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文好古的最終回答
穿著白衣服的方新正在看著顯微鏡,忽然听到了開門的聲音,他猛然把頭扭過去,看到葉蕭走了進來。
「葉蕭,你來了,那麼急?」
「早上送來的那個死者的尸檢結果出來了嗎?」
「是的,你的猜測沒錯,死者並不是因為外傷致死的。直接死因是冠狀動脈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葉蕭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果然與江河一樣。」
「沒錯,死者顯然是因為心髒冠狀動脈突然阻塞而痛苦地從助動車上摔了下來,在地上又掙扎了幾秒鐘後心髒就停止了跳動。」
「那麼冠狀動脈阻塞的原因查出來了嗎?」
「沒那麼快,我正在檢測死者的血樣和組織切片。」
「能查出來嗎?」
「葉蕭,說實話,我沒有把握。從現在我所掌握的情況來看,也許,這是一種全新的病例,沒有現成的方法來破解。」
葉蕭將信將疑地問︰「真有那麼嚴重?」
方新的神色顯得異常嚴峻,他點了點頭,然後緩緩地說︰「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他吁出了一口氣又說︰「今天晚上我又要熬夜了。」
然後,他又把頭埋到顯微鏡上了。
葉蕭不說話,神色也很嚴峻,他悄悄走出法醫實驗室。
葉蕭是在午後抵達考古研究所的,他穿過樹叢間的小路,走進了研究所的小樓。在調查江河死亡案的時候,他已經來過這里好幾次了,他很快就找到了文好古的辦公室。
當文好古看見這個年輕的警官走進他的辦公室的時候,他已經從葉蕭的臉上看出什麼征兆來了,于是,他有了思想準備。他平靜地問道︰「葉警官,你又來了,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葉蕭先不說話,他靜靜觀察著眼前的文好古,文好古的眼圈有些發紅,看上去很疲倦,這讓葉蕭聯想到了什麼,但文好古那張沒有絲毫表情的臉卻讓他有些無從下手,不過葉蕭還是開門見山地說︰「文所長,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貴所的工作人員張開今天早上被發現意外死亡了。」
「在哪里發現的?」
葉蕭有些奇怪,文好古好像對此一點都不吃驚,葉蕭繼續說︰「就在距離門口這條馬路不到一千米的地方發現了他的尸體,已經通知了他的家屬,經家屬確認就是張開本人。」
文好古問︰「他出車禍了?」
「不,雖然他是從車上摔下來的,但經過尸檢,確認他的死因為冠狀動脈阻塞而引起的心肌梗死。」
「難道也是與江河一樣?」
「不排除這一可能。」葉蕭冷冷地說,「經法醫鑒定,張開的死亡時間大約在昨夜凌晨十二點鐘到一點鐘之間。根據死亡地點距這里僅僅只有五分鐘的路程判斷,他是在回家的路上出事的,那麼由此推測,他很可能是直到晚上十二點左右才回家的。文所長,你們所里最近沒有加夜班的吧?」
文好古搖搖頭。
葉蕭繼續說︰「那麼我就奇怪了,為什麼張開要那麼晚才回家去?」
文好古說︰「也許他在寫論文,或者是在完成他白天未完成的工作,這並不奇怪,所里有許多資料和儀器,我們的工作人員自願留下來加班也不是沒有。」
葉蕭說︰「就像是江河死的那晚一樣?」
文好古一怔,他的目光與葉蕭的目光撞在一起,但他並不回避,而是一動不動地盯著葉蕭。葉蕭覺得奇怪,但是文好古的眼神卻如此鎮定自若。于是葉蕭的語調又軟了下來︰「文所長,這已經是近幾周來,貴所繼江河、許安多之後第三次意外死亡的事件了。你不覺得這其中有著某種聯系嗎?」
文好古︰「為什麼一定就有聯系呢?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就像是我們在考古活動中經常遇到某些難以解釋的事情,這就是謎,人類所留下的千古之謎還算少嗎?」
「文所長,我是一個警官,我的任務就是使真相大白,使凶手落入法網。」葉蕭不願示弱。
「我知道,葉警官,希望你能早日查出真相。」
葉蕭有些泄氣了,他明白從文好古這里已經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了。文好古陪著他走出了所長辦公室。葉蕭忽然說︰「文所長,我能不能到考古所各個房間里去看一看?」文好古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同意了。文好古陪著葉蕭上到了二樓。文好古淡淡地說︰「二樓是研究所行政部門所在,什麼財務科、人事科等辦公室,還有會議室,需要檢查嗎?」葉蕭微微一笑︰「不用了。」但葉蕭忽然有了問題,他問道︰「文所長,我有一個問題不明白,通常來說,一個單位負責人的辦公室應該是在樓上的,和行政部門在一起的。為什麼你的辦公室在樓下呢?」
「我只是一個考古工作者,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領導干部,我對行政工作沒興趣,也不願與他們有更多瓜葛,只需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可以了。」文好古淡淡地說。他們上到了三樓。文好古說︰「三樓的房間里都是各種歷史與考古方面的文獻與資料。我們研究所沒有多少經費,一直默默無聞。不過,在某些領域,我們所是有一些研究成果的,特別是在西域史領域出了好幾位專家。就像我的大學同學後來又是同事白正秋,他在這些方面有著很深的造詣。可惜,他在十多年前因意外車禍去世了。他留下一個女兒,叫白璧,正是江河的未婚妻。」葉蕭听到白璧的名字忽然一怔,他點了點頭說︰「真巧啊。」文好古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目光有些飄忽不定,但是立刻又恢復了正常,他平靜地說︰「對,是很巧,江河與白璧是自己認識的,他們年輕人的事,與我無關。我們下樓去吧。」
文好古帶著葉蕭又回到了底樓,在陰暗的走廊里,他們經過一扇看起來相當沉重的黑色鐵門的時候,葉蕭忽然問道︰「文所長,上回我們已經把底樓的房間全都清查過一遍了,惟獨這扇門里面好像沒有進去過。」
文好古說︰「對不起,葉警官,這是庫房的門,我們是考古研究所,總有一些重要的出土文物要暫時存放在這里,等發掘及後續工作結束以後就要交給國家文物部門。出土文物的所有權是國家的,所以,這間庫房里的東西不屬于我們研究所,也不屬于任何個人,我即便是所長,也無權把門打開放你進去。除非,有司法部門的搜查證。還請你能夠諒解。」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那麼這扇門平時有誰能進出呢?」「除了我以外,只有江河與林子素。當然,即便是這幾個人,也不能隨便進出,必須要在有研究需要的情況下雙人會同入內,原則上單人不得入內。」
「為了防內賊?」
「差不多是吧。不過,你認為這同你調查的案子有關嗎?」葉蕭看了看這扇沉重的鐵門,總覺得心里不太舒服,他後退了一步,想在門上找出什麼線索來,卻什麼都沒發現,他淡淡地說︰「至少可能與江河有關,因為他可以進去。好了,我走了。」他們離開了那扇門,葉蕭還是回過頭看了一眼,在那陰暗的走廊盡頭,一片黑蒙蒙的,讓他的心跳漸漸地加速。快點離開這里吧,他不願多呆了,快步走出了這棟小樓。文好古一直把葉蕭送到了考古研究所的大門口。葉蕭忽然回頭問了一句︰「對了,文所長,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文好古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臉色有了些細微的變化,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我在所里過了一整夜。」
葉蕭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接著問︰「沒有看到張開嗎?」又是很長時間的沉默。
文好古回答︰「沒有。」
這是文好古的最終回答。
葉蕭微微一笑後說︰「謝謝。」然後快步走到馬路對過坐進了局里的那輛桑普,迅速駛離了這里。
文好古目送著葉蕭遠去後,回到樹叢里,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取出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長長地嘆出了一口氣,嘴里輕聲念著張開的名字。然後他走到二樓的財務科里,吩咐財務給張開的家屬最高額的喪葬費和撫恤金。