「我喜歡今夜的雨。」
「可是,我不喜歡,在這樣的夜里,總有些可怕的事情要發生。」我搖搖頭。
「難道你害怕了?」
又一聲雷鳴,震得書櫥搖搖欲墜,我往後靠了靠抵住書櫥,才沒讓我精心收藏的那些書籍壓到我身上來。
「不,我只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棟房子里,似乎有幽靈閃現。難道,是那兩個……」
「噓。你听到了嗎?」
「听到什麼?」
「幽靈的歌聲。」
于是,我緩緩地閉起眼楮仔細地聆听,終于,我真的听到了……
當雨兒提心吊膽地看到這里的時候,忽然,有一只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她立刻尖叫了起來,她還以為書中所說的那個幽靈來到她身後。
「別害怕,是我。」
原來是童年,他緊緊地抱住雨兒,安慰著她。雨兒大口地喘著粗氣,驚魂未定。
「你在看什麼?」童年輕輕地說,他伸出手,看了看寫字台上書的封面,當他看到了《貓眼》的書名以後,立刻一顫,接著問雨兒︰「你不是說這本書被葉蕭拿去了嗎?」
「上次他又把這本書還給了我,我剛剛看了一個開頭。」
「只是開頭嗎?好了,不要再看下去了。」
雨兒從他的手中掙月兌了出來,不解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我是為了你好。」童年把《貓眼》這本書又放回到了書櫥里面,然後輕聲說,「雨兒,跟我來。」
他拉著雨兒走上了樓梯,走到了三樓走廊里最靠里的一扇房門前。
「我還沒有進去過呢。」雨兒在門前說。
「我們進去看看吧。」童年推開了房門,雨兒這才發現,這其實是一間小閣樓。有半面牆是斜坡,窗戶就開在斜坡上。
童年推開了窗戶,外面就是黑房子的屋頂了。難得的雨後陽光照射進來,使得雨兒也情不自禁地來到窗前。童年在她耳邊說︰「我們出去看看吧。」
「出去?外面是屋頂啊?」
「你不想站在屋頂上看看黑房子的全貌嗎?」
雨兒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點點頭。于是,童年爬出了窗戶,然後伸出了手,把雨兒也拉了出來。屋頂上的空氣無比新鮮,雨兒大口地呼吸著,自從搬進黑房子以來,她從沒有這樣暢快過。
從這里可以俯瞰黑房子的全貌,那高高的屋頂兩邊陡峭,而到了當中坡度則很小,以至于童年和雨兒可以安然在上面散步。童年拉著雨兒到了煙囪旁,他們躲在煙囪邊上,看著滿屋頂的黑色瓦片,童年隨手撿起了一塊瓦片,瓦片的縫隙間還長著一蓬青草。
忽然,他們看到了一團白色的東西從屋頂上掠過,然後,它停了下來,回頭望著童年和雨兒。是那只白色的貓,尾巴尖上那幾點火一樣的紅色誘惑著他們的眼楮。
「它真美,也許它經常在屋頂上散步。」雨兒輕聲地說。
童年並不說話,只是默默地觀賞著它。忽然,它往前一竄,便在屋頂的另一邊消失了,雨兒有些擔心,童年握住了她的手說︰「沒關系的,它可是爬管子的能手。」
雨兒點了點頭,又向遠方望去,她能見到四周的小樓,還有幾條馬路外的高層建築,她輕聲地說︰「這里真好。」
「是的,我小時候,經常坐在屋頂上眺望天空。那時候的天空很美,經常有大隊的鴿群飛過,天空中響徹著鴿哨的聲音,我覺得我就是鴿子中的一只。」童年忽然張開了雙臂,看起來就像是一只展翅高飛的大鳥。
他平伸著雙手,像十字架那樣走到了屋頂的邊緣,再往前,就如同懸崖絕壁了。雨兒緊跟在他身後,拽住了他的衣服說︰「童年,你要干什麼?」
童年向下看了看,然後指著三層樓下的地面說︰「我爸爸就是從這里摔下去的。」
雨兒又是微微一顫,她小心翼翼地把頭伸到了屋檐外,她的目光急速地墜落到地面,這使她感到了一陣暈眩。她看到地上那方泥土里長著一堆雜草,難道是死者的鮮血滋潤了草根?她立刻斷絕了這可怕的念頭,又把身體縮了回來。
「我們快點回去吧。」雨兒小心地走向了閣樓的窗戶,童年一言不發地扶著她回到窗戶里面,在他跳進窗里之前,忽然回頭看了看對面的那棟房子的三樓窗戶。
葉蕭想不明白羅姿為什麼要在這種地方約他,嘈雜的人聲讓他心煩意亂,他穿過酒吧的回廊,酒吧的電視機放著世界杯的比賽,韓國隊與意大利隊正在入場,酒吧里的人們都目不轉楮地盯著電視看,大概要喝個通宵了。葉蕭對杯中之物沒什麼興趣,對足球的興趣也不大,他惟一感興趣的是抓獲真凶。
在酒吧的一個角落里,他見到了羅姿。
「為什麼要選在這里見面?」葉蕭坐下來迎頭就問。
羅姿輕聲地回答︰「因為這里人多,最近我害怕孤獨。」
她看起來也很疲倦,眼圈黑黑的,大概沒睡好。
「好了,你有什麼事就說吧。」
羅姿停頓了片刻,欲言又止,于是,她喝了一口紅酒,然後似乎有了勇氣,看著葉蕭的眼楮說︰「我確實瞞著你一些事。」
葉蕭心里一怔,果然如此,他的猜測沒有錯,但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平靜地說︰「很好,現在你講給我听听。」
「葉蕭,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我只是因為害怕。」
「好了,我不是法官,我無權判定你是否有罪,你只需把你知道的實情告訴我就行了。」
羅姿點點頭,又抿了口酒,低下頭緩緩地說︰「一年前,在成天賦自殺的那晚,他去過黑房子。」
接著,她抬起頭看了看葉蕭的眼楮,卻發現葉蕭顯得很平靜,她繼續說下去︰「成天賦酷愛攝像,那時候他正在準備參加一次個人紀錄片大獎賽。有一次,他問我哪里有神秘的老房子可以拍攝,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去神秘的老房子拍紀錄片?他回答說他喜歡冒險和挑戰。那時候,他纏得我很緊,因為我曾經在無意中說過一些關于黑房子的事。最後無奈,我只好把黑房子的地址告訴了成天賦。」
「神秘的老房子?為什麼說黑房子是神秘的老房子?」
她緩緩地說︰「這只是一種感覺,因為在那棟房子里,埋藏著太多的秘密了。在我小的時候,我就听我女乃女乃說過許多關于黑房子里的怪事。」
「什麼怪事?」
羅姿沉默了,她怔怔地看著葉蕭的眼楮,也許她還在猶豫不決。
「請你告訴我。」葉蕭靠近了她,他鄭重地說,「羅姿,我想告訴你,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對破案有幫助,你難道不想把殺害倩倩的真凶給找出來嗎?你不想讓更多的人從此睡上安穩覺嗎?」
羅姿終于點了點頭,她輕聲地說︰「好,我告訴你,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十多年前,童年的媽媽神秘地失蹤了,童年的爸爸也意外地死了,童年離開了S市,黑房子空關了起來,誰也不敢再進去了。又過了幾年,我也搬家了,但我始終無法忘掉黑房子,也無法忘掉童年和他的媽媽,也許是小時候的記憶對一個人的影響特別大吧。」就在這個時候,維埃里為意大利打進了一個頭球,酒吧里一片歡呼聲,于是她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葉蕭點了點頭︰「這些我都知道。羅姿,你少喝點。」
「不,只有這樣,我才能麻醉自己的神經,讓自己好受些。關于黑房子,有一個傳說我一定要告訴你。在我小時候,經常看到童年的媽媽戴著一串瓖著寶石的項鏈。」
「是貓眼?」葉蕭想起了那天雨兒給他看的項鏈。
「你怎麼知道?是的,那是貓眼寶石,非常迷人,特別是在陽光的直射之下能發出奇異的反光,戴在童年媽媽的脖子上簡直是天生的絕配。但是,關于這枚貓眼寶石,卻有一個可怕的傳說。」羅姿把眼楮靠近了葉蕭,神秘兮兮地靠在他耳邊說,「那枚貓眼寶石里,囚禁著一個罪惡的靈魂。」
葉蕭迅速地把頭別開,盡量與她保持著距離,他淡淡地說︰「這只是傳說而已。」
「可是,生活在黑房子周圍的人,他們都相信這個傳說。我女乃女乃曾經告訴過我,在‘文革’的時候,黑房子里發生過好幾起可怕的事情。」
「金家的凶案?」葉蕭想到了1975年發生的金文容家的慘案。
「對,那只是其中之一。這些全都是我女乃女乃告訴我的,因為那時候我女乃女乃和搬進黑房子的金家很熟,經常互相串門。我記得我女乃女乃說過,在‘文革’後期的一天晚上,她到黑房子里的金家去做客,忽然發現金家女人的脖子上多了一串項鏈。要知道,在‘文革’時期,幾乎沒有人戴項鏈之類的首飾。所以,我女乃女乃的這個發現讓她非常驚訝,而且,金家的女人戴著的項鏈上還瓖嵌著一塊寶石,就是那枚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